“你们两个叫什么?”
望向两名侍女,个子高一些的穿着天青色的长衣端起铜盆,铜盆里荡漾的清水映射出一张俏丽未脱稚嫩的鹅蛋脸,挂着淡淡的笑意,未曾胆怯的低声回道。
“回少爷话,我叫春雨,她是玉燕,请少爷洗漱。”随即捧着铜盆递向秦墨。
秦墨草草搓了搓手又胡乱抹拭一把脸,接过玉燕递过来的布巾擦拭着沿着侧脸流淌下的水渍,默想道,还是万恶的资本主义会享受,入乡随俗吧。
接着看向玉燕,与春雨梳着一样的瀑流长发,一抹浅淡的红霞浮上脸颊,凤眉阔目之下点了一点朱砂痣,更添俏媚。一席萤黄绸缎与高挑的身姿相得益彰,比之青涩大方的春雨多了一丝灵动与妖娆,俩侍女站在一起如一对璞玉,连个子也相似。
“我多大?你们两个几岁了?”
“过了这岁,少爷岁满六年,春雨一十有三,雨燕一十有四了。”春雨答道。
小小年纪便出落得亭亭玉立了,该是经过重重筛选的吧?毕竟也是王爷家的小姐,身边侍女必非凡俗。
“你们还有亲属在府吗?”秦墨继续盘问道。
扫了一眼春雨转身倒水的身影,玉燕替他回答:“我是孤儿,幸得小姐可怜,带在身边。”
声音压低了一些继续道。
“春雨本是高门商贾之女,奈何犯了事全家抄没,父亲刺死,母亲郁郁而终,其他亲属不是充军,就是改名换姓四散凋零,已无法寻觅了。就连春雨自己也是小姐在官卖处仅用十斛粟米换来的...”
未等说完春雨回身打断玉燕接道:“我本是平民就算有浮贾之资也是升斗小民,奈何家父与外族互贸,倒卖盐铁军资,未被全家处斩苟活了性命已是万幸又何求其他,毕竟初时也不是他人胁迫,我父贪利,怨不得别人,也不值得小少爷小姐怜悯。”声音平静而果决。
“我大汉几百年与外族征战不休,若不是女儿身,又年龄尚小,无法撼动父亲所思所想,我定劝说父亲罢去此意别做他图。也省的身死业消之果。”
嘴里说着决绝,任谁都看得出思念不知几许。
秦墨眼颊一紧,未想到此女竟有如此坚毅的心境,虽然怜悯之心泛滥不止,却也知对其同情可怜皆是折辱,不若岁月静好,以时间淡去伤痛的痕迹,无需他人置喙。
“那你们都是我娘的侍女?需终身服侍我娘亲?”
春雨疏了口气,抿嘴答道:“我们本是小姐近侍小童自然终身追随小姐,后来有了少爷,便来少爷近前侍奉了,还有一位齐婆婆的,只是岁初家里发水,回家去接小孙去了,数日即可返府听用。至于玉燕...或许也会留在少爷院里吧,毕竟刚刚小姐也有交代。”
听过春雨的话,秦墨稍加思索,正色道。
“那也就是说我成了你主,你便终生侍奉,言听计从?那如若我母亲与我有分歧,你听谁的命令?”
春雨一怔,没想到秦墨会问出这个问题,不过这对于春雨来讲不难回答。
“小姐既然指派春雨侍奉少爷,少爷便是春雨之主,唯一能命令春雨的就只有少爷一人!”
随着肯定的话语,春雨顺势伏跪于地,向着秦墨一拜,未有一丝迟疑。
把身旁的玉燕从惊讶中瞬间拉了回来,随即也伏于秦墨脚下,有些颤抖的随述。
“玉燕也一样,只要夫人指派玉燕来少爷这儿服侍少爷,玉燕亦只认少爷为主,绝无二心!”
秦墨的眼神从春雨的头顶收回,又瞥了一眼玉燕神色放松了下来。
“那好,玉燕现在去我母亲那回话,就说,你,我要了,今后就跟着我吧!另外去取些吃的,我饿了!”
“是!”
玉燕即刻起身一手撑地,另一只手还不忘抿了一把鬓角渗出香津,惊魂未定来形容虽然过分了些,却也相差无几。踱步疾走退出房间。
目送玉燕关上房门,又看了看还伏在地上的春雨,轻声问着“你还不起来?等着我去扶你?我可是伤患!”
春雨缓缓抬头,上身直立,却也没有立刻站起来。
“少爷,春雨不是来看管您的,不过小姐之前嘱咐过的话春雨依然会遵从的,毕竟小姐不会害少爷的。有些事情还是听小姐的吧,毕竟少爷还小,经历的也不多...”
没等说完秦墨抬手制止。
“我知道,不过还是那句话,现在只听我的,你做得到吗?”不再言语的春雨重重的点了点头。
“喏!”
“好啦!起来吧!扶我出去见见太阳。”
“您的伤...”刚刚起身的春雨犹疑着扶起秦墨。
“无妨。”
秦墨不再言语,被春雨搀扶着走出房间,单单是这一小院落也看得出秦家的富硕,除去秦墨刚走出的卧房、旁边的小书室与待客的茶室,便是南北两趟六间大房,比普通的四合院都大了不少。
看到秦墨眼里充满了陌生,春雨像个向导解释。
“少爷南边三间房两间空着的是客房,一间是咱们自院的仓房,齐婆婆管着;北面一间是齐婆婆的,独自一间,挨着您的卧房,接着是春雨和玉燕的房间,再旁边是小厨房。”
说到这儿停了一下看向秦墨,春雨顿了顿继续解释。
“少爷,齐婆婆是小姐安排的,待春雨、玉燕能完全照顾少爷起居后就回后院服侍小姐了,不是少爷自己人,当然齐婆婆为人也很和善,少爷要留下她吗?”
“有你们俩够了,待齐婆婆回来,便让她会母亲身边侍奉吧,你们两个不也能照顾好我嘛!至于仓房你来管吧。”
秦墨不想留下齐婆婆,毕竟上了年纪,一定婆婆妈妈的,何况还没有春雨、玉燕养眼。等腾出地方还能再招两个嘛,毕竟他也不想自己的异样传到父母耳中。
望着落日余晖,秦墨不禁想起前世,也不知来到这片陌生的天地,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这方天地不管是不是前世几千年前的汉朝还是平行时空,至少同样说着汉语,有着相似的风土人情,还有前世从小就向往的‘气’。
回忆着刚刚的感触,要不是怕被吴老发现什么,秦墨都想试着看看能不能调动那一缕清凉。索性明天便能随吴老修习养气,到时再说吧。反倒是不知道当今究竟是东汉还是西汉,看这高门大院宁静祥和,也不能是黄巾过后的山河残破的艰难时期吧?
一想到这儿,秦墨问:“春雨,当今圣上是谁?现今又是哪一年?”
“现在是灵帝刘宏在位,熹平四年。”
汉灵帝刘宏?那个汉代末期的昏君?秦墨回忆着前世本就不多的历史知识,只能确认,黄巾快起义了,就是不知是哪一年,都怪历史没学好,紧迫感瞬间压向秦墨。
“扶我去小书房。”
.....
我是文盲,不识字.....
倒也不是秦墨前世不识字,只是这汉书和现代文字差异实在是大了些。
看着面前一卷卷的竹简,还有那竹简上似是而非的文字,秦墨就一阵头大,依稀随型辨认着,还是看得懂的一些文字。
从这零星的文字中看出,这里有《论语》、《礼记》、《孟子》、《孝经》等儒家经典,还有《墨子》、《庄子》、《商君书》等诸子百家之言。
甚至还有《仓颉》、《急就篇》这样的启蒙读物,对于六岁小儿的私藏都所列甚广,秦府书房更是藏书千卷了吧。
这豪门秦府怕是渊远流长,祖上更是书香门第。侯门贵府嫁女也未必是下嫁,或许秦家能与侯门相提并论?
想到这里秦墨思绪顿时活跃了起来,能与刘氏王爵相提并论的秦姓世家应是不多,秦墨只记得秦朗、秦颉、秦宜禄等寥寥姓秦的名人,而知晓有祖上渊源的只有秦颉,可他是荆州南郡的啊。
当然这所谓的渊源便是秦姓在西汉清理秦宫赢氏和改秦氏的大族亲眷后仅有的一只与秦国的秦无关的显贵,与秦同同源的‘万石秦氏’。
彭城起家,若是其中一支流落即墨也不是不可能,甚至秦颉都是同宗,不过秦家在颍川或许还有主族,毕竟秦氏一直都在颍川发迹,后来还迁一支族人去了扶风。
若秦府祖上是这一支几百年的贵族,便也解释的通门当户对之状了,毕竟秦家祖上世袭罔替候爵不断。
由此可见刘氏和亲秦氏,或许也是为了壮大自己,加强自己在整个北海国的势力,若是其他势力见不得强强联合,秦墨受的伤便是他们试探的最佳手段。
而且作为秦府与侯府的纽带,秦墨更是风暴的中心,看似荣宠备至,实则强敌环伺,寻机即动,一旦再次出手,便是雷霆一击,届时秦墨或许会有性命之忧。这可大大的不妙。
刘氏侯府其居心或许也非良善,毕竟权力、金钱抓到自己手中才能安心。如能吞并秦氏就能独霸北海,哪怕是刺史再派他人就任国相也水泼不进这庞然大物。
至于刺史府更是心怀鬼胎,用本地豪强制衡百年侯府,确是一招妙棋,即可激起矛盾,又能见缝插针安插心腹,想必秦父在属衙亦是如履薄冰,手下官吏应或是刺史提拔或是刺史卖侯府面子任职调用,只有他这国相刚刚就职,在属衙虽是话事人却没有几人真心辅佐。
侯府、秦氏亦或是其他豪门势力互相倾轧时,便是刺史势力坐收渔利之际。侯府若想除秦氏,动秦瀚国相之位必默认刺史府继续安插心腹于各要职,这便是交换。
然秦府没落后百足大虫死而不僵,刺史更不可能让这颗根深蒂固的大树撼动整个北海安静祥和的局势,亦会给与秦家其他方面的补偿,或分权于秦家族人,或晋秦父于他地为官,把难题丢给别人。
最后侯府虽得小利,却失大局,最后难免为刺史府所分化,再无出头之日。而侯府在相斗的过程中折损的财、力和被交换出去的权柄想必不少,再想寻人制衡刺史府,恐怕便没那么简单了。
然而刘府秦府结秦晋之好却打了刺史府一个措手不及,本是能激起矛盾的双方暂时握手言和便能与刺史府摆摆手腕了。
想到这里秦墨突然意识到他应是破局关键,若能巩固秦刘便可倾轧整个北海,再连周边郡国势力足以抗衡刺史之威。
事实又是否如秦墨所想尚未可知,信息还是不够。
算了回屋睡觉!再多的事情等明日从父亲那里试探一番再作计较。还有那‘气’,心源向往矣。
倒在床上闻着那浓郁的木香,驱离了春雨的秦墨脑中不断的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这一切是那么不明了,又是那么真实。
穿越到了这个同样名叫秦墨的少年的身体之前,原身是怎么受的伤,看秦母的神情,或许另有缘故。秦家、侯府、刺史,以及汉王庭之间潜藏着的错综复杂的隐秘暂且不谈。
那神秘的力量是否能走向修仙之路?它与自己魂穿东汉又有没有些许联系?林林种种,秦墨的脑袋里无数的念头闪过,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让人意乱心烦。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光线闪烁,随着天色暗了下来,秦墨也在担忧与期待中沉沉睡去。
......
不过多时一抹柔光随着房门慢慢展开。秦母步履轻慢,身后春雨掌灯,剪了烛绳又重填了灯油,玉燕端着一尊青铜染炉,炉杯里煨着鹿肉和一些青菜,镂空的里火苗窜动,也为屋内增添了不少光亮。
秦母踱步床前,秦墨胸前因熟睡上下起伏,细绸小衣也敞开滑落,尽管现下是夏季,夜里依然会有微风从门外拂进卧房。
轻轻抽出被秦墨压着的薄被,把两只小手藏进其中,刚要抽手顿了顿,又把薄被的一角掀开的一点,既怕秦墨夜里受凉又怕天热蹬被反而遇寒,缓步伸手合上窗幔,随即转头摆手示意两人把食物放在伏案上,把油灯挪得离内饰屏风远些,怕光亮刺激睡眠中的秦墨,解下屏风外面的纱幔,彻底隔绝了床铺与外间的气息。
携两侍女一同退了出去,边退边透过纱幔和屏风看着秦墨熟睡的笑脸满是欣喜与宠溺。临了还为秦墨留了条门缝防着炭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