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秦墨随着春雨的搀扶坐起了身子,接过玉燕递过来的绢帕草草擦拭了一下睡得有些僵硬的脸,看着伏案上冒着泡的鹿肉,腹中一紧,随即开始大快朵颐。
喝了碗春雨端过来的药汤,问了一下时辰才知道已经巳初三刻了,一觉睡了十四个小时,怪不得面僵胃空。
出了房门展了展手臂,发现后背不疼了,想必是吴老以气化药起了效用。
穿过连廊,在春雨的陪同下来到吴老的院落,这院落比秦墨的小院大了不少,吴老的房间在最里面,一路走来碰到的几人都抱拳向秦墨问好介绍了自己,昨夜秦瀚已经交代他失忆之事。
印象最深的便是一黑塔壮汉,名曰淳于豹,据他所说他有裂虎搏狮之能,在秦府任府卫首领,瞧着那裸露在外发亮的肌肉,秦墨相信他所言非虚,也表示了要向他学一手的意愿,淳于豹也欣喜应下了。
看着眼前的明亮少年,吴老认真的讲解起养气的要点。
所谓养气,第一步便是要让自己能够感知自己体内的气,这样才能调动它为你所用。
天赋有别养气便大体分成了先天与后天两种养气的方式,针对秦墨这种先天之气觉醒后的天赋者来说,养气是个演化储存的过程,毕竟秦墨已经能够感知吴老气的存在了。
反之没有觉醒的人便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先感知到气的存在,再说其他。
也就是单说先天之气觉醒的人就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当然能够觉醒的人亦是少之又少。而各门各派也有应对这这种情况的办法,随即养气之法中根基的一部分感气之法应运而生。
淳于豹的锻炼之法便是一种感气的方式,运用特定而反复的锤炼,让自己身体内的血涌之气充盈全身,达到某一时刻可以感知到气的存在了,再运起养气之法,使血涌之气随着周身血液的流动汇聚,滋养筋皮、血肉和骨骼,从而达到强化自身的目的,这种修行就叫武功。
当世大多数人踏入或是寻求踏入修行之门便是以此为基。
“那先生修行之基,亦是此路?”
秦墨看向面前的老人,岁月虽然在他身上刻下些许应有的痕迹,却一反常态的点到为止,银发长须,却没有寻常老人的松弛皮肉,参纹密布,也仅仅是浅勾慢划。
之前未曾细细打量这位幕府之宾,现在看来他却没有寻常老人的岣嵝,笔直挺拔的脊梁竟能与松散随意的一举一动和慵懒的神色相得益彰。
看似随意的踱步,每一步踏地坚实无声却把脚踏实地一词完美诠释。
“老朽的微末道行最初虽是师门所受,却也不是以此为长。”
看出秦墨有意修行,吴老也只好先一步断了他拜师的念头。
“师门授受不可轻传,所以不能收徒,不能传艺。不过既然少爷有意修行,老朽他途所得之技艺法门必倾囊相授。”
随即拱了拱手继续。
“老朽本是道门出身,以内丹术《心印妙经》为纲,主万物兼容、平和自然,脾气为基,包罗万象,因此所学斑驳却能融会贯通。然杂而不精,空有法门却得精妙而不入厅堂,混迹末流,直至古稀之年才幡然悔悟,为时已晚,师门不容。”
摒弃回忆,叹了口气语气一转。
“累年积蓄却得几路别派深学,其一《融雪功》,以心火之气为主,取雪融自然,无声无息之意,练成可融他人罡气,是一门专破气御、护体法宝的法门。其二《白石许简》,囊括巫与术,可驱魔诛邪,御鬼纳灵,亦可趋吉避凶,踏方位、使法决。不过这门修行之法要修神魂之力。两者可以同时修行,只不过当以老朽为戒矣。”
“谢吴老先生传法。”
秦墨俯身便要拜谢,吴老见状上前轻提一掌。
“少爷不必如此,老朽报国相厚恩罢了。”
“那先生认为我应修习那一路?”
“少爷先随我修习一门《清心诀》聚气养神。这是道门筑基之法,所传甚广不算老朽私相授受。少爷觉醒的先天之气会凝聚一道神通,待了解其相性再从长计议。”
伸左手按下秦墨右肩使其盘坐于蒲团之上。
“挺脊如柏,松肩如獭!”右手捏剑指点在秦墨眉心处,一抹清凉透体而入。
“集中意念!有肿胀感后,引气下流......”吴老轻声喝道。
随着秦墨摒弃杂念,心念汇聚眉心感觉那道来自吴老的气正慢慢溶解消散,接着又有一股清凉之气开始汇聚。
感受到秦墨已经把自己渡过去的气化为己用,嘴角一扬,不禁还升起一丝嫉妒,如若当年他也觉醒先天之气或许......念头转瞬即逝。
秦墨对汇聚一处的气的感观与掌控随时间逐步加深,直到隐隐肿胀感袭来,便按吴老教导,引气分流而下至廉泉,过天突直至膻中大穴,气随意动,集烟为雾,凝雾成云,在膻中大穴中弥漫开来。
“聚散六合,引气坠海。”在膻中大穴强大了一圈的气顺着中脘直奔气海,弥漫于下丹田之中。意念休息片刻见丹田之气并无窜动,随即汇聚丹田之气下出会阴,沿命门、中枢、神道、大椎而上,过哑门、风府上至百会,再聚于印堂上丹田。
周而复始,是以周天行气,凝神,炼精,聚气,始踏修行之路。
光线渐暗,屋内只剩下烛光,随着秦墨一呼一吸摇曳闪烁。
吴老喊过门外候着的春雨、玉燕,让他们在屋里又掌了一盏灯,并备好了吃食。
本以为秦墨行气不过一个时辰便达极限,未曾想直至夜幕降临仍不孜不倦、吞灵吐纳,房间原本就比外面浓郁的气,被秦墨贪婪地吐纳稀薄了不少,无奈吴老翻出一节翠绿文竹,陡然间室内浊气一扫而空。
连不懂修行的春雨、玉燕也精神一振,就像清晨出门深吸的第一口气,让人心旷神怡。
随着时间的流逝,秦墨缓缓睁开双眼,一抹精光从眼底迸射而出锐利似箭,极具侵略质感。
“气流入海,凝神归识,静心吐浊,舒筋展臂。”
清澈的舒爽感,给秦墨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体验。
看向窗外以无一丝光亮,惊愕道“竟然行了这么久的气?”
“不错,第一次行气,能行满周天的本就不多,几周天的已是凤毛麟角,能行气几个时辰的更是闻所未闻,少爷行气之初便打下如此基台,他日修行渐深,纳气存量之海不可度矣。”
看着眼前的少年老人惊愕之情虽竭力控制,亦久久难疏。
“还要多谢先生费神教导,墨,感念之至。”看着伏案上未曾一动的吃食拱手见礼。“先生快进食吧,小子告退,先行去见父亲了。”
“去罢!切记日后辰时行气,气盈丹田后再来找我吧。”
看着携两女退出去的秦墨,又瞥了一眼颜色渐深的文竹,笑意不减,连抚长须,亏大啦......
让玉燕回去准备吃食的秦墨在春雨的引领下来到父亲的书房,得到答复,推门而入。
“父亲,儿子已经行满周天,特来向父亲拜托一事。”
“哦?说罢!”发下手中刻刀与竹简的秦瀚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秦墨。
“请父亲叮嘱下人,莫要泄露儿修炼一事。”秦墨郑重道。
“为何?先不说你随吴老修练府内应以传开,世上本就无墙不透,府内人口多杂,难免消息泄露,况且修练本是好事,传出名气也可为你日后成长助力良多。”
秦瀚面无表情,唯有眼神看着拱手低头的秦墨越发明亮。
“父亲,一是,我明日便去修习淳于豹的气血之力,修炼武功不惹人耳目,何况我这次受伤本就顺理成章,道家养气中正平和,可兼容各家所长,厚积之余,强筋锻骨亦是齐头并进,筑出世之基。二则,这次我受伤本应是他人对父亲与刘家的试探吧,听闻外公为候,父为国相,与情不合,无论隐情如何都易予他人话柄,如若身为纽带的我再以天赋者自居,恐非人之愿。或以阳计,或以阴谋,都与我不利,与秦刘两家不利。”
说罢,秦墨抬头看向父亲,看秦瀚轻起嘴角示意他继续。
“其三,既然已经有人向我出手,那我便回去,我们已成了被打草所惊的蛇,那就索性就带人去闹一闹,顺势看看他们接下来想干什么。刚好我以失忆掩饰暗中探查,他们会防我带去的人,必不会提防失忆且年幼的我,毕竟转练武功说明我没有练气天赋,在吴老那驻足半日必是无法感气才转修武功,我再藏拙,凡人之资,亦不可能开启灵智。”
秦瀚眉头微皱。
“你分修两技,或难精进,你这是拿前途来换,值得吗?”
“我首次修行行了半日,先生说我天资如麟角,相信多修不难。”
打断秦瀚询问的秦墨,看着被他惊讶到忘记管理表情的秦父,一脸‘我就知道’继续道:
“父亲,现在尽一事难以两全。我修行的气的速度若是被他人探查到,这一切便如水中之月,或许还会激起他人不顾一切要扼杀儿于摇篮之中的念头。”
“无妨。”
收回下颚,按下欣喜若狂的情绪,随即解释:
“据我所知,想不接触的探查他人的气至少需修至以气化形,或者神魂修炼者能外放神识。能达这种境界的大修想要灭我满门如探囊取物,挥手即灭又何须阴谋试探?至于接触你如同吴老那般透体探查,先不说你修炼武功后以气血之力便可逐之于外,就连近身也得问问为父答不答应。”
随即断喝“秦三!”
“在!”
瞬间出现的身影与声音齐至。
望着躬身听命的秦三,秦瀚使了个眼色命令:“从今天起,你便以少爷为主,伴他左右。”
“是!见过主上”
秦三转身跪向秦墨。
“叫我少爷就好。”
看到秦三,秦墨就知道这是秦家死侍。
“当然,日后你免不了要接触些天之骄子觉醒探查类的先天神通,各派精英门人学得探查类的秘技要诀,所以等你娘回来,和你娘说让你外公帮忙找找有没有收敛气息的法门,再以气血之力为表。隐藏真正实力。”
情绪稳定下来的秦瀚望着秦墨继续说道:
“我儿早慧,安排秦三与你左右,我便放心了,明日便回属衙。遇事不决两个小丫头自不必说,府上唯秦三、吴老颇有见识可询之。实在难办去属衙寻为父。”
说到这里秦瀚眼神一紧。
“你可明白?”
“秦墨明白!”
看着秦瀚意味深长的眼神,秦墨明白,府上鱼龙混杂。
不是说整个秦府都是细作,只是除去近侍与死士也就吴老可已完全信任。当然从名字上就可看出秦家决不仅有秦三一名死士。
许久过后秦墨退出书房。
片刻后,书房又响起秦瀚的自语。
“看来我也该为墨儿造造势了。”
随即命令道:“传令韩介,紧守胶东,西边来的,无论来自哪方势力都给我处理掉。至于夷安和下密,放他们进来。”
说着抄起一块准备好的帛信递向不知何时站在秦瀚身侧的身影。
“交给黄县东莱郡守徐茂,曲成县的秦庄尽数交付与他,我只要调秦泰任长广县尉。”
随着秦墨父子在书房的交流和回院秦三的介绍,秦墨总算了解了这具身体以及秦府的处境。
北海国虽然是刘家两代属国且治所也在即墨,但势力根基却在县乡密布的西部、中部,而中部的下密、夷安,东部的胶东、即墨、挺县和观阳却一直是本地豪强秦家的势力范畴。
自从上代家主秦圭去世当代家主便落到了秦瀚手中,而秦瀚又是北海国相,所以刘业才把女儿嫁给了秦瀚以示亲近,又对外宣称秦瀚便是北海国的话事人。
然暗中避嫌青州刺史焦和,暗示外戚不得掌国相之位,提议换治所于剧县,由和他亲近的罗进担任国相。被焦和所拒后,又潜心经营,加紧收集下密、夷安的田产,收买胶东壮武官吏,妄图暗中蚕食北海东部。
由于即墨本是治所,又有即墨书院坐落,所以北海乃至外郡多有豪门子弟托即墨书院启蒙教导,而打伤秦墨的就是青州刺史焦和的族侄焦烨。
想必若非焦和授意便是刘家或是想离间焦和与秦家的其他势力手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