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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来发来的邮件

长风时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甜宠+双向奔赴】A大学神萧寅礼,禁欲天花板,气质卓越,温文尔雅,被誉为最难攻克的高岭之花。众人皆以为这朵高领之花必定难以攻略,可直到有一天,一向高冷禁欲的男神竟然对一个小丫头百依百顺。对此沈瀛洲只想表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摘下的高岭之花,真真是强扭的瓜不甜。分手六年后,她突然收到他的信,这是分手后第一次联系。然而这封信竟然来自明年?!还说她的父亲已经肝硬化晚期,母亲会死于意外,而自己则失踪了?!这是什么该死的恶作剧??偏偏接下来的事件,似乎都在按照信件上的内容走去。难道她的前男友来自未来?

主角:沈瀛洲,萧寅礼   更新:2023-02-26 20: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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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瀛洲,萧寅礼的其他类型小说《他从未来发来的邮件》,由网络作家“长风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甜宠+双向奔赴】A大学神萧寅礼,禁欲天花板,气质卓越,温文尔雅,被誉为最难攻克的高岭之花。众人皆以为这朵高领之花必定难以攻略,可直到有一天,一向高冷禁欲的男神竟然对一个小丫头百依百顺。对此沈瀛洲只想表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摘下的高岭之花,真真是强扭的瓜不甜。分手六年后,她突然收到他的信,这是分手后第一次联系。然而这封信竟然来自明年?!还说她的父亲已经肝硬化晚期,母亲会死于意外,而自己则失踪了?!这是什么该死的恶作剧??偏偏接下来的事件,似乎都在按照信件上的内容走去。难道她的前男友来自未来?

《他从未来发来的邮件》精彩片段

萧寅礼的视线定在电脑屏幕前……很久了,他反复看着同一页。

沈瀛洲,小名洲洲,二十七岁,未婚,是甜点师傅,曾经参加大大小小比赛,得过几次奖,大学毕业后自行创业,制作蛋糕甜品供应十几家咖啡厅所需。

闲暇时经常到母亲的「梨霜花屋」帮忙,最大的梦想是存到足够资金,开一家自己的下午茶甜点餐厅。

照片里面的女孩,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灿烂的笑脸,几分傻气、几分娇憨,她的头发已经留得很长,比他要求的还要长。

可是她失踪了,兔子一般的女孩,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她不熟悉的异乡。

蒋默安打开信箱,看着熟悉的邮箱帐号,很多年前,他们靠它维持远距离恋爱,直到她寄出一封分手信,亲手掐断他们的爱情……

闭上眼,回想洲洲写的每一封信,心情依旧无法平静,他缓缓吐气,打出第一行字——

沈玉雨小姐你好:

我叫做萧寅礼,也许你会怀疑,我为什么会用这个帐号给你寄信。

我是令尊的下属,也曾经是洲洲的朋友,这个信箱是我和洲洲之间联系的方式,但她失踪了,截至目前为止,下落不明。

我期待你会接手她的电脑、她的信箱,期待你能看见这封信,与我联系……

······

二○一八年七月六日

环宇集团总部,三十七楼会议室。

冷气从通风口吹出来,凉丝丝的,这样舒适的温度很适合睡觉,但会议室里的人各个精神抖擞,所有目光皆落在主席台的男人身上。

他叫做萧寅礼,三十岁,已经代理董事长职务整整一年,他正指着墙面投屏上的数字侃侃而谈。

“网购,已经成为世界无法阻挡的趋势,早晚百货公司将会提供网站购买、送货上门的服务,环宇现在不做,以后只能跟在别人背后做。”

“大家在商场多年,心底都很清楚,第一个做的那个才能抢得最大的利润,因此我认为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不能再等,必须越早进行越好。”

会议室里,除了萧寅礼之外,其他人至少都在四、五十岁以上,有公司元老,也有持股董事。

去年董事长生病,选定他做为职务代理人时,不少人跌破眼镜。但一年过去了,他大刀阔斧、推动不少改革,短短半年便初见成绩,而下半年集团的运营比过去更顺利,营业利润非但没有下降,还提高一点四成,这让一堆不看好他的人闭上嘴,更让许多原本反对他的员工愿意向他靠拢。

萧寅礼身材偏瘦,但衣服脱掉,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他戴着一副金框眼镜,眼镜后面那双眼睛像能看透人心似地,敢与他对视超过五秒钟的人寥寥无几。

以男人的标准而言,他的五官长相算得上高标,只不过他态度偏冷,给人一种冷漠疏离的感觉。

照理说,这样的人肯定社交技巧不好、人脉差,适合当研发人员,不适合在商场上混,偏偏人家就是混得风生水起,所有人都捧他、爱他、信服他。因为他有强大的逻辑与说服力,让人不知不觉间接受他的建议、领导,他是个天生的领导人才。

虽然他才三十岁,但他与环宇的渊源已久。

大学二年级的暑假,他申请到环宇百货的实习机会,一张机票飞到上海总部,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难解释,他一眼就被董事长沈看南山中,从此,年年暑假、寒假飞上海。

大学毕业后,因故免役的他直接进入集团,刚开始跟在董事长身边当特助,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路往上升。

最快的一阶是去年,他一口气从销售部经理升到代理董事长。

这种情况若以命理师父的看法,叫做遇贵人,董事长对他而言,不仅是贵人还是恩人,他提供了足够大的舞台,让他尽情挥洒。

不过,有贵人,就有小人,看不惯他年纪轻轻、爬升速度飞快的人不少,刚接代理董事长时,多少高层人士想尽办法要把他给踩下去、取而代之。

那些人,一只只都是老狐狸,用的手段不输《甄嬛传》,只差没闹出人命而已,但大大小小的麻烦,倒是给了他足够的挑战。

董事长在人事命令下达的前一晚,把他叫到身边,说:“我把位置给你了,你可以坐多久、坐多稳,全要靠你自己,有没有信心?”

那天,他郑重点了头,因此再大的风浪,他都不允许自己退缩。

像是在他身旁装了监视器似地,董事长知道他的作为,偶尔传来几句“做得很好”、“有进步”、“你比我想像的更有想法”……

这些话给不了他实质帮助,却给了他足够勇气,面对一切。

凭着这股勇气,他一路过关斩将,越走越快、越稳。

他知道不服自己的人还在,背地耍手段的也有,但他不为这种事生气,他只不断提醒自己,必须用更多的成功来向他们证明自己是只优秀的领头羊,有足够的能力带领集团走向未来。

“哼。”一声轻哼从麦克风里传出,副董事长顾泽峰冷眼望向萧寅礼。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说道:“人人都在家网购,那百货公司开来做什么?没有人逛,干脆叫柜哥柜姐通通回家睡觉好了。”

“当购物习惯逐渐改变,在不久的未来,百货公司会成为人们散步逛街、放松心情的地方,而不是购物天堂,因此未来百货公司的重要任务是展示商品,提供客户试穿服务,若店员的热情殷勤能说服顾客当下购买,自然很好,若是犹豫不定,返家后有公司网站可以搜寻,多方比较后,愿意下单购买,不也很好。”

“优势在哪里?”

“比起网购商家,我们的客户不但可以享有网站上的便利服务与优惠,还可以享受实际接触商品的机会,这是我们的优势。”


“再强调一次,我并没有放弃实体店铺买卖这块,也不反对顾副董的想法。人流量确实很重要,所以活动要办、人气要聚,今年我打算引进更多的餐厅、咖啡馆,一方面提供客人休息用餐,一方面提高百货公司的营业额。”

“如果商家私底下接网购单呢?”

“这就是合约与电脑系统的问题了,新的APP将会在下次会议当中向各位董事展示,如果董事们不反对,我们会开始准备进行签约事宜,至于合约内容,也会在下次会议时提出。”

几名董事看了看彼此,点点头。

去年业绩提升,饮食部功不可没,萧寅礼引进几家排队餐厅,而顾客也能够利用等待时间,去各楼层逛逛。

同样的餐厅,比起开在外面,顾客必须顶着大太阳在外头排队,开在百货公司里的餐厅,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并且逛着逛着,买下看对眼的商品,也能提高百货公司的业绩。

这是鱼帮水、水帮鱼的生意。

有了前头的例子,再与其他商家谈合作便顺利得多,听说萧寅礼这次相准的是甜食点心,他打算用百货公司的知名度先捧红商家的产品,再借由网购这一块,与其他的网购名店抢生意。

这只狼崽,谁的肉都要咬下一块,难怪沈南山会相中他。

“萧总决定怎么做,我们都会全力支持。”

董事们开口,顾泽峰恨得咬牙,和萧寅礼的对战,他本钱越来越少,那几个老头以前各个看好他,现在全转变风向,要是沈南山一死,他在环宇还有立足之地?

“谢谢各位董事,若无其他事,今天到此散会。”

一阵掌声,几个董事过来和萧寅礼握手,他可是集团的招财猫,应该捧着点。

李特助关掉电脑,把东西收拾好,走到萧寅礼跟前,冲着他微笑,又是一次大获全胜。

萧寅礼淡淡地抿了唇,笑意只到达嘴角,他冷冷地推推眼镜问:“资料都准备好了?”

李特助迅速收回笑容,正经说:“已经准备好,在萧总桌上,萧总看过后,若无需要修改的地方,就可以约壹品张总见面。”

“嗯。”

对于李特助,萧寅礼是满意的,他让他看见当年的自己,有野心、肯努力,做事谨慎而细心。

他不打压这样的年轻人,却会“很努力”地磨练。

公司老人太多,但环宇不是慈善机构更不是养老院,想在此颐养天年是个美丽梦想,他们需要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雅量。

李特助打开门,穿着一身深蓝色套装的朱秘书快步走来,她说:“萧总,孟律师已经打过两通电话来,请您回电。”

萧寅礼点点头,朱瑶按下回拨键,把手机交给上司。

铃响一声,电话就被接起,那头传来律师孟言澈急促的声音:“马上过来,董事长撑不下去了。

“爸爸,你死了我怎么办?”沈昭月跪在床边哭得昏天暗地,嗓音中带着沙哑,可见得已经哭了不短时间。

沈南山躺在病床上,罩在氧气罩下的面容看不出悲喜,安静得让人分辨不出他还有没有知觉。

沈南山有一对儿女,长子十九岁,女儿十八岁,儿子沈登峰在美国念书,他从小学就被送到美国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高考后出国当留学生,一路到现在,念得好不好不知道,反正申请到了大学。

萧寅礼见过他一次,在去年董事长刚发现肝硬化的时候。

说不出对沈登峰的感觉,他很沉默,没听他发表过意见,不论是对父亲、母亲都冷漠得近乎过分,但他那双阴郁的目光让人觉得不舒服。

照理来说,沈昭月早该出国念书,但她脾气骄纵,脑袋不好用,学习糟得一塌糊涂,又喜欢呼朋引伴到处吃喝玩乐,不时闹事,让学校请家长去“喝茶”。

董事长拿她没办法,又怕天高皇帝远,出国后变本加厉,就让她留在北京念书,已在一间私立学校混了很多年,能不能混出一张毕业证书,难讲得很。

董事长夫人杨欣怡倒是个体贴的女人,说话声音很小,柔柔弱弱的,给人好感。公司有任何活动,她都会跟着董事长出席,一派的温柔婉约,赢得许多好评。

现在她坐在一旁默默拭泪,半句话不说,看得人心酸。

萧寅礼经过沈登峰身边的时候,眉心略紧,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大麻味。走到床边,沈昭月仰起头,浓妆早被她的眼泪哭花了,看起来有些吓人。

孟言澈走过来,低声对杨欣怡说:“夫人,董事长有事情想私底下交代默安,是不是请您先……”

话没说完,杨欣怡起身哽咽地对虚弱睁着眼的丈夫说:“都病成这样了,还挂着公司的事,你真是……让人操心呐。”

话虽这么说,从不反抗丈夫的她,还是调头转身,带着两个孩子走出病房。

宋秘书看孟言澈和萧寅礼一眼,也打算离开,但董事长朝他招招手,宋秘书迟疑片刻,还是走到床边,身子笔直地站到孟言澈身后。

宋秘书将近四十岁,已经跟在沈南山身边二十年,与其说他是秘书,不如说他是沈南山的司机、保镖又或者是……好朋友,听说沈南山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拉了他一把,否则他早就跳江自杀了。

萧寅礼坐到沈昭月方才坐的位置上,握住董事长的手。

一握住,便开始讲公司里的事。

每次两人见面,都是从这里起的头,他报喜不报忧,说得淡淡的,但沈南山却听得欣喜荡上眉间。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没有看错人,拉开氧气罩,他艰难地说:“我不行了,以后公司……全权交给你。”

萧寅礼没哭,但眼眶泛起红丝,声音平板冷刻,他咬牙说:“再撑一下,我很快会把环宇打造成跨国百货公司,您会看见的。”

沈南山轻笑,用力吸两口氧气后,又拉开罩子,指指天空说:“我会看见的,在那里。”


“董事长……”萧寅礼用力握住他的手。

“别辜负我。”沈南山郑重说。

他点点头,高举五指向上天发誓。“我永远不会辜负董事长的期望。”

“谢谢。”沈南山拍拍他的手背,看一眼孟言澈。

他会意,上前低声道:“董事长放心,我会与寅礼讲清楚的。”

像是交代清楚后安心了似地,他缓缓闭上眼睛,舒展眉心。

氧气持续打着,宋秘书弯下腰,检查机器上的数字,董事长的血氧量维持在九十上下,心跳却慢了,平均在五十左右,胸口起起伏伏,规律得和机器一模一样。

萧寅礼紧闭双眼,向上苍祈祷,祈求老天让他能够撑过这次。

病房外,沈登峰滑着手机,一页一页,所有注意力全被手机吸引,沈昭月靠在母亲怀里,撒娇问:“妈,爸爸死掉以后,我们会不会变得很穷?会不会有坏人把我们家的公司抢走?”

她说着,视线刚好对上“正在抢公司的坏人”——萧寅礼。

他听见了却没有放在心底,因为和白痴生气,白痴会很得意,而他会觉得自己也很白痴。

杨欣怡修得完美的眉毛微紧,刻意对着孟言澈和萧寅礼,柔声道:“不会的,你孟哥哥、萧哥哥会好照顾我们、照顾公司。”

也不知道是认同还是不认同这句话,沈登峰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抬起头看向萧寅礼,再看看孟言澈,仅是淡淡一眼便很快将注意力又放回到手机上。

沈昭月却不以为然地挑挑眉,偏过头,眼睛往上调。

萧寅礼表情还是一贯的冷淡,看不出喜乐,他朝杨欣怡微点头,客气地招呼一声,“夫人,公司还有事,我先回去。”

“我送你。”杨欣怡起身,朝他走近,瞬间浓烈的香水味扑鼻,他不动声色地退开两步,淡淡说:“夫人别客气,有言澈送我。”

杨欣怡停下脚步,笑得温柔又体贴。“既然这样,我就不送了。”

“夫人,回头见。”孟言澈道。

“公司麻烦你们了。”杨欣怡欠身,说得客气。

“我们该做的。”两人点头为礼,转身快步朝电梯走去。

她是个让人舒服的女子,温婉得体,处事圆融,沈南山才会让她跟在身边,在大大小小的公开场合中出现。

转身后,他们没发现杨欣怡目送走两人的眼光中,若有所思。

走进电梯,孟言澈问:“你开车过来?”

“嗯。”

“我搭你的车走。”

“我要回公司。”萧寅礼拒绝。

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他要熬夜加班把环宇百货推入国际市场的企划书写出来。

就算董事长看不到,他也会逐字逐句念给他听,他要董事长知道,他不会辜负他的托嘱,他会卯足全力,感激董事长的知遇之恩。

“别的事先放下,我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讲完,孟言澈不说话了,扭头看着电梯灯一层层往下,他的心情和萧寅礼一样糟糕。

他和萧寅礼一样,也是在大学时期遇见董事长。

他的家境很差,父亲欠下一笔天价赌债后不还,家里被人泼油漆,债主三不五时上门来闹,妈妈担心坏人找上门,就把他送到祖母家,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怪妈妈,换成他也会这么做,既然要离开烂人,当然断得越干净越轻松。

因为父亲的债务,从小到大,他搬家经验丰富。

后来,父亲失踪,债主也跟着失踪,祖母一天到晚叨念,说爸爸一定是被讨债的砍死了,要他长大以后当警察,把坏人抓起来,替爸爸报仇。

他没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想法,他只觉得,如果老爸真被讨债集团怎么了……以后就能高枕无忧,他承认自己是不孝儿子。

高二那年,祖母病逝了,他记得来帮忙的村长告诉他,“想要脱贫就要读法律系,考上澳大。

他没问为什么,卯足劲把澳门大学法律当成脱贫捷径,没想到还真的被他考上。

但后来他觉得有被骗的感觉,律师的收入并不高。

幸好,他是在心生哀怨之前,考上法律、喜欢上法律,否则他铁定二话不说立刻转系。

之后他遇见董事长,董事长问:“你想跟着我吗?”

跟着环宇董事长比跟着老爸光荣多了,那种老爸他都能跟十几年,董事长有什么不能跟的?

但念法律之后,他不再那么年幼无知,偏过头,他实事求是地问:“你可以给我什么?”

他问得直白,董事长回答得也直接,他说:“那要看你值得我给什么?”

没有答案的答案,他居然点头了?唉……还说没有年幼无知,明明就是无知,只是不再年幼罢了。

他在董事长的扶植下不再打工,专心完成学业,他考上执照,进入集团底下的律师事务所学习,之后他成为环宇百货的律师顾问,但他为董事长做的,远远超过律师该做的。

如果诸葛亮、张飞、关羽是刘备身边最重要的人,那么宋秘书、萧寅礼和孟言澈就是沈南山身边最重要的人。

沈南山深深理解,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能得到别人的感激,因此他得到他们三个人的耿耿忠心。

当!电梯打开,孟言澈跟在萧寅礼身后走,还没坐进车子,孟言澈手脚俐落地拍了萧寅礼的手肘一下。

没有防备的萧寅礼,拿在手上的钥匙飞脱,孟言澈一个漂亮旋身,帅帅地接过钥匙,说:“我开车吧!”

撇撇嘴,他没有反对,和孟言澈打交道多年,他很清楚,这个家伙痞是痞,但不会无的放矢,尤其在现在这种关头上。

萧寅礼换边上车,扣紧安全带。

看着他的标准动作,孟言澈揉揉鼻子,乖学生就是乖学生,一辈子就是用来遵守规矩的,而他……他研究规矩,钻研法律,用法律逼着大家守规矩,自己却在规矩外头游走。


他发动车子,这时手机铃响了,萧寅礼打开手机,来电显示是母亲。

“寅礼,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样?”萧母的声音。

他生于医学世家,叔叔、伯伯、爸爸、伯母、婶婶、母亲,堂哥、堂弟、堂姊、堂妹、哥哥、弟弟……所有他认识姓萧的人,通通是医生。

难道家族中没有那种成绩不够好,上不了医学院的?

当然有!他们退而求其次,成为护理师、复健师、药师……医疗相关从业人员。

多数的亲戚都在家族医院里上班,也有自己出去开诊所的,总之,套句父亲小时候常挂在嘴边训孩子的话——“我们姓萧的,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当医生。”

这话听起来有点骄傲,但萧寅礼从小对这种话过敏。

当然,没有人会把他的感觉当成一回事。十八岁时,他果真没考上医学院,父母逼他复读,连复读班的学费都缴了,他不乐意,背起行囊到新学校报到。

父母火大,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他不肯妥协,半工半读,日子过得辛苦,直到遇见董事长。

“不。”言简意赅,萧寅礼不喜欢说废话。

“为什么不?我和你爸已经让步这么多,又没逼你当医生,只让你回来掌管医院的行政部门,你有什么不乐意的,当经理很了不起吗?你老板一个月能给你多少工资,八万、十万?你伯父说了,你愿意的话,一个月十五万……”萧母巴啦巴啦说个不停。“虽然工资比不上医生,但十五万不算少,谁让你当初不肯念医学院?总之你先回来……”

“不。”他二度回答。

“机票……”萧母话说得太快,这时才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不?你不回来?”

“对。”萧寅礼回答得斩钉截铁,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被家族压得无法动弹的少年。

“为什么?外面的空气比较香?外面的月亮比较圆?你宁愿在外面吃苦,也不肯回家?你到底要怎么样……”

母亲说话的速度更快了,让他没有机会插话,萧寅礼想过,是不是因为母亲的说话能力好得太过分,他才养成不爱讲话的习惯?

深吸气。他缓慢说:“一百三十万。”

“一百三十万?什么东西?”

“我的月薪,除非大伯可以开更高的价码,否则我不回去。”

话丢下,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你在唬我?”

“我让我的特助把工资单发给妈。”

母子俩在手机两端安静下来,半晌,萧母又讲了几句,才挂上电话。

孟言澈撇眼看他,笑了笑,“扬眉吐气的感觉?”

扬眉吐气?确实。

没考上医学院,因为成绩不够好老是受到嘲笑,在长辈们“关爱”眼光下的他,确实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孟言澈大笑说:“以前我羡慕别的同学有厉害亲戚,可以拿出来炫耀,可是看到你家亲戚,我觉得当孤儿也不错。”

萧寅礼觑他一眼。

孟言澈是那种刚认识时觉得他很安静,认识久了,会想叫他安静的那种人,受不了他的聒噪,萧寅礼打开手机,看着李特助传来的文件。

这代表聊天时间结束?真是无聊透顶的男人!和这种人结交,实在需要无比耐心。

不过,现在可不是闭嘴的时候,他叹口气,进入主题。“杨欣怡不是董事长的妻子,只是他的外遇,或者说是……强势小三。”

震撼弹落地,萧寅礼被炸到了,“怎么可能?”董事长身边只有杨欣怡,他没见过其他女人,更别说她为董事长生下一对子女。

收起手机,萧寅礼转头看着孟言澈。“那董事长的妻子在哪里?”

“她叫做江琦岚,澳门人,是董事长大学时期的女友,大学刚毕业不久就决定结婚。两个人感情很好,各自努力上班,赚钱养家、付房贷,育有一个女儿,小家庭日子过得平平稳稳,和所有中产家庭一样。

“女儿六岁的时候,董事长遇上人生两个重大转折点,一个是受老板提携准备到上海创业,另一个是认识杨欣怡。

萧寅礼问:“然后呢?”

“杨欣怡怀孕了,是男的,董事长从小是寡母养大,对母亲的要求一向顺从。为了杨欣怡肚里的男孩,董事长的母亲向江琦岚提出离婚要求,江琦岚不愿意,她坚持,除了女儿和离婚之外,其他事都可以商量。

“事情僵持着,但老板要求董事长尽快到上海工作,他只好先飞过来。董事长的母亲企图为难江琦岚,以他们合买的房子做要胁,离婚就给房,不离婚,就搬出房子。江琦岚二话不说,一个星期就租到房子,带着女儿搬出去。

“董事长的母亲卖掉房子后,就带着杨欣怡到上海和董事长一起生活。之后的事你应该有所耳闻,环宇刚创立不久,董事长的老板生病,把公司卖给董事长,刚开始那几年,董事长撑得很辛苦,但他靠着精准的目光,做了不少成功投资,才渐渐累积出目前的资产。

“至于江琦岚,因为董事长的母亲屡次以性命作为要胁,不许董事长回澳门与她见面,再加上几次搬家,两夫妻便渐渐失去联络,董事长母亲打听到江琦岚出了车祸,女儿跟着她小姨生活在一起”

“董事长的母亲是想以当事人死亡这一条,让董事长申请婚姻无效,对吧?

“对,但董事长以忙碌为由,始终不肯处理,后来董事长的母亲身体越来越不好,也就顾不上了。你知道每年七月初,董事长都会兴冲冲地精挑细选一份礼物,寄回澳门?

“我知道。”

“是给他的女儿的。”

“董事长想见江琦岚吗?”萧寅礼问,他可以亲自回台湾,为董事长寻人。


“去年董事长发病时,我就开始找了,董事长曾经告诉我,他和江琦岚是在花店认识的,他喜欢她,每次去都会买一束梨花,看美女包装花束,最后才抱得美人归。

“他们结婚之后,决定用梨花的别名,瀛洲玉雨来帮孩子取名,董事长告诉我,婚后江琦岚在花店上班,也有开花店的计划,于是我灵机一动,上网查『梨霜花屋』,居然真的有,我没想过会这么顺利,电话打过去,竟然就联络上岚姨了。”

“你把董事长生病的事告诉她了?她有没有来看董事长?”

“有,我把董事长的病情说了,岚姨马上订机票,她是一个真正温柔似水的女人。”他强调真正,有“虚伪”作对比,江琦岚的“真正”显得份外珍贵。

“人呢?”

“死了。”

“怎么会?!”萧寅礼大吃一惊。这些日子他是不是忙碌太过,竟然把董事长的事忽略至此?

“在我联络上岚姨的第三天,她就来到医院,董事长指示我交给她一份文件之后,闭门谢客。那天她在董事长病房里待到很晚,也许有太多的话想说吧,她离开时,董事长哭过了,但精神很好。

“我想送她回饭店,她却说要一个人走走,饭店离医院不远,我和岚姨约定好,隔天去接她过来,她同意了,没想到有人酒驾肇事,蔓姨惨死车轮下。”

是巧合吗?直觉地,萧寅礼问:“那份文件是什么?遗嘱?”

“对。”

“遗嘱的内容是什么?”

孟言澈佩服萧寅礼的敏锐,或许就是这样的嗅觉,让他年纪轻轻就能找出市场动态,撑起环宇。

“财产分配,董事长给杨欣怡五千万、一幢房子,剩下的由他的子女和蔓姨平分。”

“当时,有谁知道她要来?”

“我和刘秘书。”

他们怀疑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刘秘书,他是会用性命保护董事长的人。

“然后?”

“岚姨死后,我通知董事长的女儿来办理后事,她不让任何人帮忙,也不去医院看董事长,直接带走蔓姨的骨灰,我猜,她心里是怨恨董事长的。

“也许是太恨,也许是与母亲相依为命多年,无法承受失去母亲的痛苦,她竟然失踪了,我调查过,没有离境记录。

“董事长听到噩耗,病情急转直下,还记得吗,在去年六月底、七月初的时候?

萧寅礼记得,那次董事长差点撑不过去,只是对于董事长的家人……他半点不知情。

“董事长状况渐渐稳定之后,他告诉我,他和岚姨还有一个小女儿,是这次岚姨来才说的。这一年来,我经常往返台湾上海,就是想把她找出来,但她不晓得躲到哪里去,我到处都找不到。”

萧寅礼沉吟片刻,问:“当时,杨欣怡有没有什么举动?”

“你怀疑杨欣怡?”

“是。”

孟言澈笑了。“我也怀疑过,不过那段时间杨欣怡表现得很正常,尤其当时,她正为沈昭月差点被学校退学大伤脑筋。”

“有时候过分正常,也不正常。”她既然清楚董事长有元配,就会晓得夫妻财产共有,元配有资格拿走丈夫一半的财产,剩下的一半,由四个子女平分,这么大一笔财富,值得她兴起杀人念头。

“我同意,但半年前她暗中派人到台湾寻找岚姨,可见得她确实不知道蔓姨的死亡消息。”

“如果不是她,还有谁想致她们母女于死地?”

“目前看来,岚姨的死亡倾向意外,而大女儿的那起失踪……我认为也许是……”

“是什么?”萧寅礼接话。

“自导自演。”孟言澈吸口气后回答,虽然他也不满意这个答案,但截至目前为止,他找不到任何证据足以证明这起失踪牵扯到谁。

孟言澈的回答令萧寅礼不满,“目的呢?动机呢?她自导自演有何益处?”他才不相信巧合,人家母女在澳门日子过得好好的,来一趟上海就相继出事?当中没有鬼才怪!

“放心,我并没打算放弃调查,为了董事长,我会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接下来我要讲的事,和你我有重大关系,你听清楚。”

“说吧。”

“这一年,除了寻人、调查车祸真相之外,我还在暗中做一些事。我把董事长的公司、股票、基金、地产……名下所有财产,用各种方法全数登记到你、我名下。”

“为什么?!”

“董事长不说,没有人知道,我只是依令行事。”接收到指令时,自己也和他一样错愕,但那是董事长的指令,他不会问原因,只会照做。

“半点不留给杨欣怡和沈登峰、沈昭月?”

“对。”

“董事长想要做什么?”

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他要我们找到他的小女儿,将财产的五成交给她,我们各得两成半。至于沈登峰、沈昭月……若董事长想将让他们继承的话,就不会让我背着杨欣怡在暗地里做这么多事。”

“如果杨欣怡知道……”

“会气死吧。”

跟在董事长身边多年,最后竟落个什么都没有,谁都不甘心。

他和萧寅礼心知肚明,董事长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会这样做必定有其原因。

“董事长的遗嘱会在办完丧事之后宣布,紧接着我飞澳门,想尽办法把人找出来,你留下,把董事长的公司看好,我猜……”

不多话的萧寅礼接话了。“到时候会有魑魅魍魉跳出来。”

“知道就好,你好好布置,别给人可趁之机,刘秘书答应帮忙找几个身手矫健的保镖,就以特助的身分跟在你身边。

“你在担心什么?”

“如果原本你有一大笔天价财富,转眼落到别人口袋,你能豁达转身放手不要?”

“除杨欣怡之外,你还怀疑谁?沈登峰,沈昭月?”

“沈昭月愚蠢,不可能。至于沈登峰……有可能。”那是个阴沉家伙,谁知得他在想什么。

“岚姨和董事长千金的事,会不会与沈登峰有关?”萧寅礼问。

“不会,沈登峰在岚姨过世后两个多月才从美国回来。

孟言澈一口气否决他的推测,但他理解他的不忿,蔓岚姨她们是董事长真正的亲人……

等等!如果是“真正的亲人才能得到财产”,那是不是代表杨欣怡母子……


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想到这点,互视一眼,孟言澈说:“这件事交给我,我保证一定调查个水落石出。”

“知道了,需要任何帮忙,尽管告诉我。”

“你好好帮董事长把集团守住,将来完完整整交给董事长的小女儿就好。”

“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你要我火力全开?”

萧寅礼容忍他们,不过是看在他们和董事长胼手胝足,一路走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若是安分便罢,要是妄动,就别怨他手段狠。

孟言澈觑了萧寅礼一眼,他的自信笃定让人安心,难怪董事长敢把重责大任托付给他。

拍我的公事包里有个黑色硬碟拍他的肩膀,孟言澈说:“知道了,该找你的时候,我不会绕过你。,里面有江琦岚母女三人的资料,还有你我名下的资产目录,你回去后,先找时间看看吧!”

“嗯。”找到硬碟,萧寅礼在心底对自己发誓,他一定会为董事长找出真相。

萧寅礼的视线定在电脑屏幕前……很久很久,他反复看着同一页。

沈瀛洲,小名洲洲,二十七岁,未婚,是甜点师傅,曾经参加过大大小小比赛,得过几次奖,大学毕业后自行创业,制作蛋糕甜品供应十几家咖啡厅所需。

闲暇时到母亲的“梨霜花屋”帮忙,最大的梦想是存到足够资金,开一家自己的下午茶甜点餐厅。

照片里面的女孩,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灿烂的笑脸,几分傻气、几分娇憨,她的头发已经留得很长,比他要求的还要长。

她的下巴还是习惯地微微抬高,他曾说:“你这样看起来很骄傲。”

她回答:“这样才好,与其自卑被发现,我宁可让骄傲现身。”

脑袋轰轰作响,她失踪了……一个用骄傲掩饰自卑的女孩啊……

萧寅礼不懂,怎么是未婚?她为什么没和韩绪宁结婚?他们不是连孩子都有了?韩绪宁不是很爱她?为什么没有在她最脆弱的时候陪伴身边?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到上海收拾母亲屍骨?

他的疑问很多,只是视线怎么都没办法从女孩的脸上移开,想起见到她的第一天——

他的心情很好,连续两年的暑假实习让他争取到一份工作。

他已经做出决定,明年六月毕业证书拿到那天,立刻买机票飞往上海,投奔董事长。

比起多数的大学生,他的运气相当好,尚未毕业就有一份五万块的特助工作等着自己。

回想三年前放榜那天,伯父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他说:“念企管?你是要去卖房还是要推销保险?”

伯父的话引来所有堂兄弟姐妹的讪笑。

当天,爸妈帮他缴齐复读班的补习费,逼他再熬一年。

在回家的车子里,母亲抱怨着。“谁让你乱填科系?如果只填医学系,就算落榜也比念企管好。”

母亲的抱怨像刨刀,一层层刮掉他的自尊。

他是个再骄傲不过的狮子座男生,却在家族里受尽嘲笑鄙视,这让他痛恨家族聚会、痛恨过年。

很小的时候,他就打定主意,一有能力就要远远地离开所有姓萧的人,永远不和他们打交道,永远不要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骄傲嘴脸。

于是,当在暑期实习结束返回校园的第七天,他接到董事长的电话,问他愿不愿意现在开始,为公司做些专案计划,愿不愿意在毕业后到上海工作。

当然愿意,特助不会是他的终极目标,在三十岁之前,他要爬到经理位置,早晚他会让自己成为家族的荣耀。

难得地,总是冷着脸的他出现一丝笑意,他要用自己的能力向所有人证明,不走他们规定的那条路,不一定没出息。

这时,一个俏丽的女孩跑到他面前,穿着洗得泛白的牛仔裤和白色T恤,衬得她的皮肤很白、酒窝很深,她两只手高高举起,左手握着鲜花,右手拿着信。

她弯下腰,九十度鞠躬,大声对他说:“你好,我叫沈瀛洲,你可以喊我洲洲,我是个很特别的女孩,我想当你的女朋友。”

这是在做什么?比起爱情,他更在乎前途事业,但他今天心情很好,不想破坏这份美好,摆起冷脸,他企图把人冷走。“我不交女朋友。”

可他失算了,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也许女孩期待的正是一碗刨冰。

她没有被拒绝的羞愧,只有迎向阳光的灿烂。“你也可以把我当成男朋友,我不介意的。”

她的反应让他错愕,他回答,“我也不交男朋友。”

“那就当朋友吧,不男不女的朋友,没有性别之分的朋友,可以聊天说心事的朋友,可以分享诉苦的朋友。”

她把话说得很快,好像不讲快一点,就没机会说完似地。

他才要拒绝,她立刻补充,“可别跟我说,你不需要朋友,那太可怜了。”她笑着把花和信塞进他怀里,笑出满脸的阳光,高举右手说:“我发誓,沈瀛洲特绝对不会让萧寅礼变成可怜的男人。”

她迅速转身,跳着离开他的视线。

咚咚咚地,几乎可以听见她两条腿发出的弹簧声,萧寅礼心里竟荒谬地想,校园里什么时候开始养兔子?

萧寅礼不自觉微笑,他很清楚他是从她的背影开始喜欢她的。

他说:“我喜欢头发很长的女生。”

她说:“给我一年时间,我会满足你的要求。”

他说:“那就等一年后,你再排队来当我的朋友。”

她说:“人生苦短,没事干嘛浪费一年?”她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背说:“少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浪费是一种要不得的坏习惯。”

她踮着脚尖的样子,也很像兔子,所以他又笑了。

在他变成她的男朋友之后,他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被你追上?”

“因为我想追的男人,一定会被我追上。”

“你追过几个男人?”

她羞红着脸说:“如果小智不算,你是我第一个追的男人。”

“谁是小智?”

“神奇宝贝里面,带着皮卡丘到处晃的男孩子。”

她吐着舌头的腼腆表情,害他又忍不住笑开,不晓得哪根神经错乱,他怎么会挑中一个像兔子的女生?

可是现在她失踪了,小兔子女孩,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她不熟悉的异乡丛林。


萧寅礼回过神,按下滑鼠打开信箱,看着熟悉的邮箱帐号,很多年前,他们靠它维持远距离恋爱,直到她寄出一封分手信,亲手掐断他们的爱情……

闭上眼,回想洲洲写的每一封信,心情依旧无法平静。

缓缓吐气,他打出第一行字。

二○一七年七月六日

澳门,望德堂区。

刚进入七月,天气就热得吓人,白晃晃的阳光晒得人头昏,走在马路上,整个人都快融化似地。

沈瀛洲把最后一束花绑好就定位后,再巡视一次现场。

她满意点头,拍拍小林的肩膀说:“可以了,我去换衣服,你先回花店,告诉我妈这边弄完我会直接去店里,不用过来接我。

“货车留给你?”

小林是个二十八岁的年轻人,没念大学,高中毕业就到花店来帮忙。

他有张国字脸,男性阳刚的五官肌肤却有着女性的光滑感,粉嫩得让人想捏一把,红通通的嘴唇像擦过口红似地,不协调的组合,可是组合在他身上却协调的不得了。

尤其他留长发,经常在脑后绑成一束马尾,到花店的顾客看见他的背影,总对他喊一声小姐,等他转过身,往往尴尬得不知所措。

“不用,明天一大早不是要送很多盆花,先让『小强』回去休息。”

“小强”是他们家的货车,虽然顽强的生命力堪比蟑螂,但狠造多年,年纪越来越大,罢工机率也一天比一天高,对它而言,休息才能走更长远的路。

“万一你弄得太晚,没有公交车可以坐了……”

“放心吧,我坐计程车,今天晚上,你和我妈恐怕都要熬夜加班,就不必多跑一趟。”

“你自己小心一点。”

掐掐小林的嫩脸,沈瀛洲笑着吃他豆腐,“你才小心一点,这么嫩……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小林脸红心跳,觑她一眼,走出幸福餐厅。

今天“幸福”被人包了,打算用来当作求婚现场,女主角喜欢向日葵,因此现场布置成一片金黄。

沈瀛洲到休息室里换上天使服装,衣服的背后有一对金色翅膀,走路的时候,翅膀摇摇晃晃,很可爱。

她的主业是做甜点蛋糕,副业是到花店打工,规划活动,这是最近意外发展出来的新事业,到目前为止,接过五场,收入颇丰。

她本来的计划是让小林当小天使,肯定更有“笑”果,可惜小林抵死不从。

再检查一次推车上的芒果蛋糕,心形的蛋糕上面写着新郎给的英文情诗,她再背一次早已熟悉的句子后,盖上蛋糕。

看一眼手表,再十五分钟男女主角和各路配角就会陆续登场,厨师和服务员们已经在待命中,大家都为这场喜事尽心尽力。

沈瀛洲很喜欢这个新副业,喜欢男男女女在许多人的祝福声中,走入人生下一段旅程。

原则上,她是个想当公主的小女人,她喜欢洋裙、洋装、高跟鞋,她幻想王子走入城堡,带领自己走入玫瑰花园。可惜现实生活中,她是长工命,只能牛仔裤T恤,从早到晚,不断不断为生活奔波劳动。

每天累得只想倒头就睡。

可惜只能想不能做,因为她是家里的“男主人”,她必须屹立不摇,她的肩膀是支撑母亲和妹妹的坚定力量。

所以公主梦……六岁之前做过,大一的时候做过,不过时间不长,美梦醒得快,清醒后的她,训练出一身厚壳,足以抵挡狂风暴雨。

大二那年,她的心情坏到极点,“痛不欲生”于她并非浮夸形容。

她没有抑郁症,但在那段时间里,她经常怀疑生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的存在与否会改变这个世界什么?她是不是该做一点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

乱七八糟的问题,问得一起长大的阿宁心惊胆颤,怕她哪天脑筋拐不了弯,真的跑去做“惊天动地的大事。

阿宁说:“你不适合当哲学家,不要过度劳动你的大脑,本来就不聪明的脑子。。”

“那我适合做什么?”她问。

阿宁认真思考三天,三天后他把沈瀛洲丢到朋友的面包店。

沈瀛洲是喜欢做甜点蛋糕的,她曾经为一个男人不断强化自己的手艺,直到他不再需要她的甜点安慰心灵,她才停止这项活动。

从那之后,只要学校没课,她就在厨房里和面粉奋战。

她做面包、研究蛋糕、学习甜点,她把赚来的每一分钱都用来充实自己的手艺,她到处比赛、提升经验,毕业时,她甚至咬牙贷款,到法国学一年手艺。

她的梦想是开一间下午茶餐厅,让餐厅里充斥着面包香、甜点香、咖啡香,那样的香气,会与记忆里最美好的桥段连结在一起,带给她不愿舍弃的幸福感。

这些年她努力还清贷款并存钱,由于赚的钱不多,她就在家里烘焙蛋糕甜点,提供给各家餐厅、咖啡厅贩卖。

沈瀛洲的手艺很好,经常制作出各种创意甜品,合作的商店越来越多,她必须在凌晨五点就起来工作,好赶在中午将各家店需要的货品送出,之后才到母亲的花店帮忙。

妈妈没有大野心,早先经营花店是想养活她和妹妹,后来经营花店是为着打发时间。小林加入,开通短视频,在网上带货后,才慢慢接到会场布置的工作,店里的生意渐渐有起色。


沈瀛洲常对妈妈说:“妈妈要再加把劲,万一以后我的咖啡厅经营失败,你要养我。”

母女们的感情很好,她叫沈瀛洲,妹妹叫沈玉雨,姐妹俩的名字是梨花的别称。

妈妈说:“那是你爸爸最喜欢的花。”

沈瀛洲讨厌爸爸,一个变心的男人,就算只是名字或角色,都没有权力在她们家里出现。

但是妈妈忘不了他,嘴里不说,心里却很惦念。

小时候为了这个,她对母亲非常不谅解,直到那个男人的离开,直到她明知道该放下感情、放开手,却始终做不到……

她才理解,“结束”比想象中要困难上许多许多。

经验教会她理解母亲,只是,感情明白,理智却放不开。

她曾经问妈妈,“为什么不恨爸爸?”

妈妈揉揉她的头发,亲昵地把她搂进怀里,回答说:“因为他给了我最美好的经验,也给了我天底下最美好的女儿。”

温柔的妈妈、善解人意的妈妈,这样的女人教不出痛恨父亲的女儿。

因此小雨没见过爸爸,却向往、崇拜爸爸,反倒是她……享受过父亲的宠爱,骤然失去,便心生憎恨。

很奇怪吧,不曾得到爱的,爱着父亲,曾经被爱的,痛恨父亲,人性真是复杂得紧。

也许是那一幕太深刻了吧……沈瀛洲忘不了,在父亲带着行李离开家门那天,外头下着大雨,六岁的她站在雨中,一遍遍告诉自己——没关系,从现在起,我就是爸爸。

他们都知道,她抬头挺胸站得笔直,只是不想别人知道她心灵残障,她笑得灿烂张扬,只是不想让人晓得自己的哀伤。

于是,在前面那个男人面前,她会踹他一脚,大力否认。“我需要掩饰?看清楚,这就是姑娘本色。

在后面那个男人面前,她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淡淡笑着,窝进他怀里,圈住他的腰,轻轻点头,把他的话记进心底,她知道的,他的宠爱会带给她足够的自信。

这就是友情和爱情之间的差别。

门敲两下,沈瀛洲打开门,服务生站在门边说:“十分钟后开始,轮到你上场的时候,我会先敲门。”

“好,谢谢。”

灯暗,音乐声响起,捧着蜡烛的服务生站成两排,门打开,沈瀛洲推着蛋糕从门后走出来,轻快的脚步挪移间,她看见女主角脸上的笑颜。

开口,她轻轻念着蛋糕上的英文诗。

I love you not because of who you are, but because of who I am when I am with you.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回到花店时已将近十点,除了原先讲好的价钱,沈瀛洲拿到一笔可观的小费,男主角允诺,结婚蛋糕由她亲手制作。

“怎么不让小林去接你?”看见女儿进门,江琦岚放下手中的玫瑰。

“店里这么忙,干么让他多跑一趟?我又不会丢掉。”沈瀛洲笑笑说。

“你没回来,时钟都快被小林盯烂了。”江琦岚意有所指地看女儿一眼。

笑容在颊边微凝,沈瀛洲把纸袋交给妈妈。“今天的小费不少哦。”

“钱你留着,把花材的钱给我就好。”蛋糕、会场布置都是沈瀛洲做的,她拿这个钱没意思。

“妈跟我算这么清楚?”沈瀛洲走到小林身边,递给他一个纸盒。

“你不是想开店?要多存一点钱啊。”

“到时候,妈能不能投资我?”沈瀛洲撒娇道。

“原来是在算计我的老本?”江琦岚笑着把钱收下。

小季打开纸盒,里头是蛋糕,不是沈瀛洲做的,是从外面买回来试味道的,沈瀛洲常夸奖他有个灵敏的好舌头,于是,他自愿当她的试味师。

他走到茶水间拿来两个盘子,把蛋糕一分为二,摆上叉子,递一份给沈瀛洲。

“放心,不会血本无归,一定会赚回来。”

沈瀛洲接过蛋糕,先闻闻香气,再尝一口,这是一家新开的甜品店,刚开幕有不少排队人潮。

“这么自信?”江琦岚笑着说。

“洲洲只做有把握的事,她有条件自信。”小季接话。

沈瀛洲笑着看他一眼,这又是“普通朋友和“知心朋友”之间的差别。

小林认真相信,她是个自信满满的女生,阿宁却很清楚,她的自夸有不少掺水成分。

沈瀛洲没有反驳,问:“味道怎样?”

“鲜奶油打得很绵密,不太甜,很适合夏天,但是蛋糕体的味道调得不好,有点腻。”

“他们的热销品卖完了,下次再试试。”

“好啊,开在哪里,放假时我请你去吃?”小林接话。

“不用,买回来就好,干嘛浪费时间跑出去?”

江琦岚睨她一眼,说:“又不是七老八十,剩下的时间不多,怕什么浪费?小季,你帮我说说她,赚钱重要,享受人生更重要,有几个女孩子像她,成天往钱坑里挖?不行,这个星期天,小季带沈瀛洲出去约会,不许待在家里。”

小季知道老板的好意,但他不愿意勉强。“我看到沈瀛洲的甜点订单,星期天的量多到吓人,要她出门约会,大概要用狗链拉着才成。”

小季的体贴,沈瀛洲接收到了,对他眨眨眼,感激他给自己台阶下。

江琦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才要开口,沈瀛洲赶紧把话抢走。“妈,我先回去啦,今天累惨了,明天还要早起。”

说着抓起小电驴的钥匙,转身就要跑掉,看她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江琦岚出声喊住她,“等一下,逃难啊,跑这么快?”

“妈……”

江琦岚走进柜台,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箱递给沈瀛洲。“喏,你的生日礼物。”

沈瀛洲看一眼上面的住址,撇撇嘴,不乐意接,但在母亲的注目下,还是接手。

“妈,我先回去。”

江琦岚看着女儿的背影,摇头苦笑,她很清楚女儿的心结,却无法改变。

“老板。”小林收拾好蛋糕盘。

“怎么了?”

“其实你可以把外面的纸箱拿掉,就说是你送的,洲洲会比较高兴。”

她摇头。“这是洲洲和她爸唯一的联系,如果连这个都没有……”那么,他就好像真的彻底消失了。


江琦岚知道自己没出息,其实分开多年,她早已经习惯一个人,有没有丈夫在身边,她都能活得很好。

只是她依旧害怕,害怕他真的不在,害怕他们之间彻底断线。

依稀彷佛只要他还在,那颗心就有人撑着。

小林无法理解老板的想法,那个不忠的男人,何必为他保留位置?

不过连沈瀛洲都没办法改变老板,他能多说什么?望着老板,他抓抓头发,犹豫片刻,才说:“老板,今天我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看见小雨。”

算算时间,江琦岚摇头苦笑道:“她又没去补习班?不知得这孩子在想什么?她要是能像洲洲那么懂事就好。”

看着老板的苦笑,小林有点后悔,只是他看见小雨和一群男生进了KTV,那些男生看起来像不良少年。考虑片刻,还是决定算了,讲这个只会让老板担心,又改变不了什么,还是私下找时间提醒沈瀛洲两句。

“放心,小雨有洲洲管着。”

江琦岚同意。“洲洲姐代父职,她管小雨比我还凶。”

“小雨是该好好管管,老板,你太宠小雨了。”宠得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晓得家里困难,不知上进。

“她没有爸爸疼,我就想着多疼她一点,弥补对她的亏欠,没想到把她惯得娇生惯养,没人治得了她。她也后悔啊,可是小雨越大越说不得,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理。

“如果小雨真的不想念书,先让她到花店帮忙,别成天无所事事。

“你以为我没说过?讲了,小雨不愿意。”

“那她想做什么?”不念书、不工作,只想在家躺平?老板和沈瀛洲不容易,小雨应该懂事一点。

“我问不出来,她现在应该是到叛逆期了”

看老板忧心忡忡,小林叹气,他知道对小雨老板有心无力。“我找时间和小雨谈谈。”

“好啊,也许换个人,她能把话听进去。快做事吧,早点把花弄好、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得忙。

“好。”小林弯腰,抱起一大把香水百合,放在花台上。

江琦岚看着小林的背影,他是个好孩子,如果洲洲愿意……再好不过。

同样的话,沈瀛洲在心里骂过一遍又一遍,却是怎么骂,都无法出气。

她不懂,“他”每年送礼物代表什么?如果“他”还在乎妻子女儿,为什么二十年了,不肯回来看一眼,如果不在乎,为什么每年都要假惺惺地演这一出?

难道“他”以为礼物可以取代亲情?

如果可以选择礼物的话,她宁愿“他”寄一纸离婚协议书回来,直接了断他和这个家庭的关系,放自己、也放妈一马。

忿忿不平地停好电瓶车,她想把礼物直接丢掉,可惜澳门推行垃圾不落地,她不想为这种事被罚款。

拿钥匙打开大门,这是间老旧公寓,没有电梯。

沈瀛洲抱着礼物爬到三楼,开门进屋,屋里黑漆漆的,小雨还没回来?这么晚,她跑去哪里?

屋子里很闷热,沈瀛洲随手把礼物丢在桌上,走进厨房,拿出一瓶冰可乐,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一杯,泄恨似地。

走进房间拿衣服,进浴室洗掉一身疲惫后出来,懒得吹头发,她打开冷气,再把电风扇开到最大,两条腿盘坐在沙发上,把电脑放在腿间,打开。

她并不想,却……还是违反心意,点入网页。

这件事,她一直没有告诉妈妈。

有一次,她在Google里面输入沈南山三个字,跳出来的网页吓坏她了。

能相信吗?在短短的二十年里,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商人变成环宇集团的董事长,他的百货公司在大陆能够排上前五名。

确实厉害,难怪妈妈常说:“我相信他会成功,而我也一直相信,自己会是在旁边,陪着他走向成功的那个。”

他确实成功,只是陪在身边的不是妈妈,而是另一个女人。

杨欣怡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杨登峰比小雨大七个月,这代表,在祖母向妈妈提出离婚之前,两人早已暗渡陈仓勾搭上床。

她为母亲不值,因此怨怼父亲、憎恶祖母。

她认为,这辈子自己都不会原谅沈南山。

看一眼手表,十一点半了,小雨还没回来?

放下电脑,回房间打开手机,拨出小雨的电话号码,不多久,有人接起。

“小雨,你在哪里?”

没有回应,手机被挂掉!

沈瀛洲错愕,挂她电话?这是干什么?

再打一次,这次连接都不接,直接关机!

沈瀛洲一肚子闷气,进房间换上牛仔裤,准备出门找人。

这时大门出现开锁的声音,沈瀛洲大步上前,猛地一把拉开,喝得半醉的小雨靠在蒋声身上,笑得很欠扁。

蒋声是她们的邻居,住在五楼,和小雨同年。

两人从小就是死党,都不爱念书,初中时期就相约翘课,高中偷骑大人的摩拖车。

有一次被警察追,顾生骑得飞快,最后虽然摆脱警察,却也犁田,两个人一个摔得左手打石膏、一个左脚打石膏,两人住在同一间病房,从此成了歃血为盟的难兄难弟。

高中毕业后,两个人高考都考得不理想,蒋声直接宣布不念了,小雨竟也学他,理直气壮宣布要进入职场。

沈瀛洲哼哼两声,说她只要有本事找到月薪八千的工作,就放弃逼她念书。

结果……当然是不可能,但小雨居然为了不肯在姐姐面前低头,跑去当KTV伴唱。

这是什么鬼职业啊,幸好蒋声还有一点理智,偷偷把小雨的决定告诉沈瀛洲,气得沈瀛洲提起棍子,差点没把她的腿再打断一次。

到最后,沈瀛洲拎着小雨到复读班报到。

沈瀛洲没有多高的要求,只求她补完这一期,高考拿一点漂亮成绩,好找到一间“听过名字”的大学,乖乖窝上四年,毕业后她想做什么、随便,沈瀛洲再不管她。

她的低阶要求,却仍让小雨痛苦得尖声惊叫,抱着她苦苦哀求。

“姐,你不知道,补习班真的不是人在过的生活,我每天坐在小小的位置里,都感觉自己像个劳改犯!”

碰到这样的妹妹,沈瀛洲没有吐血,已经是修养到家。

她只好开出优渥条件,从零用钱到国外旅游、一双名牌高跟鞋……条件好到让她惊声尖“笑”,才乖乖上复读班。

结果呢,才多久时间,她又受不了了?复读班三不五时打电话来说小雨又没去上课。

双手横胸,她冷冷地看着小雨和蒋声,阿丹被盯得头皮发麻,偷掐小雨两下,让她清醒一点。

“你又没去上课。”

“对。”她抬高下巴,满脸桀骜不驯。


“你答应我,会忍耐到高考结束的。”沈瀛洲试着压下怒气。

“不要,我连一天都忍不下去,你知不知道那里有多闷,闷得我喘不过气。”小雨借酒装疯,指着沈瀛洲大喊大叫。

“姐,你不要生气,小雨今天心情不大好。”蒋声连忙挡在两姐妹中间,给彼此缓和空间。

“心情不好就不念书?那我心情不好,是不是就可以不要赚钱?”

“够了,不要老是摆出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赚钱很了不起?养我很了不起?没有你,我一样会长大。”小雨伸出一阳指,不断朝姐姐肩膀上戳。

“是!你一出生就会自己洗澡换尿布,一出生就会自己觅食,不简单!”沈瀛洲冷笑,不知感恩的小崽子。

小雨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那时妈妈为了赚钱,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没有,她才七岁,就必须学会照顾妹妹。

小小的身子背着重重的婴儿,在家里走来走去。

别人的童年是卡通、游戏、故事书,她的童年是奶粉、尿片、婴儿哭。当时她有多辛苦,现在她就有多少权力说话。

“够了,你要讲几次啊?好,你很伟大、很了不起,没有姐姐,我早就死过一百、一千次,行不行?那又怎样?看清楚!我已经长大,已经不是那个必须乖乖跟在姐姐屁股后面,学姐姐说话的小孩子了!”

“所以呢?你现在聪明了,就可以不听姐姐的话?”

“为什么要听?为什么我的人生要让你安排?为什么我不可以自由自在选择自己的未来?就因为你把我带大,就有权力指挥我过什么样的生活?哈、哈、哈!搞清楚、沈小姐,这是二十一世纪,清朝已经亡了!。”

“你的意思是我在害你?”

“对,你在谋杀我的意志力!”

“我辛辛苦苦赚钱给你交补习费,竟是在谋杀你的人生?”

手指着妹妹的鼻子,沈瀛洲快被气疯了,可不可以来个什么人,告诉她,那个乖巧听话的妹妹跑到哪里去?

为什么一点点飞扬乱窜的荷尔蒙,就可以把她的妹妹从小可爱变成大可恨。

酒精把小雨的胆子泡肥了,“啪的一声,她打掉沈瀛洲指着她的手。

“对,就是就是!从现在起,你不要再指挥我,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过生活。”

沈瀛洲无语,冷眼看着妹妹,缓缓摇头。

侧过脸,这次她不问小雨,直接问蒋声。“她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沈瀛洲又不傻,每年都要上演一次的事,她不会猜不出来。

蒋声不知道怎么回答,用力扯了扯小雨手臂一把,低声说:“不要闹了,明天醒来,你一定会后悔。”

“我要后悔什么?后悔只有她有爸爸、我没有?后悔她的生日有人在乎、我没有?还是后悔一出生,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姐姐,没直接把自己掐死。”

“有我这样的姐姐,倒成了你的耻辱?”

“不是耻辱、是自卑,你这么厉害,又会念书、又勤快、又负责、又上进,资优生,优秀,杰出,了不起。”她抓起蒋声走到柜子前面,用力拉开柜子门,指着里面说:“看见没,里面满满的、满满的,通通是我姊的奖状奖盃,厉不厉害?我就搞不清楚,我妈都生了这么冠军的女儿,干么不满足,还要再生出我这个笨蛋?啊是要玩实验组和对照组哦?”

“沈玉雨,你没有爸爸,不是我的错,不是我占走你的爸爸,你不必把所有的恨全记到我头上。”

江琦岚没猜错,小雨确实在和全世界赌气。

她不平、她妒恨,为什么同样是女儿,姐姐每年生日有礼物,她却什么都没有?爸爸只喜欢姐姐、不喜欢她吗?

爸爸爱上别的女人,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她要和妈妈一起被抛弃?

好歹姐姐被爸爸宠过,为什么她连一面都不能见爸爸?为什么“爸爸”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平价品,对她而言,却是奢侈品?

“是你的错,是你不好、你不乖、不听话,爸爸才会抛弃我们!”小雨赌气的说。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你认为爸的离开,是我的过错,所以你用放弃自己来惩罚我?”

“我能够惩罚你吗?我惩罚到你了吗?我怎么这么厉害啊!”小雨夸张地抬高双臂、转三圈,但重心不稳,歪歪斜斜地靠在蒋声身上。

“是啊真厉害,十九岁不念书跑去喝酒,真优秀!”沈瀛洲语带嘲讽。

“你二十岁都可以堕胎了,我十九岁喝酒算什么?”小雨挑衅地抬下巴、挺胸膛,口气里的讽刺是沈瀛洲的两百倍。

话说出的瞬间,空气冻结似地,两姐妹瞪眼,互相看着彼此。

沈瀛洲不是生气,而是寒心,寒冷的刺痛感从毛细孔狠狠地往骨头里钻,她们还是姐妹吗?她竟可以这样揭自己的伤疤,毫不手软?定睛望向小雨,眼底凝满哀恸,控制不住满腹酸水翻涌。

小雨也不是生气,而是后悔,她后悔自己在姐姐未癒的伤口上狠踩,一定是酒精作祟,让她脑袋不清楚。

小雨想说对不起的,沈瀛洲却痛心地扬起手,重重地往下挥。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小雨的脸上烙上鲜红指印,疼痛让小雨失去理智,冲着沈瀛洲大喊。“恼羞成怒吗?何必?辉煌的历史不是吗?”

猛地转身,沈瀛洲不允许泪水被人看见。她快步冲进房间,碰地一声关上门。

蒋声听见落锁的声音,长长叹一口气,转头看着满脸懊悔的小雨。

蒋声给小雨一个栗爆。“你每次都这样,脾气一来就不管不顾。”他拉着小雨走进厨房,哗啦一声打开抽屉,找出一把水果刀递到她手上,说:“说那种话,你干脆拿把刀子把瀛洲姐砍死还痛快些。”

小雨用力握紧拳头,不接刀子。“我生气嘛!”

“生气就可以伤人哦,瀛洲姐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了。”

蒋声瞪她两眼,收好刀子,大力扯下三、四张厨房纸巾,折叠后放到水龙头下浸湿,再把湿答答的纸巾往她脸上一贴。

“你干什么!”她甩开餐巾纸,回瞪他。她现在很火大,谁都不要惹她!

“醒醒酒,去跟瀛洲姐道歉。”

“我不要。”

“不要?你说的啊!”蒋声抬高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用力喘两口气才说:“我说要不是现在!”跺了跺脚,她也转身跑回房间。

蒋声摇摇头,走到沈瀛洲房前,抬起手臂想敲门,考虑半晌后还是叹口气,转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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