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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九零

沈一醉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穆安宁死后才知道,原来她和她妈是一篇所谓纪实报道里的恶毒炮灰,她的继姐继兄是草根逆袭的伟光正代表,继姐继兄踩着她们母女的尸骨发家还让她和她妈死后遭人唾骂!也许是老天也看不过这被颠倒了黑白的一切吧,给了穆安宁重来一次的机会,重生后的穆安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前世一切都告知她妈,让她妈赶紧离婚,先远离这家吃人的白眼狼保命为上,然后她还要带着她妈努力挣钱,带着她妈去省城找她那个被误会以为抛妻弃女的亲爹……只是,哎,那个谁,我只想好好学习努力赚钱无心风月,你能不能别老围着我转啊?某人笑得一脸得意:你说呢,小宁宁……

主角:穆安宁,裴怀旭   更新:2023-03-25 20: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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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穆安宁,裴怀旭的其他类型小说《璀璨九零》,由网络作家“沈一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穆安宁死后才知道,原来她和她妈是一篇所谓纪实报道里的恶毒炮灰,她的继姐继兄是草根逆袭的伟光正代表,继姐继兄踩着她们母女的尸骨发家还让她和她妈死后遭人唾骂!也许是老天也看不过这被颠倒了黑白的一切吧,给了穆安宁重来一次的机会,重生后的穆安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前世一切都告知她妈,让她妈赶紧离婚,先远离这家吃人的白眼狼保命为上,然后她还要带着她妈努力挣钱,带着她妈去省城找她那个被误会以为抛妻弃女的亲爹……只是,哎,那个谁,我只想好好学习努力赚钱无心风月,你能不能别老围着我转啊?某人笑得一脸得意:你说呢,小宁宁……

《璀璨九零》精彩片段

“……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我们亚洲,河像热血流……啦啦啦啦……亚洲雄风震天吼,震天吼!”

熟悉的旋律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响起,穆安宁皱了皱眉头,感觉额头一阵又一阵的抽痛,她忍不住喊了一声,“妈!”

她以为她的声音很大,但其实微弱如蚊蚋,若不是用心去听,根本就听不到,不过坐在她床头的女人因为一直不错眼地盯着她,所以这声细细的“妈”还是被她一下就听到了。

女人几乎是马上就扑了过去,张着双手,想摸又怕把她摸痛了,只是一叠声地应着,“妈在!妈在呢!”

“安宁啊,你身上还有哪儿疼吗?头呢?头还疼不?”

穆安宁用力睁开眼睛,就这么一个平日做起来毫不费力的动作,却用了她全部的力气!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陌生的很多年没看到的面孔,此刻那憔悴的神情上是满满的激动和心疼,穆安宁眨眨眼睛,泪水不由自主从眼里冒了出来,她又喊了一声,“妈!”

“哎,妈在呢妈在呢!”苗玉兰一叠声地应着,她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伸出去摸了摸穆安宁的额头,“好像烧是退了,头还疼吗?”

头?穆安宁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自己的额头,被苗玉兰拦住,“包扎好了的,不要去碰,小心等下又出血了。”

她问道,“要喝水吗?”

穆安宁舔了下嘴唇,喉咙里是有些干渴,“要。”

苗玉兰转身从桌子上拿起暖壶,倒了半杯开水进杯子里,一边和穆安宁解释,“杯子里有半杯凉了的,现在添点热的,你马上就能喝了。”

暖壶里的水是刚烧开没多久,半杯开水半杯凉白开这样一兑,就成了温水,不用等就能马上喝。

苗玉兰做惯了农活,力气大,她一手放在穆安宁背后,把她扶了起来,让她靠着床头坐好,一手端着杯子,递到了穆安宁的嘴边,“喝吧,不烫的。”

穆安宁没有矫情,就着苗玉兰的手张开嘴巴“咕嘟咕嘟”一连喝了好几口,觉得喉咙里舒服了些,才说,“妈,够了。”

“行。”苗玉兰也不勉强穆安宁一定要把杯里的水喝光,把杯子放回书桌上,她又问,“肚子饿吗?要不要喝点粥?”

“不要。”穆安宁想摇头,蓦然想起自己是摔伤了脑袋的,不敢动了,“我想再睡一会。”

苗玉兰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想问些什么,终究还是没问出来,她点头,“好,你再睡一会,妈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喊妈。”

“知道了。”

等苗玉兰出去,穆安宁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躺了下去,闭着眼睛,但没有睡,她睡不着,脑子里乱哄哄的,很多画面掠过,她需要时间整理一下。

她是从山上摔下去的。

不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是被人推的。

她的继姐——王文凤!

她和王文凤的关系从小到大并不融洽,俩人没有血缘关系,她妈是王文凤的继母,她是她妈带到王家来的,就是一般人俗称的“拖油瓶”。

但是,她在王家并不需要低声下气生活!

苗玉兰是个很硬气的女人,能干,肯干,有一把子的力气,而且手挺巧的,闲暇时候也会做点吃食什么的拿去镇上卖,这女人啊,只要自己能赚来一口吃的,就不会觉得自己在别人面前矮了一个头,就算是带着一个女儿嫁进了王家,在王家人面前也不会气短心虚,觉得欠了王家人一样。

当然,苗玉兰也不是什么恶毒后妈,只不过也绝对不是什么圣母而已,她和现在的丈夫王为民是半路夫妻。

王为民不是鳏夫,他的前妻在十年前跟人跑了,留下了一对子女,九岁的王文龙和七岁的王文凤。

一年后,苗玉兰带着穆安宁嫁了进来。

那一年,穆安宁六岁。

也就是说,苗玉兰嫁给王为民的时候,王为民的一对子女一个十岁一个八岁。

苗玉兰进门的时候,王为民的一对子女都已经懂事了,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是怎么想的,反正很是敌视苗玉兰,还总在苗玉兰没注意到的时候欺负穆安宁。

但是,穆安宁虽然从小没爸,可她是被苗玉兰当宝贝一样养大的,小姑娘不是好欺负的性子,更不是那种被欺负了之后就忍气吞声的,王文凤和王文龙欺负她,她就跟自家妈妈告状,苗玉兰不至于动手打孩子,但也不可能给这两个孩子好脸色看,反正吧,一开始苗玉兰是有想过好好对这两个孩子的,就算比不上自己的亲骨肉,但她又不是什么天生恶毒心肠的人,犯不上去虐待两个小孩子,但是王文凤和王文龙总是欺负穆安宁,再好的性子的人也是受不了的,总之,从此之后,她待这两个人,也就是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她不会虐待苛扣这两个孩子,属于继母的责任她该承担的承担,但要让她掏心掏肺对他们,那不可能的,又不是自己生的,再说,她有自己的亲闺女要疼。

许是知道这后妈不是好欺负的吧,反正,王文凤和王文龙这兄妹俩,慢慢的,也不怎么闹腾了,这个组合家庭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走了下去。

如果这中间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穆安宁想,也许等到她长大了,有独立的能力,她会带着她妈妈离开王家的,因为她知道,她妈妈和王为民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当年嫁给王为民也不过是特殊情况下的各取所需。

只是可惜,她没有等到这一天,因为上辈子就在这一天,她被王文凤从山上推了下来,摔下去的时候,脑袋是直接碰到了一块大石头的尖角,当场人就没了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眼,死后她居然还能以灵魂的形势存在,于是,她就眼睁睁看着王文凤颠倒黑白,说是她想推王文凤下山,结果失手了自己摔下去的!

苗玉兰不相信王文凤的话,但王家人口径一致,王文龙跳出来作证,说他在山下也看到了,又找了几个王家的亲戚出来作证,众口一词,说着说着,就把罪名给她定死了,说是她自己害人不成反害己,死得好死得活该!

乡下地界,很多时候有些人不管真相是怎样的,反正只要是多人这么说,那么他们也就认定了肯定是这样的,不然,为什么人家要这么说你呢?!

苗玉兰悲愤之下病倒了,王家人一直拖着不给她请医生,那天晚上苗玉兰想着趁王家人都睡着了,偷偷出门去镇上派出所报案,结果没想到,黑灯瞎火的,走到村口的那个大池塘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人就掉了下去,苗玉兰不会游泳,大冬天的,南方晚上的冷是入骨的,天气冷,农村人嘛,早早就都躲家里了,村口也没什么人家,结果,苗玉兰就这么溺死在了村口的池塘里了!

可是,作为阿飘的穆安宁看得清清楚楚,苗玉兰不是自己掉下去的,是被一直偷偷跟在她身后的王文凤推下去的!

人性之恶,让穆安宁目眦欲裂,数次扑过去救起苗玉兰,却只能看着自己的手一次次穿过苗玉兰的身体而无能为力!

那一刻,穆安宁心里的恨,毁天灭地,血泪横流!

苗玉兰死的那个晚上,刚好是穆安宁的头七!


穆安宁是在王文凤把她推下山的时候回来的!

睁开眼的时候人已经在半山腰翻滚了,潜意识的动作是双手抱头,尽量护住自己的脑袋,又尽力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争取不会再直直对着大石头撞上去!

万幸的是,她醒得实在太及时了,防护动作做得也到位,虽然最后没有避免撞到石头的结局,但幸运的只是受了轻伤,脑袋破了个口子,疼是很疼,但不深,没有当场丧命!

王文凤在把她推下山后就跑了,因为受的伤不致命,她没有当场昏迷,大声呼救了起来,有在山下农田里干活的村民听到了她的求救声,跑了过来把她抱去了村里的医护室,又通知了苗玉兰,不过还没等到苗玉兰来,也许是知道自己是安全了吧,强撑着的那口气松了,她就昏了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就是现在的这个场景。

穆安宁的内心波澜起伏。

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她的脑子里有大堆大堆的文字浮现。

很奇怪,当时她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是很淡定地看着那么些文字就这么一排排在她脑子里出现,然后又慢慢消失。

然后,她知道,原来她和她妈之所以会有那么悲惨的结局,是因为原来她们是一本所谓的人物传记里的恶毒炮灰?

恶毒?炮灰?

穆安宁觉得很好笑,她自问从出生至今从没做过什么害人的事,也不曾故意和谁作对,而她的妈妈,虽然是当了人家的后妈,但这个后妈虽然没做到把继子女当亲生那样的疼,至少好歹也是把他们好好的养大了,该读书的时候就送他们读书,也没说让他们小小年纪非要干很多活计,更没有故意虐待苛待过,这怎么,在他们的口中,就成了恶毒的后娘呢?!

她妈妈是对他们不亲近,但那也是因为那兄妹两个在她小时候总是背着大人欺负她,谁的孩子谁心疼,这当妈的又不是傻的也不是圣母,人家老欺负自己的亲女儿,总不能还捧出一颗心去贴着人家吧?

哦,那本书叫什么名字她忘记了,她就记得,好像是一个系列的,是专门采访那些草根创业成为富豪的纪实故事,当然,她看到的只是关于王文凤和王文龙的故事。

说是来自农村的王文凤和王文龙兄妹俩人,亲生母亲因为后妈的设计破坏而离家出走,后妈带着一个拖油瓶进了王家后,这可怜的兄妹俩从此就在恶毒后妈的打骂下凄惨而坚强地挣扎着过着饱一顿饥一顿的生活,好在老天开眼,恶毒后妈和她带来的拖油瓶因为意外丧生了,姐弟俩人在脱离了恶毒后妈的摧残后,凭着自己的双手,努力奋斗,创出一大片家业,要么说,老天是有眼的,他们的亲生母亲当年是因为后妈插足才离开了他们的父亲的,他们的父亲其实早就后悔了,但是恶毒后妈不肯离婚,他们的父亲为了表示对他们母亲的坚贞,在恶毒后妈进门后,一直坚持和对方分居,也是因为这样,最后他们的亲生母亲才选择了原谅他们的亲生父亲,回归父亲身边,一家人美美满满大团圆。

那本书是一系列故事集结而成的,最开始其实是报纸上的一个人物采访专栏。

报纸啊,在老百姓的心里,这可是国家的喉舌,能上报纸的,肯定都是真人真事,何况这是市里的日报,那绝对是不会冤枉了人的,那段时间,几乎整个市里的人闲来无事都在聊着关于恶毒后妈的两三事,穆安宁和苗玉兰的名字一遍遍出现在闲人的嘴里,被唾骂,被鄙夷,被诅咒!

你以为就这样吗?不,不是的!

那篇人物采访发表的时候是2003年,刚好各家电视台正处于节目改革的起点,上面的指示是“新闻立台”,新闻节目是各家电视台改革的重头戏,省台有个记者看到了报纸上的这个采访,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切入点,于是弄了个什么“万家灯火”的节目,请了王文凤和王文龙还有王家其他人一起到电视台来做真人访谈,电视台的影响力可比市报大多了,而且这是省台,别的不说,至少全省人民都能看到这个节目!

这下把苗玉兰和穆安宁母女俩拖出来鞭尸的人就更多了,想到那些恶毒的谩骂自己和自己母亲的语言,穆安宁就觉得胸腔里有一股一股的戾气压抑不住的往上涌,如果杀人不犯法,她想,她真的会扛着一把刀直接把王家人都给剁碎了!

冷静!冷静!!!不值得,不值得的,那样的畜生,不值得你把自己的大好人生搭上……在心里默默念了无数遍后,穆安宁好不容易才把翻腾的气血压了下来。

真是好笑啊,作恶的成了优秀企业家成功人士,被无辜害死的人却在死后还要背负骂名,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对方功成名就了,所以就可以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吗?!

穆安宁抬起右手盖在眼睛上,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耳朵流了下来,其实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她看到了这个故事的后续,有个叫穆明磊的男人,在电视里看到了关于她们母女的事情后,找到了她们母女在村里后山破败的坟墓,那个男人,跪在她们母女的墓前,说了很多很多,最后说,他不相信她们母女是那样的人,他会想办法去查清楚真相的,为她们母女洗清冤名,但是,很可惜,那个男人还来不及查到真相,就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了……

警察说那是意外,对方酒驾,可是穆安宁知道,不是,不是意外,那个制造了车祸的司机,是有人指使的,指使他的人,就是王文凤!

穆安宁不知道,是哪路的神仙看不过眼了,所以给她开了天眼,让她看到了这一切,她只知道,在看到那个男人被撞死的一刹那,她的心里涌起毁天灭地的仇恨,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王文凤,杀了王家人,报仇!报仇!!报仇!!!

那个时候,她陷在梦魇里醒不来,是苗玉兰一声声的喊着她的名字才让她挣扎着恢复了神智,醒来的,是已经死过一次的穆安宁!

穆明磊……穆安宁在心里无声念叨着这个名字,她知道,这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是她妈妈和她一直以为抛弃了她们的亲生父亲!

想到那人在她们母女面前落的泪,说的话,想到他为了查清楚她们母女的死因到处奔波,想到在被车撞后他死不瞑目大睁着的双眼,穆安宁的心一阵一阵的疼,那是她的爸爸呀,因为误会而和她们母女错过一生的爸爸,这一次,她一定要扭转前世她们全家的命运,她的爸爸深爱着她的妈妈,她的妈妈何尝又不是一直挂念着她的爸爸,阴差阳错四个字,却导致了最后她们一家三口全部死于非命!

穆安宁坐了起来,下了地,赤脚站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嘶”,冷啊,可真冷!

对着挂在墙上的镜子,她扯开嘴角,笑了下,“欢迎回来,穆安宁!”

镜子里的少女额头上包扎着白色的纱布,脸色苍白,眼中却有熠熠火光!


心里波涛汹涌,但是当务之急,是让自己和母亲离开这个吃人的王家。

外面喇叭里播放的音乐声已经停止了,哦,对了,刚才听到的那歌,是现在最流行的歌曲,叫《亚洲雄风》,去年在京城举办的亚运会宣传歌曲,这歌的火爆程度啊,就连穆安宁在的这个村子里,那村里的大喇叭是天天循环着播放的,连才几岁的小孩儿,听得都会哼哼几句了。

也就是这歌,以及醒来时候头上的疼痛,让穆安宁马上就知道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前世死的时候她才十六岁,1991年的12月19号,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因为还有三天就是冬至了,凤城这边的习俗是冬至吃汤圆,她妈妈包得一手好汤圆,她那几天就天天等着盼着冬至这一天快点到来。

虽然改革开放已经有十二三年了,在一些地方陆续也出现了一些快人一步敢于创业做生意的“万元户”,但事实上大部分的农村地区,农民的生活水平还是比较低下的,各种赋税名目繁多,辛苦劳作一年下来到手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一百块!

孩子读书要钱,生病了要钱,人情往来要钱,日常的各种开支也要钱……钱钱钱,真的是能把老农民压得气都喘不过来!

穆安宁死后当了十二年的阿飘,那个时候国家正在高速发展的道路上狂奔,虽然她的灵魂一直被困在村子里不能离开,但已经是家家户户都有电视了,她从电视上能获知到很多外界的信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能从电视上知道了王家人在害死她们母女这么多年后不仅没有受到良心的谴责,反倒是颠倒黑白、信口雌黄,给她们母女泼了那么多的脏水!

2003年12月19号,穆安宁亲眼目睹了穆明磊是怎样被一辆大车从高速上撞了下去,穆明磊的小轿车在空中翻滚了多少圈,又是怎么重重摔了下来,穆明磊在驾驶座上怎样一口口呕血又是怎么慢慢没了气息的,那些场景,穆安宁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时候,她正惊讶于自己能离开了村子跟着穆明磊走,还没想明白是因为什么,那场惨烈的车祸就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也许,是因为血缘里的羁绊吧?穆安宁在心里默默想着,从1991的12月19号到2003年的12月19号,十二年一个轮回,又同样是三天后就是冬至,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自己才能死后重生吧!

她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应该有半天了吧?看外面好像天还没黑?

她是中午的时候被王文凤喊上山去的,王文凤今年十八岁,在县里读高中,她学习成绩不好,这个高中是花了钱塞进去的,所以今年六月份高考不出意料的落榜了,没考上大学的王文凤这几个月一直不是呆在家里就是时不时跑去县里,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反正王文凤的亲爹王为民在县城一个工厂当工人,他在县城租了房子,平日就住在那里,逢年过节才回来,有亲爹照看,苗玉兰这个当后妈的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再说,她和王文凤之间关系并不好,她也不想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

王文凤是昨天从县里回来的,穆安宁在镇上读初中,说是镇,其实离他们村挺近的,小城市嘛,踩单车二十分钟就能到了,镇上的中学是没有食堂的,每天中午她都要回家吃饭,有自行车,还是很方便的。

今天中午吃完饭,苗玉兰有事出去了,王文凤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穆安宁和她一起去后山,说是有关于穆安宁生父的消息要告诉她,穆安宁其实不是很相信王文凤的说辞,但对生父消息的渴望还是让她答应了和王文凤一起上山,结果,只能说,她知道王文凤一向看她不顺眼,但她真没想到,王文凤胆子大到居然敢害人!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祖宗的话还是要听的。

院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苗玉兰在忙活,穆安宁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热水喝了,觉得人舒服点了,虽然头上还是一抽一抽的疼,但精神很多了,她走出自己的房间,扶着门框,喊了一声,“妈!”

“哎!”苗玉兰正在剁猪菜,平时这个时候其实她应该还在地里忙活着的,但是女儿这受伤了刚醒,她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再说,女儿为什么会跑到山上去,又为什么会摔了下来,这些疑问都没得到解决,她觉得自己还是守在家里的好。

“怎么了?想吃东西吗?还是要妈扶你去上厕所?”苗玉兰放下手里的活,走了过来。

“都不是。”穆安宁摇摇头,压低了声音问道,“妈,家里除了我和你,还有其他人在吗?”

苗玉兰愣了一下,好端端的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想到女儿原本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学校里上课的,却突然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后山还从山上摔了下来,她马上警醒了过来,“没有,家里就咱们俩人。”

“王文凤呢?”穆安宁问道。

“不知道,应该是回县里去了吧。”苗玉兰说道,“是你二妗和她的邻居发现你摔伤了,也是她抱你去了村里的医务室,又跑去地里喊我,我才知道你出事的。”

“那个时候乱糟糟的,不过你二妗发现你的时候,你身边没有人在,怎么,你摔下山这个事情和王文凤有关?”苗玉兰脑子不笨,穆安宁就问了这么一句,她就把事情猜测了个七七八八。

“妈,你先去把大门关上,对了,顺便把门闩上。”穆安宁没有回答苗玉兰的问题,她等下要和苗玉兰说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了,还是关上门说比较安全。

农村的屋子,一般都是有个前院的,白天家里有人在的时候,前院的大门都是敞开着的,当然,这是因为这个时候大部分的人还是相当的淳朴,尤其是农村邻里之间,空闲没事的时候经常互相串门聊天,看到谁家的大门敞开着,就知道这家里有人在,可以上门找对方说话。

苗玉兰惊疑不定地看了穆安宁一眼,一颗心“砰砰砰”慌乱地跳了起来,女儿这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让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不过她还是按照穆安宁说的,走过去把大门关了,闩好,又走回来把除了穆安宁的房间之外的每个屋子都进去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人在,才转回来跟穆安宁说,“妈先给你煮碗面吃,不管你要说什么,先吃饱了肚子再说。”

“不用。”穆安宁担心等下如果王文凤或者王文龙回来就麻烦了,到时候就找不到机会和苗玉兰说话了,她一把拉住苗玉兰的臂膀,“妈,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穆安宁的房间门是敞开着的,她和苗玉兰就坐在离门口有点距离的地方说话,母女俩一人一张木椅子坐着,面对着门口。

虽然说已经确定了家里除了她们两个就没其他人了,而且大门也闩上了,有人要进来的话只能拍门喊人,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苗玉兰还是决定把穆安宁的房门打开,反正她们母女俩坐得近,要说什么,压低了声音说也能听清楚。

“……所以,是王文凤把你推下山的?!”苗玉兰的身子都抖了起来,是因为太过愤怒导致的,“她把你推下山就跑了,也没想着去看一眼你有没有事!”

苗玉兰觉得心里有一把火在烧,而且这火越烧越旺,还有恨,那个王文凤,和她的安宁是什么仇什么恨,小小年纪居然下这样的狠手,毒,太毒了!

她腾地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出去找她,我要问问她,这些年,我这个后娘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我是打她了还是骂她了还是不让她吃不让她读书了,她居然对你下这样的毒手!”

“妈!妈!你等下!”穆安宁一把抓住苗玉兰的手,“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很重要的事,你冷静下,听我说!”

穆安宁抓住苗玉兰的手挺用力的,苗玉兰赶紧站住了,主要是怕女儿这太用力了要是牵扯到头上伤口就不好了,孩子这才刚醒没多久呢,她扶着穆安宁让她坐下,“行,妈不走,妈等你说完话再去找王文凤算账。”

穆安宁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千头万绪的,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苗玉兰看出端倪,拍拍她的手,“怎么了?跟你亲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管有什么事,你妈都会给你兜住的,放心吧!就算天塌下来了,你妈都会伸出手给你把那天撑住了!”

穆安宁苦笑,我的亲妈啊,这可是比天塌了还大的事!

不过,苗玉兰的话还是给了她勇气,是啊,她是苗玉兰亲生的,是从苗玉兰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如果连苗玉兰都不能相信,那这个世界就没人值得她信赖了,她应该相信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不管出了什么事,当妈的肯定都会给她的孩子撑着!

“……妈,你相信人死后有灵魂吗?”想了半天,她憋出了这句话,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起,想了下,先打个基础吧,至少让她妈妈心里有个底。

苗玉兰心里一个咯噔,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是不是在后山遇到了什么事了……

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嘴里却是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是不是你遇到了什么东西?没事,只要你说,你妈肯定都是信的,不过,宁宁啊,这个世上是没那什么的,也可能是你看错了也说不定……”

“妈,你听我说。”既然决定要把一切都告诉老妈,穆安宁自然不会再犹豫什么,前世虽然活到了十六岁就没了,但是死后当阿飘当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她不能离开龙湖村。

哦,龙湖村就是穆安宁在的这个村子,虽然是农村,但不是那种山旮旯的,属于粤省,粤省可是最早对外开放的地区之一,一直都是经济强省,不过,这个时候的农村因为各种负担重,大部分农民每年家庭收入有限,温饱是不愁了,但手里钱还是没几个。

当然,什么时候,不管哪里,都是有有钱人的,龙湖村也一样。

村里有人每年到了孩子交学费的时候要发愁,但也有人家里连电视机都已经有了,虽然只是黑白电视机,但那也很了不起了。

而等到了2003年的时候,早就是家家户户都有彩电了,穆安宁出不了村子,但可以在村子里自由活动,所以她通过电视还有村里的广播知道了很多外面的事情,甚至还看了一些电视剧,有些电视剧里的那人明明身负血海深仇,但就是不把自己家的事情和后辈说,说什么是为了后人好,知道越多越危险……

在穆安宁看来,那就是脑子有病,明知道自己家有仇人,还不把这仇人是谁长什么样子和家里人说,这不是在坑家里人吗?就不怕哪天家人出去了碰到仇人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仇人给灭了?!

所以刚醒来的时候,她就有想把全部事情和苗玉兰说的决定,只是心绪激动又纷乱,那么多的事情,她也要时间冷静下来整理一下。

“妈,你听我说!”穆安宁又重复了一遍,她双手握住苗玉兰的一只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妈,我死过一次了!”

“什么?!”苗玉兰心神大乱,霍然起身站了起来,她看着对面女儿稚嫩的脸蛋,这是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又一把屎一把尿战战兢兢养了十六年的心肝宝贝,作为母亲的直觉,以及来自血脉的羁绊,她很清楚,面前的这个孩子确确实实是自己的亲骨肉无疑!但是——

她又看向孩子的眼睛,孩子的眼睛深深的,沉沉的,早上出门上学时候的孩子眼睛里有笑,有光,而此刻孩子的眼睛里,却是恨,是痛!

苗玉兰也不是什么经不起事情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当年未婚先孕冒着被人指指点点的各种风言风语咬牙把穆安宁生了下来,她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你慢慢说,好好说,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和妈说清楚。”

“在上一世,这个时候的我,其实已经死了……”穆安宁慢慢地说着,苗玉兰把她的两只手都握在自己手里,想着尽量让女儿的手能暖和点,但其实,她自己的手是冰冰凉凉的,“我死后,妈妈你就病了……”

“……王文凤把你推下了池塘!”

“我恨啊,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穆安宁语气平静,全身却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越抖越厉害,整个人在椅子上都快坐不稳了,苗玉兰一把抱住她,“没事,没事,现在咱们母女两个都还好好的呢,咱们都还活着呢,没事的,宁宁,你说的那些,都没有发生!”

穆安宁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慢慢冷静了下来,是啊,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自己活着,母亲也还好好的,肯定是老天爷看不过去上辈子他们一家三口没做什么坏事却被人害得死于非命,死后还要被泼脏水,所以给了她重来的机会!

“妈……”


穆安宁说了很多很多,所有的一切,她记得的那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虽然有点杂乱无章,但表述清楚,苗玉兰听到最后整个人都在颤抖,不是害怕,是愤怒!

“离婚,我要马上离婚!”

“对了,还有王文凤,我要去报警,她这是故意谋杀,我要报警抓她,小小年纪就这么毒辣,杀人偿命,我要她杀人偿命!”

“还有,你刚才说……”苗玉兰语气艰涩,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样,想问,又不敢问,“……你爸爸?”

“对!”穆安宁伸手抱住苗玉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部,“妈妈,你和爸爸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的。”

那个时候,穆明磊在她们母女俩人的坟前说了很多很多,那个男人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她很多次伸出手想给他擦眼泪,可每次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就这样穿过一片虚无,再后来,后来啊,穆明磊被撞后整个人蜷缩在驾驶座上一口一口呕着血的时候,她惊慌失措了到极点,那些血,不管她怎么伸出手,却总是擦不到,总是擦不了……

那个时候,她心里对王文凤,对王家人的恨意,达到了顶点,如果仇恨可以量化,她想,肯定是能突破天际的,否则,怎么她能有这样的奇遇,这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给了她一个改变她们全家命运的机会!

苗玉兰是个性子非常刚烈又执拗的女子,这样的性子有很明显的优点但也有很明显的缺陷,不过也正是因为她刚烈的性子,才能让她们母女俩人虽然一个背负着未婚先孕的名声,一个背负着私生女的身份,这么多年了,一直在龙湖村这个算不上很偏僻的村子里过得好好的。

是的,穆安宁是苗玉兰未婚先孕生下的孩子,她的生父是一名从省城到凤城龙湖村下乡插队的知青。

很老套的故事,年轻漂亮热情的农村姑娘和下乡插队的知青看对了眼,知青家里想办法给他找了一份工作让他可以回城,知青回城前承诺姑娘,等他回去后就把他们之间的事情告诉父母,然后回来把姑娘娶回家。

姑娘对自己的爱人深信不疑,但是这一走知青却再没有了音信,姑娘的肚子却一天天大了起来,家里人这才知道原来两个年轻人私下偷吃了禁果……

那个时候苗玉兰的父母都刚刚过世,家中只有两个兄长和一个嫂子,兄长和嫂子劝苗玉兰把孩子打了然后找个人嫁了,苗玉兰是个执拗的性子,这姑娘背着哥嫂从家里偷偷跑了出来去省城找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去的省城,又是怎么找到的知青家里,反正回来后这姑娘什么都没说,但是不管家里怎么劝,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肯把孩子打掉,再后来苗玉兰从家里搬了出来,在村里一个无儿无女的邱阿婆家里落了脚。

邱阿婆人不错,照顾着苗玉兰生孩子坐月子,又帮着苗玉兰一起养穆安宁,就是可惜好人不长命,在穆安宁四岁的时候,邱阿婆就走了,临终前留下了遗言,将自己的那个房子留给了苗玉兰。

邱阿婆房子就是个小院子带着两间土胚房,而且位置还是在村尾,位置有点偏僻,龙湖村大部分人还是可以的,苗玉兰又是本村人,最重要的是邱阿婆一个亲人都没有,那房子又破位置又不好,又有大队长和书记作证,房子顺顺利利落到了苗玉兰的名下。

苗家人不知道苗玉兰去省城究竟有没有找到穆明磊,更不知道在省城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怎么问苗玉兰都不肯吐口也不同意把孩子打掉,后来苗玉兰又那么硬气从家里搬了出来,苗玉兰的两个兄长一气之下,就不再和这个妹妹来往。

也就是这几年,苗玉兰才又慢慢恢复了和娘家兄长的来往,不过怎么说呢,苗玉兰的性子要强,有什么都不会和兄长嫂子说,俗话说的“报喜不报忧”,而兄长那边呢,看这个妹子现在有家有业的,虽然知道可能日子过得不是那么顺心,但这过日子嘛,哪里有舌头不碰到牙齿的,再说这个妹妹是给人家当后妈的,虽然和继子女不亲近,但有自己亲生的女儿,也不怕以后没人养老。

小时候,穆安宁很多事情想不通,但是现在的穆安宁有点能明白她妈妈的那种复杂又别扭的心情了。

苗玉兰不是苗家亲生的,是已经过世的苗家老夫妻56年的时候去市里办事,回来的时候在路上捡到的。

据说当时苗玉兰估计最多也就是一个多月的样子吧,身上的小衣服用的是细棉布,襁褓是绸缎,绣了福字,两只小手上都套了金手镯,襁褓里还塞了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一个足足有一两重的足金长命锁!

那段路挺偏僻的,因为已经出了城,再走一段就是大山了,在这么个地方,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一看身份肯定不普通的小娃娃,苗家夫妻都知道肯定事有蹊跷,当即转回城里找了公安局报案去了,不过,为了小娃娃的安全,这夫妻俩人留了个心眼,把小娃娃身上的金镯子和长命锁都先收了起来,想着等小娃娃家里人找过来的时候再还给人家。

公安局登记了信息后,这么小的孩子,人家公安局也没地方安置啊,只好让苗家夫妻先把孩子带回家,等局里有了消息再通知他们过来,这夫妻俩都是心善的,再加上苗玉兰长得玉雪可爱,当即就把孩子抱回家了。

结果苗玉兰在苗家都养了半年了,公安局那边也没接到什么人来报案丢孩子的事情,实在没办法,总不能让好心人吃亏吧,局里派人找了苗家夫妻,把事情大致说了,然后说实在不行就把孩子先放到市里的孤儿院去……

可苗家夫妻舍不得啊,把一个一个多月的婴儿养到会坐会爬,这中间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感情!

苗家夫妻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八岁一个四岁,夫妻俩一直想再生一个女儿,可是苗母在生小儿子的时候伤了身体,不能生了,公安局的同志说要把苗玉兰抱走去孤儿院的时候,不仅仅是夫妻俩不舍得,两个儿子一样嗷嗷叫着拦着不让公安同志把妹妹抱走,小儿子甚至抱着人家公安同志的腿不放!

见到这个情形,苗家夫妻就和公安那边商量说能不能让他们家领养了这个孩子,这么久没有人来找孩子,再加上又是个女孩,其实公安局那边也已经有了猜想,估计这孩子是被重男轻女的父母抛弃的,又见苗家人是真心对孩子,于是就同意了,甚至细心的公安同志看这家人实在心善,还主动给他们提议,让他们把该走的程序都走了,把孩子的户口落在他们家户口本上,这样也不怕以后就算有人突然冒出来说自己是孩子的亲人要把孩子带走苗家拦不住。

当然,其实大家心里都觉得,丢了的女孩子,肯定不会有人来认回去的。

于是,苗玉兰就这么成为了苗家最小的女儿。


苗家夫妻是真把苗玉兰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的,苗家两兄弟也是把苗玉兰当亲妹妹,苗家老大苗刚比苗玉兰大八岁,苗家夫妻要下地干活为一家人赚口粮,苗玉兰小时候可以说是在苗刚的背上长大的。

而老二苗强,比苗玉兰大三岁,在苗玉兰会走路会跑会跳后,天天带着这个妹妹在村子里跑来跑去,对妹妹的疼爱一点不比老大少。

苗玉兰是被抱养的这个事情龙湖村的人都知道,毕竟孩子这么被抱回来,后来还有公安同志过来,为了不让人误会,苗家夫妻自然要把事情解释清楚的,再说了,抱养孩子这个事情,在这年头不算少见,尤其是女孩子,这年头,被丢弃的女孩子实在太多了。

只不过一般村里人也不会故意在被抱养的孩子面前乱说话,再说苗家夫妻也曾拜托过村里人,不要在孩子面前说她的身世,这个孩子他们是当自己亲女儿养的,不想孩子小小年纪因为自己的身世和养父母不亲。

所以苗玉兰的性子才能被养得又任性又刚烈,因为苗家夫妻和苗家那两兄弟是真心疼她宠她。

不过苗玉兰十五岁的时候,苗家夫妻主动把她的身世告知了她,并把当年她襁褓里的那个荷包和长命锁归还给了苗玉兰,至于两个戴在苗玉兰手上的小金镯,在那困难的三年时期,家里断粮,苗玉兰又生了一场大病,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苗家夫妻只好偷偷把金镯子卖了,得来的钱一半给苗玉兰治病,一半换成粮食让全家人活命。

苗家夫妻很内疚,和苗玉兰承诺,等以后家里情况好转了,一定会把金镯子给她补回来,苗玉兰倒是不在意,特殊时候,金子能换成救命钱救命粮,那有再多的金子肯定都拿去换,何况,真正值大钱的长命锁,苗家夫妻一直没动,小孩子戴的金镯子,空心的,也才几克重,没有长命锁值钱。

苗玉兰被苗家夫妻养得很好,知道自己身世后,除了大哭一场外,没别的想法,只是说“生恩不如养恩大”,苗家夫妻就是她的亲爹妈!

这些往事,是穆安宁十五岁的时候,苗玉兰跟她说的,说起来,这母女俩性子还挺像的,都觉得大事情不能瞒着亲人,该说的必须说。

因为苗玉兰的身世,穆安宁稍微能明白为什么当年苗玉兰坚持要生下她,甚至为此不惜和家人闹翻绝交,估计在苗玉兰的心里,一方面是对她生父的感情,另外一方面,则是不管苗家夫妻以及苗家的兄长对她如何好,但没有血缘关系就是没有血缘关系,苗玉兰其实是渴望拥有一个血脉亲人的吧!

不过当年苗玉兰去省城找穆明磊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点苗玉兰没有跟穆安宁说过,所以穆安宁也并不知道。

但她清楚地知道,穆明磊并没有背信弃义抛妻弃女,当年没有回来履行和苗玉兰结婚的诺言,是有原因的。

至于什么原因,那只能等见到穆明磊的时候才知道。

苗玉兰毕竟是大人,这些年经历的事情也不少,她很快就把自己乱糟糟的各种情绪收敛起来,当务之急,就如女儿说的那样,要先和王为民离婚,让自己母女两个和这个狼窝脱离关系再说。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个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我们先去找你大舅和二舅。”

至于穆安宁之前说的可能她和穆明磊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苗玉兰心里乱糟糟的,内心深处,她也希望是这样的,毕竟那是她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男人,而且她和这个男人之间还有一个孩子,再说,女儿说了,在她们死后,这个男人为了给她们查清事情真相最后也丧了命,苗玉兰不是傻子,只是有点偏执,不过这个事情,等以后有机会去省城见了穆明磊她会当面问清楚,现在要解决的是眼前的问题。

龙湖村是个大村,苗玉兰的大哥二哥住的地方离她们家挺远的,从她们家走路到苗玉兰娘家至少要半个小时,主要是以前的农村建房子没有什么规划,而且村里的路不是说条条相通,从穆安宁家走到苗玉兰大哥家,要绕来绕去,挺费时间的,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那么多年,虽然同在一个村子里,但苗玉兰不和娘家的大哥二哥来往,苗家大哥二哥也没有特意往这边来的话,对苗玉兰母女在王家的具体情况不那么了解的原因。

家里有自行车,就是穆安宁平时去上学骑的,是苗玉兰用自己平日里去镇上卖吃食积攒下来的钱给女儿买的,花了一百多,当时王文凤看得眼红,撒泼打滚着想要这辆车子,被苗玉兰顶回去了,让她找王为民买去,王文凤知道苗玉兰不是好欺负的,在家里摔摔打打几天后,这个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这些平日里积累下的各种各样的矛盾,穆安宁猜测,也许这些也是导致王文凤对她们母女心怀恨意的原因之一。

苗玉兰说要去找她大舅二舅,这个事情穆安宁是举手举脚赞同的,原本她还有点担心她妈妈会不会又跟以前一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现在看来苗玉兰虽然性子执拗但不是一根筋一点都不知道变通的,不过,“妈,你会把我刚才说的那些事都告诉大舅二舅他们吗?”

苗玉兰愣了一下,抬起手,想摸摸穆安宁的脑袋,眼睛看到她额头上那刺眼的白纱布,瞳孔下意识缩了下,又把手收了回来,“傻孩子,你妈不是傻的,这个事情,怎么可能会和别人说。”

她正色对穆安宁嘱咐道,“关于你说的那个事情,只有我们母女两个知道就行了,以后,不管是谁,你都不能说出去,”顿了下,苗玉兰继续说道,“就算,就算以后有机会见到你……爸爸,这个事情也不能告诉他,记住了吗?”

穆安宁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至于苗玉兰为什么让她不要把前世的事告诉穆明磊,她猜测,也许是因为她是从苗玉兰的肚子里出来,女人对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无条件疼爱的,但是男人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和生产之苦,就算对自己的亲骨肉有疼爱之情,但怎样也是比不上当妈的对孩子的那片心。

苗玉兰所思所想都是把她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穆安宁自是不会辜负了母亲的这一片慈母心。


穆安宁虽然说受的伤不是很重,但那也是头上破了一个洞,流了不少血,之前完全是凭着一股气在支撑着,这会把心里挂着的事情跟她妈妈说了,脸色又有点白了,苗玉兰想让她回床上再躺会,“妈先去给你煮点东西吃,等你吃完再去找你大舅他们。”

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再急也不差这点时间,养好身体吃饱肚子才能办事。

穆安宁也不逞强,她年纪虽然小,而且一直被苗玉兰娇养着,但说起来,就现在这个条件,再怎么娇养也娇气不到哪里去,再加上可能因为从小没父亲的原因,穆安宁骨子里其实也挺坚韧的,要不然也不能刚重生回来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自己冷静理智下来,并做下决定把一切告知母亲。

“妈,家里有面吗?”

“有,前几天我去镇上卖东西的时候顺便买了几斤面薄,煮个面薄给你吃好不好?”

“好,我吃一个就够了。”

“知道了。”

面薄是凤城这边特有的一种面条,有点像北方的宽面,但比北方的宽面薄,也没北方的宽面那么宽,简单地说,就是一种压得很薄的小扁面条,可以分为干面薄和湿面薄,干面薄就是在晒干后可以放多一些时日的面薄,一般都是把面薄团成一个个圆形,就跟毛线团一样,因为干面薄是一个个的,所以穆安宁才说她吃一个就够了,一般胃口不大的话一个面薄就可以煮一碗面条了。

至于湿面薄,这个更好理解了,其实就是新鲜做出来的面薄,这个要当天买了当天煮了吃。

面薄煮成汤面很好吃,清清淡淡的,放点蒜头朥和鱼露,再放几条青菜或者几颗肉丸,就已经足够美味,而且因为面条薄,也不用花很多时间煮熟。

家里没有肉丸,但有鸡蛋,苗玉兰快手快脚煮了两碗面薄汤,又给穆安宁煎了一个荷包蛋放在她那碗面薄上面,端了过来,催促穆安宁,“快点吃吧,之前流了那么多血,明天妈去给你买点猪肝回来补补。”

猪肝补血,也不贵,比猪肉便宜多了,当然,苗玉兰不是舍不得买猪肉给女儿吃,还是那句话,猪肝补血。

穆安宁拿起筷子把煎蛋一分为二,她夹起大一点的那一半放到苗玉兰的碗里,“妈,我们一人一半。”

“哎。”苗玉兰眼里有点热,她低头调整情绪,然后又抬起头,笑了下,跟穆安宁说道,“等妈和王为民离了婚,想吃什么妈都给你买。”

顿了下,怕女儿担心母女两个以后的生活,她赶紧补充道,“妈有手艺,妈做饭好吃,妈能赚钱。”

“我知道。”穆安宁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一点,苗玉兰当年也是读到了高中的人,只是因为一些错综复杂的原因嫁给了王为民后,一直留在村子里务农为生,她不是没文化,也不是没赚钱的手艺,更不是没赚钱的头脑,只是这么些年,因为家庭的原因被束缚住了而已,这点,从她空闲时候就会做些东西去镇上卖就知道。

母女两个把各自那碗面薄吃了,苗云兰站了起来,“我先去把碗洗了,你再回床上躺一会,妈洗完碗就去你大舅家。”

“嗯,好,妈,你骑车去吧。”虽然同村,但走路也要半个小时呢,骑自行车快捷又不用那么累。

苗玉兰走之前让穆安宁把大门从里面闩了,等她回来再给她开门,主要是她担心王文凤或者其他王家人等下要是回来的话,就穆安宁一个人在家,怕不安全,至于说让她从外面把大门锁了,那肯定不行的,王文凤等其他王家人都有大门钥匙的。

穆安宁刚闩好大门在自己房间坐下,想着要好好想想下一步怎么走,就听到了敲门声,不会是王文凤或者其他王家人回来了吧?

不过就算是王家人回来她也不怕,在房间里找了下,穆安宁从门后面拿了一把扫帚,慢吞吞走到了大门边,问道,“谁啊?”

“安宁,是妈,开门。”

穆安宁有点奇怪,怎么她妈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遇到什么事了还是?

她把扫帚放下,赶紧去开大门,农村的那种大门是传统的木头门,就是中间一根横木,两边装了两个插口的那种,这个门有点久了,门栓有点涩,开的时候要稍微用点力左右挪动一下才行。

用了点力气把大门打开,看到门口站的人,穆安宁有点惊讶,喊了一声,“大舅,大妗,二舅,二妗。”

此刻站在门口的除了苗玉兰,还有两对中年夫妻,正是苗玉兰的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

苗玉兰的大哥叫苗刚,今年四十三岁了,农村人,整天在地里辛苦劳作,风吹日晒的,看起来就比实际年龄大一点,而且南方人一般都不会很高,苗家人也不例外,苗刚的个头看着也就差不多一米七左右,但因为常年劳作,他的身板挺健壮的。

听到穆安宁叫他,他应了一声,赶紧走了进来,看着穆安宁头上的白纱布,满眼都是疼爱,“安宁啊,还疼吗?”

“不疼了。”穆安宁一边回答一边侧开身子,好让长辈们进来,苗玉兰的手里还推着自行车呢,她的二哥苗强接过她手里的车把,“行了,赶紧和你嫂子进去吧,车子我给你推进去。”

苗强只比苗玉兰大三岁,今年三十八,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比苗刚稍微高一点,大概有一米七二三的样子,也是身强力壮的那种,苗家人长得都不差,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就是那种穿上汉奸衣服看着也像DXD的长相。

苗大妗叫王凤娟,和苗强同龄,这也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虽然长相普通,但眼神清正,神情温和,她过来握着穆安宁的手,“好孩子,你受罪了!”

苗二妗叫谢丽霞,她比苗强大三岁,王凤娟是外村嫁过来的,谢丽霞则是本村人,不过这也是个苦命人,家里在龙湖村属于外来户,在村里没有什么亲戚,父母又只生了她一个,两老身体不好,一直病病歪歪的,这家庭负担一听就知道有多重了,这也就导致了谢丽霞的亲事不好说,她也想过招赘,但是这年头,愿意给人上门招赘的,又有什么好的呢?

眼看着谢丽霞的年龄一年比一年大,她的父母求了人,好不容易找了门合适的婚事,结果谁知道媒人作孽,介绍的那就是个混子,整天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打牌赌钱,回家拿不到钱还对着谢丽霞拳打脚踢,可怜谢家老两口,是硬生生被这混蛋女婿气死的!

看着父母就这么被气死了,谢丽霞也快疯了,抄了把刀子就要和男人拼命,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混子也怕死啊,在谢丽霞的刀子下,屁都不敢吭一声,乖乖和谢丽霞离婚了。

谢丽霞离婚后就回村里了,她父母是都没了,但家里的房子还在啊,而且虽然那个时候是七十年代,离婚这样的事情在农村可以说是十里八村也没听说有几个的,但村里人都知道她因为什么而离婚,虽然难免有那嘴碎的在背后嘀咕几句,但总体来说,大部分人还是善良的,所以谢丽霞回村后在村里过得还算可以。

后来,不知道她怎么和苗强看对眼了,那个时候苗强已经二十四五岁了,这个年龄在农村可以说是超大龄的未婚男青年了,要不是苗强本身人不错,肯定少不了被人在后面说三道四,咳,总之,苗强和谢丽霞就这么在一起了,婚后一年生了个儿子,叫苗冲,今年十二岁,在村里小学读五年级。


说起来,苗家兄弟之间感情一向很不错,即使苗强要娶一个比自己大还离过婚的人,身为长兄长嫂的苗刚和王凤娟在仔细和苗强沟通过后,不顾外人的风言风语,不仅不反对他们在一起,还出钱出力帮忙操持了婚事,而苗强和谢丽霞也没有辜负兄嫂的一片厚意,两个人成婚后劲往一处使,把俩人的小家操持得红红火火。

虽然苗玉兰在穆安宁小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和娘家断了来往,但这几年也已经恢复了走动,只是走动不多而已,穆安宁对自己母亲的性子还是有点了解的,她觉得一方面是苗玉兰自己别扭的性子,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另外估计还有些别的隐情,至于是什么,她一个当小辈的,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冲着她出事后这两家人这么快就赶了过来,就能知道,其实她的大舅二舅还是很在乎她们母女的。

前世……那个时候她是当场就没了,后来又被王家人各种泼脏水,没有物证没有人证的情况下,尤其是九十年代的农村,一般人很少有遇到事情报公安的想法,就算那个时候她的舅舅们和现在一样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但她人都没了,什么话都被王家人说尽了,而且苗玉兰在知道她没了之后就倒下了,那么混乱的情况下,就算她的舅舅们有什么想法,也做不了什么。

前世种种已是过去,现在想再多也没用,既然她回来了,自然是要活在当下!

穆安宁不是纠结的性子,这么些往事在脑子里就是一掠而过,她也没想过要依靠两个舅舅什么,但至少,在她妈妈和王为民离婚这个事情上,有娘家人出面支持,相信会容易一点。

谢丽霞今年四十一,虽然也是常年在地里劳作,但因为日子过得舒心,夫妻和睦,家里又只有一个在读小学的儿子,负担不是很重,所以并不显老,而且她五官长得明艳大气,性格和她的外表也很是匹配,都是大方爽朗的那种。

谢丽霞拉了一把苗玉兰,“车子给你二哥,咱们进去吧。”

说起来,穆安宁还是被谢丽霞救的呢,她赶紧上前道谢,“谢谢二妗救了我。”

谢丽霞摆手,“你没事就好,当时看到你头上都是血,差点把我吓死。”

顿了下,她说道,“和我一起发现你的还有我们家邻居文斌嫂子,等你好点了,和你妈妈去给人家道声谢。”

“我知道了,二妗。”穆安宁乖乖应了一声。

苗强把车子推进来放在屋檐下,苗玉兰喊了一声,“二哥,你把大门闩上。”

“大白天的,闩什么门?”苗强嘴里嘀咕了一句,但还是转身回去把大门关上并闩好。

苗玉兰请了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到堂屋里坐下,又忙着想去拿杯子倒水,被苗刚阻止了,“你刚才说原本就是想去家里找我们的,是不是安宁摔伤这个事情有什么问题?”

中午老二媳妇回家说了外甥女从山上摔下来的事情,原本他们是想着马上过来的,但是老二媳妇又说了,医护室的那个大夫说了,外甥女命大,摔下来的时候除了头上破了个洞,还有身上手上脚上有些擦伤,别的就没什么了,而且虽然头上破了个洞,但没有伤到要害,让孩子养上一段时间就好了,所以他们才没马上过来看望。

当然,最主要是老二媳妇说了,孩子还在昏睡中,他们去了也没用,还不如让孩子在家里先好好休息一会,等下午他们再过去,估计那个时候孩子应该也醒了。

苗刚苗强两兄弟早就分了家的,按照农村传统,老宅是归了苗刚的,但是苗家兄弟俩感情好,当年他们分家也早,老宅旁边还有空地,苗强找了村干部,直接把划分给他的宅基地就选在了老宅隔壁,有什么事,也方便两家人互相照应。

苗刚比苗玉兰大八岁,他十八岁那年娶亲,王凤娟和他同岁,进门的时候苗玉兰才十岁,这个小姑子,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而且王凤娟进门四五年后才怀孕,在那之前,托大点说,她的一腔母爱,都是给了苗玉兰。

苗玉兰怀上穆安宁的那年十八岁,那个时候苗家老夫妻刚因为一场意外双双过世不久,王凤娟生的一对双胞胎儿子苗锋苗锐正是三四岁最淘气的时候,谢丽霞又还没进门,精力有限的情况下,王凤娟难免忽略了苗玉兰的一些行为,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王凤娟其实都很自责,她觉得是自己没有尽到“长嫂如母”的责任,才让小姑子好好一个姑娘家做错了事情,被男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嗯,是的,不管自家孩子做了什么事情,反正在家中长辈的眼里,肯定都是别人的错,都是别人带坏了自己家的孩子!

不过,这样的护短,对穆安宁来说,可太好了,至少此刻,护短的苗家人,一定会支持她和她妈妈的决定的!

苗玉兰刚才还没走到半路就遇到了苗刚苗强两对夫妻,外面说话不方便,苗玉兰只是含糊说了是有事情要找两位哥哥嫂子帮忙,具体什么事情没说,现在一家人关起门来,有什么话都可以敞开了说,所以苗刚才有此一问。

“大哥!”苗玉兰喊了苗刚一声,低下头,沉默了一会,说,“我要和王为民离婚!”

“出了什么事情?”苗刚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他没有说不让苗玉兰离婚之类的话,第一句话问的是,“是不是王为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还是这次安宁摔下伤,和他们王家人有关?!”

急性子的苗强“呼”一下站了起来,“怎么回事?咱们安宁不是不小心摔下来的?!”

他看向自家老婆,“丽霞?”

谢丽霞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她是听到了穆安宁的救命声才跑过去的,等她到的时候,王文凤早就跑了,那个时候穆安宁自己头疼又吊着一口气不敢晕也不敢乱说话,只想着等她妈快点到,连是谁救了她都迷迷糊糊的,根本就什么都来不及说。

“二舅,二妗到的时候王文凤早跑了,她什么都不知道。”穆安宁赶紧站起来说道。

“王文凤?!”

“是王文凤把你推下山的?!”


苗强的拳头捏得“咯咯”响,他性子有点急躁,又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外甥女,当下就要出去找王文凤算账,被苗刚喊住了。

“老二,回来!”苗刚喊了一声,声音沉沉的,“你知道王文凤现在在哪里吗?”

苗强气哼哼地说道,“肯定是跑去县里了!”

王为民在县城一家国营皮革厂上班,一个月工资杂七杂八加起来有一百多,因为从县城到龙湖村来回一趟骑自行车至少需要三个多小时,也就是说一个单程一个多小时,而且工人一周只有星期天休息,为了上班方便,王为民在县里租了个房子,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县城的。

现在是九十年代初期,私营企业已经在神州大地蓬勃发展,龙湖村其实也已经陆续有一些胆子大的年轻人出去外面闯荡了,但因为没有文化或者是文化程度不高,眼界不够开阔,大部分的农民最向往的还是捧上国家给的铁饭碗,因为这意味着没有失业的风险而且老了以后还有国家负责养老。

王为民能在县城吃上国家饭,在龙湖村大部分人的眼里,这就是个有能力的人,虽然他大部分时间丢下家里不管,但这不都是为了工作嘛,老话都说了,男主外,女主内。

反正在很多村里人看来,只要王为民没有在外面搞什么花花肠子,每个月按时拿钱回来,就算他只在过年回来都是很正常的,这年头,谁不是为了给家里赚钱在外面奔波。

村里有个小伙子就是去了省城打工,据说是给人在工地里干活的,那小伙子也只是过年才回来,但每个月按时给家里寄钱,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不过羡慕归羡慕,龙湖村大部分人还是想着老老实实在家里种地,努力挣钱供孩子上学读书,只要以后孩子能考上中专或是师范,家里就有出头之日了,毕竟他们这一代人自己没什么文化,外面是能赚到钱,但外面也不好混啊,电视上都有说了,那什么黑煤矿到处骗人什么的……

咳,又扯远了!

穆安宁倒是觉得,苗玉兰其实对王为民大部分时间呆在县城这种状况很满意,毕竟就算王为民回来了,他们俩人其实也是各自一个屋子的!

其实苗玉兰刚嫁进王家的时候,是带着穆安宁一起睡的,王为民则住他原来的那个屋子,对外的说法是,穆安宁小,刚进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害怕,离不开亲娘,这个理由很正当,再说人家夫妻私下同不同房,外人也不可能知道啊,更没人无聊到到人家家里刺探什么八卦,天天忙着养家糊口都忙不过来了。

再加上苗玉兰因为未婚先孕的事,平日里和村里人也没有特别亲近的接触,大部分都是点头之交,没人上门,落了个清净,倒是合了苗玉兰的心意了。

也就是穆安宁稍微大点了,王家起了几个新屋子,她想要有个自己单独的房间,苗玉兰想着王文凤和王文龙都有自己的房间,这新房子她也是既出了钱又出了力的,于是给穆安宁也争取了一个独立的房间,至于原来母女俩一起睡的那间房,穆安宁搬出来后就由苗玉兰自己一个人住了。

小的时候不懂事不会多想,但大了自然也能看出自己母亲和继父之间的这种相处模式是不正常的,不过穆安宁和王为民之间没什么感情,她妈妈做什么,她支持就是了。

就是不知道她两个舅舅知不知道她妈和王为民之间的这种相处方式,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否则会早早上门来劝了。

王家那两个孩子,大的王文龙今年二十了,初中毕业就没再读下去了,不是家里不让他读或者没钱,是他怎么也读不下去了,没办法,成绩实在太烂了,王为民倒是望子成龙,奈何王文龙他就是成不了龙。

王文龙初中毕业的时候是八十年代中期,那个时候改革开放已经开始了,大街小巷摆摊做生意什么的人都不少了,但很多人的观念里其实还是看不起这些搞什么个体经济的人,觉得钱赚再多也不如在工厂端着铁饭碗的体面。

王为民也是这么个想法,他这么些年的工资一直是攥在自己手里的,不缺钱,就想着给儿子活动下买个工作,最后钱花了不少,也真把王文龙塞到县里的印刷厂去了,就是王文龙这小子,眼高手低的,看不起印刷厂学徒工每个月那么十几二十来块钱,呆了不到一年就把工作卖了,然后跟着自己一帮在县里认识的狐朋狗友说是要去外面做大生意,这么几年下来,钱没见他赚回来多少,倒是把王为民手里的积蓄挖走了一大半!

穆安宁的记忆里,好像前段时间王文龙回过家来一趟,不过具体为了什么事情她就不知道了,至于王文凤,这个时候不在家里,肯定是怕事发赶紧跑回县城找救兵去了,毕竟她也不知道穆安宁摔下山后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上一世也是如此,王文凤跑到县城王为民租的那个院子里躲了起来,是村里人跑去县里喊王为民她才知道原来那一推把穆安宁给摔死了,当时的王文凤吓个半死,没办法只好把事情真相跟她哥说了,王文龙又跟王为民说了之后,一家子合谋要先发制人,不管当时有没有人看到王文凤带着穆安宁上山,他们都要先把两人一起上山的事先捅出来,说是穆安宁想害王文凤不成反而把自己摔死,反正,穆安宁死无对证,谁也不知道真相究竟是怎样的,还不是任由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想到这里,穆安宁点了点头,“我二舅说得对,王文凤肯定是跑回县里找她哥她爸了!”

顿了下,她继续说道,“说不定她还会倒打一耙,说是我想把她推下山不成自己失足摔下来的!”

苗强眼睛一瞪,“她敢!”

谢丽霞比苗强细心多了,她拍了苗强的肩膀一下,“你先冷静下来,听玉兰说她有什么想法。”


作为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谢丽霞比苗强看得清楚多了。

苗玉兰提起王为民的时候,是相当平淡的口气,跟说一个陌生人差不多,尤其是说起离婚的事情,没有丝毫犹豫,更没什么生气或者是舍不得之类的情绪。

就算是半路夫妻,这感情也未免太平淡了点。

谢丽霞在嫁给苗强之前就是本村人,只不过她比苗强还大三岁,也就是说,她比苗玉兰大了足足六岁,年纪差得这么多,小时候是没打过什么交道的,而且就算是后来嫁进苗家了,那个时候苗玉兰已经和家里闹翻了自己搬出来了,和苗玉兰就更没什么来往了。

也就是这两年,苗家兄妹之间慢慢恢复走动了,她也才和苗玉兰这个小姑子有了一些来往,也许是因为自己之前有过一次不幸福的婚姻,谢丽霞潜意识里对小姑子其实有几分怜惜的。

女人更懂女人的心,虽然她也并不清楚当年苗玉兰和那个知青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个女人,咬牙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其实用脚想都能猜到,肯定是对孩子的生父还是有着很深的感情,女人看事情的角度和男人不同,有的女人会觉得苗玉兰这样挺傻的,但也有的女人会很佩服苗玉兰,觉得不管怎样,她这也是对得起自己的那份感情了,谢丽霞就是这么看苗玉兰的。

尤其是这么些年下来,苗玉兰把穆安宁养得很好,人家母女俩的日子也是一天天起来了,虽然说苗玉兰最后还是带着女儿嫁人给人当后妈了,但就算进了王家门,苗玉兰也是挺直了腰背过日子的,不是毒后妈,当然,更不是什么圣母后妈,都是一个村子的,王家那两个孩子对苗玉兰是怎么一个态度,大家都知道,谢丽霞啊,就更喜欢苗玉兰这个性子了。

当然,之前说了,谢丽霞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所以她看一些事情的时候眼睛就特别的尖,这夫妻之间过得热乎不热乎,其实还是有迹可循的,她看着苗玉兰对继子女客客气气的态度,其实早就揣度着,苗玉兰应该对王为民没什么感情的,俩人估计也就是搭伙过日子,不过,在今天之前,她是真没想到苗玉兰和王为民之间其实跟那种形式婚姻差不多。

今天也是巧了,她家有一块菜地,刚好就在后山那脚下,那地方不算好,这边吃的是大米,种的是水稻,水田村子是一大片的连在一起,在村子的另一头;山脚下有一片菜地,分给了村里几个人,跟她家隔着几户的邻居,当家男人叫林文斌,这也是和苗强玩得好的,文斌嫂子和谢丽霞也对脾气,两家在山脚下都有一亩菜地,今天没事,约好了一起去给菜地施下肥,这才能及时发现了穆安宁。

其实前世谢丽霞当时也是在山下自家菜地里干活的,但是当时穆安宁摔下来后就没气了,她喊不了救命,谢丽霞也就发现不了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谢丽霞因为这个事情一直很内疚,总觉得若是当时自己能及时发现穆安宁,说不定还能救回穆安宁的一条命,只能说时也命也。

不过这次因为穆安宁喊了救命把王文凤给吓着了,王文凤跑的时候,其实是有闹出一些动静的,不过当时谢丽霞一看到穆安宁都吓死了,只顾着救人了,真没发现什么,当然现在要是上山去找的话,应该还是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不过现在顾不上这个了,苗玉兰想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离婚,赶紧离婚,立马离婚!

先从狼窝里脱离出来,再谈下一步。

苗玉兰开口了,“王文凤小小年纪心就这么毒,这个家里我是不敢让安宁再呆下了去,我只想着赶紧和他离婚,带着安宁搬出去。”

当哥的心没那么细,想不到那么多,但是苗家兄弟疼自家妹子啊,苗玉兰这么说了,当大哥的苗刚就问了,“你是真的想离婚还是一时生气?”

“离婚!”苗玉兰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王凤娟拉着苗玉兰的手不停地摩挲,她这个大嫂当得,其实和半个娘差不多了,当年小姑子就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啊!

她和谢丽霞对苗玉兰的感情不同,谢丽霞把小姑子就是当小姑子看,丈夫的妹妹,是很亲的亲戚没错,但你说多深厚的感情,还真谈不上,至少目前是真没有。

但是王凤娟不同啊,苗玉兰就跟她半个女儿一样,她的一颗老母亲的心啊,真的是为苗玉兰操碎了心,她就想着,年轻时候已经由着她任性了一次了,这人到中年了,要是离婚了,以后可怎么办呢,三十多岁的女人,不年轻了,安宁以后是要嫁出去的,这以后留下苗玉兰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这就是以一颗当妈的心去看这个事情了,王凤娟多泼辣的一个人啊,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想哭,心疼苗玉兰的,“咱们把王文凤打一顿,狠狠教训一顿,咱们让她写保证书,捏着她的这个把柄,她以后肯定就不敢再作妖了,玉兰啊,你这,要是离婚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难道要孤零零一个人过下去啊,嫂子不舍得啊!”

苗玉兰反握住大嫂的手,语气坚定,“离婚!大嫂,我是肯定要和王为民离婚的!”

顿了下,她也豁出去了,说道,“其实这么些年,我跟王为民,就是表面夫妻。”

啊?啊!

苗刚脸色一板,“你好好说说,你和王为民之间究竟怎么回事?”

说起来,苗玉兰当年突然和王为民结婚,事先苗刚苗强两兄弟是不知道的,是村里其他人知道了这个事情之后跑去和苗家兄弟说的,当时把这两兄弟气得啊,苗刚拉下当大哥的面子,主动去找了苗玉兰问这个事情,但是苗玉兰就是一口咬定和王为民两个人决定搭伙过日子,一起把各自的孩子照顾长大。

农村这样的事情其实也不少见,寡妇鳏夫凑一起搭伙过日子多的是,什么情啊爱啊的,国人习惯了含蓄,农村人就更不会讲究这个了,两个人觉得对方彼此还可以,就一起过呗,再说都有孩子呢,凑一起就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嘛。

当大人的,都觉得没妈/没爸的孩子可怜,人这一辈子,不都是为了孩子活的吗?为了孩子,自己怎么将就都是可以的!

所以苗玉兰一口咬定就是为了给穆安宁一个完整的家的时候,苗刚虽然还是担心妹妹后妈不好当,但也没怀疑她的这个理由。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兄妹间又恢复了走动,只不过可能因为大家现在都各自有家庭了,走动没那么频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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