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火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长途汽车,昏天黑地,不知颠簸了多久。
等脚踩到省城的水泥地,那股子混杂着煤灰、汽油和尿骚味的空气涌进鼻子,我才猛地打了个激灵,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我这条命,算是彻底从黄土地里拔出来了。
往哪儿走?
不知道。
能干啥?
更不知道。
只有肩膀上那个越来越轻的包袱提醒我,窝头快啃完了。
看见路边一个工地,尘土飞扬,搅拌机轰隆作响,像头怪兽在咆哮。
几辆大卡车排着队,等着卸下小山一样的灰黑色水泥。
一群穿着辨不出颜色、沾满泥灰破褂子的人,佝偻着腰,扛着沉重的水泥袋,蚂蚁搬家似的在车斗和工地之间来回挪动。
我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干得冒烟。
瞅准一个看起来像管事、戴着顶脏兮兮蓝帽子的男人,几步冲过去,差点被地上的钢筋绊个狗啃泥。
“大哥!
大哥!”
我声音哑得厉害,带着点自己都嫌丢人的哆嗦,“招……招人吗?
俺啥都能干!
有力气!”
那管事的男人斜睨了我一眼,眼神像在估量一头牲口的力气和价钱。
他吐掉嘴里叼着的半截烟屁股,烟头落在泥水里,“滋”地一声灭了。
“扛水泥?
一袋五分钱。”
他指指那辆巨大的卡车,“扛得动就上,扛不动趁早滚蛋!”
“扛得动!
扛得动!”
我忙不迭地点头,生怕他反悔。
把那个空瘪的包袱胡乱往旁边一堆烂砖头上一扔,学着旁边人的样子,弯腰,咬牙,肩膀猛地顶住一袋沉得像座小山的水泥。
那分量砸下来,压得我膝盖一软,眼前金星乱冒,差点当场趴下。
一股子呛鼻的灰粉味儿直冲脑门。
我死命咬住牙,牙根都快咬出血了,脖子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
一步,一步,又一步,脚下的泥浆黏糊糊的,吸着鞋底,每一步都像踩在烂泥潭里。
汗水混着水泥灰,糊满了脸,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火辣辣的。
扛到不知道第几袋的时候,肩膀那块皮肉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到疼,只剩下一种被磨烂了的、火烧火燎的钝感。
两条腿灌满了铅,抖得像风里的芦苇。
胃里早就空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一阵阵发虚,眼前一阵阵发黑。
好不容易挨到晌午头歇气儿。
我拖着两条快断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