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徐婉沈湘的其他类型小说《殿欢春深全文》,由网络作家“云绾绾”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玉春楼。绣着赤色鸳鸯戏水纹样的帷幔,在一波波的剧烈摇晃中,将热浪推向了顶峰。帐中人似是不知疲倦般,在她身上索取。徐婉觉得有些闷热,用手挥开帷帐。将一截玉色藕臂,随意搭耸在凿刻着牡丹雕花的床榻外沿。“累了?”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男人的大手揽过她的腰肢,又将她整个人拖回了帐中。许是顾惜着昨夜已经要了她数次。男人便停下了动作。抱着她温存了会子,适才对外吩咐道:“抬水……”徐婉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安宁的时刻。听到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声音。紧接着,床榻一轻。“你先休息,待会儿起来梳洗打扮一下,晚上齐国公府上有个晚宴,你陪我一起参加。”徐婉是个妓子。从她十六岁起,第一次挂牌接客,就被沈湘看中。跟着沈湘这两年里,她吃穿不愁,过得比寻常人家...
《殿欢春深全文》精彩片段
玉春楼。
绣着赤色鸳鸯戏水纹样的帷幔,在一波波的剧烈摇晃中,将热浪推向了顶峰。
帐中人似是不知疲倦般,在她身上索取。
徐婉觉得有些闷热,用手挥开帷帐。
将一截玉色藕臂,随意搭耸在凿刻着牡丹雕花的床榻外沿。
“累了?”
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男人的大手揽过她的腰肢,又将她整个人拖回了帐中。
许是顾惜着昨夜已经要了她数次。
男人便停下了动作。
抱着她温存了会子,适才对外吩咐道:“抬水……”
徐婉闭上眼睛。
享受着难得安宁的时刻。
听到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声音。
紧接着,床榻一轻。
“你先休息,待会儿起来梳洗打扮一下,晚上齐国公府上有个晚宴,你陪我一起参加。”
徐婉是个妓子。
从她十六岁起,第一次挂牌接客,就被沈湘看中。
跟着沈湘这两年里,她吃穿不愁,过得比寻常人家的太太小姐还要舒适。
尽管一年到头,沈湘来这里的时间屈指可数。
但妈妈也从不逼她去接别的客人。
因为沈湘少年将军,手掌天下兵马大权,得太后倚重的身份。
到了晚上,沈湘派了人送了衣裳首饰过来。
原本约好的他来接自己。
出现在玉春楼里的,却是沈湘的侍卫,叫叶秋庭的。
“将军临出门前,遇上点事情被绊住了。”
叶秋庭解释道。
“无妨。”
徐婉微微一笑,那张未施粉黛,却过分娇艳的容颜。
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叶秋庭眼神有了片刻闪躲。
他知道徐婉是将军心尖尖上的人,故而不敢盯着徐婉多瞧。
徐婉走到铜镜前,坐下。
用一斛螺子黛,细细描着自己的柳叶长眉。
眉尾拉长,上挑。
一气呵成。
连同那双眼角上扬的丹凤眼,衬得整个人,看上去就十分凶悍,不大好惹。
但即便如此,也无法遮掩她那得天独厚,自打娘胎里带出来就动人心魂的妩媚风情。
马车到了齐国公府门前。
叶秋庭就不见了去向。
小丫鬟引着徐婉,从角门进去。
一路分花拂柳,到了一座院落前。
晚上天黑,月色格外朦胧。
院子里面也未曾掌灯。
又是陌生的地方,景物看不真切。
因此徐婉走的格外小心翼翼。
却不防黑暗里,蓦然伸出来一只大手来。
揽着她的腰肢,强行将她往一旁的花草丛中拖去。
“你是什么人?放开我……”
徐婉又惊又惧。
挣扎着踢踏那人,出言提醒:“我是来找沈湘沈大将军的。”
徐婉是个极聪明的女人。
即便眼下情势危急,她仍能运转大脑。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快速分析眼前的局势,说出对自己最有利的话来。
她是一个妓子,即便表明身份也无人忌惮。
而在这齐国公府,她唯一所能倚仗的就是沈湘了。
故而才特意搬出了沈湘的身份。
想要借这话,让那人知难而退,不敢对她起歹心。
“哈哈哈。”
岂料那人闻言,放肆大笑几声。
显然并不把徐婉威胁当回事。
“一个千人枕,万人骑的婊子罢了,还真以为沈将军会为了你,跟本世子撕破脸?”
淫笑声传来,徐婉心中一凉。
世子?
猜测到了此人正是齐国公的独子,那个混账名声在外的世子。
徐婉面上几经色变。
齐世子见她白着一张脸,还以为徐婉害怕了。
便抬起徐婉的脸,哄道:“小美人儿,你长得那么好看,今日若是乖乖从了爷。以后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说着,张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
就要朝徐婉的唇上亲下去。
腥臭味扑面而来——
徐婉本能想要躲开。
“嗖--”
一支利箭,从她偏头的瞬间,破风而过。
顷刻之间。
插入了齐世子的心脏位置。
“噗嗤。”
齐世子只来得及哼唧一声。
就两眼一黑,僵直着身子,轰然倒下,栽在了院子的花丛里……
徐婉被眼前这出变故,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本能的抬头,看向院外。
只见门口,沈湘一身月白长衫,脚上踏上木屐,三千发丝拢在身后,只用一支通体乌黑的墨玉簪子,松松挽起。
最恣意洒脱的装扮,最冷硬淡漠的眉眼。
身形颀长,气采沛然。乘着月色,凌空而来。
此等尊贵不凡,除了当朝大将军沈湘,还能是何人?
他手上拎着把长弓。
显然方才那一箭,正是出自他的手。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险些遭遇了什么。
徐婉娇媚的容颜上,显露出些许恐慌来,“我,我没有被他得手,我……”
她手足无措的解释,生怕面前的男人误会了什么。
却不料对方却极为平静。
寒潭似的双眸,望了一眼草丛里的尸体。
眸中有着徐婉看不懂的深意。
“今日齐国公府设宴,世子喝得多了,想是出来醒酒。吓坏你了,卿卿莫怕!”
他在解释。
男人明明是在说着最温和,安慰人的话。
徐婉却突然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疑点。
他为何在此?
仅仅是脑海中冒出来的一个可能性,就将她吓到面色一白。
“有爷在,我不怕。”
她乖顺的将头颅靠在男人怀中。
一闭眼,脑海里却全然是齐国公世子,朝着自己扑上来时的惊恐画面。
徐婉吓得不轻。
却知道沈湘今日来赴宴,必定有缘由。
因此,不好提前告退。
捱到晚宴结束。
沈湘喝了不少酒,靠在徐婉身上。
醉醺醺的。
徐婉只好扶着他,上了来时坐着的马车。
等到了马车里。
方才还醉意阑珊,脚步虚浮的男人。
已然恢复了清醒镇定的模样。
徐婉坐在他身侧。
借着马车中的灯火,打量面前的男人。
充满异域风情的五官,极为深邃魅惑,但他气质却着实沉静,似一滩无波的古井,让人生出些许敬畏来。
一看便知,是极为有城府成算之人。
徐婉咬了咬唇瓣。
到底没忍住,开口打破了平静,“我能问爷一句话吗?”
沈湘盘腿坐在马车上。
双腿上放着一卷平铺摊开来的竹简。
马车摇摇晃晃,他却看书看得入迷,并未受到车厢颠簸的影响。
此番听了徐婉的话。
他缓慢抬头,睨了她一眼。
“你问。”
“爷今日为何要来齐国公府?”
往常这样的应酬场合,沈湘从不现身。
为何偏生得今日,就这般正正巧巧,非但参加了齐国公府的晚宴,还一定要让她跟着一同前往?
齐世子死前那一眼。
徐婉看得分明。
那是一种震惊,同时伴随着几分的疑虑和不解。
她不信齐国公世子不知道来人是沈湘。
只怕是,正因为来人是沈湘!
杀他的人是沈湘!
所以他才会那般惊讶,不可置信。
“你到底想问什么?”
沈湘合上书卷。
垂眸,打量徐婉。
在烛火映衬下,美的好似天上不凡的神尊。
他淡漠的眉眼之间,似有几分烦躁。
这样的情绪,以往不会出现在他眉宇间的。
徐婉了解他。
两年时间,相伴相许,看着他从一个落魄的侯府公子,到如今位极人臣,手掌天下兵马大权。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徐婉更了解他。
只这一个神情,徐婉就知道了。
她读懂了。
往常到了这一步,徐婉就会乖巧的倚靠在他身边,不再出言惹他烦心。
只做好一枝解语花应尽的本分。
“齐世子的事情,是不是爷早有耳闻?”
徐婉知道沈湘不喜欢女人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聪明的闭嘴。
而是选择了继续追问。
“亦或者,爷今日带妾身去齐国公府,打的就是将妾身献给世子作为礼物的算盘?”
沈湘平素只知道徐婉聪明,能体察他的心意。
却不料她竟然还有这么伶牙俐齿,紧逼不舍的一面。
不由得冷笑出声:“一个聪明的女人,是不会像你这样刨根问底的。”
徐婉的心被风一吹,彻底凉透了。
在此之前,她虽然有所猜测。
但她更希望一切只是自己想多了。
在一起的两年时间里,沈湘待她极好。
玉春楼里,有不少姐妹,都羡慕徐婉的好命。
被大将军沈湘,这么如珠如宝捧在手心上。
那双能够生杀夺于,千里之外取敌将首级的大手。
也曾拿起眉笔,温柔的替她描眉挽发。
就是这样一个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怎么能……怎们能……
出乎意料的,徐婉开始笑。
笑容出透着入骨的绝望寒凉,“所以在将军心中,徐婉只是一个妓子,一个可以被转送他人,换取利益得失的卑贱玩物是吗?”
徐婉甚至在想。
倘若他这个时候能说一句不是,或者多说一句挽留的话。
她就原谅他。
可是没有。
沈湘自始至终,只是在用一种冷漠的,薄凉的眼神望着她。
末了,拢着双手。
只用饱含警告的口吻,提醒她:“莫要忘记你的身份,失了分寸!”
“是了,是了……”
徐婉通红着双眼。
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感受着手心一片血肉模糊。
刺痛让她清醒,也让她克制冷静。
“多谢将军提醒,奴不会再忘记了。”
徐婉低眉敛目,端庄行礼。
从齐国公府回玉春楼的这段距离有多长。
徐婉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她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从马车中下来。
“徐婉……”
“徐婉……”
身边好像有无数人在喊她。
她都记不清楚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内。
她将房门紧闭。
无助的靠在门扉上,浑身力气被抽空,任由身体滑落在冰凉的地上。
“莫要忘记你的身份,失了分寸……”
徐婉低低呢喃着这句话。
哭着哭着,笑出了声来。
可是等她笑完了,一抹脸颊,方才发觉一脸的泪痕。
是啊,这几年优渥的生活过习惯了,她怎么能忘了呢?
他是手握重兵,名满天下的大将军。
而她不过是一介妓子。
在被妈妈买来的第一天,妈妈就告诉她,“外头人人都说,做我们这行的,婊子无情。实际上不是无情,而不是不能动情,你可记住了?”
徐婉忘了那时自己是怎么回答妈妈的。
只依稀想起,她似乎反问了妈妈一句,“那要是动了情,会怎么样?”
“会死。”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今日的徐婉,彻底体会到了那种堪比死亡带来的体验。
妓就是妓,哪怕只跟一个人睡,也是卑贱不堪的玩物。
她跟楼里那些千人枕万人骑的姐妹,又有什么区别呢?
认清了这个事实。
徐婉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给自己画了一个足够彰显美貌的妆容。
来到了妈妈的房间门口,叩了叩门。
里头传来一声焦躁的斥责,“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来打扰老娘的好事儿?”
“是我。”
听到徐婉的声音,里头有了片刻的宁静。
仅仅是片刻之间,妈妈的声音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呦~!”
凤四娘打开了房门。
那张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脸上,堆满了笑意:“今天吹得什么风,可把我的大宝贝给吹过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迎着徐婉往里坐。
徐婉走入屋子的一瞬间,就闻到了一股男欢女爱过后,特有的腥麝气息。
往常她屋子里都点着熏香,楼里这些气息虽然随处可见,却永远飘不到徐婉面前。
“从今日起,妈妈把我的牌子挂起来吧。”
她想,她也该学着适应了。
这一句话,震的玉春楼里的妈妈--凤四娘,险些没坐稳,一屁股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你说什么?难不成,你要挂牌子接客?”
凤四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是她听错了。
徐婉点了点头,机械性的重复道:“是,我要接客。”
凤四娘总算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
徐婉虽然妆容精致,但脸上明显有过哭过的痕迹。
心中一忖。
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你要接客这事儿,沈将军他知道吗?”
在这楼里这么久了,这些男女之间事情,哪里有能瞒得过她的。
晓得二人吵架了,却不知是一时置气,还是真要分道扬镳了?
这种情况下,凤四娘也不敢贸然做决断。
徐婉抬头,一双乌眉凤目透着几分决绝,“他是他,我是我。从今日开始,我们不再有关系了。”
“既如此,你便好生休息一晚,明日我自会替你安排。”
徐婉走后,凤四娘难免多了几分怜悯。
玉春楼上下,包括凤四娘,都以为沈湘替徐婉赎身,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哪怕嫁进将军府,做不得正头娘子。
当个妾室,总是绰绰有余的。
如今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多少让凤四娘有些意外。
不过说话回来,以徐婉的才貌名声,以往不愿出台也就罢了。
如今她既有了出台的心思,只怕是整个金陵城都要为之变天了。
这样一个貌美且聪慧的姑娘,想是他沈湘舍得,这金陵城中觊觎徐婉的王孙贵族却不在少数。
以往碍于沈湘,不敢分一杯羹。
如今倒好,他俩若分道扬镳,那徐婉……
凤四娘勾唇一笑。
想必得到这些消息的男人们,得挖空了心思,捧着银子上玉春楼来,只为搏徐婉红颜一笑。
翌日。
凤四娘提前将玉春楼清了场,又找人重新布置了一遍,在一楼大厅最中央的位置,搭了个台子。
随后便让手底下的人,出去散布消息。
关于玉春楼头牌徐婉今夜要登台献艺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金陵城。
月上柳梢,天色渐暮。
玉春楼里挤满了人,少说不下数千。
皆是慕名而来,想要一睹花魁徐婉的风姿。
就连外面的门槛也被围的水泄不通,便是单这茶水费一项,玉春楼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凤四娘知道今日是徐婉的大日子。
因此没让其余姑娘出来。
只安排了几个丫鬟们,轮流上茶伺候。
天色暗沉,玉春楼上下掌了灯。
在一片朦胧光影之中,四匹素纱做的帷幔,从楼上垂下,将舞台周围的视线全部遮住。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时。
突然听到一声琵琶音色,自帷幔后的台上响起。
琵琶声声,犹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出。
又似铁骑突出,刀枪嘶鸣……
佳人曼妙婀娜的身影,隐在帷幔之后,只勾勒出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剪影来。
众人如初如醉。
几乎误以为自己入了一堂幻梦,不敢出声言语,唯恐惊吓到了帷幔后的美人,也害怕扰乱了这美妙的琵琶弦声。
直到琵琶声,骤然停下!
众人都还尚在梦中,无人反应过来。
直到二楼左侧的雅间里,“啪啪啪……”
响起一阵掌声。
大堂内的众人,这才拍手叫好,“好听……”
“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再众人称赞中。
徐婉起身,福身行了一礼。
便离开了台子,去了幕后。
至此,众人炸开了锅。
“她怎么走了?”
“这就结束了吗?”
“我还没看见她长什么样呢……”
无数人的吵闹声,在台前炸开了锅。
就连凤四娘也不禁为难着,看了徐婉一眼,“这个时候,他们对你兴趣正浓呢,你现在走了,是不是不太合适?”
徐婉却一边收着怀中的琵琶,放去盒中。
垂眸轻语道:“妈妈在楼里这么多年,岂非忘了偷不如偷不到这种老话?”
徐婉这一句,立刻让凤四娘明白过来。
不禁拍手叫绝。
“还得是你。”
这些楼里的男人,不管装的再怎么正人君子。
但是能到玉春楼这么个地方来,打的什么主意,自然懂的都得。
若是徐婉当真按照他们的心意,陪着他们起哄调笑。
反倒失了一个花魁应有的神秘感了。
就是要像现在这样,技惊四座后,悄然退场离去。
众人意犹未尽,自然更加追捧徐婉。
果不其然。
徐婉走后,众人已经叫起了价。
“我出一百两,想要再听徐婉姑娘谈一首曲子……”
“我出二百两!”
“八百……”
“一千……”
眼瞅着价格越叫越高,凤四娘乐得都要合不拢嘴了。
但当然,这点银子还不是徐婉的价码。
所以她也一直没有出面,继续听着他们叫价。
“三千两。”
“五千两……”
这个价格差不多接近凤四娘的心理价位了。
“一楼这位公子出五千两,还有没有比五千两更高的?”
凤四娘说着,往二楼的雅间瞟了一眼。
一楼的价格不管再怎么叫,都有个顶天。
但二楼雅间的那几位,才是此次凤四娘心中,真正能出得起天价的。
凤四娘话音刚落,就闻二楼左侧临窗的位置。
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一万两,我只想问徐婉姑娘一句话。”
“什么?”
“一万两?”
这句话一出来,别说一楼叫价的那些了。
就连凤四娘也震惊了。
一万两的价格,直逼当初徐婉的初夜价格了。
但这个男人居然说的是,一万两只为了问徐婉一句话。
凤四娘提高了警惕,“敢问阁下,想问婉婉什么话?”
二楼左侧雅间的人沉默了半晌。
片刻后,声音似是夹杂了一抹叹息,幽幽响起:“徐婉姑娘的琵琶技艺,让在下想起了一个故人。这样难得的琵琶声,我平生只听到过两次……”
“故人?”
凤四娘不解,“什么样的故人?”
二楼雅间的人却再未说话。
当一万两的银票,被人送到了徐婉所在的台后时。
徐婉望着这些银两,思及那人方才的言语……
秀眉微蹙,陷入沉思。
上一次弹琵琶,是在三年前,那时她还不是名满京城的名妓徐婉。
三年前,北国簪缨世族的嫡女。
在北国皇帝的生辰宴上,代表世家祝寿,以一曲琵琶绝技《春江花月夜》闻名天下。
但在仅仅月余后,便香消玉殒。
天下无不为这个奇女子感到惋惜。
而今日,徐婉再次弹起琵琶,竟有人认出这琵琶像一位故人……
莫非,他是北国皇室中人?
金陵远在南郡。
与北国相隔甚远。
两国近些年来频频交战,关系紧张……
还不待徐婉抽丝剥茧,想清楚利害关系。
“砰--”
突然听到前方大堂,传来一阵刀剑嗡鸣声。
“大将军沈湘来了,快走,快走……”
方才还起哄叫价的众人。
连忙呼朋引伴,无不夹着尾巴,灰扑扑的从角落溜走。
所有人都知道,沈湘不好惹。
因此,当沈湘穿着一身银色冷硬的铠甲,手持利刃步入后台时。
整个玉春楼的人吓得瑟瑟发抖,双腿抖筛。
无人胆敢阻拦。
他犹如入了无人之境。
“徐婉!”
这还是她跟了沈湘三年时间以来,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她。
铺天盖地的气场席卷而来。
徐婉仿佛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为什么众人都那么害怕沈湘。
他似是阎罗殿走出来的霸主。
手掌生杀夺于大权。
自己一个妓子,在他面前,可以轻而易举被他杀死。
就这短短的一瞬间,徐婉脑海中过了很多画面,最后定格的,是齐世子浑身是血,倒在花丛中的样子。
“你在害怕。”
沈湘眯着眼睛,欺身上前。
将她推倒在了放置琵琶的檀香盒子上。
香气一阵阵扑在了鼻间。
徐婉的聪慧,在巨大的体力悬殊之下,毫无作用。
就这样任人宰割的被他压在身下。
像极了案板上的鱼肉。
“你想做什么?”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跟他视线对上。
沈湘一双眼睛,眸色极黑,像是酝酿着大的风暴一般。
徐婉没来由的,心底里一惊。
冰冷的铠甲抵着她身上柔嫩的肌肤,划拉出血痕,血珠聚在一起,看起来凄楚又令人着迷。
“你求我啊。”
沈湘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用泪眼朦胧的双眼看向自己。
“你如果求我,也许我会对你温柔一些……”
徐婉倔强的别开头。
“将军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男人闻言,神色一顿。
素来俊美无双的面容,有了片刻的狰狞。
沈湘能成为天子近臣,统帅重兵,成为这金陵城人人都惧怕的冷面将军,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向来行事稳重,清醒又克制。
甚少做出这般有失身份的事情。
带领重兵,围了玉春楼,驱赶众多王公贵族,只为了占有一个妓子。
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
明日朝堂之上,还不知道言官谏臣会抓住这个把柄,如何攻击他。
“将军那么爱惜自己的羽翼,如此种种,真是令人疑惑。”
徐婉用狭长的眉眼打量着他。
装作蛊惑人心的妖媚样儿,“莫非将军当真对妾身情根深种,以至于听到妾身登台,便妒火中烧,才要杀来玉春楼……”
“你闭嘴!”
漆黑幽邃的瞳仁,就这样瞪着她。
说出的话,一字一句,却令她跌入地狱。
“若非我的心上人死于非命,若非你与她有几分相似之处,你当真以为,我会看的上你?”
徐婉心中惊骇,停了半拍。
却听耳边传来一声低笑,男人柔声哄道:“看在你与她相似的份上,只要你乖乖认错,我还是可以继续捧着你!必不会让你委身他人,你说好不好,婉娘?”
男人把玩着徐婉的发丝,目光里面带着几分讥哨的笑。
落在徐婉眼中,却崩碎了心中的最后一张弦。
“你……”
她试图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像另一个女人?”
“没错!”
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原因,就这样出现。
徐婉闭了闭眸子。
泪水淌下,咬着牙,一字一句道:“玉春楼做的是开门接客的生意,徐婉身在玉春楼,只要给的价码,多接一个少接一个又何妨?”
在他恨不能当场杀了她的视线中。
继续补刀,“将军可不要忘记,今晚的徐婉,价值十万两。”
她像极了一个真正的妓女。
再向客人索要嫖资。
二人相识三年,沈湘从未见过这样的徐婉。
往常她在自己身边总是温柔小意的,体贴又温顺,从没有哪一日,像今夜这般桀骜不驯过。
“要钱是吧?”
他将一叠银票抽出来,甩在徐婉身上,“够不够?”
银票似纸屑般,纷纷落下。
每一张都是一千两的面额。
他少说扔了二三十张。
看样子,只要徐婉不开口喊停,还能继续扔下去。
徐婉髻边的海棠簪花,在被银票砸中的瞬间,从发间散落,辗转掉落在了地上。
一同被碾入尘埃的,还有徐婉最后的自尊。
“够了!”
她总算开口。
颤粟的声音,似墙角落下的无根水,凉意浸透,“妾身只值十万两,多余的,妾身会派人送到将军府上。”
“不必了!”
他伏在她身上,声音透露着戏谑。
“就当爷今天心情好,你伺候的很满意,多出来的当赏钱,赏给你了。”
他走的时候,玉春楼后台只剩下一地的银票,和似去了半条命的徐婉。
一件绛紫色的衣裳,枯叶般,被扔在了她身上,盖住赤裸的肌肤。
头顶有讥讽嘲弄的笑声传来,“妓就是妓,真是下贱!”
徐婉咬着唇,从地上艰难起身。
风四娘连忙过来扶住她,“作孽啊,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停顿了半晌,又道:“你也太要强争胜了,身在玉春楼的女
人什么都能要,就是这强要不得。”
徐婉靠在风四娘怀中。她万种风情的脸上,此刻苍白如纸,颜色尽褪。
“嬷嬷……”
她舔了舔唇,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想走,我不想做妓了。”
这是连日来,徐婉第一次真正的表露内心。
风四娘听了,倒默了良久。
徐婉是金陵的花魁,在玉春楼三年,赚了太多的银子。
按理来说,她想赎身也正常,她不缺银子。
只是--
“你走的掉吗?”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湘对徐婉的占有欲。
他可以轻贱她,羞辱她。
但这不代表他会放她走。
金陵城这么大,但沈大将军的命令就是一条铁令,没有他发话没有人敢放徐婉离开。
风四娘不敢,守城门的守卫更不敢。
想走,就要去求沈湘。
可她不愿意求他,她若想求他,早就低头了。
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满身伤痕,被他凌辱。
凤四娘抱着衣裳,过来给徐婉披上。
看着她身上青一道紫一道的斑痕,饶是见惯了风月的凤四娘,也忍不住感叹:“作孽啊!他那么能这样对你呢……”
“嬷嬷送我回房间吧,我累了……”
今日经历这么多事情,她的身体大约也撑到了极限。
勉强对着嬷嬷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屋外头已经泛起了黎明前的第一缕霞光。
屋子里烛火已经燃尽。
徐婉撑起胳膊,想要下床。
敞开的衣襟,可以看到她身上纵横交错的青紫色淤痕,一半是鲜血结的痂。
“呵!”
徐婉唇间溢出一抹苦笑。
早在那夜齐国公府之后,她就明白了。
自己于沈湘而言,什么都不算。
她是低贱不入流的青楼妓子,如何高攀的上他位高权重的沈大将军。
她于他,不过是勾栏坊间一个玩物。
她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知道这些,又如何能够放下一生傲骨,在他面前摇尾乞怜。
她要走。
只能等待一个时机……
“吱吱吱!”
就在徐婉陷入思索之际,窗子外面响起了一声老鼠的叫声。
徐婉双眼咻的一亮。
她快速将衣裳整理好,对着窗口处,道:“屋里没别人,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
就见一个年约十二三岁,身姿矫健的少年郎,从窗外翻了进来。
“婉姐姐……”
少年嘴甜。
喊了徐婉一声,便拿起来桌子上的点心,往嘴里塞着。
看样子是饿得紧了,根本顾不上别的。
“这一个月不见你,你去哪里了?”
徐婉望着少年消瘦单薄的背影,眉心微蹙,面容上多了几分关心。
“我接了一单生意……”
少年不妨被嘴里的糕点,一口呛住了,“咳咳咳……水……”
“真是不让人省心!”徐婉摇头,嘴上责备了句。
到底是不忍心看他难受,从榻上起来。
倒了杯清茶,递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接过,咕咚咚灌了下去。
“还是婉姐姐你对我最好!”
茶水下肚,少年意犹未尽,望着徐婉,嘻嘻笑道。
“少贫嘴!”
徐婉翻了个白眼。
又倒了杯茶给他,“最近城内不太安生,你也少出去瞎跑,省得招惹上什么是非……”
这少年不是别人,是正金陵城鼎鼎有名的锦毛鼠。
少年是孤儿出身,不识父母,被城里乞讨的老乞丐拾来养大,认识他的人,都唤一声小六子。
小六子年纪不大,但矫捷灵敏,偷盗本领一绝。
遂得了个锦毛鼠的诨名。
徐婉认识他时,还是在两年前,那时小六子初次偷客人东西。
被人发现了,慌不择路跑到了徐婉的屋子里。
冬日外头下着大雪,他穿一身褴褛破烂的单衣,冻得鼻尖通红,跪在地上求她救救自己:“好姐姐,你别把我交出去。”
徐婉见他年纪小,又是迫于生计,才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遂生了恻隐之心。
将他保了下来,替他赔了客人的损失。
一来二去,二人便熟稔起来!
若遇上有客人刁难徐婉,小六子也偷偷替她报复回去。
二人都是下九流的行当,谁也不嫌弃谁,反而因为同样悲惨的命运,不禁有些惺惺相惜。
徐婉一直拿他当亲弟弟看待。
“我才不怕呢,我手艺好着呢。”
“艺高自然人胆大。”徐婉弹了弹他脑门,“只是,岂不闻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
末了,又语重心长道:“我是担心你行事冲动,跑出去伤着自己。”
北国的人出现在南国。
还不知要有何大事发声,徐婉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危机。
只是她如今身份微贱,这些话说出去原也是没人听的,只能暗自观察,保护好身边的人莫要受到连累牵扯。
却不料因一时想着心事,未曾注意,衣袖伴随着扬起的手臂,朝上涌了一截。
刹那,布满青紫瘀痕的手腕,裸露在了空气里。
“姐姐……”
小六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这是怎么弄的?”
他年纪小,不通人事。
以为有人打了徐婉,“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说着站起身来,急吼吼的就要去替她报仇。
“你先坐下!”
徐婉将人按在椅子上。
板起一张脸,教导他:“我此前怎么跟你讲的?遇事不要冲动,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
小六子吸了吸鼻子,眼神躲闪。
别看徐婉平常温婉柔和的模样,一旦生气起来,可恐怖了。
可是一想到她身上那些伤,他就坐不住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会受伤呢?沈将军他没在你身边吗?”
徐婉跟沈湘是相好的事情,整个金陵城的人都晓得。
所以眼下徐婉出了事,小六子第一反应是沈湘怎么没站出来,保护她?
不提他也就罢了。
提到此人。
徐婉未免神色一戚,嗤笑道:“我乃风尘众人,他是贵胄权臣,我与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这番话,既是说给锦毛鼠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婉姐姐才不是呢!”
小六子着急的打断她,“婉姐姐是世界上最好,最漂亮,最聪慧善良的女子。”
“你小子……”
徐婉笑着,“就知道逗我开心。”
见徐婉笑了。
小六子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姐姐你看。”
他摊开手心,将一枚血玉扳指递到了徐婉面前。
“这是什么?”
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在了扳指身上。
这只隐隐流露着血色的玉扳指,竟然奇迹般的在空中现出一幅画来。
画上是一只四爪的金龙,紧紧盘旋在一起。
徐婉脸色咻的一紧。
五爪的龙只有帝王可以用。
四爪金龙是王爷用的。
南国如今幼主登基,天子尚且不满十岁,把持朝政的则是太后,而天子的诸兄弟早已被隆裕太后诛杀殆尽。
母壮主幼,外戚专权。
唯一的王爷,是隆裕太后的亲哥哥--禹王。
“这东西你怎么来的?”
心知此事干系重大,徐婉面色凝重。
“好看吧?”
小六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我就为了偷它,还差点被人发现了。吓得我一直在城外的破庙里头躲了半个月,直到风声过去,才敢回来找你。”
一边说着,将扳指往徐婉面前一推。
“马上要到婉姐姐生辰了,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得到的。就把它送给你做生辰礼物吧。”
徐婉却又气又恼,“你怎么敢去偷禹王爷的东西?”
这次没被抓住还好。
若是当真出了岔子,可怎生是好?
“你怕什么?”
知道是徐婉担心自己。
小六子大大方方的一拍胸脯,“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出来了吗?”
到底年少气盛,丝毫不觉得禹王爷的大名,在南国代表着什么。
自然也不晓得自己偷的这样东西,到底有多重要。
他不知道。
徐婉却是晓得的。
幼主登基,国之大患。
而禹王爷与其姐隆裕太后,把持朝政多年,想篡位之心,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而眼前这枚平静地躺在徐婉手中,藏着四爪金龙的扳指,实则是禹王的令鉴,能调集金陵城中一半的护卫。
如此重要的东西被偷了,只怕禹王府眼下,早已乱成一锅粥。
但此事禹王却万不敢叫旁人知晓,只因……
徐婉眸光一闪。
起身,研磨。
一气呵成。
将一封信,连同禹王的扳指,一起塞进了小六子怀中。
“你去将军府走一趟,将这两样东西放在将军府,但是切莫记住,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了。”
沈湘为人狠辣,若是教他知晓此事小六子牵涉其中,难保不杀了他灭口。
但眼下徐婉已经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走了。
只能叮嘱他暗自小心。
“婉姐姐。”
小六子不懂,“沈将军待你不好,你又为何把这样东西给他?”
徐婉眸中浮出几分深意,唇角勾起,“因为这样东西,放在你我二人手中,只是一个扳指。若是放在沈湘手里……只怕这金陵城就要变天了!”
沈湘是由隆裕太后一手提拔上去的。
隆裕太后与禹王如今不睦。
沈湘自然也要站队。
这都是其次。
重点是,有了这枚代表禹王权势的扳指,沈湘就有把握与禹王开战,到了那时,金陵城必将乱作一团。
她便能借此机会,趁乱离去。
送走小六子后,徐婉没有耽搁。换了身不打眼的衣裳,趁着无人注意,去了一趟禹王府。
以她的身份,是进不去禹王府的大门的。
但也无所谓。
她来此地,不过是为了送上一个情报,能否入门根本无关于事情本身。
“烦请小哥通禀王爷一声,就说王爷丢失的那样东西,如今正在沈将军府呢。”
徐婉说完,便径直离开此地。
她送扳指给沈湘,表面上是助他一臂之力,实则将消息报告给了禹王爷。
便是届时,沈湘想要息事宁人,只怕禹王也是不肯的。
狡兔三窟,历来是徐婉处事的风格。
到了傍晚,玉春楼欢声笑语,拉开了又一天的热闹景象。
徐婉因昨日之事,早已体力不支,加之今日没少费心思,眼下便预备着上床休息。
却不料,听见屋外一声响动。
“是谁?”
她立刻警惕起来。
“姑娘莫怕。”
叶秋庭的身影,出现在了屋子里。
徐婉眉梢微挑。
“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走到桌前坐下,佯装倒茶。
实则目光一直落在叶秋庭身上。
“属下奉将军的命令,给姑娘送一些伤药。”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放在了桌子上。
“这药是将军入宫找御医专门配的,据说对于姑娘的伤势极为有效,用上一次,便可痊愈。”
叶秋庭走了。
徐婉望着桌上的瓷瓶,陷入了深思……
沈湘到底要做什么?
想把自己送给别人做交情的,是他!
半途后悔,杀了齐世子的,也是他!
在玉春楼羞辱自己,让自己满身伤痕,遭人话柄的的更是他。
这会子,他倒是来做好人了?
徐婉觉得好笑极了。
以为送一瓶伤药给自己,自己就能对他感恩戴德,不计前嫌,跟他重新来过吗?
徐婉面色一冷。
将药瓶直接拂进了垃圾桶内。
看也未看一眼。
她徐婉是身份微贱,但不代表她骨子里也是个贱胚子,可以任由他百般取乐,生气的时候教训一顿,开心了送个伤药哄一哄。
深夜。
婆娑摇曳的树影,在明月的辉映下,照进将军府的书房。
“药收下了吗?”
沈湘背对着来人,清冷的音色沉沉响起。
叶秋庭跪在地上,禀道:“姑娘收下了!”
沈湘闻言,面色是看不出的情绪。
他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一双视线,却落在了书桌上放着的一封书信上。
她在信上说,要跟自己一刀两断,让自己放她离开金陵,从此不再踏足金陵城中之事。
只求随便找个乡野村夫嫁了,过相夫教子的日子。
休想!
薄唇紧抿。
沈湘的眸中氤氲着沉沉的雾气。
这个该死的女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她想离开自己?
简直是做梦!
除非是他玩腻了,想要丢开她。
否则她别想离开自己。
她将禹王爷的印鉴派人送给自己。
无非是想试探他。
如果他收下印鉴,按信上所言,放她离开。
她便立刻收拾东西,从此跟自己恩断义绝。
倘若自己不同意,也能挑起他跟禹王爷之间的嫌隙……
好个聪明狠毒的女人!
她想离开自己,就这么迫不及待,无所不用其极吗?
沈湘的脸色难看的吓人。
又忽然抬手,止住即将退下的叶秋庭,“慢着……”
他唇角勾勒出几分冷笑。
“差人告知齐国公府,就说齐世子的死因,本将军略有耳闻……”
他倒要看看,一个禹王爷,能奈自己何?
黑色的瞳仁里,浮起几分讥哨的笑。
这个女人真真是好算计!
但她未免太小瞧自己了。
即便明知是徐婉的圈套,沈湘也未曾惧怕。
翌日一早。
玉春楼闯入一群不速之客,还不待徐婉有何反应。
“将她拿下!”
领头的人,就直接吩咐侍卫将其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
徐婉后退一步,保持着警惕打量众人。
“徐姑娘不认识老奴了?”
那群人身后,站出一人,“老奴却还记得徐姑娘,徐姑娘那日坐着马车来国公府时,还是老奴吩咐人带徐姑娘进去的。”
“你是徐国公府的管家?”
徐婉皱眉。
心沉到了谷底。
“正是!”
齐国公府的人找上自己,一定是的得知什么了。
眼下也由不得徐婉分辨。
众人将她捆住,带到了马车上。
眼看着马车驶入齐国公府大门,徐婉却毫无脱身之法。
“昨夜老奴收到密信,世子死前曾与徐姑娘见过面,此事非同小可,徐姑娘便在此地暂住几日,待查清真相,老奴自会放徐姑娘离开!”
管家说完。
将徐婉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扔进大牢里头。
冰冷的铁链锁在门上。
徐婉靠着墙壁坐下。
心里却七上八下,困惑起来。
她以前总以为自己很了解沈湘,但这些日子以来,她却看不懂了。
她不明白沈湘为什么这么做?
齐世子是他杀的,但他却告诉齐国公府,此事跟徐婉脱不开干系,当真不怕齐国公府的人查出来吗?
还是说,他那么自信,即便齐国公府的人查到他头上,他也能保证全身而退?
望着一室的黑暗,听着角落里咯吱的老鼠叫声。
仿佛无尽的黑暗中,即将伸出来一只大手,将她的心紧紧攥了起来,反复揉捏着。
过了不知多少时辰。
牢中突然被点亮了火把。
徐婉用手背遮了遮被光刺痛的眼,皱眉望着入口处。
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身着靛蓝色长袍的青年男子,缓缓入内。
他身后,是徐婉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齐国公夫妇。
齐国公夫妇点头哈腰,似乎对男子极为恭敬。
“你就是徐婉?”
男人走到徐婉面前,跟她隔着一道铁栅栏,淡漠的口吻像极了在问今日的天气。
捉摸不透此人身份,徐婉不敢轻举妄动。
她没有说话。
只是抬头望着这人。
“跟我走吧!”
男人一声轻笑,抬手,示意齐国公府放人。
徐婉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带入齐国公府的地牢,又莫名其妙被一个陌生男人救了出去。
跟在男人身后,徐婉亦步亦趋。
心中的疑云却涨到了极点。
“你在好奇我为什么救你?”
男人突然顿了步子。
转身望向徐婉。
月色下,男人的下巴带着几分玉色。
徐婉心中紧张,目光却坦然。
直直对向男人的视线,“不错。”
“徐婉……”
他呢喃着她的名字,似乎在咀嚼着这两个字。
良久,一声长叹,“像!太像了!”
徐婉皱眉。
“我原本还不明白,他为什么对你这么上心,如今倒是懂了……”
那个他,指的自然是沈湘。
徐婉没有说话。
心中却疑惑起男人的身份,莫非他是沈湘的人?
但是……
如果这样,却解释不通。
前脚沈湘通知齐国公府的人,将她押来此处,后脚却派人救她出去,这太矛盾了!
“我不是沈湘的人。”
那人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所想。
开口解释道:“我们见过的,在玉春楼,我曾经给了你一万两黄金,想问你一句话。”
“是你?”
徐婉恍然大悟。
就是这个人,那日说自己的琵琶很像一位故人。
心念一动,徐婉当机立断,“你是北国人?”
“不错!”
男人坦荡承认,“我姓百里,名晋。”
百里是北国皇姓,此人果然是北国皇室中人。
“公子有何话想问徐婉?”
她从容应对,心中却顿生警惕。
“你有没有去过清河?”
百里晋俯身,认真查看徐婉的面容,仔细到不肯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公子说笑了,徐婉是南国之人,三年前被卖入玉春楼,怎会去过清河地界。”
她并不担心自己说的这些话,会遭到质疑。
因为徐婉的确是南国人,这些都是可以查明的。
若他不信,大可自己去调查。
百里晋面色一沉。
他自然知道这些,早在那日他就已经差人去查清楚了徐婉的身世。
只是……
他不相信!
一个出身寒苦,父亲是赌鬼,母亲是乡下村妇的人,会生出徐婉这样才貌无双的女儿?
“你的琵琶,似乎不像新学的。”
更何况,她三年前初入妓坊之前,根本没资格接触到乐器。
短短三年时间,又焉能奏出那般锦绣华章?
“教坊嬷嬷说过我天赋好,若是公子不信,问过玉春楼的姐妹便知。”
徐婉一番话回答的滴水不漏。
“你想离开金陵吗?”
百里晋却突然转了话题。
徐婉一愣。
又听他道:“我在城外有一个庄子,可以暂时送你去安身,待金陵的戒备松懈下来,你可以选择自行离去,或者继续留在庄子上生活。”
不得不否认,这番话对徐婉的诱惑力太大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想点头。
但理智告诉她,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他为什么愿意帮自己?毕竟她不过是一介无权无势的妓子罢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吧……”
男人伸出一只手,折断了身旁的芙蓉花枝。
不疾不徐道:“一想到沈湘连个替身也留不住,我就高兴。”
疯子!
徐婉在心中暗啐一口。
这个男人似乎跟沈湘有仇,只要沈湘不开心了,他就开心。
眼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徐婉思索。
他径直将徐婉带到了大门口的一辆马车面前,自己率先上车。
而后示意徐婉也坐上去。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马车的轴轮碾在青石板上,给这个金陵城的夜色增添了几分空旷的回音。
就在徐婉以为,她会这样被百里晋送出城时。
却突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紧接着,一道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声音,传了出来,“大晚上的,晋公子打算去何处啊?”
徐婉坐在百里晋身边。
明显感觉到了对方身形一僵。
但很快,又挂上了他那抹招牌的温和笑容:“闲来无事,去城外走走罢了。”
“奉太后娘娘谕旨,宵禁之后,一律不得放人出城。”
“既然如此,那我回去便是。”
百里晋不动声色。
“且慢!”
马车外的声音收起了玩世不恭,变得板正起来。
“今夜微臣奉旨,请一位贵客入宫,但可惜微臣去齐国公府上请人之时,得知此人已经先一步被晋公子带走……”
他说着,驱马逼近车厢。
“不知此事是否属实,请晋公子打开车门,容微臣查探一番,方好回禀太后。”
早在听到太后二字时,徐婉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么晚,锦衣卫怎么会在城边。
定是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
徐婉可不认为自己能有那么大能耐,值得太后接见。
不出意外,十有八九禹王府一事已经败露,太后知晓是自己在中间捣鬼。
所以才有了今夜这一出。
徐婉心知太后下令,即便是百里晋这个北国的皇子,此刻也无计可施。
索性大方下车。
“徐姑娘……”
百里晋见她起身,言辞恳切道:“若是需要帮忙,可以派人到城外十里桥递个信。”
“多谢!”
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罢了。
百里晋能说出这样的话,徐婉还是感动的。
“走吧。”
从马车出来,望了眼东边的夜色。
黎明前的黑暗,如同一只沉睡的老虎,一切充斥着危机四伏。
一路上,除了马蹄声,便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声音传来。
萧琰骑着马,走在徐婉身侧。
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禁笑道:“大名鼎鼎的名妓徐婉,也会有害怕的一日?”
他这话太过轻浮。
徐婉本不愿与他多言。
萧琰自讨了个没趣。
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其实你也不必害怕,有沈将军保你,太后她也会忌惮的。”
沈湘如今权势熏天。
即便是太后出面,也不得不碍于沈湘的脸面,直接发落徐婉。
话虽如此,徐婉心中却格外不平静。
没有人知晓,今夜金陵城中的腥风血雨,乃是她一手策划的结果。
至于太后……
这个时候带她入宫,绝对不是简单的接见。
禹王跟沈湘,这两个虎视眈眈的对手,暗中斗了那么久,都等着抓住对方的弱点,好伸出利爪,将对方扼杀于獠牙之下。
眼下如此时机,太后坐观上壁。
无论谁输谁赢,她都会是最大的赢家。
而徐婉作为……沈湘唯一算得上的家眷,今日宣她入宫,便是摆明了会让她作为质子。
倘若沈湘输了,她就会被交给禹王处置。
如果是沈湘赢了,她便是一颗拿捏沈湘的棋子。
天底下,再没有这么好的盘算了。
终究是失策了……
徐婉闭了闭眼睛。
本以为自己能够瞒天过海,趁乱逃出城。
却不料自己的所有算计,早就被有心之人收入眼中。
接下来,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不得不小心应对。
“还是说,你认为沈湘不会保你?”
萧琰的话,落入徐婉耳中。
她莫名觉得烦躁不堪。
“锦衣卫那么闲的吗?萧首领作为锦衣卫的副指挥使,居然是个聒噪的乌鸦……”
“聒噪的乌鸦?”
萧琰重复了一遍她的形容,突然开怀大笑:“哈哈哈哈……”
末了,骑在马上,端详了徐婉一眼。
点评道:“其实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如果我是沈湘的话,大概率也会一掷千金包下你。”
“我可以不认为你是在夸奖我吗?”
徐婉皮笑肉不笑。
委实对萧琰这个人没有好感。
“呶,到了……”
就在二人一路的呛嘴中,抵达了宫门口。
萧琰亮了亮锦衣卫的牌子。
宫门被从里面打开。
徐婉踏足宫城内。
早已有提着宫灯的宫女,等待在此处。
见了徐婉,一言不发,将她团团围住,示意她跟着众人去见太后。
徐婉没有回头。
进了这宫门,便由不得她了。
到了太后所在的未央宫,被告知娘娘还在梳洗,要让她在大厅内稍作等候。
之后,宫人们皆退下。
徐婉一个人在没有点灯的大殿内,望着巍峨的宫室,墙壁上被月色照亮的壁画,连同在夜中也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飞凤鎏金摆设。
无不彰显着皇家的尊贵与威严。
直到月色退去,天边泛起一丝亮光。
宫门从两侧被人推开。
无数宫人鱼贯而入,将宫内四处点上蜡烛。
四周静悄悄的,无人交谈。
紧接着,太监一声唱词,“太后驾到--”
穿着赤红鎏金百鸟朝凰宫裙,头戴紫阳五色描金凤冠,身着茜色宫條,腰间配着一只盘龙玉佩的女人,在一众太监宫人的簇拥搀扶下,缓缓入内。
她所过之处,众人无不跪拜叩头。
徐婉随着身边的人潮一起跪在地上……
能听到清脆的步摇声自头顶经过,而她目之所及,也只能看到一双绣着龙凤呈祥样式的金色绣鞋。
“徐婉?”
女人走到她身侧时,突然出声。
徐婉眉头一皱,低着头,答:“是。”
“母亲早亡,父亲是城外的一个佃户,交不起租子,将你卖进了玉春楼,听闻一手琵琶弹得极好,堪称技艺无双。”
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
似乎她已经习惯了,说话之时不表露自己的情绪。
徐婉推断不出,她究竟想说什么。
但这里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敲击在她心上,每说一句,她的心每沉一分。
“娘娘将民女的身世调查的这般详实清楚,不知是何缘故?”
事已至此,她只能见招拆招了。
太后没有说话。
从她面前走过,直至高台之上。
坐定身子后,才不疾不徐,缓缓开口道:“哀家听闻你琵琶弹得极好,不若你便替哀家弹奏一曲?”
“是。”
徐婉刚应下,又蓦然想起,“民女入宫着急,未曾携带琵琶……”
“无妨!”
她尚未说完,话头就被太后打断,“哀家这里有琵琶。”
徐婉从太后身边的宫人手中,接过琵琶。
“不知娘娘想听什么曲子?”
“什么曲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弹的怎么样……”
殿上的女人,捂着唇笑:“哀家倒要看看,名满京城的花魁娘子徐婉,是否当真如传说中那般色艺无双。”
殿内气氛极为压抑。
徐婉试了试弦。
压抑住心底里的不安,拨弄起了琵琶弦。
“崩--”
几乎就在一瞬间,琵琶弦应声而断。
快的让人还未反应。
就听高台之上,传来一声怒喝:“好个徐婉!哀家爱惜你的技艺,不惜取南唐周后的烧槽琵琶相赠,你却存心将她弄坏,意欲何为?”
事情发生太快。
徐婉来不及反应,连忙跪在地上告罪:“娘娘明鉴,此事绝非民女蓄意为之。”
“有意如何?无意又如何?”
高台上的声音,带着几分讥笑:“你有一双妙手,能用这双手做很多事情,但是留着你这双手,迟早是个威胁,不如斩了的好!”
徐婉惊愕抬头。
却见走下高台噙着笑。
站在她面前,“哀家不会杀你,杀了你,去哪里找你这么合适的棋子?但你太自以为是了,留着你这双手,也只会扰乱哀家的计划……”
“不如废了它。徐姑娘以为如何?”
徐婉脸色一变。
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认真。
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根本没有给她选项。
“娘娘想要民女的一双手?”
她对上那人的目光,泠泠反问。
“一双手罢了……”
太后轻蔑的打量了她一眼,似是在看一个肮脏低贱的东西,“还是说,你舍不得你这双手?”
“如果我说是呢……”
徐婉咬着唇,心中已是一片沉重。
“那就留着你这双手,跟你的头颅一起,就在宫里待着吧。”
太后依旧在笑,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嗜血的光。
今夜她已打定主意,要徐婉死!或者要她……生不如死。
“我能问,为什么吗?”
徐婉抬起头。
“凭你,也有资格盘问哀家?”
上位者的威压之下,她如一只蝼蚁,生死存亡皆在太后一念之间。
徐婉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权势之下带来的巨大差距。
她要自己死,自己不得不死。
甚至连一句为什么也不能问。
“拖出去,砍下她一双手……”
太后一声令下。
几个距离徐婉最近的宫人上前,将她双手反茧羁押在身后。
就在徐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禀报。
“沈将军到!”
太后脸色一变,眸间掠过几分惊疑。
呢喃道:“他竟来的这般快……”
今夜他奉命去杀禹王。
金陵城注定血流成河。
而太后在他动手之后,才选择命人传唤徐婉入宫。
也不过数个时辰,还不到天亮,他就得知了消息,解决了禹王?
“臣沈湘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过片刻,沈湘已经到达殿内。
押着徐婉的人,在太后的眼神授意下,暂且退后。
他入宫后,目光未曾看向别处,率先向太后行礼请安。
“沈爱卿这么快入宫,可是哀家交代你的事情办妥了?”
“回娘娘,事情已解决。”
太后眸光一转。
方才还惊疑未定的表情,刹那被喜悦取代,“乱臣贼子死了?”
“已被伏诛!人头稍后会呈上给娘娘!”
“你办得好。”
二人在简短的问答中,此事尘埃落定。
徐婉眸子颤了颤,知道禹王死了。
不管她是否无意,禹王的死,都与她脱不开关系!
如果不是她,禹王不会这么快被太后找到破绽。
事已至此,知道此局的三个人,皆在此处……
“这是?”
沈湘好似才看见她一般。
疑惑的看了徐婉一眼,似乎是在询问徐婉为何在此处?
“哀家听闻玉春楼的徐姑娘一曲琵琶好似天籁,特邀徐姑娘入宫一见,果如传闻一般,琵琶十分动听。”
上位者说起瞎话来,眼都不眨一下。
别说她根本未曾听徐婉弹奏一曲。
便是方才,还想赶在沈湘之前,要了她的命。
“徐姑娘的琵琶,是很好听。”
沈湘侧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饱含了太多情绪,似乎还有几分慰藉。
“啪嗒……”
徐婉眼眸一酸。
方才面对生死危机时,她都未曾落泪。
此刻面对来人关切的的眸子,心中的恐惧太后知后觉升腾起来。
这一招棋,她走的太险了。
若是他晚来一步,她未必能活着走出皇宫。
翌日一早。
太后降旨,晋封沈湘为大司马,一时间权倾朝野,位极人臣;
与此同时,册封太后表侄女为朝瑰公主,并赐婚二人,择日完婚。
来宣旨的太监,是太后的亲信。
“大司马真是好福气啊!公主殿下自幼便是有名的美人,如今更是生的雪肤花貌,见者倾心啊……”
沈湘接过圣旨。
隔着日头,瞧了一眼手上明黄色的卷轴。
眉间浮现出几分古怪的笑意,“娘娘可说了,几时完婚?”
“这……”
太监一怔。
行了一礼,诚惶诚恐道:“娘娘说了,成亲之事暂且不急!公主如今还不到及笄之龄,但早早赐了旨过去,让公主挑个晴好的天,搬来与大司马同住。”
“真是难为娘娘考虑的如此周到。”
沈湘转身。
面上笑意尽敛。
将圣旨扔到了叶秋庭怀中。
徐婉得知此事的时候,正在沈湘府上养病。
倒也不是什么大病。
夜里闹了一场,惊惧之下,筋疲力尽,刚出宫门便晕了过去。
沈湘传了太医过府,细细诊断一番后,得知徐婉害的是风寒,抓几帖药,好好将养数日,便能痊愈。
沈湘便借着这个由头,将她拘在了将军府上。
又派人给玉春楼送了上千两黄金。
玉春楼的妈妈也不敢问。
连忙拿了徐婉的卖身契递了过去。
这一来二去,徐婉虽然成了自由身,但卖身契却落在了沈湘手中。
她想走,便更得看沈湘的意思了。
“听闻朝瑰公主,是有名的美人?”
沈湘脸色不好,徐婉一边给池塘里撒鱼食,一边嫣然巧笑,回身问他。
却不料就这么个动作。
引得男人上前,欺身压着她。
就在池塘旁边的凉亭里,来来往往的,皆是将军府的下人。
“青天白日的,你疯了不成?”
徐婉脸色一变。
手中鱼食滑落在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沉声质问。
“你似乎很开心?”
男人垂头,凑近她唇瓣,轻轻浅浅啄了一下。
眉目却冷似池中的水。
徐婉秀眉微蹙,“我开不开心,与你何干?”
“婉娘,我以前夸过你聪慧的,这世间之人,似你这般已很难得。何必自讨苦吃呢?”
他修长有力的大手,抚上她的面颊。
似是情人间的呢喃,却终归带上几分讥讽,“你何时这般蠢钝了?”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徐婉身子都在发颤,心里漫过一阵又一阵的惊惶。
那张娇媚无限的容颜,此刻白的似薄纸,“我……”
她想开口替自己辩解什么。
却终归哑声。
“我曾说过的,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懂得恪守本分。所以我会帮助你,可你居然却算计着想要逃离……”
“让我猜猜,为什么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我?”
“还是说你认真了?”
他的每句话,都宛若一把刀子在凌迟她的心。
“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就像一个小孩子,极力想要隐藏的秘密,却被大人当做一个玩笑似得,摆在了明面上。
是羞辱,是悲戚,更是一种深深地恐惧。
出身显贵的少年将军,和低入尘埃的青楼名妓,他们逢场作戏三年。
他需要一个沉湎美色,不被上位者忌惮的理由。
于是堂而皇之的包下她,将她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步一步捧成了金陵城中人尽皆知的花魁娘子。
而她……
她本该顺着这条道,借着他的权势扶摇直上,呼风唤雨,查清楚当年的死因真相,还自己一个公道清白。
可偏偏她爱上了最不该爱的人,对最不能动心的人动了心。
他将她送到齐国公府的那日,就是为了提醒她,他们之间不过寻常名妓与恩客。
是她心存妄念,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你放我走吧!”
她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病,目光涣散,脸色苍白。
声音也透着颓败与无力。
如今的她别无所求,只想离开他。
注定是条不归路,那就在自己还能控制得住自己之前,斩断这一切吧。
大手将她拦腰抱起。
徐婉就这样被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沉稳苍劲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别离开我,婉娘!也别爱上我……”
她分明从那道声音中听出了几分后怕。
仿佛真的很害怕失去她。
但是紧接着的一句,让徐婉如梦初醒。
“就当她还活着,还在我身边,陪着我!”
一个锤,锤在她胸口上。
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想起百里晋的那句话,他说,她真的很像“她”,他还说,难怪沈湘会喜欢她。
可是她要这“喜欢”做什么!
她徐婉怎肯甘心做一个影子!
徐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身上的男人推开,花荫下,一双眸子泛着些许红光。
沈湘眼中一瞬错愕,很快便泯灭下去,微微拂袖,嘴角带着调笑。
“婉娘,想明白便好,你向来不令我失望。”
徐婉无言转身,生生将眼泪逼回去。
这男人一瞬温情,一瞬残酷,自己已经见识过了,若再抱什么期许,那便是她自己蠢,再受什么罪过,都与人无尤。
“天不早了,爷歇息吧。”
徐婉淡声说罢,自顾自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沈湘望着那袅娜的背影,眼中一瞬晦暗不明。
这女人,绝不会再如前那般,在自己怀中温柔小意,光是前夜那筹谋,已经是对自己起了二心。
可为何自己对她恨不起来?
身后悉索数声,沈湘迅速收敛了神色。
“将军,宫中传旨,明日太后在澄园设宴,命将军带......家眷同往。”叶秋庭垂手站在暗处。
家眷?
沈湘哂笑一声,这必不是太后的原话。
徐婉是何身份,怎能算他家眷,更何况太后已经赐婚,此番召她同去,必然又想演绎出什么戏码。
小小徐婉,竟然令隆裕太后心中起了波澜。
沈湘倒觉得这戏越发有趣了。
“准备一身华服,送到东院。”沈湘说罢离开。
“是。”
东院,便是徐婉的住处。
稍晚,叶秋庭便将华服送到。
一同送来的,还有些上好伤药,以及一个丫鬟。
“将军让姑娘先好生养着,缺什么,便让梨儿去置办。”
叶秋庭一如既往的神色恭敬,徐婉对他心有感激,他似乎一直未将她看作烟花女子。
“养着?”徐婉明眸微转,蹙眉道,“我已好了,况且明早回过将军便离开了,不需要人服侍。”
闻言,叶秋庭稍稍致意,便转身退下。
这是何意思?
沈湘居然派了人来服侍自己,难道打算将她安置在府中不成?
虽然自己的身契在他手中不假,可自己以什么身份待在将军府?
“明早还要早起梳妆,梨儿服侍姑娘歇息吧。”
徐婉愈发诧异,“一早梳妆为何?”
梨儿微怔,“明早宫中赴宴,姑娘不是要与将军同去?”
徐婉心头一突。
先前沈湘在玉春楼包下她,不过是为了让京中众人知道,他永昌候世子、大将军是个流连烟花不思进取之人。
而现在禹王已经除去,沈湘便是太后面前炙手可热的功臣,那画皮早也可以扔了,为何还要带着自己在人前晃荡?
“歇息吧。”徐婉说罢上榻。
看样子,沈湘暂时是不打算放她走了。
晨光微熹时,梨儿已经打了水入房,然后温声唤徐婉醒来。
徐婉一身薄暮云纱,一头缎子半的黑发倾泻身后,看得梨儿有些眼直。
世上竟然真有这么好看的女子。
难怪徐婉虽然没有名分,可管家来时还是叮嘱她好生伺候,不然大将军处可不好交代。
“不必麻烦,我自己梳妆便好。”徐婉娉娉婷婷挪步妆镜前,一张小脸稍显苍白,但带着娇怯仿佛更加动人。
既然脱不了身,那便安生待着,谋而后动。
“你帮我取件素雅些的衣裙。”
徐婉说着抬了抬手,肩头的暮云纱稍稍滑落,莹白雪肩甚是诱人。
蓦地,她只觉得一道灼热目光,刺得雪肩烧着一般!
回头一望,沈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边,逆着光,眸光也看得不大清楚,只是那种灼热,令徐婉有些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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