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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欢春深全文

云绾绾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玉春楼。绣着赤色鸳鸯戏水纹样的帷幔,在一波波的剧烈摇晃中,将热浪推向了顶峰。帐中人似是不知疲倦般,在她身上索取。徐婉觉得有些闷热,用手挥开帷帐。将一截玉色藕臂,随意搭耸在凿刻着牡丹雕花的床榻外沿。“累了?”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男人的大手揽过她的腰肢,又将她整个人拖回了帐中。许是顾惜着昨夜已经要了她数次。男人便停下了动作。抱着她温存了会子,适才对外吩咐道:“抬水……”徐婉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安宁的时刻。听到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声音。紧接着,床榻一轻。“你先休息,待会儿起来梳洗打扮一下,晚上齐国公府上有个晚宴,你陪我一起参加。”徐婉是个妓子。从她十六岁起,第一次挂牌接客,就被沈湘看中。跟着沈湘这两年里,她吃穿不愁,过得比寻常人家...

主角:徐婉沈湘   更新:2025-05-24 04: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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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徐婉沈湘的其他类型小说《殿欢春深全文》,由网络作家“云绾绾”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玉春楼。绣着赤色鸳鸯戏水纹样的帷幔,在一波波的剧烈摇晃中,将热浪推向了顶峰。帐中人似是不知疲倦般,在她身上索取。徐婉觉得有些闷热,用手挥开帷帐。将一截玉色藕臂,随意搭耸在凿刻着牡丹雕花的床榻外沿。“累了?”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男人的大手揽过她的腰肢,又将她整个人拖回了帐中。许是顾惜着昨夜已经要了她数次。男人便停下了动作。抱着她温存了会子,适才对外吩咐道:“抬水……”徐婉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安宁的时刻。听到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声音。紧接着,床榻一轻。“你先休息,待会儿起来梳洗打扮一下,晚上齐国公府上有个晚宴,你陪我一起参加。”徐婉是个妓子。从她十六岁起,第一次挂牌接客,就被沈湘看中。跟着沈湘这两年里,她吃穿不愁,过得比寻常人家...

《殿欢春深全文》精彩片段


玉春楼。

绣着赤色鸳鸯戏水纹样的帷幔,在一波波的剧烈摇晃中,将热浪推向了顶峰。

帐中人似是不知疲倦般,在她身上索取。

徐婉觉得有些闷热,用手挥开帷帐。

将一截玉色藕臂,随意搭耸在凿刻着牡丹雕花的床榻外沿。

“累了?”

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男人的大手揽过她的腰肢,又将她整个人拖回了帐中。

许是顾惜着昨夜已经要了她数次。

男人便停下了动作。

抱着她温存了会子,适才对外吩咐道:“抬水……”

徐婉闭上眼睛。

享受着难得安宁的时刻。

听到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声音。

紧接着,床榻一轻。

“你先休息,待会儿起来梳洗打扮一下,晚上齐国公府上有个晚宴,你陪我一起参加。”

徐婉是个妓子。

从她十六岁起,第一次挂牌接客,就被沈湘看中。

跟着沈湘这两年里,她吃穿不愁,过得比寻常人家的太太小姐还要舒适。

尽管一年到头,沈湘来这里的时间屈指可数。

但妈妈也从不逼她去接别的客人。

因为沈湘少年将军,手掌天下兵马大权,得太后倚重的身份。

到了晚上,沈湘派了人送了衣裳首饰过来。

原本约好的他来接自己。

出现在玉春楼里的,却是沈湘的侍卫,叫叶秋庭的。

“将军临出门前,遇上点事情被绊住了。”

叶秋庭解释道。

“无妨。”

徐婉微微一笑,那张未施粉黛,却过分娇艳的容颜。

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叶秋庭眼神有了片刻闪躲。

他知道徐婉是将军心尖尖上的人,故而不敢盯着徐婉多瞧。

徐婉走到铜镜前,坐下。

用一斛螺子黛,细细描着自己的柳叶长眉。

眉尾拉长,上挑。

一气呵成。

连同那双眼角上扬的丹凤眼,衬得整个人,看上去就十分凶悍,不大好惹。

但即便如此,也无法遮掩她那得天独厚,自打娘胎里带出来就动人心魂的妩媚风情。

马车到了齐国公府门前。

叶秋庭就不见了去向。

小丫鬟引着徐婉,从角门进去。

一路分花拂柳,到了一座院落前。

晚上天黑,月色格外朦胧。

院子里面也未曾掌灯。

又是陌生的地方,景物看不真切。

因此徐婉走的格外小心翼翼。

却不防黑暗里,蓦然伸出来一只大手来。

揽着她的腰肢,强行将她往一旁的花草丛中拖去。

“你是什么人?放开我……”

徐婉又惊又惧。

挣扎着踢踏那人,出言提醒:“我是来找沈湘沈大将军的。”

徐婉是个极聪明的女人。

即便眼下情势危急,她仍能运转大脑。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快速分析眼前的局势,说出对自己最有利的话来。

她是一个妓子,即便表明身份也无人忌惮。

而在这齐国公府,她唯一所能倚仗的就是沈湘了。

故而才特意搬出了沈湘的身份。

想要借这话,让那人知难而退,不敢对她起歹心。

“哈哈哈。”

岂料那人闻言,放肆大笑几声。

显然并不把徐婉威胁当回事。

“一个千人枕,万人骑的婊子罢了,还真以为沈将军会为了你,跟本世子撕破脸?”

淫笑声传来,徐婉心中一凉。

世子?

猜测到了此人正是齐国公的独子,那个混账名声在外的世子。

徐婉面上几经色变。

齐世子见她白着一张脸,还以为徐婉害怕了。

便抬起徐婉的脸,哄道:“小美人儿,你长得那么好看,今日若是乖乖从了爷。以后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说着,张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

就要朝徐婉的唇上亲下去。

腥臭味扑面而来——

徐婉本能想要躲开。

“嗖--”

一支利箭,从她偏头的瞬间,破风而过。

顷刻之间。

插入了齐世子的心脏位置。

“噗嗤。”

齐世子只来得及哼唧一声。

就两眼一黑,僵直着身子,轰然倒下,栽在了院子的花丛里……

徐婉被眼前这出变故,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本能的抬头,看向院外。

只见门口,沈湘一身月白长衫,脚上踏上木屐,三千发丝拢在身后,只用一支通体乌黑的墨玉簪子,松松挽起。

最恣意洒脱的装扮,最冷硬淡漠的眉眼。

身形颀长,气采沛然。乘着月色,凌空而来。

此等尊贵不凡,除了当朝大将军沈湘,还能是何人?

他手上拎着把长弓。

显然方才那一箭,正是出自他的手。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险些遭遇了什么。

徐婉娇媚的容颜上,显露出些许恐慌来,“我,我没有被他得手,我……”

她手足无措的解释,生怕面前的男人误会了什么。

却不料对方却极为平静。

寒潭似的双眸,望了一眼草丛里的尸体。

眸中有着徐婉看不懂的深意。

“今日齐国公府设宴,世子喝得多了,想是出来醒酒。吓坏你了,卿卿莫怕!”

他在解释。

男人明明是在说着最温和,安慰人的话。

徐婉却突然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疑点。

他为何在此?

仅仅是脑海中冒出来的一个可能性,就将她吓到面色一白。

“有爷在,我不怕。”

她乖顺的将头颅靠在男人怀中。

一闭眼,脑海里却全然是齐国公世子,朝着自己扑上来时的惊恐画面。

徐婉吓得不轻。

却知道沈湘今日来赴宴,必定有缘由。

因此,不好提前告退。

捱到晚宴结束。

沈湘喝了不少酒,靠在徐婉身上。

醉醺醺的。

徐婉只好扶着他,上了来时坐着的马车。

等到了马车里。

方才还醉意阑珊,脚步虚浮的男人。

已然恢复了清醒镇定的模样。

徐婉坐在他身侧。

借着马车中的灯火,打量面前的男人。

充满异域风情的五官,极为深邃魅惑,但他气质却着实沉静,似一滩无波的古井,让人生出些许敬畏来。

一看便知,是极为有城府成算之人。

徐婉咬了咬唇瓣。

到底没忍住,开口打破了平静,“我能问爷一句话吗?”

沈湘盘腿坐在马车上。

双腿上放着一卷平铺摊开来的竹简。

马车摇摇晃晃,他却看书看得入迷,并未受到车厢颠簸的影响。

此番听了徐婉的话。

他缓慢抬头,睨了她一眼。

“你问。”


“爷今日为何要来齐国公府?”

往常这样的应酬场合,沈湘从不现身。

为何偏生得今日,就这般正正巧巧,非但参加了齐国公府的晚宴,还一定要让她跟着一同前往?

齐世子死前那一眼。

徐婉看得分明。

那是一种震惊,同时伴随着几分的疑虑和不解。

她不信齐国公世子不知道来人是沈湘。

只怕是,正因为来人是沈湘!

杀他的人是沈湘!

所以他才会那般惊讶,不可置信。

“你到底想问什么?”

沈湘合上书卷。

垂眸,打量徐婉。

在烛火映衬下,美的好似天上不凡的神尊。

他淡漠的眉眼之间,似有几分烦躁。

这样的情绪,以往不会出现在他眉宇间的。

徐婉了解他。

两年时间,相伴相许,看着他从一个落魄的侯府公子,到如今位极人臣,手掌天下兵马大权。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徐婉更了解他。

只这一个神情,徐婉就知道了。

她读懂了。

往常到了这一步,徐婉就会乖巧的倚靠在他身边,不再出言惹他烦心。

只做好一枝解语花应尽的本分。

“齐世子的事情,是不是爷早有耳闻?”

徐婉知道沈湘不喜欢女人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聪明的闭嘴。

而是选择了继续追问。

“亦或者,爷今日带妾身去齐国公府,打的就是将妾身献给世子作为礼物的算盘?”

沈湘平素只知道徐婉聪明,能体察他的心意。

却不料她竟然还有这么伶牙俐齿,紧逼不舍的一面。

不由得冷笑出声:“一个聪明的女人,是不会像你这样刨根问底的。”

徐婉的心被风一吹,彻底凉透了。

在此之前,她虽然有所猜测。

但她更希望一切只是自己想多了。

在一起的两年时间里,沈湘待她极好。

玉春楼里,有不少姐妹,都羡慕徐婉的好命。

被大将军沈湘,这么如珠如宝捧在手心上。

那双能够生杀夺于,千里之外取敌将首级的大手。

也曾拿起眉笔,温柔的替她描眉挽发。

就是这样一个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怎么能……怎们能……

出乎意料的,徐婉开始笑。

笑容出透着入骨的绝望寒凉,“所以在将军心中,徐婉只是一个妓子,一个可以被转送他人,换取利益得失的卑贱玩物是吗?”

徐婉甚至在想。

倘若他这个时候能说一句不是,或者多说一句挽留的话。

她就原谅他。

可是没有。

沈湘自始至终,只是在用一种冷漠的,薄凉的眼神望着她。

末了,拢着双手。

只用饱含警告的口吻,提醒她:“莫要忘记你的身份,失了分寸!”

“是了,是了……”

徐婉通红着双眼。

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感受着手心一片血肉模糊。

刺痛让她清醒,也让她克制冷静。

“多谢将军提醒,奴不会再忘记了。”

徐婉低眉敛目,端庄行礼。

从齐国公府回玉春楼的这段距离有多长。

徐婉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她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从马车中下来。

“徐婉……”

“徐婉……”

身边好像有无数人在喊她。

她都记不清楚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内。

她将房门紧闭。

无助的靠在门扉上,浑身力气被抽空,任由身体滑落在冰凉的地上。

“莫要忘记你的身份,失了分寸……”

徐婉低低呢喃着这句话。

哭着哭着,笑出了声来。

可是等她笑完了,一抹脸颊,方才发觉一脸的泪痕。

是啊,这几年优渥的生活过习惯了,她怎么能忘了呢?

他是手握重兵,名满天下的大将军。

而她不过是一介妓子。

在被妈妈买来的第一天,妈妈就告诉她,“外头人人都说,做我们这行的,婊子无情。实际上不是无情,而不是不能动情,你可记住了?”

徐婉忘了那时自己是怎么回答妈妈的。

只依稀想起,她似乎反问了妈妈一句,“那要是动了情,会怎么样?”

“会死。”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今日的徐婉,彻底体会到了那种堪比死亡带来的体验。

妓就是妓,哪怕只跟一个人睡,也是卑贱不堪的玩物。

她跟楼里那些千人枕万人骑的姐妹,又有什么区别呢?

认清了这个事实。

徐婉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给自己画了一个足够彰显美貌的妆容。

来到了妈妈的房间门口,叩了叩门。

里头传来一声焦躁的斥责,“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来打扰老娘的好事儿?”

“是我。”

听到徐婉的声音,里头有了片刻的宁静。

仅仅是片刻之间,妈妈的声音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呦~!”

凤四娘打开了房门。

那张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脸上,堆满了笑意:“今天吹得什么风,可把我的大宝贝给吹过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迎着徐婉往里坐。

徐婉走入屋子的一瞬间,就闻到了一股男欢女爱过后,特有的腥麝气息。

往常她屋子里都点着熏香,楼里这些气息虽然随处可见,却永远飘不到徐婉面前。

“从今日起,妈妈把我的牌子挂起来吧。”

她想,她也该学着适应了。

这一句话,震的玉春楼里的妈妈--凤四娘,险些没坐稳,一屁股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你说什么?难不成,你要挂牌子接客?”


凤四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是她听错了。

徐婉点了点头,机械性的重复道:“是,我要接客。”

凤四娘总算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

徐婉虽然妆容精致,但脸上明显有过哭过的痕迹。

心中一忖。

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你要接客这事儿,沈将军他知道吗?”

在这楼里这么久了,这些男女之间事情,哪里有能瞒得过她的。

晓得二人吵架了,却不知是一时置气,还是真要分道扬镳了?

这种情况下,凤四娘也不敢贸然做决断。

徐婉抬头,一双乌眉凤目透着几分决绝,“他是他,我是我。从今日开始,我们不再有关系了。”

“既如此,你便好生休息一晚,明日我自会替你安排。”

徐婉走后,凤四娘难免多了几分怜悯。

玉春楼上下,包括凤四娘,都以为沈湘替徐婉赎身,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哪怕嫁进将军府,做不得正头娘子。

当个妾室,总是绰绰有余的。

如今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多少让凤四娘有些意外。

不过说话回来,以徐婉的才貌名声,以往不愿出台也就罢了。

如今她既有了出台的心思,只怕是整个金陵城都要为之变天了。

这样一个貌美且聪慧的姑娘,想是他沈湘舍得,这金陵城中觊觎徐婉的王孙贵族却不在少数。

以往碍于沈湘,不敢分一杯羹。

如今倒好,他俩若分道扬镳,那徐婉……

凤四娘勾唇一笑。

想必得到这些消息的男人们,得挖空了心思,捧着银子上玉春楼来,只为搏徐婉红颜一笑。

翌日。

凤四娘提前将玉春楼清了场,又找人重新布置了一遍,在一楼大厅最中央的位置,搭了个台子。

随后便让手底下的人,出去散布消息。

关于玉春楼头牌徐婉今夜要登台献艺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金陵城。

月上柳梢,天色渐暮。

玉春楼里挤满了人,少说不下数千。

皆是慕名而来,想要一睹花魁徐婉的风姿。

就连外面的门槛也被围的水泄不通,便是单这茶水费一项,玉春楼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凤四娘知道今日是徐婉的大日子。

因此没让其余姑娘出来。

只安排了几个丫鬟们,轮流上茶伺候。

天色暗沉,玉春楼上下掌了灯。

在一片朦胧光影之中,四匹素纱做的帷幔,从楼上垂下,将舞台周围的视线全部遮住。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时。

突然听到一声琵琶音色,自帷幔后的台上响起。

琵琶声声,犹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出。

又似铁骑突出,刀枪嘶鸣……

佳人曼妙婀娜的身影,隐在帷幔之后,只勾勒出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剪影来。

众人如初如醉。

几乎误以为自己入了一堂幻梦,不敢出声言语,唯恐惊吓到了帷幔后的美人,也害怕扰乱了这美妙的琵琶弦声。

直到琵琶声,骤然停下!

众人都还尚在梦中,无人反应过来。

直到二楼左侧的雅间里,“啪啪啪……”

响起一阵掌声。

大堂内的众人,这才拍手叫好,“好听……”

“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再众人称赞中。

徐婉起身,福身行了一礼。

便离开了台子,去了幕后。

至此,众人炸开了锅。

“她怎么走了?”

“这就结束了吗?”

“我还没看见她长什么样呢……”

无数人的吵闹声,在台前炸开了锅。

就连凤四娘也不禁为难着,看了徐婉一眼,“这个时候,他们对你兴趣正浓呢,你现在走了,是不是不太合适?”

徐婉却一边收着怀中的琵琶,放去盒中。

垂眸轻语道:“妈妈在楼里这么多年,岂非忘了偷不如偷不到这种老话?”

徐婉这一句,立刻让凤四娘明白过来。

不禁拍手叫绝。

“还得是你。”

这些楼里的男人,不管装的再怎么正人君子。

但是能到玉春楼这么个地方来,打的什么主意,自然懂的都得。

若是徐婉当真按照他们的心意,陪着他们起哄调笑。

反倒失了一个花魁应有的神秘感了。

就是要像现在这样,技惊四座后,悄然退场离去。

众人意犹未尽,自然更加追捧徐婉。

果不其然。

徐婉走后,众人已经叫起了价。

“我出一百两,想要再听徐婉姑娘谈一首曲子……”

“我出二百两!”

“八百……”

“一千……”

眼瞅着价格越叫越高,凤四娘乐得都要合不拢嘴了。

但当然,这点银子还不是徐婉的价码。

所以她也一直没有出面,继续听着他们叫价。

“三千两。”

“五千两……”

这个价格差不多接近凤四娘的心理价位了。

“一楼这位公子出五千两,还有没有比五千两更高的?”

凤四娘说着,往二楼的雅间瞟了一眼。

一楼的价格不管再怎么叫,都有个顶天。

但二楼雅间的那几位,才是此次凤四娘心中,真正能出得起天价的。

凤四娘话音刚落,就闻二楼左侧临窗的位置。

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一万两,我只想问徐婉姑娘一句话。”

“什么?”

“一万两?”

这句话一出来,别说一楼叫价的那些了。

就连凤四娘也震惊了。

一万两的价格,直逼当初徐婉的初夜价格了。

但这个男人居然说的是,一万两只为了问徐婉一句话。

凤四娘提高了警惕,“敢问阁下,想问婉婉什么话?”

二楼左侧雅间的人沉默了半晌。

片刻后,声音似是夹杂了一抹叹息,幽幽响起:“徐婉姑娘的琵琶技艺,让在下想起了一个故人。这样难得的琵琶声,我平生只听到过两次……”

“故人?”

凤四娘不解,“什么样的故人?”

二楼雅间的人却再未说话。

当一万两的银票,被人送到了徐婉所在的台后时。

徐婉望着这些银两,思及那人方才的言语……

秀眉微蹙,陷入沉思。

上一次弹琵琶,是在三年前,那时她还不是名满京城的名妓徐婉。


三年前,北国簪缨世族的嫡女。

在北国皇帝的生辰宴上,代表世家祝寿,以一曲琵琶绝技《春江花月夜》闻名天下。

但在仅仅月余后,便香消玉殒。

天下无不为这个奇女子感到惋惜。

而今日,徐婉再次弹起琵琶,竟有人认出这琵琶像一位故人……

莫非,他是北国皇室中人?

金陵远在南郡。

与北国相隔甚远。

两国近些年来频频交战,关系紧张……

还不待徐婉抽丝剥茧,想清楚利害关系。

“砰--”

突然听到前方大堂,传来一阵刀剑嗡鸣声。

“大将军沈湘来了,快走,快走……”

方才还起哄叫价的众人。

连忙呼朋引伴,无不夹着尾巴,灰扑扑的从角落溜走。

所有人都知道,沈湘不好惹。

因此,当沈湘穿着一身银色冷硬的铠甲,手持利刃步入后台时。

整个玉春楼的人吓得瑟瑟发抖,双腿抖筛。

无人胆敢阻拦。

他犹如入了无人之境。

“徐婉!”

这还是她跟了沈湘三年时间以来,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她。

铺天盖地的气场席卷而来。

徐婉仿佛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为什么众人都那么害怕沈湘。

他似是阎罗殿走出来的霸主。

手掌生杀夺于大权。

自己一个妓子,在他面前,可以轻而易举被他杀死。

就这短短的一瞬间,徐婉脑海中过了很多画面,最后定格的,是齐世子浑身是血,倒在花丛中的样子。

“你在害怕。”

沈湘眯着眼睛,欺身上前。

将她推倒在了放置琵琶的檀香盒子上。

香气一阵阵扑在了鼻间。

徐婉的聪慧,在巨大的体力悬殊之下,毫无作用。

就这样任人宰割的被他压在身下。

像极了案板上的鱼肉。

“你想做什么?”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跟他视线对上。

沈湘一双眼睛,眸色极黑,像是酝酿着大的风暴一般。

徐婉没来由的,心底里一惊。

冰冷的铠甲抵着她身上柔嫩的肌肤,划拉出血痕,血珠聚在一起,看起来凄楚又令人着迷。

“你求我啊。”

沈湘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用泪眼朦胧的双眼看向自己。

“你如果求我,也许我会对你温柔一些……”

徐婉倔强的别开头。

“将军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男人闻言,神色一顿。

素来俊美无双的面容,有了片刻的狰狞。

沈湘能成为天子近臣,统帅重兵,成为这金陵城人人都惧怕的冷面将军,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向来行事稳重,清醒又克制。

甚少做出这般有失身份的事情。

带领重兵,围了玉春楼,驱赶众多王公贵族,只为了占有一个妓子。

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

明日朝堂之上,还不知道言官谏臣会抓住这个把柄,如何攻击他。

“将军那么爱惜自己的羽翼,如此种种,真是令人疑惑。”

徐婉用狭长的眉眼打量着他。

装作蛊惑人心的妖媚样儿,“莫非将军当真对妾身情根深种,以至于听到妾身登台,便妒火中烧,才要杀来玉春楼……”

“你闭嘴!”

漆黑幽邃的瞳仁,就这样瞪着她。

说出的话,一字一句,却令她跌入地狱。

“若非我的心上人死于非命,若非你与她有几分相似之处,你当真以为,我会看的上你?”

徐婉心中惊骇,停了半拍。

却听耳边传来一声低笑,男人柔声哄道:“看在你与她相似的份上,只要你乖乖认错,我还是可以继续捧着你!必不会让你委身他人,你说好不好,婉娘?”

男人把玩着徐婉的发丝,目光里面带着几分讥哨的笑。

落在徐婉眼中,却崩碎了心中的最后一张弦。

“你……”

她试图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像另一个女人?”

“没错!”

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原因,就这样出现。

徐婉闭了闭眸子。

泪水淌下,咬着牙,一字一句道:“玉春楼做的是开门接客的生意,徐婉身在玉春楼,只要给的价码,多接一个少接一个又何妨?”

在他恨不能当场杀了她的视线中。

继续补刀,“将军可不要忘记,今晚的徐婉,价值十万两。”

她像极了一个真正的妓女。

再向客人索要嫖资。

二人相识三年,沈湘从未见过这样的徐婉。

往常她在自己身边总是温柔小意的,体贴又温顺,从没有哪一日,像今夜这般桀骜不驯过。

“要钱是吧?”

他将一叠银票抽出来,甩在徐婉身上,“够不够?”

银票似纸屑般,纷纷落下。

每一张都是一千两的面额。

他少说扔了二三十张。

看样子,只要徐婉不开口喊停,还能继续扔下去。

徐婉髻边的海棠簪花,在被银票砸中的瞬间,从发间散落,辗转掉落在了地上。

一同被碾入尘埃的,还有徐婉最后的自尊。

“够了!”

她总算开口。

颤粟的声音,似墙角落下的无根水,凉意浸透,“妾身只值十万两,多余的,妾身会派人送到将军府上。”

“不必了!”

他伏在她身上,声音透露着戏谑。

“就当爷今天心情好,你伺候的很满意,多出来的当赏钱,赏给你了。”

他走的时候,玉春楼后台只剩下一地的银票,和似去了半条命的徐婉。

一件绛紫色的衣裳,枯叶般,被扔在了她身上,盖住赤裸的肌肤。

头顶有讥讽嘲弄的笑声传来,“妓就是妓,真是下贱!”

徐婉咬着唇,从地上艰难起身。

风四娘连忙过来扶住她,“作孽啊,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停顿了半晌,又道:“你也太要强争胜了,身在玉春楼的女

人什么都能要,就是这强要不得。”

徐婉靠在风四娘怀中。她万种风情的脸上,此刻苍白如纸,颜色尽褪。

“嬷嬷……”

她舔了舔唇,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想走,我不想做妓了。”

这是连日来,徐婉第一次真正的表露内心。

风四娘听了,倒默了良久。

徐婉是金陵的花魁,在玉春楼三年,赚了太多的银子。

按理来说,她想赎身也正常,她不缺银子。

只是--

“你走的掉吗?”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湘对徐婉的占有欲。

他可以轻贱她,羞辱她。

但这不代表他会放她走。


金陵城这么大,但沈大将军的命令就是一条铁令,没有他发话没有人敢放徐婉离开。

风四娘不敢,守城门的守卫更不敢。

想走,就要去求沈湘。

可她不愿意求他,她若想求他,早就低头了。

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满身伤痕,被他凌辱。

凤四娘抱着衣裳,过来给徐婉披上。

看着她身上青一道紫一道的斑痕,饶是见惯了风月的凤四娘,也忍不住感叹:“作孽啊!他那么能这样对你呢……”

“嬷嬷送我回房间吧,我累了……”

今日经历这么多事情,她的身体大约也撑到了极限。

勉强对着嬷嬷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屋外头已经泛起了黎明前的第一缕霞光。

屋子里烛火已经燃尽。

徐婉撑起胳膊,想要下床。

敞开的衣襟,可以看到她身上纵横交错的青紫色淤痕,一半是鲜血结的痂。

“呵!”

徐婉唇间溢出一抹苦笑。

早在那夜齐国公府之后,她就明白了。

自己于沈湘而言,什么都不算。

她是低贱不入流的青楼妓子,如何高攀的上他位高权重的沈大将军。

她于他,不过是勾栏坊间一个玩物。

她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知道这些,又如何能够放下一生傲骨,在他面前摇尾乞怜。

她要走。

只能等待一个时机……

“吱吱吱!”

就在徐婉陷入思索之际,窗子外面响起了一声老鼠的叫声。

徐婉双眼咻的一亮。

她快速将衣裳整理好,对着窗口处,道:“屋里没别人,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

就见一个年约十二三岁,身姿矫健的少年郎,从窗外翻了进来。

“婉姐姐……”

少年嘴甜。

喊了徐婉一声,便拿起来桌子上的点心,往嘴里塞着。

看样子是饿得紧了,根本顾不上别的。

“这一个月不见你,你去哪里了?”

徐婉望着少年消瘦单薄的背影,眉心微蹙,面容上多了几分关心。

“我接了一单生意……”

少年不妨被嘴里的糕点,一口呛住了,“咳咳咳……水……”

“真是不让人省心!”徐婉摇头,嘴上责备了句。

到底是不忍心看他难受,从榻上起来。

倒了杯清茶,递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接过,咕咚咚灌了下去。

“还是婉姐姐你对我最好!”

茶水下肚,少年意犹未尽,望着徐婉,嘻嘻笑道。

“少贫嘴!”

徐婉翻了个白眼。

又倒了杯茶给他,“最近城内不太安生,你也少出去瞎跑,省得招惹上什么是非……”

这少年不是别人,是正金陵城鼎鼎有名的锦毛鼠。

少年是孤儿出身,不识父母,被城里乞讨的老乞丐拾来养大,认识他的人,都唤一声小六子。

小六子年纪不大,但矫捷灵敏,偷盗本领一绝。

遂得了个锦毛鼠的诨名。

徐婉认识他时,还是在两年前,那时小六子初次偷客人东西。

被人发现了,慌不择路跑到了徐婉的屋子里。

冬日外头下着大雪,他穿一身褴褛破烂的单衣,冻得鼻尖通红,跪在地上求她救救自己:“好姐姐,你别把我交出去。”

徐婉见他年纪小,又是迫于生计,才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遂生了恻隐之心。

将他保了下来,替他赔了客人的损失。

一来二去,二人便熟稔起来!

若遇上有客人刁难徐婉,小六子也偷偷替她报复回去。

二人都是下九流的行当,谁也不嫌弃谁,反而因为同样悲惨的命运,不禁有些惺惺相惜。

徐婉一直拿他当亲弟弟看待。

“我才不怕呢,我手艺好着呢。”

“艺高自然人胆大。”徐婉弹了弹他脑门,“只是,岂不闻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

末了,又语重心长道:“我是担心你行事冲动,跑出去伤着自己。”

北国的人出现在南国。

还不知要有何大事发声,徐婉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危机。

只是她如今身份微贱,这些话说出去原也是没人听的,只能暗自观察,保护好身边的人莫要受到连累牵扯。

却不料因一时想着心事,未曾注意,衣袖伴随着扬起的手臂,朝上涌了一截。

刹那,布满青紫瘀痕的手腕,裸露在了空气里。

“姐姐……”

小六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这是怎么弄的?”

他年纪小,不通人事。

以为有人打了徐婉,“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说着站起身来,急吼吼的就要去替她报仇。

“你先坐下!”

徐婉将人按在椅子上。

板起一张脸,教导他:“我此前怎么跟你讲的?遇事不要冲动,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

小六子吸了吸鼻子,眼神躲闪。

别看徐婉平常温婉柔和的模样,一旦生气起来,可恐怖了。

可是一想到她身上那些伤,他就坐不住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会受伤呢?沈将军他没在你身边吗?”

徐婉跟沈湘是相好的事情,整个金陵城的人都晓得。

所以眼下徐婉出了事,小六子第一反应是沈湘怎么没站出来,保护她?

不提他也就罢了。

提到此人。

徐婉未免神色一戚,嗤笑道:“我乃风尘众人,他是贵胄权臣,我与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这番话,既是说给锦毛鼠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婉姐姐才不是呢!”

小六子着急的打断她,“婉姐姐是世界上最好,最漂亮,最聪慧善良的女子。”

“你小子……”

徐婉笑着,“就知道逗我开心。”

见徐婉笑了。

小六子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姐姐你看。”

他摊开手心,将一枚血玉扳指递到了徐婉面前。

“这是什么?”

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在了扳指身上。

这只隐隐流露着血色的玉扳指,竟然奇迹般的在空中现出一幅画来。

画上是一只四爪的金龙,紧紧盘旋在一起。

徐婉脸色咻的一紧。

五爪的龙只有帝王可以用。

四爪金龙是王爷用的。

南国如今幼主登基,天子尚且不满十岁,把持朝政的则是太后,而天子的诸兄弟早已被隆裕太后诛杀殆尽。

母壮主幼,外戚专权。

唯一的王爷,是隆裕太后的亲哥哥--禹王。


“这东西你怎么来的?”

心知此事干系重大,徐婉面色凝重。

“好看吧?”

小六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我就为了偷它,还差点被人发现了。吓得我一直在城外的破庙里头躲了半个月,直到风声过去,才敢回来找你。”

一边说着,将扳指往徐婉面前一推。

“马上要到婉姐姐生辰了,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得到的。就把它送给你做生辰礼物吧。”

徐婉却又气又恼,“你怎么敢去偷禹王爷的东西?”

这次没被抓住还好。

若是当真出了岔子,可怎生是好?

“你怕什么?”

知道是徐婉担心自己。

小六子大大方方的一拍胸脯,“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出来了吗?”

到底年少气盛,丝毫不觉得禹王爷的大名,在南国代表着什么。

自然也不晓得自己偷的这样东西,到底有多重要。

他不知道。

徐婉却是晓得的。

幼主登基,国之大患。

而禹王爷与其姐隆裕太后,把持朝政多年,想篡位之心,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而眼前这枚平静地躺在徐婉手中,藏着四爪金龙的扳指,实则是禹王的令鉴,能调集金陵城中一半的护卫。

如此重要的东西被偷了,只怕禹王府眼下,早已乱成一锅粥。

但此事禹王却万不敢叫旁人知晓,只因……

徐婉眸光一闪。

起身,研磨。

一气呵成。

将一封信,连同禹王的扳指,一起塞进了小六子怀中。

“你去将军府走一趟,将这两样东西放在将军府,但是切莫记住,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了。”

沈湘为人狠辣,若是教他知晓此事小六子牵涉其中,难保不杀了他灭口。

但眼下徐婉已经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走了。

只能叮嘱他暗自小心。

“婉姐姐。”

小六子不懂,“沈将军待你不好,你又为何把这样东西给他?”

徐婉眸中浮出几分深意,唇角勾起,“因为这样东西,放在你我二人手中,只是一个扳指。若是放在沈湘手里……只怕这金陵城就要变天了!”

沈湘是由隆裕太后一手提拔上去的。

隆裕太后与禹王如今不睦。

沈湘自然也要站队。

这都是其次。

重点是,有了这枚代表禹王权势的扳指,沈湘就有把握与禹王开战,到了那时,金陵城必将乱作一团。

她便能借此机会,趁乱离去。

送走小六子后,徐婉没有耽搁。换了身不打眼的衣裳,趁着无人注意,去了一趟禹王府。

以她的身份,是进不去禹王府的大门的。

但也无所谓。

她来此地,不过是为了送上一个情报,能否入门根本无关于事情本身。

“烦请小哥通禀王爷一声,就说王爷丢失的那样东西,如今正在沈将军府呢。”

徐婉说完,便径直离开此地。

她送扳指给沈湘,表面上是助他一臂之力,实则将消息报告给了禹王爷。

便是届时,沈湘想要息事宁人,只怕禹王也是不肯的。

狡兔三窟,历来是徐婉处事的风格。

到了傍晚,玉春楼欢声笑语,拉开了又一天的热闹景象。

徐婉因昨日之事,早已体力不支,加之今日没少费心思,眼下便预备着上床休息。

却不料,听见屋外一声响动。

“是谁?”

她立刻警惕起来。

“姑娘莫怕。”

叶秋庭的身影,出现在了屋子里。

徐婉眉梢微挑。

“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走到桌前坐下,佯装倒茶。

实则目光一直落在叶秋庭身上。

“属下奉将军的命令,给姑娘送一些伤药。”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放在了桌子上。

“这药是将军入宫找御医专门配的,据说对于姑娘的伤势极为有效,用上一次,便可痊愈。”

叶秋庭走了。

徐婉望着桌上的瓷瓶,陷入了深思……

沈湘到底要做什么?

想把自己送给别人做交情的,是他!

半途后悔,杀了齐世子的,也是他!

在玉春楼羞辱自己,让自己满身伤痕,遭人话柄的的更是他。

这会子,他倒是来做好人了?

徐婉觉得好笑极了。

以为送一瓶伤药给自己,自己就能对他感恩戴德,不计前嫌,跟他重新来过吗?

徐婉面色一冷。

将药瓶直接拂进了垃圾桶内。

看也未看一眼。

她徐婉是身份微贱,但不代表她骨子里也是个贱胚子,可以任由他百般取乐,生气的时候教训一顿,开心了送个伤药哄一哄。

深夜。

婆娑摇曳的树影,在明月的辉映下,照进将军府的书房。

“药收下了吗?”

沈湘背对着来人,清冷的音色沉沉响起。

叶秋庭跪在地上,禀道:“姑娘收下了!”

沈湘闻言,面色是看不出的情绪。

他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一双视线,却落在了书桌上放着的一封书信上。

她在信上说,要跟自己一刀两断,让自己放她离开金陵,从此不再踏足金陵城中之事。

只求随便找个乡野村夫嫁了,过相夫教子的日子。

休想!

薄唇紧抿。

沈湘的眸中氤氲着沉沉的雾气。

这个该死的女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她想离开自己?

简直是做梦!

除非是他玩腻了,想要丢开她。

否则她别想离开自己。

她将禹王爷的印鉴派人送给自己。

无非是想试探他。

如果他收下印鉴,按信上所言,放她离开。

她便立刻收拾东西,从此跟自己恩断义绝。

倘若自己不同意,也能挑起他跟禹王爷之间的嫌隙……

好个聪明狠毒的女人!

她想离开自己,就这么迫不及待,无所不用其极吗?

沈湘的脸色难看的吓人。

又忽然抬手,止住即将退下的叶秋庭,“慢着……”

他唇角勾勒出几分冷笑。

“差人告知齐国公府,就说齐世子的死因,本将军略有耳闻……”

他倒要看看,一个禹王爷,能奈自己何?

黑色的瞳仁里,浮起几分讥哨的笑。

这个女人真真是好算计!

但她未免太小瞧自己了。

即便明知是徐婉的圈套,沈湘也未曾惧怕。


翌日一早。

玉春楼闯入一群不速之客,还不待徐婉有何反应。

“将她拿下!”

领头的人,就直接吩咐侍卫将其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

徐婉后退一步,保持着警惕打量众人。

“徐姑娘不认识老奴了?”

那群人身后,站出一人,“老奴却还记得徐姑娘,徐姑娘那日坐着马车来国公府时,还是老奴吩咐人带徐姑娘进去的。”

“你是徐国公府的管家?”

徐婉皱眉。

心沉到了谷底。

“正是!”

齐国公府的人找上自己,一定是的得知什么了。

眼下也由不得徐婉分辨。

众人将她捆住,带到了马车上。

眼看着马车驶入齐国公府大门,徐婉却毫无脱身之法。

“昨夜老奴收到密信,世子死前曾与徐姑娘见过面,此事非同小可,徐姑娘便在此地暂住几日,待查清真相,老奴自会放徐姑娘离开!”

管家说完。

将徐婉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扔进大牢里头。

冰冷的铁链锁在门上。

徐婉靠着墙壁坐下。

心里却七上八下,困惑起来。

她以前总以为自己很了解沈湘,但这些日子以来,她却看不懂了。

她不明白沈湘为什么这么做?

齐世子是他杀的,但他却告诉齐国公府,此事跟徐婉脱不开干系,当真不怕齐国公府的人查出来吗?

还是说,他那么自信,即便齐国公府的人查到他头上,他也能保证全身而退?

望着一室的黑暗,听着角落里咯吱的老鼠叫声。

仿佛无尽的黑暗中,即将伸出来一只大手,将她的心紧紧攥了起来,反复揉捏着。

过了不知多少时辰。

牢中突然被点亮了火把。

徐婉用手背遮了遮被光刺痛的眼,皱眉望着入口处。

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身着靛蓝色长袍的青年男子,缓缓入内。

他身后,是徐婉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齐国公夫妇。

齐国公夫妇点头哈腰,似乎对男子极为恭敬。

“你就是徐婉?”

男人走到徐婉面前,跟她隔着一道铁栅栏,淡漠的口吻像极了在问今日的天气。

捉摸不透此人身份,徐婉不敢轻举妄动。

她没有说话。

只是抬头望着这人。

“跟我走吧!”

男人一声轻笑,抬手,示意齐国公府放人。

徐婉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带入齐国公府的地牢,又莫名其妙被一个陌生男人救了出去。

跟在男人身后,徐婉亦步亦趋。

心中的疑云却涨到了极点。

“你在好奇我为什么救你?”

男人突然顿了步子。

转身望向徐婉。

月色下,男人的下巴带着几分玉色。

徐婉心中紧张,目光却坦然。

直直对向男人的视线,“不错。”

“徐婉……”

他呢喃着她的名字,似乎在咀嚼着这两个字。

良久,一声长叹,“像!太像了!”

徐婉皱眉。

“我原本还不明白,他为什么对你这么上心,如今倒是懂了……”

那个他,指的自然是沈湘。

徐婉没有说话。

心中却疑惑起男人的身份,莫非他是沈湘的人?

但是……

如果这样,却解释不通。

前脚沈湘通知齐国公府的人,将她押来此处,后脚却派人救她出去,这太矛盾了!

“我不是沈湘的人。”

那人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所想。

开口解释道:“我们见过的,在玉春楼,我曾经给了你一万两黄金,想问你一句话。”

“是你?”

徐婉恍然大悟。

就是这个人,那日说自己的琵琶很像一位故人。

心念一动,徐婉当机立断,“你是北国人?”

“不错!”

男人坦荡承认,“我姓百里,名晋。”

百里是北国皇姓,此人果然是北国皇室中人。

“公子有何话想问徐婉?”

她从容应对,心中却顿生警惕。

“你有没有去过清河?”

百里晋俯身,认真查看徐婉的面容,仔细到不肯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公子说笑了,徐婉是南国之人,三年前被卖入玉春楼,怎会去过清河地界。”

她并不担心自己说的这些话,会遭到质疑。

因为徐婉的确是南国人,这些都是可以查明的。

若他不信,大可自己去调查。

百里晋面色一沉。

他自然知道这些,早在那日他就已经差人去查清楚了徐婉的身世。

只是……

他不相信!

一个出身寒苦,父亲是赌鬼,母亲是乡下村妇的人,会生出徐婉这样才貌无双的女儿?

“你的琵琶,似乎不像新学的。”

更何况,她三年前初入妓坊之前,根本没资格接触到乐器。

短短三年时间,又焉能奏出那般锦绣华章?

“教坊嬷嬷说过我天赋好,若是公子不信,问过玉春楼的姐妹便知。”

徐婉一番话回答的滴水不漏。

“你想离开金陵吗?”

百里晋却突然转了话题。

徐婉一愣。

又听他道:“我在城外有一个庄子,可以暂时送你去安身,待金陵的戒备松懈下来,你可以选择自行离去,或者继续留在庄子上生活。”

不得不否认,这番话对徐婉的诱惑力太大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想点头。

但理智告诉她,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他为什么愿意帮自己?毕竟她不过是一介无权无势的妓子罢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吧……”

男人伸出一只手,折断了身旁的芙蓉花枝。

不疾不徐道:“一想到沈湘连个替身也留不住,我就高兴。”

疯子!

徐婉在心中暗啐一口。

这个男人似乎跟沈湘有仇,只要沈湘不开心了,他就开心。

眼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徐婉思索。

他径直将徐婉带到了大门口的一辆马车面前,自己率先上车。

而后示意徐婉也坐上去。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马车的轴轮碾在青石板上,给这个金陵城的夜色增添了几分空旷的回音。

就在徐婉以为,她会这样被百里晋送出城时。

却突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紧接着,一道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声音,传了出来,“大晚上的,晋公子打算去何处啊?”

徐婉坐在百里晋身边。

明显感觉到了对方身形一僵。

但很快,又挂上了他那抹招牌的温和笑容:“闲来无事,去城外走走罢了。”

“奉太后娘娘谕旨,宵禁之后,一律不得放人出城。”


“既然如此,那我回去便是。”

百里晋不动声色。

“且慢!”

马车外的声音收起了玩世不恭,变得板正起来。

“今夜微臣奉旨,请一位贵客入宫,但可惜微臣去齐国公府上请人之时,得知此人已经先一步被晋公子带走……”

他说着,驱马逼近车厢。

“不知此事是否属实,请晋公子打开车门,容微臣查探一番,方好回禀太后。”

早在听到太后二字时,徐婉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么晚,锦衣卫怎么会在城边。

定是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

徐婉可不认为自己能有那么大能耐,值得太后接见。

不出意外,十有八九禹王府一事已经败露,太后知晓是自己在中间捣鬼。

所以才有了今夜这一出。

徐婉心知太后下令,即便是百里晋这个北国的皇子,此刻也无计可施。

索性大方下车。

“徐姑娘……”

百里晋见她起身,言辞恳切道:“若是需要帮忙,可以派人到城外十里桥递个信。”

“多谢!”

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罢了。

百里晋能说出这样的话,徐婉还是感动的。

“走吧。”

从马车出来,望了眼东边的夜色。

黎明前的黑暗,如同一只沉睡的老虎,一切充斥着危机四伏。

一路上,除了马蹄声,便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声音传来。

萧琰骑着马,走在徐婉身侧。

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禁笑道:“大名鼎鼎的名妓徐婉,也会有害怕的一日?”

他这话太过轻浮。

徐婉本不愿与他多言。

萧琰自讨了个没趣。

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其实你也不必害怕,有沈将军保你,太后她也会忌惮的。”

沈湘如今权势熏天。

即便是太后出面,也不得不碍于沈湘的脸面,直接发落徐婉。

话虽如此,徐婉心中却格外不平静。

没有人知晓,今夜金陵城中的腥风血雨,乃是她一手策划的结果。

至于太后……

这个时候带她入宫,绝对不是简单的接见。

禹王跟沈湘,这两个虎视眈眈的对手,暗中斗了那么久,都等着抓住对方的弱点,好伸出利爪,将对方扼杀于獠牙之下。

眼下如此时机,太后坐观上壁。

无论谁输谁赢,她都会是最大的赢家。

而徐婉作为……沈湘唯一算得上的家眷,今日宣她入宫,便是摆明了会让她作为质子。

倘若沈湘输了,她就会被交给禹王处置。

如果是沈湘赢了,她便是一颗拿捏沈湘的棋子。

天底下,再没有这么好的盘算了。

终究是失策了……

徐婉闭了闭眼睛。

本以为自己能够瞒天过海,趁乱逃出城。

却不料自己的所有算计,早就被有心之人收入眼中。

接下来,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不得不小心应对。

“还是说,你认为沈湘不会保你?”

萧琰的话,落入徐婉耳中。

她莫名觉得烦躁不堪。

“锦衣卫那么闲的吗?萧首领作为锦衣卫的副指挥使,居然是个聒噪的乌鸦……”

“聒噪的乌鸦?”

萧琰重复了一遍她的形容,突然开怀大笑:“哈哈哈哈……”

末了,骑在马上,端详了徐婉一眼。

点评道:“其实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如果我是沈湘的话,大概率也会一掷千金包下你。”

“我可以不认为你是在夸奖我吗?”

徐婉皮笑肉不笑。

委实对萧琰这个人没有好感。

“呶,到了……”

就在二人一路的呛嘴中,抵达了宫门口。

萧琰亮了亮锦衣卫的牌子。

宫门被从里面打开。

徐婉踏足宫城内。

早已有提着宫灯的宫女,等待在此处。

见了徐婉,一言不发,将她团团围住,示意她跟着众人去见太后。

徐婉没有回头。

进了这宫门,便由不得她了。

到了太后所在的未央宫,被告知娘娘还在梳洗,要让她在大厅内稍作等候。

之后,宫人们皆退下。

徐婉一个人在没有点灯的大殿内,望着巍峨的宫室,墙壁上被月色照亮的壁画,连同在夜中也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飞凤鎏金摆设。

无不彰显着皇家的尊贵与威严。

直到月色退去,天边泛起一丝亮光。

宫门从两侧被人推开。

无数宫人鱼贯而入,将宫内四处点上蜡烛。

四周静悄悄的,无人交谈。

紧接着,太监一声唱词,“太后驾到--”

穿着赤红鎏金百鸟朝凰宫裙,头戴紫阳五色描金凤冠,身着茜色宫條,腰间配着一只盘龙玉佩的女人,在一众太监宫人的簇拥搀扶下,缓缓入内。

她所过之处,众人无不跪拜叩头。

徐婉随着身边的人潮一起跪在地上……

能听到清脆的步摇声自头顶经过,而她目之所及,也只能看到一双绣着龙凤呈祥样式的金色绣鞋。

“徐婉?”

女人走到她身侧时,突然出声。

徐婉眉头一皱,低着头,答:“是。”

“母亲早亡,父亲是城外的一个佃户,交不起租子,将你卖进了玉春楼,听闻一手琵琶弹得极好,堪称技艺无双。”

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

似乎她已经习惯了,说话之时不表露自己的情绪。

徐婉推断不出,她究竟想说什么。

但这里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敲击在她心上,每说一句,她的心每沉一分。

“娘娘将民女的身世调查的这般详实清楚,不知是何缘故?”

事已至此,她只能见招拆招了。

太后没有说话。

从她面前走过,直至高台之上。

坐定身子后,才不疾不徐,缓缓开口道:“哀家听闻你琵琶弹得极好,不若你便替哀家弹奏一曲?”

“是。”

徐婉刚应下,又蓦然想起,“民女入宫着急,未曾携带琵琶……”

“无妨!”

她尚未说完,话头就被太后打断,“哀家这里有琵琶。”

徐婉从太后身边的宫人手中,接过琵琶。

“不知娘娘想听什么曲子?”

“什么曲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弹的怎么样……”

殿上的女人,捂着唇笑:“哀家倒要看看,名满京城的花魁娘子徐婉,是否当真如传说中那般色艺无双。”

殿内气氛极为压抑。

徐婉试了试弦。

压抑住心底里的不安,拨弄起了琵琶弦。


“崩--”

几乎就在一瞬间,琵琶弦应声而断。

快的让人还未反应。

就听高台之上,传来一声怒喝:“好个徐婉!哀家爱惜你的技艺,不惜取南唐周后的烧槽琵琶相赠,你却存心将她弄坏,意欲何为?”

事情发生太快。

徐婉来不及反应,连忙跪在地上告罪:“娘娘明鉴,此事绝非民女蓄意为之。”

“有意如何?无意又如何?”

高台上的声音,带着几分讥笑:“你有一双妙手,能用这双手做很多事情,但是留着你这双手,迟早是个威胁,不如斩了的好!”

徐婉惊愕抬头。

却见走下高台噙着笑。

站在她面前,“哀家不会杀你,杀了你,去哪里找你这么合适的棋子?但你太自以为是了,留着你这双手,也只会扰乱哀家的计划……”

“不如废了它。徐姑娘以为如何?”

徐婉脸色一变。

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认真。

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根本没有给她选项。

“娘娘想要民女的一双手?”

她对上那人的目光,泠泠反问。

“一双手罢了……”

太后轻蔑的打量了她一眼,似是在看一个肮脏低贱的东西,“还是说,你舍不得你这双手?”

“如果我说是呢……”

徐婉咬着唇,心中已是一片沉重。

“那就留着你这双手,跟你的头颅一起,就在宫里待着吧。”

太后依旧在笑,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嗜血的光。

今夜她已打定主意,要徐婉死!或者要她……生不如死。

“我能问,为什么吗?”

徐婉抬起头。

“凭你,也有资格盘问哀家?”

上位者的威压之下,她如一只蝼蚁,生死存亡皆在太后一念之间。

徐婉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权势之下带来的巨大差距。

她要自己死,自己不得不死。

甚至连一句为什么也不能问。

“拖出去,砍下她一双手……”

太后一声令下。

几个距离徐婉最近的宫人上前,将她双手反茧羁押在身后。

就在徐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禀报。

“沈将军到!”

太后脸色一变,眸间掠过几分惊疑。

呢喃道:“他竟来的这般快……”

今夜他奉命去杀禹王。

金陵城注定血流成河。

而太后在他动手之后,才选择命人传唤徐婉入宫。

也不过数个时辰,还不到天亮,他就得知了消息,解决了禹王?

“臣沈湘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过片刻,沈湘已经到达殿内。

押着徐婉的人,在太后的眼神授意下,暂且退后。

他入宫后,目光未曾看向别处,率先向太后行礼请安。

“沈爱卿这么快入宫,可是哀家交代你的事情办妥了?”

“回娘娘,事情已解决。”

太后眸光一转。

方才还惊疑未定的表情,刹那被喜悦取代,“乱臣贼子死了?”

“已被伏诛!人头稍后会呈上给娘娘!”

“你办得好。”

二人在简短的问答中,此事尘埃落定。

徐婉眸子颤了颤,知道禹王死了。

不管她是否无意,禹王的死,都与她脱不开关系!

如果不是她,禹王不会这么快被太后找到破绽。

事已至此,知道此局的三个人,皆在此处……

“这是?”

沈湘好似才看见她一般。

疑惑的看了徐婉一眼,似乎是在询问徐婉为何在此处?

“哀家听闻玉春楼的徐姑娘一曲琵琶好似天籁,特邀徐姑娘入宫一见,果如传闻一般,琵琶十分动听。”

上位者说起瞎话来,眼都不眨一下。

别说她根本未曾听徐婉弹奏一曲。

便是方才,还想赶在沈湘之前,要了她的命。

“徐姑娘的琵琶,是很好听。”

沈湘侧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饱含了太多情绪,似乎还有几分慰藉。

“啪嗒……”

徐婉眼眸一酸。

方才面对生死危机时,她都未曾落泪。

此刻面对来人关切的的眸子,心中的恐惧太后知后觉升腾起来。

这一招棋,她走的太险了。

若是他晚来一步,她未必能活着走出皇宫。

翌日一早。

太后降旨,晋封沈湘为大司马,一时间权倾朝野,位极人臣;

与此同时,册封太后表侄女为朝瑰公主,并赐婚二人,择日完婚。

来宣旨的太监,是太后的亲信。

“大司马真是好福气啊!公主殿下自幼便是有名的美人,如今更是生的雪肤花貌,见者倾心啊……”

沈湘接过圣旨。

隔着日头,瞧了一眼手上明黄色的卷轴。

眉间浮现出几分古怪的笑意,“娘娘可说了,几时完婚?”

“这……”

太监一怔。

行了一礼,诚惶诚恐道:“娘娘说了,成亲之事暂且不急!公主如今还不到及笄之龄,但早早赐了旨过去,让公主挑个晴好的天,搬来与大司马同住。”

“真是难为娘娘考虑的如此周到。”

沈湘转身。

面上笑意尽敛。

将圣旨扔到了叶秋庭怀中。

徐婉得知此事的时候,正在沈湘府上养病。

倒也不是什么大病。

夜里闹了一场,惊惧之下,筋疲力尽,刚出宫门便晕了过去。

沈湘传了太医过府,细细诊断一番后,得知徐婉害的是风寒,抓几帖药,好好将养数日,便能痊愈。

沈湘便借着这个由头,将她拘在了将军府上。

又派人给玉春楼送了上千两黄金。

玉春楼的妈妈也不敢问。

连忙拿了徐婉的卖身契递了过去。

这一来二去,徐婉虽然成了自由身,但卖身契却落在了沈湘手中。

她想走,便更得看沈湘的意思了。

“听闻朝瑰公主,是有名的美人?”

沈湘脸色不好,徐婉一边给池塘里撒鱼食,一边嫣然巧笑,回身问他。

却不料就这么个动作。

引得男人上前,欺身压着她。

就在池塘旁边的凉亭里,来来往往的,皆是将军府的下人。

“青天白日的,你疯了不成?”

徐婉脸色一变。

手中鱼食滑落在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沉声质问。

“你似乎很开心?”

男人垂头,凑近她唇瓣,轻轻浅浅啄了一下。

眉目却冷似池中的水。

徐婉秀眉微蹙,“我开不开心,与你何干?”


“婉娘,我以前夸过你聪慧的,这世间之人,似你这般已很难得。何必自讨苦吃呢?”

他修长有力的大手,抚上她的面颊。

似是情人间的呢喃,却终归带上几分讥讽,“你何时这般蠢钝了?”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徐婉身子都在发颤,心里漫过一阵又一阵的惊惶。

那张娇媚无限的容颜,此刻白的似薄纸,“我……”

她想开口替自己辩解什么。

却终归哑声。

“我曾说过的,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懂得恪守本分。所以我会帮助你,可你居然却算计着想要逃离……”

“让我猜猜,为什么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我?”

“还是说你认真了?”

他的每句话,都宛若一把刀子在凌迟她的心。

“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就像一个小孩子,极力想要隐藏的秘密,却被大人当做一个玩笑似得,摆在了明面上。

是羞辱,是悲戚,更是一种深深地恐惧。

出身显贵的少年将军,和低入尘埃的青楼名妓,他们逢场作戏三年。

他需要一个沉湎美色,不被上位者忌惮的理由。

于是堂而皇之的包下她,将她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步一步捧成了金陵城中人尽皆知的花魁娘子。

而她……

她本该顺着这条道,借着他的权势扶摇直上,呼风唤雨,查清楚当年的死因真相,还自己一个公道清白。

可偏偏她爱上了最不该爱的人,对最不能动心的人动了心。

他将她送到齐国公府的那日,就是为了提醒她,他们之间不过寻常名妓与恩客。

是她心存妄念,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你放我走吧!”

她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病,目光涣散,脸色苍白。

声音也透着颓败与无力。

如今的她别无所求,只想离开他。

注定是条不归路,那就在自己还能控制得住自己之前,斩断这一切吧。

大手将她拦腰抱起。

徐婉就这样被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沉稳苍劲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别离开我,婉娘!也别爱上我……”

她分明从那道声音中听出了几分后怕。

仿佛真的很害怕失去她。

但是紧接着的一句,让徐婉如梦初醒。

“就当她还活着,还在我身边,陪着我!”

一个锤,锤在她胸口上。

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想起百里晋的那句话,他说,她真的很像“她”,他还说,难怪沈湘会喜欢她。

可是她要这“喜欢”做什么!

她徐婉怎肯甘心做一个影子!

徐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身上的男人推开,花荫下,一双眸子泛着些许红光。

沈湘眼中一瞬错愕,很快便泯灭下去,微微拂袖,嘴角带着调笑。

“婉娘,想明白便好,你向来不令我失望。”

徐婉无言转身,生生将眼泪逼回去。

这男人一瞬温情,一瞬残酷,自己已经见识过了,若再抱什么期许,那便是她自己蠢,再受什么罪过,都与人无尤。

“天不早了,爷歇息吧。”

徐婉淡声说罢,自顾自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沈湘望着那袅娜的背影,眼中一瞬晦暗不明。

这女人,绝不会再如前那般,在自己怀中温柔小意,光是前夜那筹谋,已经是对自己起了二心。

可为何自己对她恨不起来?

身后悉索数声,沈湘迅速收敛了神色。

“将军,宫中传旨,明日太后在澄园设宴,命将军带......家眷同往。”叶秋庭垂手站在暗处。

家眷?

沈湘哂笑一声,这必不是太后的原话。

徐婉是何身份,怎能算他家眷,更何况太后已经赐婚,此番召她同去,必然又想演绎出什么戏码。

小小徐婉,竟然令隆裕太后心中起了波澜。

沈湘倒觉得这戏越发有趣了。

“准备一身华服,送到东院。”沈湘说罢离开。

“是。”

东院,便是徐婉的住处。

稍晚,叶秋庭便将华服送到。

一同送来的,还有些上好伤药,以及一个丫鬟。

“将军让姑娘先好生养着,缺什么,便让梨儿去置办。”

叶秋庭一如既往的神色恭敬,徐婉对他心有感激,他似乎一直未将她看作烟花女子。

“养着?”徐婉明眸微转,蹙眉道,“我已好了,况且明早回过将军便离开了,不需要人服侍。”

闻言,叶秋庭稍稍致意,便转身退下。

这是何意思?

沈湘居然派了人来服侍自己,难道打算将她安置在府中不成?

虽然自己的身契在他手中不假,可自己以什么身份待在将军府?

“明早还要早起梳妆,梨儿服侍姑娘歇息吧。”

徐婉愈发诧异,“一早梳妆为何?”

梨儿微怔,“明早宫中赴宴,姑娘不是要与将军同去?”

徐婉心头一突。

先前沈湘在玉春楼包下她,不过是为了让京中众人知道,他永昌候世子、大将军是个流连烟花不思进取之人。

而现在禹王已经除去,沈湘便是太后面前炙手可热的功臣,那画皮早也可以扔了,为何还要带着自己在人前晃荡?

“歇息吧。”徐婉说罢上榻。

看样子,沈湘暂时是不打算放她走了。

晨光微熹时,梨儿已经打了水入房,然后温声唤徐婉醒来。

徐婉一身薄暮云纱,一头缎子半的黑发倾泻身后,看得梨儿有些眼直。

世上竟然真有这么好看的女子。

难怪徐婉虽然没有名分,可管家来时还是叮嘱她好生伺候,不然大将军处可不好交代。

“不必麻烦,我自己梳妆便好。”徐婉娉娉婷婷挪步妆镜前,一张小脸稍显苍白,但带着娇怯仿佛更加动人。

既然脱不了身,那便安生待着,谋而后动。

“你帮我取件素雅些的衣裙。”

徐婉说着抬了抬手,肩头的暮云纱稍稍滑落,莹白雪肩甚是诱人。

蓦地,她只觉得一道灼热目光,刺得雪肩烧着一般!

回头一望,沈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边,逆着光,眸光也看得不大清楚,只是那种灼热,令徐婉有些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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