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今日为何要来齐国公府?”
往常这样的应酬场合,沈湘从不现身。
为何偏生得今日,就这般正正巧巧,非但参加了齐国公府的晚宴,还一定要让她跟着一同前往?
齐世子死前那一眼。
徐婉看得分明。
那是一种震惊,同时伴随着几分的疑虑和不解。
她不信齐国公世子不知道来人是沈湘。
只怕是,正因为来人是沈湘!
杀他的人是沈湘!
所以他才会那般惊讶,不可置信。
“你到底想问什么?”
沈湘合上书卷。
垂眸,打量徐婉。
在烛火映衬下,美的好似天上不凡的神尊。
他淡漠的眉眼之间,似有几分烦躁。
这样的情绪,以往不会出现在他眉宇间的。
徐婉了解他。
两年时间,相伴相许,看着他从一个落魄的侯府公子,到如今位极人臣,手掌天下兵马大权。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徐婉更了解他。
只这一个神情,徐婉就知道了。
她读懂了。
往常到了这一步,徐婉就会乖巧的倚靠在他身边,不再出言惹他烦心。
只做好一枝解语花应尽的本分。
“齐世子的事情,是不是爷早有耳闻?”
徐婉知道沈湘不喜欢女人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聪明的闭嘴。
而是选择了继续追问。
“亦或者,爷今日带妾身去齐国公府,打的就是将妾身献给世子作为礼物的算盘?”
沈湘平素只知道徐婉聪明,能体察他的心意。
却不料她竟然还有这么伶牙俐齿,紧逼不舍的一面。
不由得冷笑出声:“一个聪明的女人,是不会像你这样刨根问底的。”
徐婉的心被风一吹,彻底凉透了。
在此之前,她虽然有所猜测。
但她更希望一切只是自己想多了。
在一起的两年时间里,沈湘待她极好。
玉春楼里,有不少姐妹,都羡慕徐婉的好命。
被大将军沈湘,这么如珠如宝捧在手心上。
那双能够生杀夺于,千里之外取敌将首级的大手。
也曾拿起眉笔,温柔的替她描眉挽发。
就是这样一个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怎么能……怎们能……
出乎意料的,徐婉开始笑。
笑容出透着入骨的绝望寒凉,“所以在将军心中,徐婉只是一个妓子,一个可以被转送他人,换取利益得失的卑贱玩物是吗?”
徐婉甚至在想。
倘若他这个时候能说一句不是,或者多说一句挽留的话。
她就原谅他。
可是没有。
沈湘自始至终,只是在用一种冷漠的,薄凉的眼神望着她。
末了,拢着双手。
只用饱含警告的口吻,提醒她:“莫要忘记你的身份,失了分寸!”
“是了,是了……”
徐婉通红着双眼。
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感受着手心一片血肉模糊。
刺痛让她清醒,也让她克制冷静。
“多谢将军提醒,奴不会再忘记了。”
徐婉低眉敛目,端庄行礼。
从齐国公府回玉春楼的这段距离有多长。
徐婉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她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从马车中下来。
“徐婉……”
“徐婉……”
身边好像有无数人在喊她。
她都记不清楚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内。
她将房门紧闭。
无助的靠在门扉上,浑身力气被抽空,任由身体滑落在冰凉的地上。
“莫要忘记你的身份,失了分寸……”
徐婉低低呢喃着这句话。
哭着哭着,笑出了声来。
可是等她笑完了,一抹脸颊,方才发觉一脸的泪痕。
是啊,这几年优渥的生活过习惯了,她怎么能忘了呢?
他是手握重兵,名满天下的大将军。
而她不过是一介妓子。
在被妈妈买来的第一天,妈妈就告诉她,“外头人人都说,做我们这行的,婊子无情。实际上不是无情,而不是不能动情,你可记住了?”
徐婉忘了那时自己是怎么回答妈妈的。
只依稀想起,她似乎反问了妈妈一句,“那要是动了情,会怎么样?”
“会死。”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今日的徐婉,彻底体会到了那种堪比死亡带来的体验。
妓就是妓,哪怕只跟一个人睡,也是卑贱不堪的玩物。
她跟楼里那些千人枕万人骑的姐妹,又有什么区别呢?
认清了这个事实。
徐婉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给自己画了一个足够彰显美貌的妆容。
来到了妈妈的房间门口,叩了叩门。
里头传来一声焦躁的斥责,“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来打扰老娘的好事儿?”
“是我。”
听到徐婉的声音,里头有了片刻的宁静。
仅仅是片刻之间,妈妈的声音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呦~!”
凤四娘打开了房门。
那张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脸上,堆满了笑意:“今天吹得什么风,可把我的大宝贝给吹过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迎着徐婉往里坐。
徐婉走入屋子的一瞬间,就闻到了一股男欢女爱过后,特有的腥麝气息。
往常她屋子里都点着熏香,楼里这些气息虽然随处可见,却永远飘不到徐婉面前。
“从今日起,妈妈把我的牌子挂起来吧。”
她想,她也该学着适应了。
这一句话,震的玉春楼里的妈妈--凤四娘,险些没坐稳,一屁股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你说什么?难不成,你要挂牌子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