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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障碍科研天才X清冷偏执贵公子双专家,高分子材料X智能机械主职业日常,有替身情节,破镜重圆,非传统追妻火葬场,双洁。作者土狗,爱狗血,不接受任何写作指导。他是她的糖,她并不想私有的朱庇特。她是他的爱,他想用毕生温柔囚禁的玫瑰。
主角:姜半夏,傅崧 更新:2023-03-24 15: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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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姜半夏,傅崧的其他类型小说《喜欢她的糖》,由网络作家“关十一”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情感障碍科研天才X清冷偏执贵公子双专家,高分子材料X智能机械主职业日常,有替身情节,破镜重圆,非传统追妻火葬场,双洁。作者土狗,爱狗血,不接受任何写作指导。他是她的糖,她并不想私有的朱庇特。她是他的爱,他想用毕生温柔囚禁的玫瑰。
晚上八点三十三分,凯悦酒店二十四楼,会议休息室外。
“我九点半要上床休息。”姜半夏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十分平静。
站在她对面的杨静点了点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连声应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事儿宋老师交代过。但是你看……现在快九点了,会议室那边的空调还没修好,等修好也不知道几点,再等人员进场,哪怕你第一个上去演讲,可能也来不及了。”
姜半夏听着她的话,神色很认真,没有中途打断。
就在杨静以为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的时候,姜半夏又开口了。
“我九点半要上床休息。”语气依然没有起伏,但就是透出一股寸步不让的固执。
杨静觉得自己的脑仁儿有点疼,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放低了语气轻声哄着:“祖宗啊,我知道你九点半一定要躺在床上,可是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啊!”
今天是华国高分子材料研讨会的最后一天,他们科研所作为主办方之一,被安排在今天压轴报告。但是偏偏,作为国内高分子大牛的宋承鼎老师在这个时候病倒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临近年底,所里其他人要么在外地忙,要么就水平不够。
想来想去,所里派了宋承鼎的关门弟子顶上。
只是这个关门弟子的情况有些特殊,因此特意安排了杨静作为助理,全程陪同。
姜半夏听完,甚至点了点头,却还是那句话。
“我九点半要上床休息。”
杨静深吸一口气,看着对面的女孩。
她很年轻,由于常年在室内工作,皮肤很白。
五官精致漂亮,不是那种小家碧玉的清淡,也不是大家闺秀一样的端庄,而是如同烈火般的昳丽,像一株开放在盛夏阳光下的玫瑰,无时无刻不在彰显自己的美丽。尤其是她左眼眼尾下的那颗红色泪痣,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惊心动魄。
而这种惊艳的长相带来的热烈风情却被她周身冷漠的气质压了下去,就像被埋在冰原下的岩浆,美则美矣,却没有温度,换言之,少了股“人味儿”。
叹了口气,杨静开口道:“那我去问问负责人,看看能不能调整一下,你……”她看了休息室一眼,里面的与会人员或站或坐,很热闹,“你先去休息室等我一下,好吗?”
“好。”姜半夏点了点头,转身进了休息室。
杨静看着她在休息室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才放心地去找负责人协调。
姜半夏端正地坐在休息室宽大的皮椅上,眼前有些发黑,她用手微微按了按胃部,缓解疼痛。
因为晚餐没有她习惯吃的食物,又不想麻烦杨静,就只喝了点水,这个时候有些胃疼,低血糖也犯了。她的目光在休息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休息室另一头的一张小圆桌上面。
圆桌上摆着果盘和一些糖果。
稍微犹豫了一下,姜半夏站起身朝着圆桌走去。
宽大的皮沙发上,傅崧半靠在椅背上,眼睫微垂地侧过脸听着旁边的人说话,俊美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他很高,即使是坐着也比边上的人高出来一截,长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无端端就生出一股矜贵的气质,迷得边上的女孩儿移不开眼。
周思媛看着男人侧脸的轮廓,不自觉地挺了挺腰,笑着挨过去问:“那会议结束以后,小傅总可以赏脸和我吃顿饭吗?”
“好啊。”傅崧往后侧了一下身体,避开女人靠过来的脑袋,却应下了约会。
一顿饭而已,耽误不了什么。
傅家老爷子一年前中风昏迷,至今还在病床上待着,傅氏集团乱成了一锅粥,他这个从小被放养的傅家大公子顷刻之间成了香馍馍,被召回傅家接手傅氏的生意。
男人抬起眼睛,看了看在自己身边围了一圈的高管们,漫不经心地转了转食指上的蓝绿色珐琅戒指,可惜,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便宜爹,更不在乎傅氏。
虽然理论上来说,会议休息室是与会人员公用的,但是实际上,每个公司和单位都会自发地聚在一起,就算偶尔有交集,也是相熟或者有合作关系的人。
傅崧一行人代表的是傅氏科技。傅氏作为国内有名的财团,名下产业涉及方方面面,而傅氏科技无疑是其中最特别的存在。它脱胎于傅氏军工,甚至参与某些涉密项目的研发工作,是傅氏的立业之本。傅崧本人更是国际知名的智械专家,大学在校期间就做出了“白泽”的第一代原型机,拿下了那年国际智能机器人大赛的一等奖。
那一年,他才二十一岁。
傅家老爷子欣喜万分,众人也都以为傅家家业后继有人,可就在这个时候,傅崧却放弃了普林斯顿唾手可得的PHD,转头去了慕尼黑大学念古典哲学,让无数人为之震惊和扼腕。他本人却毫不在乎,除了带着“白泽”的后续机型参加业内展会之外,很少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回国接手傅氏科技之后,就只有这种级别的研讨会才能让他抽空露一面。
因此当姜半夏直直地朝着傅崧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休息室里大半的人都停下了讨论,目光或直接或隐晦地朝她看去,就连傅崧本人,也被这种氛围影响,侧头看了她一眼。
姜半夏的长相本就招眼,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说是成了全场焦点,但是她对此毫无所觉,迈着不紧不慢地步伐,穿过大半个休息室,走到了圆桌边。
原本围在圆桌边上的傅氏科技的高管们,不自觉地退开几步,为她留出位置。
姜半夏走到圆桌边,俯身拿了两颗糖,想了想,又伸手拿了两颗。然后直起身,准备往回走,却被人拽住了手。
傅崧从沙发上探过身子,一把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抓了把糖,塞进她手里,笑着说道:“再拿点。”
姜半夏垂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仰头看着自己的男人,黑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得梳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脸部线条干净利落,剑眉星目,鼻梁笔挺,是个很俊美的男人。
他在对自己笑。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
片刻之后,姜半夏迎着男人的目光,露出一个笑容, 说了句:“好。”
她本来就长得好看,一笑起来便如同春光乍泄,明艳不可方物,众人只觉得被晃到了眼睛。
周思媛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抿起了唇,在看到她笑容的那一刻更是黑了脸。
都知道傅崧是傅家大公子,傅氏现在的实际掌权人,他年轻,多金,有能力,是不可多得的金龟婿。两家人也有意撮合他们,因此家里才会让什么都不懂的自己出席这个研讨会,表面上是洽谈合作,实际上是相亲。
出身名门又长相甜美的周思媛从小身边就追求者不断,加上身边一起长大的二代公子们并不少,因此狂蜂浪蝶们勾搭人的手段,她几乎都见过。
在她眼里,姜半夏就是个仗着张脸好看,来勾引傅崧的狐狸精。
她看着两人的手分开,姜半夏转身离开,而身边男人的目光一直追着那抹背影,不由地冷笑一声:“好看吗?”
闻言,围在一起的高管们蓦然回神,都有些尴尬。
傅周两家有意联姻的事情他们多少听到的了些风声,现在这情况,就像是围观小情侣之间的拈酸吃醋,可偏偏这对小情侣还是自己老板。
傅崧听到周思媛的话,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周思媛在问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她咬了咬嘴唇,觉得有些难堪。说到底,两个人还没有确定关系,自己这么质问他,的确是显得有些上赶子了。
但随后,她又觉得有些委屈,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周家千金,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宝贝着长大的,谁见了她不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周小姐?第一次被男人这么对待,千金小姐骄纵的脾气一起来,就顾不得是不是合适了,她有些倔强地盯着男人,似乎想要一个说法。
傅崧看见她的样子,失去了耐心,他站起身来对着身边的助理吩咐:“去问问会议室那边准备好了没有。”
说完,又冲众人微微颔首:“我去趟洗手间。”
他一走,刚刚围在边上的高管们就散开了,周氏的董助这时才凑到周思媛的身边,低声劝慰道:“我的大小姐,您这脾气也是……不就是打了个照面吗?至于吗?”
周家作为国内老牌药企,这些年一直没有什么进步,眼看着就要被挤出一流豪门的位置了,好不容易攀上傅氏的关系,怎么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放掉。
“但是……”周思媛有些不服气,明明是两家联姻,怎么搞的像自己上赶子一样?!傅崧的确是很合她心意,但是要她压着脾气哄一两次还行,这都明着跟别的女人拉拉扯扯了,难道她要装作没看见?她不要面子的?
董助轻叹一口气,放低了声音:“您也知道小傅总刚回国不久,在德国的时候,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图书馆,有些手段他别说见了,可能听都没听过,您回头私下跟他说不就好了?怎么就非得挑这个时候?”
说着,目光往上抬了一下。
周思媛看着周围或站或坐的高管,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终于点了点头。
劝好了自己家的,周氏董助和傅崧的助理对了个眼神,就退到了一边。
“打扰大家一下,会议室那边准备好了,各位准备入场吧。”
就在此时,研讨会的工作人员走进休息室,宣布了会议继续举行的消息。
众人纷纷站起身,跟随着工作人员,在他们的指引下进入会场,准备开会。
除了周思媛,谁都没有发现,傅崧离开休息室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和他一起不见的,还有姜半夏。
洗手间外面,姜半夏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疑惑。她刚从洗手间出来,就被男人堵在了走廊上。
“我叫傅崧,雪行崧岭岁华新的崧。”男人很高,低下头看人的时候,表情专注,仿佛在用目光把人罩住,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姜半夏看着他的脸,似乎在揣摩他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我叫姜半夏。”
女人的皮肤很白,手指纤细,然而食指的指尖上却有着明显的薄茧,跟她漂亮的脸蛋有些不符。傅崧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人,漂亮又冷漠,就像是开在冰原上的玫瑰,矛盾里带着致命的诱惑。
她穿着一套商业套装,黑色的修身小西装和A字群,显得禁欲而冰冷,配着她身上有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寒气,无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好。”男人伸出手,和她虚握了一下,食指上的珐琅戒指上镶着一颗鸽子血,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祖宗啊!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远远地杨静就看到姜半夏在洗手间门口,对面还站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根本来不及和人打招呼,杨静拽着姜半夏就往会场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刚刚跟那边协调好了,你第一个上去演讲,现在去看看稿件,演讲完直接回去休息,别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姜半夏被她拽着向前走,回过头去看着男人,另一只手冲他挥了挥,用嘴型说道:“再见。”
傅崧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低下头轻笑一声,用拇指转了转戒指,才慢悠悠地转身往会议室走。
会议室的灯光明亮,男人穿过会场,在前排坐下。
“怎么这么久?”他刚坐下,右手边的周思媛就靠了过来,语气里是按捺不住的质问。
傅崧微微侧身,和她拉开距离,笑着说道:“遇到了个人。”
什么人?
周思媛眼神一闪,就想到了刚刚休息室里的那个女人,她刚想把话问出口,身后的走廊就传来了脚步声。
会场的灯光慢慢暗了下来,工作人员们开始进场检查设备,服务员们也在最后一次确认客人们有没有别的需求。
“先生,女士,还需要什么吗?”一个面容清秀穿着商业套装的女服务生,半蹲在两人边上低声询问,目光时不时的扫过傅崧的脸。
这让周思媛很不爽,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烦躁,她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影穿着差不多样式的商业套装,越过蹲在地上的女孩儿,往前走。
周思媛一把抓住那个身影,抬起精致的脸庞,看着那人,笑着说道:“这位小姐,给我端杯水吧,我要热的。”
姜半夏看着女人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狠狠一甩,把她的手甩开。
“你!”今天周思媛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本来就骄纵的性子,现在是怎么都压不下去了,她站起身指着女人的鼻子就要发作。
傅崧靠在椅背上没动,只是懒懒地用单手拖着下巴,目光饶有兴致地在姜半夏的脸上流连,就像在丈量一件举世罕见的艺术品。
“姜老师?”
她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语气有些惊喜。
即使穿着定制西装也掩盖不了他中年发福的体态,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姜半夏和周思媛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快步走到姜半夏面前,继续说道:“您怎么在这儿啊?听说这次是您代替宋老师演讲,真是年少有为啊!”
姜半夏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他有点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她想不起来,旁边的傅崧和周思媛却很清楚中年男人的身份。
那是南阳器械的老总,叫张阳。
南阳器械是做精密仪器起家,现在占据着国内医疗器械的半壁江山,按照辈分来说,周思媛甚至要喊他一声叔叔。他们只见过别人往张阳跟前凑的样子,哪儿见过他这样对别人?
周思媛震惊之余,有些难以理解。
“我是南阳器械的老张啊,哎,您贵人多忘事可能忘记了,我们上个月吃过饭的,和宋老师一起,在福运楼,您想起来了吗?”
南阳器械的主营项目是医疗器械,对于高分子材料这一块向来非常看重,他嘴里的宋老师,更是国内高分子材料第一人宋承鼎。
经过他的提醒,姜半夏隐约想起了这么个人,于是点了点头,说道:“你好。”
语气平静,没有什么起伏。
就在这时,杨静从后台出来,迅速走到几人身边,半个身子把姜半夏护在身后。她冲中年男人点头打招呼:“张总您好,我是杨静,华高科研所的,宋承鼎老师这次让我来给姜老师当助理,见见世面。”
一听是华高科研所的,张阳脸上的笑容更甚了:“你好你好,幸会幸会。”
华高科研所是华国高分子材料科学研究所的简称,是国内最好的高分子材料科研所。
和张阳握完手,杨静转头对姜半夏说:“姜老师,那边在等着了,让您先过去看稿件。”
“哎呀!都怪我,耽误了姜老师的时间,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张阳闻言笑着说道,对姜半夏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嘴里说着:“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姜半夏的目光在几人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快步朝后台走。杨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等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后台,张阳才收回目光,随后像是此时才发现傅崧一样,做出惊喜的样子:“这不是小傅总吗?怪我眼拙,刚刚才认出来。”
傅崧并不在乎这些场面话,摆了摆手,轻笑道:“我刚刚到,还没来得及和您打招呼。”
语气倒是恭敬,却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样子。
“知道您是大忙人,怎么,这次研讨会有没有小傅总看得上的项目?听说宋老师这次可是有新的成果要在会议上展示。”张阳说着,语气不自觉地带了点试探。
这是国内规格最高的高分子研讨会,主办方之一是华高科研所,作为傅氏科技的总裁,他出现在这里本来就是一种信号——做研究出身的傅崧在高分子材料方面总是要比他们这些纯粹的生意人来得更加敏锐。
男人扯出一个笑容:“我刚刚回国,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研讨会。”
知道从他这套不出什么东西,张阳把目光转向一旁的女孩儿。
周思媛抿了抿嘴,有些不自然地打招呼:“张叔叔。”
在目睹了刚刚张阳和姜半夏的互动之后,周思媛就知道自己出了个大丑,那女人哪里是什么仗着一张脸勾引男人的服务生啊,那分明就是华高科研所这次派出的专家。
而自己居然把人家当成狐狸精,还去找麻烦,这事儿要是被家里知道了,少不了一顿骂。
“思媛也在啊?”张阳的目光在她和傅崧之间转了一圈,露出了然的表情:“好啊,你们年轻人就应该多出来走走,交流一下感情。”
他话里有话,周思媛被他这么一调侃,想起了刚刚自己拈酸吃醋的样子,低下头羞红了脸。
“宋承鼎老师这次不是不来吗?”傅崧却像是没听出他的调侃一样,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小傅总不认识姜老师?”张阳微微挑眉,表情有些诧异,随后恍然道:“哦,对,您刚回国不到一年,可能不太了解。姜老师可是科研界出了名的天才,不但长得漂亮,更是宋承鼎老师的关门弟子。这两年一直跟着宋老师做项目,很得他看重。”
傅崧闻言笑了笑,“是么?看不出来。”
“的确是不太像科研人员。”知道他说的是姜半夏的长相,张阳笑着说道:“长得实在是漂亮,见第一面的时候要不是宋老师介绍,我还以为她是哪位教授的夫人呢。”
两人说话间,会场的灯光彻底暗了下去,前方的主席台亮了起来,主持人走到台前,开始介绍这次研讨会的主要项目,以及即将上台的演讲人员。
张阳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傅崧转过头,目光落在主席台上,姜半夏端坐在那里,目视前方,漂亮的脸上毫无表情,但即使这样也依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这样的注目在主持人介绍完她之后,达到了高潮。
“这就是宋老师的关门弟子啊?长得真漂亮!”
“姜半夏嘛,我知道她,当年华大少年班的,十九岁念完化学硕士去了MIT,四年读完两个PHD的神人。”
“真的啊?这么厉害?那她回国干嘛?”
“那我哪儿知道啊,我华大的老师当年教过她,一直跟我们念叨呢,天天用她的例子打击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听着身后两人的讨论,傅崧勾起了嘴角,眼睛再也没离开过主席台,在他身侧的周思媛看着他的样子,神色复杂。
她开始怀疑,自己这次对于两家联姻的预估,是不是太乐观了。
姜半夏打开PPT,开始演讲。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笔标示。通过麦克风传出来的声音清脆好听,对于演讲稿也十分熟悉,讲解起来详略得当,可以明显看出她不是在对着PPT照本宣科,而是有脉络地在为在场的所有人梳理重点。
作为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她很清楚什么地方是科研难点,在一些基础问题上,她会很随意地用电子笔在边上写出“易得”,“易证”这样的提示,笔迹清秀,非常好看。
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本定了半个小时的演讲,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完成了。
姜半夏合上电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晚上九点十七分,她冲着台下微微一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接下来,一个一个的项目负责人上台演讲,却再也没有引起过如同姜半夏出场时那样的轰动了。
等到研讨会结束,会场的灯光亮了起来,工作人员引导着与会人员进入酒店的宴会厅。在那里,主办方为与会者们准备了宴会。
说是宴会,因为时间比较晚了,基本可以算是酒宴。结束了为期一周的研讨会,大家都放松了下来,宴会上谈合作的,互相介绍攀人脉的,觥筹交错之间热闹非凡。
傅崧带着助理出席,可是环顾酒会现场,却没有看到姜半夏的身影。
周思媛看着他明显在找人,心不在焉的样子,低头喝了一口香槟,随后端着酒杯踩着高跟鞋走到了傅崧身边。
“小傅总答应我的事情还算数吗?”
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傅崧微微一笑:“当然是算数的。”
他说完,又停顿了一下,“不过,下个月我要去德国,令堂的生日宴会恐怕不能出席了,真是抱歉。”
如果一切顺利,两人订婚的时间就在下个月,到时候,周氏药业的董事长夫人生日,宴会上名流豪门云集,正是宣布两人关系的好时候。
知道他这么说的意思,就是这次的相亲失败,他不想联姻了。
真可惜,自己其实还挺喜欢他的,男人长得十分俊美,说话做事也彬彬有礼,是很让人心动的对象,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周思媛想到这里,不甘心地咬了下嘴唇,借着酒意追问:“是因为姜半夏?”
“周小姐,你醉了。”傅崧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招来侍者,让他通知周氏的助理,说周思媛不胜酒力。
“我没醉!”周思媛皱着眉头,强调了一遍,伸手去拽傅崧的手,不依不饶:“是不是因为她?姜半夏?她很漂亮……但是漂亮有什么用?你家会让她进门吗?”
豪门世家之间的婚姻,门当户对最重要。
周氏的董助就在附近,很快就过来了,见到两人的样子有些无措。
傅崧退后一步,躲开她伸过来的手,看到周氏的董助之后,利落地将女孩儿推到他身边,微微颔首道:“周小姐喝醉了,需要休息。”
男人神色温和,脸上甚至带着笑意,可周身的气势实在吓人,周氏的董助不敢停留,扶着自家小姐就往外走。
被董助扶出宴会厅的周思媛在恍惚间回头看了傅崧一眼,男人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目送着自己离开,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他……没有否认。
离开宴会厅的周思媛,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宴会一直持续到凌晨,期间不停地有人上前和傅崧说话,助理给他挡了不少酒,等到他从宴会中脱身,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拎着助理紧急送来的醒酒药,傅崧捏着房卡上了三十七层。凯悦和傅氏有合作关系,这里常年给他留着一间总统套房。
电梯门打开,长相俊美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衣最上面的扣子解开,领带松开一半,露出一截锁骨,锁骨下方有一片不太显眼的阴影。
他带着几分醉意的脸上表情慵懒,就像是一只刚刚狩猎归来的猛兽,短暂地收起了自己的威压,鼻间吐出热息,回味着猎物优美的线条。
拐过走廊,傅崧抬眼就看见姜半夏穿着睡裙站在自己对面的房间门口,他微微挑眉,拇指划过食指指根上的戒指,随后换上一张笑脸,快步走上前,放柔了语气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
酒店厚重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的脚步声,一直到男人出声,姜半夏才发现他的存在。
漂亮的女人偏过头,红色的泪痣在灯光下看得人心猿意马。
她抬了抬手,露出拎着的塑料袋,里面是几盒胃药,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我去拿药,房间锁坏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他们说很快就来处理。”
“这是你的房间?”傅崧笑容不变,温柔的语气里却尽是试探。
凯悦的房间不好订,三十五楼往上的房间是常年不对外开放,专门留给各类权贵的,而姜半夏……看着她眼角那颗艳丽的泪痣,傅崧在心里嗤笑一声,与其说她像权贵,她更像是权贵的禁脔。
可是姜半夏毫无所觉,她点了点头:“嗯,老师订的。”
她的老师是宋承鼎,以他的身份地位,在凯悦三十七楼要个房间轻而易举。
傅崧了然,眼神不自觉地带上了温度,他转身打开自己的房间,侧身看着她,问道:“外面冷,你要不要进来等?”
酒店有二十四小时中央空调,温度常年控制在二十四度,按理来说是不冷的。但是听到他这么说,姜半夏居然点了点头,进了房间。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像只自愿走上祭台的洁白羔羊,嘴角扯起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弧度,男人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凯悦的总统套房视野绝佳,能将大半个西城区收入眼底,有着西城最好的夜景。
姜半夏坐在沙发上,却看都不看窗外,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男人身上,随着他在房间内移动。
傅崧随手把外套放在沙发椅背上,又撤掉领带,走到吧台上拿了一瓶水拧开,吃了解酒药,然后侧过脸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女人,问道:“要吃药?”
“嗯。”点点头,姜半夏从茶几上抽了一张纸,按照说明书把要吃的药片拿出来,接着按照大小顺序,整齐地摆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吃药的傅崧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他伸手倒了杯矿泉水放进微波炉里,随后才转身对女人说道:“胃不好就不要喝凉水,等下水热了再吃药。”
姜半夏乖巧地点了点头。
傅崧走过去,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点了一支烟,靠在沙发靠背上,烟雾中,男人的语气带着点调笑的意味。
他问:“为什么总看着我?”
“你好看。”姜半夏如实回答,目光落在男人半开的衬衣上,眨了眨眼睛,“是星星吗?”
像是听到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傅崧笑了起来,他俯身按灭了烟,站起来走到女人身边坐下,修长的食指掀开胸前的布料,露出锁骨下方的纹身,那是一颗有着星环的青色行星。
“朱庇特。”姜半夏看着那个纹身,低声说道。
“对。”傅崧笑了起来,“朱庇特。”
“叮——”
微波炉的声音响起,男人站起身:“我去给你倒水。”
姜半夏点了点头,看向了落地灯旁的小圆桌上摆着的嘉云水果糖。
傅崧注意到她的目光,把温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带着笑意低声哄道:“先吃药。”
听到“吃药”两个字,姜半夏收回了盯着糖果的目光,她接过水,说了句谢谢,就开始吃药。
傅崧坐回她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口药一口水地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把纸上的药片吃完,然后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喝下去。
她的每一个动作,好像都遵循着一种规律。
“药吃完了。”傅崧接过杯子,顺手放到茶几上,摊开手掌,上面是一颗糖果,他垂眸看着姜半夏明亮的眼睛,轻声询问:“想吃吗?”
声音低沉,语气温柔,如同传说里的恶魔诱惑天使时的低喃。
姜半夏点了点头,刚要伸手,就见男人修长的手指拈起糖果,将它送到了自己嘴边。
紫色的水果糖散发出葡萄特有的清香,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傅崧看着女人殷红的唇瓣和糖果形成的颜色反差,眼神暗了暗,按下汹涌的情绪,他低声说道:“张嘴。”
唇瓣轻启,姜半夏张开嘴咬住糖果,舌尖一卷,就将那颗紫色的水果糖吃进了嘴里。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男人食指上的珐琅戒指上。
真漂亮,姜半夏心想。
女人娇嫩的舌尖扫过指尖,留下一串直达心脏的酥麻,傅崧忍不住倾身上前,想尝一尝她嘴里的味道。
而姜半夏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多暧昧,自己刚刚的动作又有多诱惑。
她只是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笑着说道:“谢谢。”
像是纯洁的天使。
如同哄诱天使堕落的恶魔,傅崧笑得十分温柔,他低声应了一句:“不客气。”
“砰砰砰!”
此时,门口响起剧烈的敲门声,伴随着女人的呼喊:“半夏!你在里面吗?姜半夏!姜半夏!”
“是杨静。”姜半夏听到声音,站起身来,似乎像是在解释:“应该是酒店通知了她,门锁坏了。”
“你们一起住?”傅崧问了一句,就往门边走去。
姜半夏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回答道:“没有,我习惯一个人住。”
那你的门锁坏了,为什么要半夜通知她?
这个疑问在傅崧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却终于没有问出口,他走到门边,把门打开。
杨静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了进来,在看到他身后睡裙整齐,脸色如常的姜半夏之后,才松了口气。
她转过身,对着傅崧伸出手:“傅总您好,我是姜老师的助理,我叫杨静。谢谢您这次对姜老师伸出援手。”
说是助理,语气和行动却像个护崽的母兽。
傅崧用拇指的指腹摸了摸戒指,伸出手和她虚握了一下:“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他的目光越过杨静的头顶,落在房间内的姜半夏身上,问道:“你的助理来了,你要回去休息了吗?”
姜半夏点了点头,说道:“嗯,明天早上七点半要起床。”
杨静收回手,转头看了姜半夏一眼,问道:“回去能睡着吗?要不要给你热杯牛奶?”
姜半夏扬了扬手里的药袋子,摇了摇头:“能睡着的,我吃了药,不用喝牛奶了。”
见她说可以,杨静也就没有追问,只是对傅崧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就不耽误傅总您的休息时间,先告辞了。”
说完,她回身拉过姜半夏的手就往外走。
“等一下。”傅崧开口叫住两人,走进房间内,过了一会儿拿着一盒糖果走了出来。
他把糖果递给姜半夏,看着她殷红的唇和雪白的脸颊,笑着轻声说道:“送给你。”
姜半夏看着糖果,又侧头看了一眼杨静,见她没反对,才伸手接过糖果,说了声谢谢。
两人的互动傅崧看在眼里,他眸子微动,却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十分绅士地目送着杨静将人送进房间,直到房门关上,才转身进屋。
房间里,男人拿起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
片刻之后,电话被人接起。
“这么晚了,傅大公子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儿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吊儿郎当,那人似乎在酒吧之类的地方,背景有些吵。
傅崧听着他的声音,笑了起来:“想让你帮我查个人。”
“查人?”那边的背景音越来越小,随着“砰”地一声关门声响起,彻底安静了下来,“这世界上还有你傅崧要查的人?说吧,是谁惹到我们傅大公子了?”
“你知道宋承鼎吗?”并不理会他语气里的调侃,傅崧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意。
电话那头的金盛天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知道,华高科研所的镇所之宝,那就是个搞科研的老头儿,你问他做什么?”
“他有个小徒弟,据说是他的关门弟子,叫姜半夏。”傅崧的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你帮我查查她。”
“什么?”金盛天脱口而出:“傅崧你他妈有病吧?啊?这么多年了,你看上个姑娘第一时间是特么的要我帮你去查人家底细?你是不是有病?”
圈子里的八卦向来传得快,周思媛也不是个藏得住事的,早在傅崧打电话过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人在研讨会上看上了个漂亮姑娘,还是个高分子材料专家。
对于他的话,傅崧并不在意,就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开口:“还有,帮我查查她身边的那个助理,叫做杨静的。”
“不是,傅崧,我说句真心话,你要是憋得慌你就来金都,哥们儿我什么妞儿都能给你安排,咱能不去招惹华高科研所的人么?”
“不能。”男人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摩挲着,像是在回味什么。
“那你他妈能正常点么?开口就让我帮你查人?又不是所有人都是……”金盛天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闭上了嘴,咽下了那个名字。
傅崧没有回答,只是轻笑了一句。
“你不懂。”
说完就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金盛天看着挂断的电话,暴躁地骂了句操,心想,我不懂?我他妈可太懂了!
傅崧平日里一副清俊贵公子的样子,本硕念的是数学系,博士转了古典哲学,看起来像是已经脱离了红尘三千丈,基本没有什么世俗的欲望了。
可是只有跟他一起长大的兄弟才知道,他有些时候就像个疯子,偏执得可怕。
傅崧有个白月光,是颜家的私生女,叫颜在瑶。两人十七八岁的时候似乎有过那么一段,这些年,这个名字就像是傅崧的禁忌,谁提谁死。
可偏偏追在傅崧后面的男男女女满坑满谷的,能得他青眼的,总是跟颜在瑶有些像。
久而久之,圈子里都在传,傅崧对颜在瑶求而不得,转身玩起了替身的把戏。
金盛天一边叹气,一边翻出微信群,发了条消息。
“@全体成员,你们谁认识华高科研所的姜半夏?要照片!有赏!”
“谁?”
“哪家的?!”
“华高科研所?那是什么地方?”
金盛天一句话,让这十几个的小群瞬间热闹起来。现在是凌晨,但是这对于群里的这些二代们来说,显然不算太晚。
“姜半夏?”陈怀看着消息,想了一会儿:“天哥,你说的那个姜半夏是我想的那个姜半夏吗?”
金盛天嗤笑一声,打出一行字。
“华高科研所还有第二个姜半夏?”
过了一会儿, 陈怀发了照片到群里。
从角度来看,照片是偷拍的,构图和光影都很随便,还是从下往上的死亡视角,但是依然难掩照片里女人的美丽。
女人穿着白大褂,带着黑色的细框防蓝光眼镜,一手撑在桌子上翻书,一手拈着一颗糖准备放进嘴里,她垂着眼睛,睫毛如同黑色的乌羽,嘴巴微张,隐约能看见雪白的贝齿和粉色的舌尖。
和吃糖这种幼稚动作行程反差的,却是她过于艳丽的长相,就像是传说中的能诱人堕落的女妖,只一眼就能让男人们疯狂。
但是她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除了脸和手,没有一丝裸露在外的地方。
这种反差感,让人心悸。
群里瞬间炸了。
“卧槽!这女人好绝!”
“又纯又欲!我不行了!五分钟!我要这女人的所有资料!”
“这谁?!卧槽疯狂心动!天哥这是你对象么?不是的话能不能介绍给我!我用城北的地皮换,行不行?”
“@金闪闪 天哥,这就是姜半夏。”陈怀在群里@出金盛天,然后说道:“我媳妇儿的偶像,华大毕业,传说中是宋承鼎的关门弟子。”
金盛天还没来得及说话,群里又开始刷屏了。
“华大!高材生啊!”
“才貌双绝,怎么办兄弟们,我更心动了!天哥@金闪闪,你说句话,到底能不能让给我?”
“这脸?在研究所?暴遣天物啊!!!卧槽!”
这群二代们从青春期起,身边乌泱泱地都是狂蜂浪蝶,按理来说什么样的美人都见过了,但是像姜半夏这样的,却还是第一个。
“不是我对象。”金盛天打出这句就没再说话。
他把照片转发给傅崧,问道。
“是她?”
傅菘穿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他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发尖的水珠顺着脖子流到锁骨,接着往下划过胸膛前的木星纹身,最后隐没在浴袍里。
放在床上的手机亮了几下,他修长的手指点卡,就看到了金盛天发过来的照片。
男人看着照片里女人轻垂的睫毛和殷红的唇瓣,轻抚食指指腹,仿佛依旧能感受到那柔嫩的触感。
傅菘勾了勾唇角,修长的手指拨动键盘,“对。”
那边金盛天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行,明天给你消息。”
似乎有些不太放心,他又嘱咐了一句。
“你要是真喜欢就好好追人家姑娘,别出什么幺蛾子,宋承鼎可不好惹。”
“我知道。”
男人回完消息,走到吧台倒了杯酒,黑皮诺带着覆盆子和樱桃的水果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和它的出产地罗曼尼康帝庄园一样,细腻而典雅。
玻璃杯中的酒液颜色浅淡,折射出的灯光照在男人带着些许笑意的脸上,显得优雅又危险。
翌日,下午六点。
一辆慕尚停在华高科研所的门口,引得不少路人侧目,华高所虽然在学界举足轻重,项目资金动辄数十亿起,但是这样的豪车却也很少见。
只是慕尚的主人似乎很低调,车门紧闭,车窗上贴了防窥膜,杜绝了一切窥视的目光。
傅崧坐在车内,双手交叠在的身前,漫不经心地转动着右手食指上的珐琅戒指。
他侧过头看着华高科研所的大门,思绪回到一个小时之前。
车载蓝牙响起了来电铃声,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才带上耳机,伸手接了电话。
“是我。”蓝牙耳机里,金盛天的声音传来:“可特么累死我了,哥们儿为了你,可真是赴汤蹈火了我跟你说。”
男人的嘴角勾起一点笑意,带着笑意:“改天请你吃饭?”
“行啊!”一听说他请吃饭,那边来了精神:“这可是你说的!从你回国到现在,我们才聚了几回啊?见你一面比见米国总统还难。”
抱怨了几句,金盛天翻身从沙发柜上那了一叠资料,随意地翻了翻,说道:“你要的资料我等会儿让人发你。”
“不过先说好,里面的东西可能有点少,只有她的学籍资料和公示的成绩单,有些还是我拖美国那边的人找到的。”
他的话让傅崧有些意外,眉毛轻轻挑了挑。
“你看上的是个什么神仙啊?我查到最后遇到的可不是什么档案科,是国安啊!兄弟我可是尽力了。”金盛天把手里的资料一扔,从沙发上坐起来,正色道:“哥,听我一句劝,不行咱换个吧?这安全级别,惹不起啊。”
男人低低的笑声从手机里传过来,“我有数。”
“哎哟妈呀,哥你别这么笑!”金盛天把手机挪远,对着那头说道:“笑得我耳朵都酥了,你这渣男音拿去勾小姑娘吧,哥们我喜欢胸大的!”
“行,我现在就去勾搭一个。”傅崧笑着将车拐过路口,交代道:“东西直接发我,别过手。”
“我办事你放心。”金盛天忽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忘了说了,杨静的资料我也查过了,她的资料倒是不难查,不过这姑娘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啊?反正我是没看出来,要一起发给你吗?”
想起姜半夏对杨静的态度,傅菘应了一声:“好,一起发给我。”
“那可说好了,回头请我吃饭啊!”金盛天说完,打了个哈欠:“为了你这事儿我可是忙到现在,困死了,我得去睡觉了,晚上还约了人呢。”
“辛苦。”傅崧低声说了句。
“嗨,你还跟我客气上了,行了,我真得睡了,回聊。”
说完,那边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
六点十分。
陆陆续续有人从科研所门口走出来,三三两两地离开。
傅崧坐在车里,看着门口的人渐渐稀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六点三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开门下车。
男人迈着修长的腿,快步走到那人的面前。他长相俊美,一身浅灰色的西装衬得他气质出众,就像是传言中微服的王子,身后带着一个王国的气度和优雅。
周围的人见了,都会在心里冒出一句,君子如玉,世无双。
傅菘仿佛未察觉到身侧的目光,在那人面前站定,低着头温声说道:“又见面了,姜半夏。”
他带着笑意,声音温柔:“可以请你吃个饭吗?”
姜半夏抬眸看向他的脸,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沉吟片刻,这才应道:“好。”
傅菘面上笑意更深,他错开身,非常绅士的把车门打开:“上车吧,我带你过去。”
姜半夏站在原地没动,继续说道:“我要七点半吃饭,吃完饭要有冰淇淋,最好是草莓味的。九点半要上床休息。”
傅菘楞了一下,才笑着问道:“这是你的作息时间表?”
姜半夏站在原地,点了点头,看着他没说话。
傅菘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
从初见到现在,这个女人身上总有种不自知的天真,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好,我们七点半吃饭,饭后有草莓味的冰淇淋,九点半之前一定送你回家,可以吗?”
随后,他浅笑着直视姜半夏的眼眸:“现在可以上车了吗?”
姜半夏点了点头,伸手打开后车门,一弯腰就钻了进去。
傅菘看着她的动作,没有阻止,一直到后门关上的声音传来,他才好脾气地关上副驾驶的车门,转身走到驾驶座上。
六点五十三分,车子停在城东的余家菜馆门口。
这是家会员制的私房菜馆,虽然位于闹市区,却闹中取静地选了一栋前清时期的权臣府邸。
傅菘先一步开门下车,走到后车门,帮姜半夏打门。
男人身姿挺拔地站在车门边上,俊美的脸上带着笑意,微微弯腰朝车内的人伸出手。
“走吧,我带你进去。”
姜半夏看着他的笑脸,目光往下又看了看男人伸出的手掌,随后露出一个笑容,把自己的手放在男人的掌心上。
“谢谢。”
傅菘微微用力,握住她纤细的手指,拇指划过食指指腹上的薄茧,眸色微变,脸上却还是淡淡的笑意:“不客气。”
两人从停车场走出去,没几步就见到一个穿着青白色旗袍的女孩笑着迎了过来,她微微鞠躬:“傅先生,您好,欢迎光临,里面请。”
女孩恭敬地将两人领进大堂,绕过屏风往里走。
这是一座四进的院落,按照季节景观被划分成了春夏秋冬不同的园林,这次傅崧选的是冬院,他们一路上沿着走廊绕过荷花满池的夏院和菊花盛开的秋院,最后绕过一座太湖石堆砌的假山,走进一扇月亮门里。
服务员带着两人走到一个临窗的包间里,微微躬身:“两位,请问什么时候开席?”
傅菘抬眸看向姜半夏,才笑着对服务员说道:“七点半。”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应了一声,退出了包间关上了门。
姜半夏目光扫过包间,最后停在雕花的巨大落地窗前。
冬日的阳光撒在上面,能够清晰地看到庭院里的风景,那是一片梅林,不同种类的梅花肆意开放,而吸引她的并不是这些。
在梅林之中,偶尔有几只仙鹤从中走过。
“想凑近点看吗?”
不知什么时候,男人来到她的身后,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喜欢的话,让他们开窗,你可以喂它们。”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笑意,温热的气息吐在姜半夏的耳侧,让她感觉有些痒,不由地侧了侧头,伸手捂住了耳朵。
傅崧看着她的动作,轻笑一声,往后退开一步。
“它们不会飞走吗?”姜半夏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男人和自己之间暧昧的气氛,连头都没回一下,只是看着林间的仰头吐气的仙鹤,低声问道。
傅崧闻言,目光落在一只漫步的仙鹤身上,他语气依然温和,说出的话却带着残忍的味道:“它们的翅膀被剪过,所以飞不起来。”
“不会再长吗?”女人侧过脸问道,红色的泪痣如同宝石般缀在雪白的肌肤上。
男人的目光顺着那颗泪痣移到她的眼睛上,低声说道:“长出来就再剪掉,它们从小被豢养在这里,一辈子都没有飞翔过,不知道也就不会渴望。”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最后,傅崧感叹似地说了一句。
而姜半夏却因为他的话,似乎失去了探究的兴致。她走到的餐桌前坐下,将面前的餐具按照大小从左到右依次排开,随后伸手拿起桌面的水壶朝最左边的瓷杯中倒了一杯热水,先把筷子和勺子冲涮干净,再端起瓷杯左右各转了三圈,便将瓷杯中的热水倒入汤碗中,继续刚才的动作,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
她的动作很流畅,明明是非常枯燥的事情,做起来却行云流水,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将餐具全都清洗一遍后,女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这才抬头和傅菘对视。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响起,在傅崧说完“进。”以后,服务人员鱼贯而入,将菜品端了上来。
三荤两素,加上汤品和小菜,摆了一桌。
余家菜馆从不点菜,后厨会根据时令和当日采买到的食材以及客人的情况出品菜肴。
“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
男人半靠在椅背上,一手托腮,低声询问道。
姜半夏的目光扫过餐桌,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正好停在七点半的位置。
她微微点头,拿起筷子,抬手夹起三鲜猴头盘周的冬笋。
傅崧见状摆了摆手,示意服务人员离开,后者识趣地躬身退走,包间里便又只剩下两人。
姜半夏则好像眼睛里只有食物,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关心,她并不碰其他的菜肴,一直到将冬笋吃完,她这才去夹盘中央的猴头菇。
傅菘饶有兴致的看着姜半夏吃饭的动作,女人如同一台精密仪器,夹菜和吃东西的频率始终保持在相同的一个节奏。
“吃点肉吗?”
姜半夏停下筷子,看了一眼还没吃完的猴头菇,犹豫了一会儿,夹了一筷子鲈鱼。
两人都践行食不言的规矩,一顿饭下来,包间里只有偶尔碟筷碰撞的声音。
二十五分钟之后,姜半夏放下筷子。
傅崧见状,伸手按了呼唤铃。
很快,侍者推着甜品车走了进来。
看着琳琅满目的甜品,姜半夏的目的十分明确,她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过那些造型精美的甜品一眼,伸手拿起了看起来十分普通的一碗冰淇淋。
那上面点缀着几颗草莓。
八点零五分,姜半夏吃完最后一颗草莓,她坐直身体,双手交叉放在桌前,不像刚吃完饭,更像是在参加什么严肃的科研会议。
傅崧见她这样,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她身后,问道:“吃完了?我们走?”
“好。”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男人帮她拉开椅子,并且将外套递了过来。
姜半夏丝毫不觉得,以傅崧的身份地位,做这种服务员的工作有什么不对,她神色自然地接过外套穿好。
两人出了包间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了。
“哥?”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傅崧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另一间包厢门口的傅烊。
傅烊扭头和身边的朋友说了两句话,随后快步走到傅菘身边和他打招呼,“哥,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
傅菘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的五官有几分相像,但是气质却天差地别。
若说傅菘是世人公认的世家贵公子,那傅烊就是家族里不谙世事的小少爷,阳光帅气,备受家人疼爱,但却绝对不会被委以重任。
见男人不回话,傅烊也不尴尬,只是顿了一下,这继续问道,“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爸他很想你,看到你回家,他会很高兴的。”
傅崧这次倒是回话了,脸上依然挂着笑意:“公司忙,现在没时间,等我忙完之后再说吧。”
傅烊闻言,也没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转身看向一旁的姜半夏:“学姐,好久不见!”
姜半夏抬眸朝傅烊点头:“好久不见。”
见她回话,傅烊笑得更加灿烂了:“我前两天去法国参加了一个研讨会,给你带了些礼物,明天回科研所了给你带过去,学姐你可要跟杨静学姐说说,不然她不让我进五栋。”
五栋是华高科研所的重点项目楼,从不对外开放,哪怕内部人员进出都要登记。傅烊不在那里上班,要去一趟也得征得同意。
姜半夏应道:“好。”
“那说好了,我明天给你送去。”傅烊面上笑意更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学姐再见。”
姜半夏闻言,抬脚就继续往前走。
见状,傅菘这才对傅菘挥了挥手:“哥,慢走。”
傅菘微微颔首,没有说话,追着女人的背影迅速离开。
车内,姜半夏应男人的要求坐在副驾上,她有些不自在地摆弄这安全带,似乎有些焦虑。
傅菘眉眼含笑,拇指划过食指指根的戒指,带着漫不经心的试探:“你和傅烊很熟?”
姜半夏闻言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摇摇头:“不熟,他是学弟。”
傅烊的性格他了解,只是泛泛之交的学姐,并不足以让他出差还特意带礼物。
不过男人没有拆穿,将车开出停车场,问道:“今天的菜好吃吗?”
姜半夏想了想,这才开口:“好吃。”
傅菘笑意更浓,他故意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蛊惑:“那以后我找到不错的餐馆,还邀请你过去,怎么样?”
姜半夏看着傅菘的脸,似乎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许久之后才点头:“好的。”
傅菘得到姜半夏的答案,打卡了车载音箱,钢琴的声音倾泻而出,如同春日林间的晨曦。
“十二平均律。”姜半夏突然开口,说道:“我更喜欢他的布兰登堡。”
这是姜半夏第一次开口说自己的事情,傅崧将车开过路口,红灯的间隙将手机在姜半夏面前晃了晃,笑道:“至少你喜欢巴赫,加个微信吧,这样下次找你就会比较方便。”
姜半夏听完,点了点头,“好。”
黑色的慕尚在车流间穿梭,京城的夜色下,车流如同人造的银河,璀璨流动。
在女人的指引下,车子缓缓驶进一个离华高科研所不远的老小区内。
这小区是华高科研所的家属院,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是居住的人员都是华高科研所的研究员或者附近高校的学生,相对来说治安不错。
在一栋七层的老楼前,车子停下。
姜半夏垂眸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现在上楼,她洗漱过后,时间差不多就到九点半了。
她抬眸看向傅菘,直接道:“我要上去休息了。”
“等一下。”
傅菘伸手从副驾前的储物仓里拿出一盒嘉云水果糖,从里面拿出一颗葡萄味的水果糖送到女人唇边,柔声道:“吃吗?”
姜半夏犹豫了一秒,张嘴咬住糖果。她将糖果转到口腔右边,右边腮帮立刻鼓起圆圆的一块,随后歪头看着男人道:“谢谢。”
“糖这种东西虽然好吃,但也要记得不要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姜半夏唇瓣微张,过了一会儿才乖巧的点头:“好。”
说完,姜半夏再次向傅菘表述自己的想法,“我九点半要上床休息。”
说话间,糖果又从左边的腮帮鼓了起来。
傅菘被姜半夏的样子逗笑了,他倾身为她打开车门。
“晚安,姜半夏。”
“晚安,傅崧。”
冬日的树枝散去了枝叶,露出光秃秃的树枝。
早上八点半,姜半夏准时出现在华高科研所的五栋。
刚进实验室,杨静便迎面走了过来,她揉了揉发酸的眼角,笑容疲惫:“A小组数据出了问题,我们熬了一个通宵,数据跑了三遍还是对不上,想让你过去帮忙看一下。”
姜半夏点了点头,站在原地。
“怎么了?”见她不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杨静问道。
“傅烊今天要来找我。”女人思考了一下才,把昨天傅烊的话重复了一遍:“要我跟你说一声,不然你不放他进来。”
杨静蹙眉:“傅烊?他来这儿干什么?”
杨静前年因为一个项目,和朱鸿德老师的团队有过合作,而傅烊身为团队的一员,更是朱鸿德得意门生的,两人也有过交集,虽然不熟,但也对他有几分了解。
严格来说,傅烊也算是个天才,但因姜半夏珠玉在前,他这份光芒要黯然失色很多。
乍一听到傅烊要来找姜半夏,杨静满脸尽是不解。
姜半夏眨了眨眼,开口叙述:“他说,给我带了礼物。”
“礼物?”杨静眉心直跳,脑仁儿又开始犯疼,“什么礼物?”
姜半夏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看着女人那张过分艳丽的脸,想起她的特殊情况,杨静忍不住提醒道:“那你知道……”
姜半夏疑惑的看着她:“什么?”
“没事,”话说到一半,杨静又闭上了嘴。说到底,姜半夏和她只是同事关系,再说傅烊也算得上青年才俊了,都在一个研究所也知根知底,他要是真有那个意思,也不是不行。
坏人姻缘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那你去看看数据吧,他们在302,我回去眯一会儿。”杨静说着,冲她挥了挥手,和门卫打了声招呼,便快步离开。
两个小时后,在姜半夏的协助下,重新跑下来的数据终于对上了。
小组成员唯一的女生凌玲感激道:“真是太谢谢了,姜老师,要不是您过来,我们这估计今天都弄不完。”
姜半夏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不客气。”
就在A小组成员对着姜半夏感激流涕,恨不得以身相许的时候。
门卫处来了电话。
“姜老师,有个叫傅烊的说来找您,是让他直接上去吗?”
姜半夏想了想,开口:“让他去休息室等我。”
“好的。”门卫处挂了电话。
姜半夏收起手机,垂眸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中午十点半,这才抬头对几个学生说道:“我有事。”
“您忙您的,不用管我们。”
A组的成员们立刻恭敬地回答,目送着她离开。
休息室内。
傅烊坐在距离休息室门口只有一步之遥的休闲椅上,半躺在椅背上,目光紧盯着手机,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什么重大难题。
就在此时,房门咔嚓一声打开了,傅烊闻声下意识抬眸,看到来人,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唇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学姐,你来了。”
姜半夏看着他,想了想,唇角也勾起一个笑容:“嗯”
傅烊愣在了原地,脑海里只浮现了一句诗词:嫣然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姜半夏笑容让她整个五官都鲜活起来,在红色泪痣的点缀下更加熠熠生辉。
察觉自己看呆了,傅烊脸色微红,他忙把圆形休闲桌上礼盒装的礼物递给姜半夏,遮住脸上的羞意:“学姐,这是给你带的礼物。”
他笑着给姜半夏解释道:“上面这个小圆盒子,是我们开会的那个法国小镇本地生产的一种水果糖,下面这个方盒子里是几款我觉得味道不错的糕点,也是他们当地的产的,学姐可以试试。”
说完,傅烊将礼物又朝姜半夏的方向推了推。
姜半夏伸手接过礼物,微微颔首:“谢谢。”
“不客气。”傅烊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随后再度开口道,“学姐,你接下来还有事吗?要不要和我出去喝杯咖啡?”
姜半夏摇头拒绝:“我十点四十五分要回去工作。”
傅烊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现在已经十点三十七分,距离十点四十五只剩下八分钟。
他遗憾的叹了口气,“这样啊,那等下次有时间我们再聚。”
姜半夏看着他,仿佛在思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沉吟片刻,这才开口回道:“好。”
傅烊见她同意,再度笑了笑,继续道,“学姐,你是不是跟过我们老师的项目?我有个问题不太清楚,想请教一下,现在还有几分钟的时间,你帮我看看可以吗?”
“什么问题?”姜半夏看着他,点了点头。
傅烊立刻把手机解锁递给姜半夏,指着手机页面上的文件道,“就是这个。”
姜半夏接过手机,坐在一旁的休闲椅上仔细阅读了原文,沉吟了片刻,便开始为傅烊讲解。
她的讲解一如既往的浅显易懂,仅仅三分钟,傅烊便茅塞顿开。
他收回手机,眉眼带笑,声音中尽是对姜半夏的赞赏:“学姐,你真的很适合做老师。”
女人眨了眨眼,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谢谢。”
还剩五分钟的时间,傅烊并不想这么快就从这里离开,尤其是自己心里还有一件非常在意的事情没问出口。
傅烊犹豫了片刻,神情从犹疑渐渐变得坚定,仿佛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学姐,你和我哥很熟吗?”
姜半夏摇了摇头:“不熟。”
傅烊心沉了沉,“那他……”
话还没说完,身后休息室的门再次被人打开,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走了进来,来人一身风霜,但精神饱满,他看到休息室内的傅烊,愣了一下。
傅烊忙站起身来,恭敬的朝对方躬了躬身,尊敬的唤了一声:“叶老师。”
来人名叫叶轩,和姜半夏师出同门,更是宋承鼎的开山大弟子,也是宋承鼎这次项目团队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半夏!”叶轩笑着和姜半夏打过招呼后,这才抬眸朝傅烊看去,思索了片刻,这才从记忆中调出对方的身份,面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是傅烊啊,朱老师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
傅烊笑着回道:“老师身体状态很好,前两天还为了项目上的一个难题加班死磕。”
叶轩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状态好是好事,不过你一定要记得提醒你老师劳逸结合,别跟宋老师一样,死倔,现在好了,躺在病床上数手指头了。”
“我一定会把这句话转述给老师的。”傅烊听到他的话,笑了起来。
寒暄完毕,他看向一旁的姜半夏,主动告辞:“那我就不在这里打扰叶老师和学姐工作了。”
姜半夏扫了眼时间,十点四十二分,她点了点头,回道:“再见。”
叶轩也笑着摆了摆手:“下次有时间,我们再交流。”
“叶老师客气了,叶老师再见,学姐再见。”
傅烊离开后,叶轩这才看向自己的小师妹。姜半夏的年龄比他儿子大不了几岁,叶轩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疼爱。
他伸手从身后掏出一个袋子,把他放到姜半夏面前:“给你带的礼物。”
姜半夏伸手接过,乖巧的点了点头:“谢谢大师兄。”
叶轩见状,笑了笑,问道:“刚刚那个人,是来找你的?”
姜半夏再度点了点头:“嗯。”
叶轩见姜半夏点头后,便没在继续说下去,而是注视着傅烊离开的背影,皱眉问道:“他来找你干嘛?杨静呢?”
姜半夏低头摆弄着他送的袋子,回答道:“杨静回去睡觉了,他来给我送礼物。”
“什么?”
叶轩怀疑自己听错了,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话还没张口,就被姜半夏打断。
姜半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大师兄,我十点四十五要去工作。”
而现在已经十点四十三分了,而从休息室到实验室的路程,正好两分钟。
叶轩知道姜半夏的行为习惯,看着她的神情渐渐开始焦虑,按下了心头的疑惑,点了点头:“那走吧,我跟你一起去一趟,有什么话,我们边走边说。”
姜半夏了点了点头,伸手拿过沙发上傅烊留下的袋子,转身就出了休息室。
叶轩笑了笑,跟在了她的身后。
他知道傅烊这件事,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于是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半夏,老师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多了。”姜半夏闻言回答道:“老师昨天的血压已经回复到正常水平,各项指标也正常,医生说他最近很配合,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倔老头,进了医院就老实了。”叶轩轻笑一声,转头看向姜半夏:“我今天中午要去医院看老师,你要一起来吗?”
“中午十二点,”叶轩补充说,“午饭后。”
叶轩对自己这位小师妹近乎偏执的时间观念有着清晰且深刻的认知。
果然,在这补充条件下,姜半夏同意了。
在所里食堂用完午餐,叶轩载着姜半夏前往医院,研究所所在的区域内汇聚着国内十余所顶尖高校,其中就包括叶轩和姜半夏的母校华大。
宋承鼎就住在华大隔壁的附属医院内,电梯直达住院部顶楼,特护病房内,宋承鼎正扶着老花镜看这几天新鲜出炉的英文文献,丝毫没察觉到脚步声的逼近。
直至房门被推开,宋承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是医生又来查房,头都没抬,“小赵啊,我这身体真没问题了,你就赶紧在出院同意书上签字吧。”
“咳咳,”叶轩叹了口气,看着因自己突然出声而受到惊吓的耄耋老人,无奈得很,“我看您还是别出院了,干脆把咱实验室搬进来得了。”
宋承鼎摘下老花镜,望向姜半夏,“半夏,你能不能帮我把这臭小子轰出去,瞧见他,我血压又高了。”
于外界而言,宋承鼎是德高望重的老院士,而于身边这些亲近的人而言,宋承鼎更像是个没长大的老小孩。
叶轩伸手挡住准备按老师办事的姜半夏,冲她无奈地笑了下,又转过去对老师说,“别逗半夏。”
这孩子可是会当真的。
“这次去国外,见到Waynoka教授了?”宋承鼎示意姜半夏先坐下,把手上的期刊一合,问道。
叶轩此次出国是参加学术交流会,而这位Waynoka教授是宋承鼎的同门师兄。
姜半夏坐在旁边安静地听叶轩向宋承鼎汇报此次学术交流会的收获,汇报接近尾声的时候,护士长敲门进来提醒宋承鼎休息。
宋承鼎自然不肯配合,叶轩只能带上姜半夏一起走人。
“倔老头,回头我跟赵医生说一下,再让他住上半个月,”眼看着电梯门要关,叶轩三步并作两步,抢在电梯门彻底关闭前按下按键,“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说这么简单的道理这老师怎么就不明白呢。”
叶轩绅士地拿手挡住了电梯,侧着身,说话间余光瞥见了里面站着的一男一女。
女人娇俏可人,一双眼脉脉含情,望着她身边站着的那位面容冷峻的男士。
这男人身上有股冷淡疏离的气质,叶轩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姜小姐?”
傅崧瞧见姜半夏的时候,沉黑的眸闪了一下,语气里透着一股难以察觉的惊喜。
姜半夏看到他也有些意外,愣愣地看了他几秒,才露出一个笑容,“傅先生。”
叶轩自打进电梯后一直盯着傅崧看,他对自己的这位小师妹有种老父亲的心态。总觉得所有靠近她的男人都不怀好意,况且姜半夏长得实在漂亮,这么多年追在她后面的男人从没少过。
傅崧身边的温静雅此时也同样如临大敌,她不动声色地往傅崧的方向挪了挪,嗓音甜腻,“傅崧哥,这位是?”
“姜小姐,”傅崧望向姜半夏,女孩澄澈灵动的眼睛也望了过来,含着淡淡的笑意,“我朋友。”
朋友二字经由傅崧低沉的嗓音说出,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暧昧感。
“你好啊,姜小姐,”温静雅主动伸出手,“之前好像没怎么听傅崧过提起过你。”
“刚认识。”姜半夏顿了半秒,友好地和温静雅握了下。
温静雅勾起红唇,主动介绍说,“温静雅。”
电梯里暗流涌动,叶轩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心说这电梯怎么这么慢。
“姜小姐来医院是?”
“宋老先生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傅崧在姜半夏开口前问道。
听闻宋承鼎院士也在华大附属住院,没想到竟然跟导师的病房在同层。
话音甫落,电梯抵达负二层。
“这位先生认识我们导师?”
叶轩虚扶着姜半夏出电梯,不动声色地将师妹与这位潜在危险人物隔开。
傅崧点头,“五年前还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有幸听过送老先生的讲座。”
温静雅亦步亦趋地跟在傅崧后面,看着男人望向那位姜小姐的眼神,心中方寸大乱。
“五年前?”叶轩思忖片刻,由于研究领域敏感,宋老师近几年出国的机会不多,“你说的是Princeton的那场讲座吧?那次我也在场。”
那场讲座只对Princeton本校师生开放,所以眼前这人是Princeton的?
“刚忘了做自我介绍,叶轩,半夏的师兄。”
“傅崧。”
傅崧的自我介绍相当简洁。
“傅崧?”叶轩稍微想了想,立刻露出笑容:“原来是小傅总,久仰久仰。”
傅崧,傅氏科技新上任的总裁,他的父亲傅启明是华大的知名校友,叶轩在华大读书那会儿,恰逢华大百年校庆,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后来听说傅启明中风住院,于是傅家把在外求学的长子叫回来主持大局。
“师兄。”
姜半夏喊了叶轩一声,纤细的手指点了一下腕表。
一点钟,姜半夏必须午睡,现在距离一点钟还有十五分钟。
“傅先生,那我们先回了。”叶轩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将车门解锁。
姜半夏往车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着傅崧和温静雅微笑着说了声再见。
“傅崧哥,你们刚提到的那位宋先生是……”
温静雅垂在身侧的手微握着,待目送着那辆黑色的SUV驶离,天真的语气问道。
傅崧缓缓收回目光,“高分子材料领域的专家,宋承鼎院士。”
温静雅的父亲也曾在华大就职,因此她曾听父亲提起过这位高分子材料领域的大牛。
听闻这位宋院士有位很厉害的学生,被誉为天才少女,该不会就是刚才这位姜小姐吧?
温静雅的心瞬间沉下去半截,她下意识地揪住衣角,缓了缓心神,“傅崧哥,我有个不情之请……”
她红了眼眶,“以后你能不能多来看看他,你是我父亲最得意的学生,看到你,我爸的心情会好很多,医生说这有利于后续治疗。”
傅崧沉气,嗯了一声。
温静雅的父亲温松山是傅崧的硕导,在傅崧从数学跨考到古典哲学的时候,给予了他许多的指导。
三个月前,温松山确诊为胰腺癌,医生说,时间至多还有半年,温老先生希望能落叶归根,不顾医生家人反对,一周前返回国内。
“谢谢傅崧哥。”温静雅适时地掉了一颗眼泪。
……
“和傅崧熟吗?”街角的信号灯转换,叶轩将车减速,侧着脸问了一句。
姜半夏想了想,摇头。
“半夏。”叶轩蹙着浓黑的眼眉,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几度欲言又止。
“师兄你怎么了?”姜半夏有些疑惑,不知道师兄在想些什么。
叶轩想说的话其实很简单,他想提醒师妹,尽量离傅崧远些。
男人最了解男人,即使只是电梯里短暂的相处,他依然从傅崧的眼里,看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算了,没什么,”叶轩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最近老师病了,我又在国外,你辛苦了,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两天?”
“不要。”
姜半夏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最近手上的项目处在最关键的攻坚阶段,她不能休息。
叶轩:“那好,你嫂子前两天在所里遇见你,说你瘦了,给我下了命令,让我带你去家里吃饭。”
“我的体重一直在45kg上下浮动,浮动数值维持在以内,嫂子大概是看错了。”
叶轩:“……”
这孩子难道不知道有种瘦是你妈觉得你瘦了吗?
“不管怎么样,你嫂子说了,你不来我就不用回去了。”叶轩说着,侧头看了一眼副座上的女人:“你总不能看着师兄流落街头吧?”
这招对姜半夏百试百灵。
叶轩不费吹灰之力便完成了老婆大人安排的任务。
晚上下班后,叶轩带姜半夏去家里吃饭,刚出研究所大门,眼尖的叶轩就瞧见了身高腿长,穿着一袭黑色风衣的傅崧。
“……”叶轩皱了下眉眼,在傅崧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主动打招呼,“傅先生,这么巧,又见面了。”
“不巧,我专门来找姜小姐的。”傅崧的视线落在姜半夏身上,坦言道。
叶轩心中的防御系统响起此起彼伏的警报声,“来找我们半夏是有什么事吗?”
“想邀请姜小姐共用晚餐。”
晚风拂过,吹起了傅崧的衣角。
姜半夏有些为难,“傅先生,我今晚要去师兄家。”
否则师兄就要流落街头了。
“还真是不巧,那明晚呢?”
叶轩抢先一步回答道:“明晚也要去,以后半夏都在家吃晚饭。”
傅崧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被拒绝的窘迫,须臾间转了话锋,“那明中午可以吗?姜小姐。”
“嗯。”
叶轩正要阻止,姜半夏已经先一步同意了。
叶轩:“……”
“那我明中午来接你。”傅崧语气温柔和煦。
叶轩心情复杂,以老婆催促为由赶紧带走姜半夏,生怕她再答应傅崧什么。
过了马路,叶轩刷卡进入小区,深冬的夕阳落得很快,这才几分钟,天色几乎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回身看向马路对面,瞧见傅崧似乎还站在原地,不由皱了皱眉头。
叶轩的房就在隔壁单元,推开门,迎面而来的便是饭菜香。
叶轩的妻子苏然正坐在沙发上查收学生发来的论文,听到开门声,扬起头,热络亲昵地招呼说,“半夏来了,快坐。”
话音刚落,厨房的推拉门被人从里面拉开,系着一条粉色Kitty猫围裙的高大男孩一只手举着锅铲,一只手撑在门框上,大咧咧地笑着,“半夏,你来了。”
“小综?”
叶轩把从鞋架上取下来的拖鞋递给姜半夏,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读个大学天天往家跑,早知道当年把他送出去留学,也免得他整天在我面前碍眼。”
叶轩和妻子苏然从事的都是高分子材料领域的研究工作,叶云廷出生的时候,俩人本想着强强联合,这小子将来也必定能在高分子材料领域有所建树。
岂料叶云廷的理科成绩一塌糊涂,最终进入华传学了导演专业。
叶云廷朝姜半夏眨了眨眼,“我爸他最近更年期。”
“……”叶轩四下寻找趁手的兵器,而这会儿叶云廷已经眼疾手快地关上了厨房门。
“老婆,你说当年会不会是护士抱错了?”
苏然早就习惯了这父子俩,扶了扶眼镜,“改天我让老周给你俩做个DNA鉴定。”
叶轩点点头:“行。”
……
叶云廷今天准备了丰盛的六菜一汤,大多都是姜半夏爱吃的。
他给姜半夏盛了碗淮山炖排骨,递过去,“半夏,最近很忙吧,看起来瘦了不少。”
叶轩很自觉地把碗递过去,“半夏?叫半夏姐,没大没小的。”
“我和半夏姐又没差几岁。”叶云廷皱眉委屈地说了句,对坐在对面的姜半夏勾起一个明媚的笑,“是吧,半夏?”
姜半夏正在小口喝汤,叶云廷的厨艺是童子功,他小的时候叶轩和苏然都忙,稍大一些,叶云廷就开始自己照顾自己,尤其是在厨艺方面,堪比专业厨师。
“嗯。”姜半夏没太注意叶云廷问的是什么,不过就算是看在这碗汤的面子上,她也必须站在他的阵营里。
叶云廷洋洋得意,“爸,你听见了吧?”
“我又不是聋子。”叶轩无奈地说。
餐桌上,叶云廷时不时地给姜半夏布菜,那句‘半夏,你多吃点。’隔一两分钟就要响起一次。
最后听得叶轩都烦了,忍不住打断他说,“你属复读机的啊?”
叶云廷暂时‘偃旗息鼓’,餐后,他收拾好碗筷,又从冰箱里取出早就备好的冰淇淋,递到姜半夏面前。
苏然叶轩一左一右在旁边看着,默契地摊手,咳了声,提醒儿子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叶云廷摆出公正无私的架势:“血糖偏高,牙齿敏感,你俩休想吃。”
说完,还特意叮嘱姜半夏,千万别心软分给他俩。
“……”
九点刚过,叶云廷便主动提出送姜半夏回去。
出门前,叶轩高声叮嘱儿子,“快去快回,不要打扰你半夏姐休息。”
叶云廷没搭理他。
房门刚关上,叶轩忽然听见身旁的苏然发出了一声笑,他疑惑地看过去,“怎么了这是?”
苏然用电子笔在平板上勾勾画画,“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的新词儿。”
“什么啊?”
“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
叶轩拧眉,“什么乱七八糟的,谁心思野?”
苏然懒的跟他解释,继续批改学生的论文。
……
叶云廷把姜半夏送回家只花了两分钟,眼看着姜半夏要关门,他赶忙用手挡下。
姜半夏一头雾水,拉开房门,“要进来吗?”
“不是,”叶云廷把手伸进口袋里,“伸手。”
姜半夏怔了半秒,照做了。
叶云廷故作神秘地把掌心里攥着的东西缓缓地放入她掌中,“半个月前去云城拍微电影,那儿的手工果糖,尝尝。”
掌心里,是六颗包装略显朴素的糖果。
姜半夏嘴角缓缓绽开笑意,一双灵动的眼睛望向对面高她半个脑袋的男孩儿。
“谢谢。”
“觉得好吃记得告诉我,过两天我还得再去一趟,到时候给你带。”
叶云廷不自觉地挺了挺腰,羞涩地揉着后脑说道。
姜半夏郑重地点头:“嗯。”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叶云廷也了解姜半夏的作息习惯,主动说。
“嗯,晚安。”
……
翌日,实验里的一组数值出现偏差,这意味着上周的努力全都白费,一切又要从头来过。
虽说姜半夏在检查之后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但耽误的时间没办法弥补回来,整个实验室都弥漫着一股沮丧低沉的氛围。
姜半夏脱下防化手套,叮嘱组里的几个研究生做好数据监测,准点出了实验楼。
手机传来一声震动,是傅崧发来的消息,说人已在华高研究所门外,几秒钟后,又追加了一条:【慢慢来,不急】
姜半夏简单地回了个嗯字,把手机放回去,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口袋里的糖果。
她掏出一颗,轻轻拧开糖纸,糖果入口,是一股极特别的果香,清新自然。
“学姐。”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傅烊刚出实验楼就远远瞧见了她,一路小跑着追上来,气息微喘,“要去吃午饭吗?一起吧。”
姜半夏停下来,想了想说,“有人我和一起吃。”
傅烊眼中的遗憾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看似不经意的试探,“谁啊?不会还是我哥吧?”
姜半夏抬眸朝着他点了点头,“嗯,是他。”
傅烊的心沉下去半截,只能装作毫无在意地问,“学姐和我哥很熟吗?”
姜半夏摇头,“没有。”
傅烊踢飞路上的小石子,打趣说,“这么高频率的一起吃饭,不像是不熟的样子。”
他大概能猜到傅崧的心思,可姜半夏是怎么想的,他拿不准。
姜半夏只静静地往门口的方向走,面对着傅烊的打趣,只是短促地笑了一下。
这是当年一位师姐教她的社交礼仪,当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只管回一个微笑就好。
只是傅烊的这个问题,傅崧前两天也问过,姜半夏想不通,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吗?
“哥。”在门外碰见傅崧的时候,傅烊主动热络地打招呼。
傅崧的回应要冷淡得多,只是疏离地点了下下巴,随即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便落在了姜半夏身上,“姜小姐,走吧。”
傅烊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贴心地帮姜半夏开门,小心地护住头顶,做完这一切,才回到驾驶室。
姜半夏在系安全带的时候似乎遇到了点小麻烦,车玻璃的另一侧,傅崧倾身向下,帮她处理好,二人对视一笑,车子启动,消失在街角。
傅烊轻咬住下唇,望着汽车驶离的方向,眼神中的散漫和不羁渐渐淡去,乌云笼罩。
车载音响开启,只不过这次里面的曲子从十二平均律换成了布兰登堡。
“什么时候再去医院看望宋老?”傅崧轻启薄唇,信号灯变换之际开口问道。
姜半夏稍作思考,“不确定。”
华大附属医院离研究所只有十分钟的车程,想去随时可以。
“那你下次去能提前告诉我一下吗?我想去看望一下宋老。”
傅崧不准备贸然登门,希望有姜半夏作陪。
“嗯,”姜半夏答应后又有些纠结,似乎有些后悔,“但医生说老师需要静养。”
傅崧瞧见她那为难的样子,忍俊不禁,“你可以提前问一下医生和宋老,得到准许之后再带我过去。”
仿若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姜半夏眼底的纠结消散,整个人也松快了许多,她乖顺地点了点头,“嗯,好。”
中午时间紧凑,傅崧找了家距离不远的馆子,这次是家川菜餐厅。
这家餐厅属于改良派川菜,在老式传统川菜的基础上进行改良创新,不似传统江湖菜那般重麻重辣。
虽说如此,但那道改良版本的红油鸡片还是有些许辣味,姜半夏平日里大抵是不太能吃辣,只尝了一片,白皙的脸颊立即烧了起来,鼻尖也很快浮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姜半夏下意识地喝水,可水刚喝了两口,便引起好一阵儿剧烈地咳,这咳直达心肺,好似能把五脏六腑整个咳出来。
她手撑在桌沿上,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只宽厚的手掌覆在了她的脊背上。
傅崧轻轻拍着姜半夏,剑眉紧锁,待到她渐渐平复,温声问,“要不要喝点水?”
“嗯。”
傅崧把装有温水的杯子递过去,贴心叮嘱,“慢点。”
缓慢地吞了两口温水,姜半夏的情况终于彻底好转,她仰起因剧烈咳嗽而被憋闷地泛红的脸,唇瓣微张,“谢谢。”
“不能吃辣?”傅崧回到对面前,也喝了口水,平复下心情。
包厢里温度很高,姜半夏进门后就把外套脱了,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杏色针织衫,刚才他手搭在上面的时候,掌心能够感知到她骨感的背脊。
“嗯。”姜半夏饮食偏清淡,在吃辣方面的确不擅长。
傅崧微颔首,“好,我记住了。”
此后数天,傅崧每当中午都会准时出现在华高科研所的门口,风雨无阻。
所内的流言渐渐多了起来,有人说华大天才少女终于名花有主,也有人说想要拿下这位天才少女可没那么简单,傅崧道阻且长,还有人认出了傅崧的身份,断言这只不过是豪门公子哥的一时兴起,无须一周,这位公子哥就会主动放弃。
任凭流言纷纷,姜半夏依旧照常工作,只是工作之余,那些流言不可避免地入耳。
姜半夏蹙起秀气的眼眉,心底莫名添了抹烦躁。
临近下班,姜半夏接到宋承鼎的电话,要她下班后把上一周的实验数据送到医院去。
这事儿本不该是姜半夏来办,但叶轩对组里面那几个跑腿的研究生下了死命令,谁敢往医院送文件,那毕业论文就甭想得到他的指导。
实验室里唯一不怕叶轩的,就只剩下姜半夏。
在老师的指挥下,姜半夏成功地将上周的实验数据带了出去。
只是还没等她到医院,事情便已经败露。
叶轩气冲冲地打电话给宋承鼎,“您说您老怎么就不能安安分分在医院歇着呢?实验室有我和半夏盯着您还不放心啊?”
宋承鼎将电话听筒拿远了一些,“声音这么大做什么,你老师我又不是聋子。”
“……”叶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说道,“您还教半夏撒谎…”
“现在这社会多复杂呀,我这是在教半夏在这个复杂的社会里生活。”
叶轩对于导师的强词夺理深感无语,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之后,便挂了电话。
而此时,姜半夏已经带着数据踏进电梯,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在不断攀升,最终停在十三楼。
叮的一声,电梯门徐徐打开。
耳边出现了一道有些耳熟的女声——
“傅崧哥,谢谢你来看我爸……”
傅崧?
姜半夏想起上次在医院碰见他,那此时和他说话的应该还是那位温静雅温小姐。
姜半夏正纠结着遇见了要怎么打招呼,刚出电梯,迎头便撞见了温静雅。
温静雅看见她,含笑的眉眼一怔,随即忽然转过身去,用身体一把抱住了傅崧。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拥抱,傅崧也愣了一下。
“傅崧哥,你说我爸他真的像医生断言的那样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吗?”
温静雅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簌簌地往下落,她一边抽噎着,一边问道。
“不会的,”傅崧轻轻的拍了拍温静雅的肩膀,“下周国内外专家一起会诊,会给出一个更好的治疗方案的。”
姜半夏从1305病房门口经过的时候,房门半掩着,视线投过去,只见一男一女亲密的抱在一起,女生似乎在哭泣,她身前高大的男人则在细心的安慰着。
她加快脚步迅速走过,来到导师的病房。
宋承鼎见到姜半夏,激动地差点直接跳下病床。
姜半夏赶紧把资料递给他,“师哥给您打过电话了?”
“那臭小子,咱不提他。”
宋承鼎翻看着实验数据,慈祥的眉眼绽开笑意,“不错不错,按照现在这个进度,实验会提前到二月初结束。”
姜半夏拉开床边的椅子入座,脑中不自觉的闪现出刚刚病房外撞见的画面。
实验数据翻完,宋承鼎侧着脸观察床边的爱徒,过了好一会儿主动开口问道,“遇到烦心事了?是不是你师兄刚才唠叨你了?”
姜半夏摇摇头,眨了眨黑亮的眼睛,“跟工作的事情无关。”
“那是因为什么?”宋承鼎忽然想起前两天实验室里的一个研究生来医院看望他时提起的一件事,笑了笑,“谈恋爱了?”
“没有。”姜半夏头摇的像拨浪鼓。
宋承鼎和蔼的笑了笑,顺手把资料放到旁边,“可是我怎么听说每天中午都有一个男生在门口等你。”
姜半夏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考量过后,才缓缓道,“只是吃饭。”
“哦?”宋承鼎笑意更深,“那你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每天中午都要专门跑一趟,和你一起吃午饭呢?”
姜半夏是宋承鼎最喜欢的学生,没有之一,也因为此,宋承鼎对她的关心要远多于其他学生。
导师的这个问题似乎点醒了姜半夏,她缓缓的点了点头,“那我明天问一下。”
“行,问明白了记得告诉我,”话音刚落,旁边的点滴也已经挂完了,宋承鼎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随口问了句,“前几天你说要来拜访我的那位傅先生,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姜半夏想了想,“那我明天一起问吧。”
护士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帮宋承鼎取下针头,宋承鼎道了一声谢谢,平白锐利的视线转向姜半夏,“所以说这位要来拜访我的傅先生和每天陪你一起吃午饭的是一个人?”
姜半夏点点头,承认了。
宋承鼎对此也没说什么, 又和姜半夏聊了会儿实验的事儿,便催促她赶紧回去吃晚饭。
姜半夏出病房的时候,傅崧已经离开了,温静雅还在。
“姜小姐。”温静雅眼眶还有些泛红,能看出哭过的痕迹,她微笑着叫住姜半夏,“又见面了。”
看着递到面前的手,姜半夏皱了皱眼眉,敷衍迅速的握了一下,立刻收回,“您好。”
“刚才傅崧哥又来看望我父亲,早知道你也在,应该一起打个招呼的。”
温静雅刻意加重了又这个字的读音,是想向姜半夏传达出傅崧时常来看望她父亲的信号。
只可惜,傅崧并没有接收到这个信号,而是平淡的点了点头,“嗯。”
就像是一拳重重的击在了一团柔软的棉花上,温静雅心里憋了一团气,“江小姐和傅崧哥很熟吗?”
“不算熟。”姜半夏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关心她和傅崧熟不熟的问题。
温静雅闻言展颜一笑,“我想应该也是,毕竟都没怎么听傅崧哥提到过你。”
“嗯。”
姜半夏微笑点头。
“说起来,我和傅崧哥认识快十年了……”
“温小姐,我还有事。”姜半夏打断她,不等她回复,已经踏进了抵达的电梯。
等温静雅反应过来的时候,电梯门已经缓缓关闭。
温静雅胸中郁结了一团怒气,无处发泄,只能握紧垂在身侧的手,她眉头紧锁着,握成拳状的手在微微发颤。
……
翌日
傅崧准时出现在华高科研所,已是深冬,冷风裹挟着落叶在空中飞舞,腕表的指针指向九的方向,姜半夏瘦削高调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她身上穿了一件黑色毛呢大衣,头发随意挽起,冷淡中多了丝温柔。
见了面,两人像熟人一样默契的点头示意,随即上车,音箱开始播放布兰登堡,汽车沿着研究所门前的大道徐徐前行,直至抵达餐厅停车场。
“是实验室出什么问题了吗?”来时的路上,傅崧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姜半夏情绪有些异样,落座后,他试探的问道。
姜半夏摇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傅崧温柔地追问。
姜半夏摩梭着手指,眉眼呈纠结状,沉默片刻后抬起清亮的双眸,“为什么要每天和我一起吃饭?”
傅崧闻言勾起薄唇,一边给姜半夏添水,一边问道,“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
“所以是为什么?”
姜半夏忽视了他的追问,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傅崧抿了抿唇,“江小姐知道有个词儿叫饭搭子吗?”
姜半夏思索片刻,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听说过。
“那你可以现在百度一下。”
姜半夏照做了,在搜索框里搜索了这个词,看到释义之后,她抬头望向对面的人,“那为什么找我呢?”
“因为江小姐合眼缘,而且我们口味一致。”
“好吧,”姜半夏不疑有他,想起昨天导师说的话,又说,“老师同意见你了,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傅崧想了想,“下周一吧,明天我要去外地出差,周天晚上才能回来。”
“嗯,好。”
傅崧见姜半夏对他刚刚的话反应平淡,又补充说,“所以明天周五,我也没办法陪你一起吃午餐了。”
姜半夏很痛快的点点头,“好。”
“你一个人可以吗?”傅崧有些不甘心。
“可以啊,”姜半夏面带微笑,她想了想,“希望你出差一切顺利。”
这句话也是之前那位学姐教给姜半夏的。
“……”傅崧握着水杯的手在默默用力,骨节泛起白色,“还有其他想对我说的吗?”
姜半夏用手撑住额头仔细考虑了一番,“没有了。”
傅崧笑容有些僵硬,“那我也祝你这段时间实验室一切顺利。”
“嗯。”
傅崧心中郁结,这一餐吃的食不知味,偶尔抬头,对面的人似乎对这家店的口味甚是满意,正没心没肺地享用着美食。
恍惚间,傅崧又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他重新捡起筷子,起身为姜半夏布菜,“多吃点。”
姜半夏看着夹到碗里的牛肉,抿着嘴,“我不吃牛肉。”
之前跟傅崧提到过。
傅崧方才清醒,连声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忘了。”
“没事。”姜半夏默默的把牛肉夹到一旁。
饭后,傅崧如往常一样将姜半夏送回住处,只是当姜半夏快要走到单元楼门口时,傅崧忽然在身后喊了一句,“半夏。”
姜半夏闻声回过身来,安静的望着站在车前的男人,等待着他的下一句。
傅崧理了理袖口,“按时吃饭,等我回来。”
深冬,天地间灰蒙蒙的,姜半夏眨了眨眼睛,应声点头,“嗯。”之后便脚步匆匆的进了单元楼,消失在了傅崧的视线中。
傅崧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回到车里,修长骨感的手指随意的搭在车玻璃上,剑挺的眉毛微蹙,思绪渐渐飘回到几年前。
……
实验室墙上的指针指向六点半,姜半夏摘掉手上的防化手套,还未开口,一旁的研究生李淼已抢先开口,“姜老师,今天的实验数据我已经备份好,另外,明天实验需要的材料晚点会送过来,我会查验好,确保明天实验顺利进行。”
李淼说话的工夫,姜半夏已经将电脑关机,看了眼腕表,六点三十二,她微微颔首,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出了实验室。
“这都小半年了,就算是座冰山也该融化了,”实验室的另外一名研究生谢思凡望向李淼,努努嘴,“你说咱这师姐该不会是机器人吧?”
李淼仔细复核着今天的实验数值,皱眉,“师姐?”
“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几个的外教不都是Richard的吗?”谢思凡理直气壮。
“……”李淼在谢思凡肩膀上拍了一下,“真有你的。”
“唉,说真的,”谢思凡心虚的望了一眼实验室门口的方向,确保门口没人之后又继续说,“师姐真的谈恋爱了?”
“不知道。”李淼对这些八卦兴致乏乏。
“你听说了吗?每天来接师姐一起吃饭的那位,叫傅崧,傅氏继承人。”
“那又怎么了?”李淼平淡的反问道。
谢思凡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知道傅氏市值多少吗?”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用手指在李淼面前比划。
只是李淼对这件事依旧缺乏兴致,他摆了摆手,“那又怎么样?除了这傅氏继承人的身份,傅崧还有什么?”
李淼不喜欢如今一切向钱看的风气,如果傅崧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超级富二代, 那他必然配不上姜半夏。
这问题把谢思凡给难倒了,他想了想,小声嘀咕说,“那我还真的不太了解,这个傅崧啊,神秘的很。”
谢思凡前两天在网上查过李淼的资料,那资料要远比他们这些涉密项目工作人员的还要少,肯定是被人为的隐藏过。
“周六就是圣诞,你女朋友要过来吗?”谢思凡决定换个话题。
“不一定。”
李淼依旧惜字如金。
这天儿是聊不下去了,谢思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里去。
圣诞将至,城市街巷间已经换上了节日专属装扮。
傅崧下午完成视察工作,由司机载着前去城市另一边的云城水韵餐厅,汽车沿着城市主干道缓缓前行,中心广场上立起了一棵装扮华美的圣诞树。
傅崧的思绪渐渐回到五年前,也是一个圣诞节,他站在差不多的圣诞树下,等了又等,直至天亮,那人终究没有出现。
思及此,傅崧按亮手机,切换到微信界面,整整四天,姜半夏安安静静,仿佛他的出现抑或者消失都与她无关。
原本的出差计划需要五天,傅崧日夜兼程,提前结束行程,今晚参加完老友聚会,明日一早便可以启程,这样一来,中午便可准时出现在华高科研所门口。
指腹轻轻压在与姜半夏的对话框上,犹豫间,司机已经将车停稳。
云城水韵餐厅充满江南风情的包厢内,几位老友推杯换盏,脸上很快浮现出一股醉意。
酒足饭饱,不知是谁多嘴提了一句,“你们听说了吗?颜在瑶准备回国了。”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包厢内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坐在主位上的傅崧身上,视线中透着小心与紧张。
傅崧表情淡漠的把弄着手中的玻璃杯,隔了几秒钟,薄唇扯出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都看着我做什么?”
“就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提这些不开心的干嘛,”坐在傅崧身边的徐进赶紧打圆场,“听说老傅最近在追华高所的一位科研人员……”
话音未落,只听见呲啦一声,座椅与地面摩擦产生刺耳的声响,紧接着,傅崧起身,沉着脸出了包厢。
“你们还真是哪壶不开不提哪壶,颜在瑶那是随便能提的吗?”傅崧走后,徐进压着声音说道。
餐桌上其他人面面相觑,“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傅崧的反应还会这么大啊……
如果知道的话,料他们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提啊。
徐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起身去追傅崧。
云城水韵依河而建,徐进找到傅崧的时候,他正在站在河边,指尖夹着一根未燃尽的香烟。
“他们几个你应该也了解,嘴上从来没有把门,别和他们几个计较。”
徐进顺势把傅崧手里的香烟给拿了过来,掐灭,丢进一旁的垃圾桶,“什么打算?”
“什么?”傅崧依旧皱着眉头,反问道。
“颜在瑶,”徐进深吸气,“听说她准备回国,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回国和我有什么关系。”
徐进撇嘴笑了,明显不相信,“这话骗骗别人还可以,傅崧,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还是那句话,她回国与否和我无关。”傅崧沉着脸,眺望着夜色下暗流涌动的河面,平静的说道。
徐进点了点头,这次仿佛是真的相信了,“你最好真这么想。”
傅崧这个天之骄子栽的最狠的一个跟头就是五年前,作为当年的亲历者之一,徐进此刻真的担心五年后的今天傅崧再次重蹈覆辙。
“既然你不想聊颜在瑶,那谈谈姜半夏吧,听说她很优秀,是宋老先生的得意门生。”
傅崧轻嗯一声,“的确。”
“那你们俩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徐进心想,虽然他对这个姜半夏一无所知,但总不至于比颜在瑶还差劲吧。
傅崧的手撑在河岸旁的围栏上,掌心传来冰冷的触感,他没理会徐进的话,平静地盯着河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进知道傅崧不愿意谈,识趣地没再追问,将话题转向别处,“你家老爷子最近怎么样?”
傅崧一记锐利地眼刀斜了过来,徐进皱眉,“这都不能聊吗?”
“没什么可说的,”傅崧转过身来,背倚着栏杆,“聊聊你吧,怎么打算的?”
“结婚呗,还能有什么打算,”冷风吹过,徐进打了个寒噤,“我又不像你,我没有叛逆的资本。”
徐进和傅崧是发小,原本徐家与傅家实力相当,八年前的金融危机中,傅氏抓准机遇,顺利完成公司转型升级,而徐氏则截然相反,公司在危机中遭遇重创,实力自此一落千丈,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通过商业联姻的方式来给徐氏续命的地步。
徐进说这话的时候没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那股劲儿,虽然还是笑着,但眉眼间多了股倦意。
傅崧拍拍他的肩,“要我帮忙吗?”
“徐家就是个无底洞,谁来也帮不了。”徐进知道自家公司已经无力回天,这件事他知道,公司高管知道,媒体知道,甚至街角下象棋的老头子都知道,只有他家老爷子还不知道,亦或者是不愿接受。
“婚期定了吗?”
“年后吧,家里还要挑一个良辰吉日。”
傅崧的手继续拍着徐进的肩,“确定了记得告诉我。”
“那肯定,我还等着你的份子钱呢。”徐进又恢复了平日插科打诨的那股劲儿。
傅崧无声扯了下唇角。
徐进:“后天回?那明晚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明早,”傅崧纠正说,“回去有事,下次吧。”
“行吧,”徐进看了眼腕表,歪了下脑袋示意说,“走吧,进去把饭吃完。”
……
傅崧原定上午九点钟的航班,飞行时间两个小时,从机场赶到华高科研所时间刚好十一点三十,熟料云城突遭风雪,航班延误了五个小时,等飞机落地时,已经是迫近傍晚。
傅崧拧眉思索片刻,还是将华高科研所的地址告诉了司机。
汽车刚驶上绕城高架,傅崧的手机便开始疯狂震动。
他不疾不徐地取出手机,扫了一眼,深色瞳孔立刻沉了下去,“老林。”
司机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察觉傅崧脸色不对。
“回家。”
“好的,傅总。”司机将车驶入匝道,一路疾驰,半个小时后,将车稳稳地停在了傅家老宅里。
傅崧下车后,司机如常打算将车停进车库,只是车还没停好,便听见内院传来老爷子歇斯底里地骂声。
司机怔了几秒,心说这老爷子怎么又生气了,旋即,就瞧见傅崧沉着脸从内院匆匆走出来。
“傅总,您……”
话音未落,傅崧已经来到面前,伸出手,司机想劝几句,抬眼对上傅崧的眼神,又连忙把这个想法给压了下去,乖乖把钥匙递过去。
“您注意安全。”
汽车绝尘而去,内院里老爷子的骂声还在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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