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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不要随便用寿命抽卡。刺目的十连双黄之后,左真成功被创到异世,本以为能靠着金手指顺风顺水地走到人生巅峰,却没想到竟会......详情请看正文揭晓。
主角:左真,宁苒 更新:2023-03-08 19: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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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左真,宁苒的其他类型小说《这个召唤池大有问题》,由网络作家“四白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事实证明,不要随便用寿命抽卡。刺目的十连双黄之后,左真成功被创到异世,本以为能靠着金手指顺风顺水地走到人生巅峰,却没想到竟会......详情请看正文揭晓。
“殿下快逃。”
宁苒身边仅剩的两个护卫勒转马头向追杀他们一路的马匪扑去。
宁苒想拦住他们,可她不能,她不能死在这里。
犹豫间两个护卫已经怒吼一声跃入马匪群中,凭借自身九品的实力一照面就砍死了几名反应不及的马匪。
但也仅止于此了,暗藏在马匪中的刺客趁机出手偷袭,在一众马匪的配合下,两护卫不过支撑了几息时间便殒命当场。
逃,是宁苒唯一能做的事。
向东十里,就是望门客栈,也是她唯一的生路。
“噗嗤——”
一连狂奔了几个日夜的马速度逐渐变慢,宁苒抽出腰后的短剑猛地往后一扎。
马匹发出一声吃痛的嘶鸣, 四蹄向前狂奔。
雪原之上,流出的马血淌出长长的痕迹。
终于,当宁苒又一次将短剑插入马身之上时,马终于油尽灯枯,哀鸣一声,重重地栽倒在雪地里。
被甩飞出去的宁苒在雪地上翻滚了几圈,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浑身剧痛,最后无力地仰躺在地,努力挣扎了几次也没能立刻爬起来。
她太累了。
铅灰色的云层下,灰白的雪片纷扬撒落,宁苒怔怔地望着天空,深重的疲惫感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或许就这样死去也不错?
不,我还不能死。
宁苒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疼痛感让她混乱的意识清醒不少,再次用力撑起身子。
然而来不及了,密集的马蹄声迅速靠近,如雷鸣般一声声敲打着宁苒的心脏。
马匪围作一圈,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宁苒挣扎着起身,打算做最后的抵抗,即便可能遭受百般羞辱,她也不愿意像案板上的鱼肉一样等着任人宰割。
“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到,让我离开可好?”
似是商量又似是恳求的声音忽然在雪原上响起,夹着呼啸的寒风吹进宁苒的耳畔。
宁苒不敢置信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向一旁忽然出现的人影,不,与其说忽然出现,不如说他早就在这里。
地上的篝火尚未燃尽,丢落一旁的木棍上还残留着烤肉的香气。
一身罩在灰袍之下的剑客,与马匪对峙着。
宁苒这才明白方才马匪突然死一般的沉寂的原因。
无论如何,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虽然这根稻草显然不愿意被快要溺死的她抓住,开口就打算明哲保身,可她绝不能放弃这唯一的机会。
“救,救我......”
宁苒张了张嘴,声音忽然又弱了下去,她想不出来,对方有什么理由救她。
“我是留月国的公主,救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宁苒歇斯底里般地喊出声来,但这并非利诱,而是威逼。
不管是那位皇兄想杀她,都不会让消息走漏出去。剑客从听到她是公主的那一刻,就再不会有轻易脱身的机会。
卑鄙但有用。
“都杀了。”
带着鬼面的刺客从马匪群中走出,阴森的眼神让迟疑不定的马匪头子霎时一阵恶寒,不敢过多耽搁,招呼起手下便冲了上去。
只是跑着跑着,马匪头子没去跟着手下围攻剑客,反倒眼睛一转,越过剑客向远方逃去。
娘的早知道是杀公主,给他十个胆外加万两黄金都不干,事后十成十要被灭口。
至于剩下的马匪,见老大都溜了,反应快的立马跟着跑了,就是反应慢些的见状也察觉不对,一大群人顿时一哄而散。
“人都跑了,你不去追吗?”
剑客轻笑了一声,抬头看向依旧坐在马上不动的鬼面刺客道。
“杀了你,再收拾他们也一样。”
鬼面刺客紧紧地盯着剑客,不是他不想阻拦,只是方才刚刚打算留住马匪头子的时候,便被一道若有似无的深冷剑意锁住。
彻骨的寒意比凛冽的风雪更加刺骨,鬼面刺客几乎在一瞬间就确定,只要他的视线一离开剑客,下一秒那道虚幻的剑意就会凝为实质斩来。
至少八品,甚至更高也说不定。
“这么有把握?”
剑客似乎被逗乐了。
“试试。”
鬼面刺客舔了舔因紧张而干裂的嘴唇,身形一闪,遁入风雪。
就算真是七品又如何,作为血影门第一刺客的他也未必没有机会杀掉。
狂风乍起,雪花弥漫,鬼面刺客混于其间,几乎将身法用到极致,肉眼只能捕捉到淡淡的残影。
八品上的武道修为,且气势还在不断攀升,隐隐竟有踏入七品之势。
宁苒几乎忍不住骂出声来,哪怕再如何猜测,她也猜不到那几个蠢货皇兄会舍得派出这种实力的高手来杀她。
她只能将唯一的希望寄托于剑客身上。
杀机暗伏,剑客却像毫无所觉,不紧不慢地抽出长剑,剑与剑鞘摩擦发出清越之声。
不断保持移动的鬼面刺客见状,面色微微一沉,没想到剑客竟然到此时都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但他的气势已经臻至巅峰,一击不出,反倒会伤到自己,甚至连好不容易摸到的七品门槛都会失去。
嘭嘭嘭——
三道残影从不同的方向浮现,速度快到甚至发出音爆之声,鬼面刺客终于还是决定赌上一手。
即便一击不中,大不了远遁千里,强攻不成暗杀便是。
宁苒看着一动不动的剑客,紧张地屏住呼吸。
眼看鬼面刺客的攻击几乎就要临身,剑客方才惊觉似地向右横走一步。
旋即,归剑入鞘。
残影消失,露出鬼面刺客停滞的身形,面具后的眼中还满是不可置信之色,随后忽然重重摔倒在地,布满冰霜身躯摔得粉碎。
他始终防备着剑客的剑,却没想到对方的剑只是伪装,真正的身份是八品境界的咒师,又或者二者兼是。
同为八品,又是手段诡异的咒师,加上有心算无心之下,鬼面刺客甚至连何时中招都不知道,带着浓浓的不甘死去。
剑客没有再管地上的鬼面刺客,转过头,看向似是松了一口气的宁苒。
风雪之下,两人默默对视,宛如命运一般的相遇与拯救。
“你似乎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了。”
剑客忽然轻笑出声,缓缓走向宁苒,周遭空气中似有深重的寒气在酝酿。
雪地上的宁苒一身狼狈,三千青丝杂乱地散落,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轻轻垂下,通红的眼眸中似还有泪花未尽,美得惊心动魄。
然而剑客的脚步依旧未停,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情,身上寒意更重。
“对不起。”
迫人的寒气让宁苒觉得呼吸都十分困难,嘴唇蠕动了几次,狡辩的话却咽了回去,怯生生地道了一句歉。
剑客走到宁苒身前,看着仰着脸紧闭双目赴死的宁苒。
一张绝美的脸蛋上满是凄然,配上一身鲜艳红衣,宛若绝望中绽开的花朵。
“自作聪明。”
剑客轻哼一声,转身离开。
宁苒后知后觉般地睁开眼,看向剑客的背影,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般轻易放过她。
明明是她祸水东引,让剑客平白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若非其实力强大,只怕已经丢了性命。
“为什么?”
宁苒忽然爬起身,向着剑客追问。
“想活着倒也没什么错。”
剑客已然走远,不过那低声自言自语似的话,依旧被寒风带到了宁苒的耳畔。
望门客栈位利州州府之外约七八里,接通南北,为往来商客旅人通往州城必经之处。
是日风雪深重,客栈客人也就稀少,无事可做的两三个伙计聚在前堂闲聊,头发花白的老掌柜靠在柜台昏昏欲睡。
嘭。
忽然,大门被猛地打开,呼啸的寒风夹着雪片涌入,冻得打瞌睡的老掌柜一个激灵,险些将手里的书丢了出去。
“不好意思,用力大了些。”
左真一边走进客栈一边道歉道。
“那你还不把门关上。”
聚在门口的伙计们也被冷风吹得不轻,其中一个年轻的伙计顿时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干什么呢,还不快去烧茶迎客,没事就偷懒,小心我扣你月钱。”
人精的老掌柜上前就训了伙计一句,旋即又堆上笑脸继续道。
“客官见谅,新来的伙计不懂规矩,我来关门,您先里面请,这就好酒好菜给您准备着。”
老掌柜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一身罩在灰袍之下不见面容的左真,眼光毒辣的他很快就察觉到左真的衣物上没有多少积雪。
于是老掌柜脸上的顿时又多了几分恭敬,能在这鬼天气来去自如,多半有深厚的武道修为在身,刚才要不是他拦着,只怕客栈要惹上一桩祸事。
“后面还有个人,老掌柜倒是不必急着关门。另外在下囊中羞涩,吃不起好酒好菜,给我一碗阳春面,再收拾一处柴房过夜便可。”
左真大概猜出了老掌柜的心思,说罢便走进客栈内,寻了一处桌椅坐下。
哪怕是有真气护体,长时间顶着风雪赶路也不是件轻松事。
再说马上便要进利州城,他也需要计划一番。
“是是是。”
老掌柜口上称是,心里却已打算等会送些酒菜当做赔礼。
又听到左真说后面还有人,微微愣了愣,几步走到门口探出头去。
只见那风雪中,依稀爬出个人影来。
“哎呦我滴老天爷呀,这是怎么了!四儿,快过来帮把手。”
老掌柜惊呼一声,慌忙招呼伙计去将风雪中的人影扶起来。
“小五,赶紧先熬碗姜汤来给客人驱寒,再去准备好热水。
老掌柜和名叫四儿的伙计将人扶进客栈后,又对另一个正给左真送上茶水伙计吩咐道。
说罢老掌柜就打算将人带去房间里安置。
”等,等等。“
就在这时,那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人忽然抬起头,因寒冷而虚弱青白的脸不减半分颜色,反倒更添几分美感。
这样漂亮的姑娘,就算是老掌柜见多识广也是头一回见到。
“能不能先扶我过去。”
轻如蚊呐的声音响起,虚弱得让人心疼,老掌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旋即目露恍然之色。
结合左真先前的话,老掌柜已经脑补了一场可悲可泣的爱恨纠缠,甚至琢磨着日后写成话本卖给城里的说书人们。
心里活泛,老掌柜面上却不露声色,小心地将人扶到左真面前。
宁苒看着左真,欲言又止。
沉默......
忽然的沉默让老掌柜的心里痒得厉害,又不敢出言打破平静,只能跟着沉默着。
“你今晚会走吗?”
宁苒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不会,大风大雪的,我也不是铁人。”
左真难得抬眼看了跟了自己一路的宁苒,倒有些佩服她。
佩服她比平常人厚不少的脸皮。
听到左真的回答,宁苒像是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又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放在桌上,才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昏了过去。
“客官,您看?”
老掌柜看向左真道。
“我与她素不相识,掌柜自行处置便可。”
左真说完,恰好此时他的阳春面已经端了上来,也就不再搭理他们。
“是是。那我先去安置这位客官。对了,这些酒菜是刚刚我店里伙计对您冒犯的赔礼,还望客官不要推辞。”
言罢,老掌柜边和伙计带着人离开。
白送的酒菜,左真没有推辞的道理,若不是囊中羞涩,谁不想吃点好的。
只是,这块玉佩是什么意思?
左真将目光投向宁苒留下的玉佩上,玉佩状似满月,色泽莹润,没有半分杂质,显然价值不菲。
但真正吸引他的,却是玉佩上传来的一股奇异的吸引力。
“想要。”
心里不断传来的念头让左真诧异的同时又有些纠结。
满月玉佩定然有奇异之处。但要是他拿了,岂不是要和那个麻烦扯上关系。
不杀宁苒,不代表左真愿意出手帮她。
“不对,我就拿来看看有什么古怪,事后还给她不就行了。”
左真心里暗道一句,还是忍不住好奇,伸出手拿起玉佩。
不巧这一幕正好被安置完宁苒的老掌柜回来看到。
“难道是定情信物?”
老掌柜揪了揪下巴的胡子,开始头脑风暴。
——
烛火晃动。
宁苒睁开眼,视线模糊片刻后才逐渐恢复,往日灵动有神一双的眼睛此时怔怔地盯着屋顶的横梁。
她活了下来。
只是付出的代价未免有些大,甚至还没有进入利州城,仅仅是一次追杀,身边的亲信护卫就全部折损。
更别提她此行来利州所要做的事,若说被几个皇兄派人刺杀还有机会逃跑,那么利州这片平静海面下隐藏的漩涡,最终只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事不可为,千万要保住性命。”
这是宁苒的父皇,留月的帝王在她离开皇城之时所言。年迈但仍不失睿智的老皇帝早已看穿了局势,看不透的或许只有朝堂之上忙着争权夺利啃食社稷的蛀虫,还有宁苒。
“殿下若是后悔,此时远走他国,未必不是一条生路。”
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屋内突兀的响起,打断了宁苒的思绪。
在烛光未能照亮的黑暗间隙里,身着黑色长袍的老者化作一团黑雾飘出。
“风楼利州主事,见过殿下。”
见到宁苒投来目光,老者恭敬一礼。
风楼,留月皇室设置在三州之内,用于监察天下的秘密机构,历代唯有当朝帝王才有资格掌握。
这也是宁苒与她的父皇所打的一个赌,唯有到达这里,她有接手风楼利州部力量的机会。
“我不会后悔,为了父皇,也为了留月。”
宁苒轻轻摇头。
千难万险都走到了这里,岂会甘心轻易放弃。
“既然如此,利州风楼主事王德丰,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老者见状,亦道。
风楼世代忠于留月帝王,楼中成员俱是从小培养的死士,哪怕明知宁苒走入的是死局,他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只是最后,务必是要保住公主殿下的性命便是。
黑影心中暗暗叹息。
“好,你先帮我去查清一个人的来历。”
宁苒不清楚黑影心中所想,见如此轻易便收服了对方,神色略微有些振奋的继续道。
“殿下尽管吩咐。”
“今日与我一同进客栈的人,我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消息。”
啪嗒,啪嗒。
风雪吹打着柴房的老旧门窗,寒意透过空隙呜呜窜入。
昏暗的油灯下,左真反复观察着玉佩的纹路,又试着将真气注入其中,但都没有发现玉佩有什么奇异之处。
就连先前那股奇异的吸引感此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沙沙。
轻微的脚步声忽然从屋顶传来,打断了左真进一步的尝试。
九品,而且数量还不少。
左真微微叹了口气,这么多的入品武者,在哪里都极为少见,今天一天却遇到了这么多。
那个什么公主,果然是个麻烦。
左真甚至怀疑,宁苒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还有追兵,才会将玉佩留给他,让他无法在此时坐视不管。
虽然不知宁苒凭什么料定自己会收下玉佩,但不得不说,没还玉佩之前,左真的确不会让宁苒死。
但什么时候还,掌握在左真手上。
左真抱着手靠在窗沿,听着客栈之内逐渐激烈的打斗声,轻哼了一声。
等宁苒被打得半死他再出去,就算又被利用一次,重伤的宁苒想也难逃继续的追杀。
身上一屁股麻烦,早死晚死的事罢了。
砰。
然而就在左真看戏之时,一声剧烈的撞击猛地响起。
狂风夹杂着雪片从窗口被砸出的大洞涌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人影,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连吐出好几口鲜血。
油灯被风雪湮灭,宁苒强撑起身体,就势往旁边一翻,躲开紧随而来的弩箭。
就在她打算继续逃命之时,一道声音倏忽响起。
“接着。”
左真将玉佩丢给宁苒,在后者愣神的功夫,又是几只弩箭射进,尽管宁苒努力躲避,还是被一只弩箭射中左臂,发出一声闷哼。
“你......”
宁苒目含怒色地抬起头,对上了左真幽暗的眼眸。
没错,他故意的。
就像是宁苒故意将人引到这里一样,他不过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左真预料之中宁苒恼羞成怒的样子没有出现,那双明亮的双眸中怒意不知为何又突然逐渐消失。
少年的脸颊轮廓分明,墨发被布带简单的束起,相貌不算出众,却极为耐看,尤其一双冷冽的眼睛尤让人着迷。
如果不是那一身的灰袍还未褪去,宁苒甚至都不敢相信这是之前一招就能杀掉八品武者的神秘高手。
“救,救救我。”
宁苒咬了咬嘴唇,哀求道。
“凭什么?”
左真反问道。
然而在反问之时,左真的目光突然古怪地看向丢还给宁苒的玉佩。
那股奇异的吸引感,居然又出现了。
“算了,打完再说。”
左真一剑将从破洞闯入的黑衣人又抽了回去,随后紧跟着飞身跃出。
嗖嗖嗖嗖。
人还在半空中,七八只弩箭便朝着左真的要害袭来。
噌——
长剑出鞘,荡开弩箭的同时,三道剑气反手斩出,蹲在屋顶反应不及的两个杀手顿时闷哼一声,栽倒坠地。
仅有一个九品上境实力的黑衣杀手在屋顶翻滚几圈险险躲开了剑气。
“阁下想要多管闲事,可要掂量掂量有几条命趟这滩浑水。”
嘶哑难听的声音言语里虽然还在威胁,语气中却已满是忌惮,打出手势让手下的杀手暂时停止攻击。
真气外放,八品实力,再打也无用,他们就算所有人都折在这里都未必能伤到对方。
但这么好的机会简单退去又让人十分不甘心。
“再废话就也留下吧。”
左真冷哼一声,眼中寒芒凛冽。
不杀他们,是因为没必要,不是杀不了。
黑衣杀手见状也不敢再放狠话,灰溜溜地带人遁走。
“谢谢。”
杀手走后,宁苒才踉跄地从屋内走出,虚弱的对左真行了一礼道谢。
“要谢就把那块玉佩送我。”
左真随口道。
宁苒一怔,旋即将玉佩又丢了过去。
左真倒是没想到宁苒会这么痛快,或许是不知道这玉佩的奇异之处,不过不知道也正常,就连他都没找出来。
而且那股奇异的吸引感,在玉佩靠近之后又消失无踪,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暂时找不出原因也没关系,现在玉佩是他的,以后慢慢找就是。
“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等一下,你要去利州城杀宇文质是不是?。”
眼见左真要走,宁苒急忙上前,却忘记了身体的伤势,险些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风楼的情报速度很快,快到已经查明,有一个神秘的高手一月前曾经在某处镇子的官衙内大开杀戒,所用手段与左真极为相似。
而在此之前,烈州九世子宇文质奉父命前往利州为利州老州主贺百岁寿诞,途径一处镇上时,派手下杀了一户人家满门。
身份尊贵的烈州世子和一户普通的平头老百姓,官府里的老爷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再说满门死绝,谁人来告?
这本是一件小事,就连宁苒在皇城浏览关于利州的消息时也没有多在意。
但结合黑影提供的消息,和极为符合特征的左真,一切好似又可串联起来。
这些想法此前只是宁苒的猜测,本打算作为日后的筹码,然而此时不得不拿出来赌上一赌。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空气似乎在一刹那瞬间凝固,风雪夜里的寒冷,忽然被一股更加深入骨髓的冷意所覆盖。
“宇文质也是我的敌人,我可以帮你。”
宁苒嘴角露出胜券在握的笑意。
然而这笑意很快转为惊恐之色。
彻骨的寒意非但没有因为宁苒的示好而退去,反倒更加冰冷,凝为实质的冰雾呈环状爆发,漫天风雪为之一清。
就在宁苒以为自己灵魂都要冻裂之时,一双温暖的手掌忽然覆在她的眉心之上,真气涌入。化作滚滚热流驱散了寒意。
“出来吧,不用藏了。”
一边为宁苒治伤,左真一边开口道。
黑影从角落里走出,看向左真叹了一口气。
殿下苦心安排的一场苦肉计,结果因为他搅黄了,等醒来不知该如何交代。
“殿下没有恶意,只是爱才心切使错了手段,还请阁下见谅,此事就这么过去可好,我保证殿下醒来不会再纠缠你。”
黑影一边说一边慢慢靠近,境界威压有如山岳般深沉厚重。
七品境界,以势压人。
“那可不行。”
左真抬起头,幽暗的眼眸内凶煞厉气氤氲不散。看着要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手里却将一枚玉白的丹药塞入了宁苒口中。
“她答应要帮我,我走了岂不是辜负了佳人美意。”
黑影提着的一口真气憋在胸口差点内伤,他都差点以为左真打算鱼死网破了,没想到来这么一句。
看着眼前忽然露出明媚笑容的墨发少年,黑影都有些怀疑起来,到底是殿下算计了对方,还是对方算是了殿下。
那眼中氤氲的凶煞,实在太过诡异,连他一瞬间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或许殿下说得没错,此人真是破局的关键。”
黑影心中默默想道。
利州道上。
马车的轻微摇晃感让宁苒从昏迷中醒转。
大概是昨晚被冻伤了脑子,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半晌才回过神身上看向周边的环境。
端坐车中的少年大概是在修行某种功法,身上散发着温和的热力,车厢里暖烘烘的,她的身体也暖烘烘的。
明明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看起来却总有种奇异的吸引力。
尤其是那紧缩的眉心,让人忍不住想要替其抚平。
于是宁苒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缓缓靠近。
“睡迷糊了?”
被打扰的左真睁开眼,扭头躲开宁苒的手指。
见宁苒双眼朦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索性一把撩起马车的布帘。
汹涌的寒风瞬间涌入,冻得宁苒打了个激灵,眼眸中终于恢复清明。
她还以为方才是在做梦。
昨夜那般情况,宁苒都不敢确定黑影能否将她救下来。
“你怎么......”
宁苒捂住脸颊,好在脸蛋本就被烘烤得通红,让人看不出她的羞意。
“我答应和你合作。”
左真看了一眼宁苒说道。
“为什么?明明......”
宁苒勉力坐起身,衣襟随着动作滑落,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宛若白玉雕琢,精致无瑕。
“我先前当你是个落难公主,没兴趣多惹麻烦。”
左真没有任何掩饰,直接道。
但反倒是这种直接,让宁苒更加相信。
只是没想到她苦心设局,反倒不如简单粗暴的利益交换。
“那我的伤?”
宁苒又问道。
“伤你救你,一笔勾销。”
左真淡淡道。
“公子这可就有些无理了,我家殿下受这许多苦,就这般一笔勾销岂不是吃了大亏。”
就在这时,一张老脸突然钻进车帘微眯着眼睛道。
“那我给她道歉。”
强权面前,左真也可适当从心。
老脸不是别人,正是昨夜最后出现的黑影,也是望门客栈的老板,利州风楼的主事,王德丰。
实打实的七品武道高手,如果拉开距离左真尚有一战的把握,在这车厢内,还是低下头比较好。
“动动嘴皮子就过去了,不得来点好处补偿补偿?你来历不明,也就是殿下看重你,不然我才不会与你合作。”
王德丰依旧不依不饶道。
他这般说,既是借着机会试探左真,又是为宁苒鸣不平。
殿下你可是公主啊,怎么能被这小子就这么糊弄过去。
“王老,不要再说了,我不在意的。”
宁苒适时地配合说道。
只是嘴里说着不在意,脸上却露出故意做出委屈的表情。
左真知道两人一唱一和,无非是想打听他的来历。而他有求于人,也确实不能一点消息都不露。
“我师承天玄剑派,数年前下山游历修行,这次走至留月国内百隆镇附近的一处山崖底下,恰巧遇到了一个重伤垂死的少年。”
“他临死之际,托我去利州城救一人杀一人,要救的是他妹妹应青青,要杀的则是烈州九世子宇文质,我答应了他。”
左真缓缓将话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后丢给了宁苒。
“生生宝丹,昨晚便是用它救了你,六品之下效果不变,还剩三粒,我尚需留下两粒,这一粒可以给你。”
宁苒下意识地接过瓷瓶,还有些恍惚。
她刚才是在怀疑什么来着?
啊对,是左真的话里有问题,对她都能见死不救,你说你古道热肠侠肝义胆去替人救妹妹还顺带报个仇?
但这些好像不重要了。
“公子可真是侠义心肠,让人佩服。”
宁苒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夸赞道。
这变脸的速度让王德丰有些无语,有一种被背叛了的感觉。
不过要是给他一颗这样的宝丹,可能他变脸变得比宁苒还快。不死吃一颗就能活蹦乱跳,这样的丹药谁不想要。
“王老,这颗丹药给你吧,在你手中比我有用。”
宁苒显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很快将丹药让给了王德丰。
这种丹药她拿着也是浪费,不如让给王德丰,让他更加忠心于自己。
“这不合适吧。”
王德丰嘴上说着拒绝的话,手却已经不争气地伸了上去。
“拿着吧。”
宁苒一把将丹药塞给王德丰,后者顿时如宝贝一般护在怀里,脑袋飞速退出了车厢,生怕宁苒反悔似的。
“让公子见笑了。”
宁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也没想到黑影卸下伪装之后,竟然是这样一副样子。
“没事。我们商量一下到利州之后的计划吧。”
左真摇了摇头,随后道。
“现在么,会不会快了些,我对利州近一月的情况还不是很清楚,恐怕会有疏漏。”
宁苒愣了一下道。
从皇城离开到利州这段时间,利州的局势必然有所变化,就算看重左真,她也不会为迎合对方在此时做出计划。
“不需要多缜密的计划,你帮我救人,然后再让人尽量引开宇文质身边的护卫,我就可以杀他,然后你再帮我救人即可。”
左真直接道。
“宇文质身边的护卫可是七品,可不会被我引开,公子有把握连他也杀了?”
宁苒反问道。
“有。”
左真点了点头。
宁苒的目光中顿时露出惊讶之色,她不觉得左真有必要说谎,那么对方的实力,恐怕强得可怕。
“恕我拒绝,公子所说的计划只顾自己,而全然不顾我的诉求,可谈不上是合作。”
宁苒正了正神色道。
以前是她有求于左真,而现在,哼哼,是左真更需要她。
“公子似乎有些急迫?”
宁苒又道。
就算左真实力再强,强行刺杀宇文质也不有极高的风险,更何况利州方面也不会放着宇文质被刺杀不管。
“好吧,说说你的要求。”
左真叹了口气道。
他确实有不得不尽快解决这些事的理由。
“我要利烈两州之间生出嫌隙,以便维护留月的稳定,所以我也会杀宇文质,但不是现在杀,而且有必要的话,我还需要你杀了现在的利州主。”
宁苒紧紧地盯着左真,沉声道。
烈州主意图谋反之心早已人尽皆知,而利州作为烈州和皇城之间缓冲地带,一直是双方拉拢的对象。
本来双方的实力一直持平,利州明面上还是忠于皇室,可皇帝病重之后,这一代的利州主态度立刻变得暧昧起来。
只有挑起两州的矛盾,皇室才能获得更多的时间。
“计划你定,我只负责杀人。还有你要先帮我找应青青,她是我要救的人,能救出来最好,不能也尽力保护好她。”
左真点点头,多杀一个人而已,没什么分别。
“可以。那么首先我们要分开进城,我需要你先藏在暗处,等我拟好计划,会想办法通知你。”
宁苒见左真同意,心中暗松了一口气,继续道。
她的身份就算再小心隐藏,也还是有可能被人盯上,所以左真这一手足以决定胜负的暗子,绝不能有半点暴露的风险。
呼。
宁苒话音刚落,一股清风卷过,左真已然不见了身影。
快到让宁苒甚至连想问名字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怎么就有些怅然,这人还真是存粹地只想利用她呢。
“殿......小姐,利州城要到了。”
赶车的王德丰突然喊了一声。
宁苒闻声掀开车帘往远处看去,只见绵延起伏的山脉之间,一座巍巍壮观的巨大城池逐渐映入眼帘。
这就是利州城,即是利州的府城,绵延纵横十几里,容纳有近七十万人口,繁华兴盛不输留月皇城,又是一座千古雄关,城墙高逾百尺,立朝至今无人可破。
望着逐渐靠近的高大城墙,宁苒心中那股刚刚升起的怅然,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宁苒分开后,左真并未急着进利州城,而是寻了一处僻静处换上了曾经的儒袍。
为了掩藏身份,剑也不能继续带在身上,被他插在了雪地里。
阳光落在剑身,泛着灿金色的光。
转过身的瞬间,少年萦绕周身的那股冷冽气质迅速褪去大半,身上增添了几分书生气。
只怕是宁苒现在折返回来见到,一时也不能认出左真来。
但事实上这才是左真本来的模样。
曾在利州某处小镇生活了十几年的少年,也是那个被宇文质派人追杀掉落悬崖的少年。
只是左真没有死罢了。
当然,一切都有代价。
左真一边走在雪地中,一边拿出满月玉佩在手中。不过此时的玉佩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泽,仿若在一夜间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与之相对的,识海深处,那个黑色图标上的进度百分比的多了些许。
十几年的观察下来,左真对从他转生起便在他脑袋里出现的召唤池多了很多的了解。
这个召唤池,是前世他被卡车撞死时边走在马路上边玩的那款二次元抽卡游戏里的东西,不知怎么就跟着他一起转生了过来。
连着那十连双黄的抽奖结果。
但抽奖的物品并非直接凭空送给左真,每一个抽奖结果,都需要长久的时间加载。
第一件四星珍物的血炼神珠,用了四年,第二件三星角色天赋天玄剑法,用了两年,第三件二星丹药生生宝丹,用了一年。
而第四件,用了十年,也是左真能坠崖不死的原因,五星神兵,凶剑煌熇。
万丈悬崖,哪怕左真有疗伤圣药,也未必能有机会用,所以在半空之中,他选择接收了这把神兵。
其实煌熇早在一年前就加载完毕,只是每当左真想领取的时候,总会收到一个提示。
“幻剑至凶至厉,此时接收存在风险,还请谨慎领取。”
虽然左真当时已经靠着血炼神珠和天玄剑法在武道上小有成就,但也不敢冒着风险领取,于是打算等日后武道修为更高之后再作尝试。
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后来的事。
突然被一个七品武道高手追杀,左真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全力逃跑,最终却还是被其重伤打落悬崖。
如果不是接收了煌熇,左真早就摔成了一滩肉泥死无全尸。
然而煌熇至凶至厉,所含冰凛煞气极其强大,既护住了左真的性命的同时,也蛮横地侵蚀着他的身魂意志。
若非左真一口气吃了五颗生生宝丹,再加上三星天赋天玄剑法效用不凡,也还是要被冰凛煞气侵蚀成只知杀戮的野兽。
但安全也只是暂时的。
左真抬起右手,右手掌心的中央,一枚鲜红剑印赫然印于其上,仔细观察还能看见隐隐流动的凶厉红光。
他虽勉强抵抗住了煌熇的侵蚀,但只要无法降服煌熇,居于剑中的凶灵时时刻刻都在影响着他的意识。
如果不能快速地提升武道修为,或许生生宝丹吃完的那一天,就是左真死的那一天。
所以他才要尽快地救出妹妹应青青,再杀掉宇文质替父母报仇,然后去寻找解决身体上问题的办法。
至于识海内的召唤池,别说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才能加载完下一件物品,就是加载出来的东西也未必对左真的情况有用,只能作为最后的保险。
咯吱咯吱。
车轮在雪地里滚动的声音打断了左真的思绪。
回头看去,一辆装饰颇为富贵的马车在道上缓缓赶了过来。
驾车的是位老翁,车内大概是利州城里哪家的公子小姐,左真看了一眼便回过头,不想多生事端。
但让左真没想到的是,马车走到他身边时,竟然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吁~这位公子且慢,我家小姐说天寒地冻的,不嫌弃的话上马车暖和暖和,当心冻坏了身子。”
驾车的老翁勒住马缰,笑呵呵地对左真道。
“承蒙小姐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怕污了小姐清誉,还是罢了。”
左真停下脚步,对着马车行了一礼,拒绝了对方。
别说怀不怀疑对方的用心,哪怕只是单纯的好意,于他现在而言也是麻烦。
“既然如此,那......”
老翁显然也是不想让一个陌生男人和自家小姐同出一车,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车中之人便开口了。
“公子若是这般想,那我在外面,你在里面,就不算毁了我的清誉。”
声音清脆如翠鸟般动听,马车的布帘紧接着被一只白皙的手掌拉开,露出少女清丽明秀的脸。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干净,定定地看着左真,如天上皎皎明月,朗照人间风雪。
“不了,在下不冷,就不打扰了,多谢小姐。”
左真拱了拱手,避开对方的目光,说完后旋即转过身继续赶路。
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到达利州城,不想在这个过程中发生意外。
然而即便左真这般不领情,少女却还是让老翁赶着马车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
她看起来是真的怕左真被冻着。
左真走快,马车也快,左真走慢,马车也慢。老翁赶车的技巧十分不错,始终保持着距离。
在不能暴露自身武道修为的情况下,左真也只能无奈接受现状,甚至还不得不装出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样子。
“小姐,我看这书生就是个呆子,不识好歹,咱们何必管他。”
老翁见到左真冷得发抖却还蒙头赶路的样子,忍不住对车内的少女说道。
他家小姐仙女一般的人,肯请这穷酸书生同行,也不知是这书生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偏偏还给他拒绝了。
虽然要是左真真答应上车了老翁他估计会更看他不惯。
“好了谢伯,快进城了,你赶马车上去,我有话同那位公子说。”
车中的少女却没有在意老翁的话,说道。
老翁还想再劝,然而回头看着自家小姐坚定的眼神,也只能叹了口气作罢,赶车追上了前面的左真。
“公子。”
左真脚步未停,马车亦未停,二者并道而行。
车中的少女掀开车帘,轻声唤了他一句,见左真没有回应,又继续道。
“你若是在城里有什么难处,可以去城西的悠然居,将这个给里面的人,他们会帮你。”
一纸便笺被少女抛出,被风卷着转了几圈,落入了左真的怀里。
再看向少女时,对方已然乘着马车远去。
“助人为乐?”
左真捏起便签看了一眼,轻笑一声揉成一团,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丢掉,塞进了怀中。
于少女而言,这只是一次平常的善举,于左真而言,也只是计划之外的一段插曲。
或许两人都未曾想过,还会有再见的机会。
左真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
咕噜咕噜......
“话说起当年项老城主随当今陛下讨伐前朝之时,不慎于乌蒙峡遭遇伏击,一杆霸王枪,血战三天三夜......”
火炉上烧开的热水咕噜噜冒着白气,说书人唾沫横飞,听众听得津津有味,以至于没人注意到肩上落着风雪走入茶楼的少年书生。
左真搓了搓发僵的双手,问上来的店小二要了半壶热酒,便去寻空位坐下。
冬日天气寒冷,加上又是早上,茶楼里的人不算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听书的,有喝酒的,自然也少不了聊天八卦的。
左真与宁苒合作,却不会真的认为依靠对方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所以他进城后没有先去找住处,而是来这里的目的就在于此。茶楼人员混杂,是极好打听消息的地方。
当然想要从那些十句话里九句都是吹牛的闲汉们嘴里听到些有用的消息,还是需要一些手段。
“二位兄台刚刚说见过远香阁的花魁雪音姑娘可是真的?我仰慕雪音姑娘已久,只是碍于囊中羞涩一直无缘得见,不知可否给我描述描述?”
听了一阵后,左真拎着店小二送上来的酒壶,走到两个闲汉身前行了一礼道。
对于男人而言,聊点有颜色的话题,是能迅速拉近彼此的距离的不错方式。
尤其是两个喝得醉醺醺的闲汉一听左真没见过的人他们见过,顿时就有些得意起来。
“我跟你说我跟你说,雪音姑娘那是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说是天上的仙女也不为过,当时就在我面前跳舞,那身段那舞姿......”
个子稍高的闲汉从左真手里接过酒壶,说着说着不自觉陷入了回忆里,眼里浮现出迷醉之色。
“放你娘的屁,当时明明我离得更近,雪音姑娘还看了我一眼,看得我骨头都酥了,那滋味我现在都还记得。”
矮个闲汉当即不服地争辩,一边说还一边抢过了酒壶。
“就你这歪瓜裂枣的模样,雪音姑娘看你?看我还差不多。”
高个闲汉一时不察被夺走了酒壶,顿时气得跳脚骂道。
两人大概是先前已经喝了不少酒,就这么直接吵了起来,将左真晾在了一边。
左真晃荡了一下挂在腰间的钱袋,仅剩的几个铜板发出叮铃当啷的声响,要是再买一壶酒,今晚就得露宿街头。
自认倒霉吧。
左真叹了口气,转头准备再寻找个人问问。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重重的拍案声忽然响起。
“哪来的两条狗在这乱叫,小心小爷我打碎你们的牙。
身着天蓝色锦袍的少年拍案而起,对着越吵越大声的两个闲汉语气不善道。
好不容易溜出来透口气挺会书,听得是说了百八十回的破军山也就罢了,后面还有两个人一直巴拉巴拉说话,让他十分的烦躁。
很气,想打人。
但他想打人,两个闲汉却不想挨打,看清少年是谁之后,顿时吓得冷汗直流,利索地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原来是倪少爷,我们真是瞎了狗眼没看到您在这里,真是该死,我们马上就滚,不打扰您的雅兴。”
两人一边说又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酒被吓醒了大半,连滚带爬哦地跑出了茶楼。
这小魔王,可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没意思。”
摩拳擦掌的倪旭大失所望,也没了耐心再听那被自家父亲收买,一月能将四五十回他爷爷当年光辉事迹的说书先生说书,径直走向茶楼门口。
“小子,我劝你别想什么雪音姑娘了,都被宇文质那孙子包了两个月,连本少爷都抢不到,你就更别想了。”
路过左真身旁时,看着捏着钱袋默不作声的书生,倪旭满是恶意的说了一句。
“这位公子此言差矣,人各有所好,我虽好色却不贪色,所求不过是赏心悦目罢了。”
左真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锦衣少年,轻笑道。
倪旭倒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能将好色说得这般清新脱俗的,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好奇地上下打量。
浆洗得发白的儒袍,看得出来家境一般,模样一般,但身上有股气质,看着就不像个俗人。
穷酸书生倪旭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抱着可怜的骨气,自卑又自负,可左真头这样式的真是头一回见。
“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倪旭开口问道。
他交朋友从不看身份,就看眼缘,显然左真是对上了他的眼。
“问别人之前不应该先报自己的姓名么?”
左真反问道。
“倪旭,利州第一帅。”
倪旭也不生气,反倒有些高兴,乐呵呵地答道。
利州城难得有不认识他的人,可得瞒住了好好玩玩。
“左真,一个书生,半个说书人。”
为什么是半个?
还没等倪旭问出来,就见到左真忽然转身走向了说完破军山后正歇气喝茶的说书先生。
片刻后,醒木一拍,满堂目光被响声吸引,看着突然出现在台上的少年书生。
恰逢午后,客人渐多,茶馆内人影错落,热闹不已。
谁都当这突然走出的少年书生是上去装装样子,直到那一首唱词响起。
“诸位且听,有诗曰: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欲知造化混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随着唱词一句句说出,茶馆里已经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诗中所描绘的恢弘而瑰丽的神奇世界之中。
即便是听过不少经典话本的倪旭,也不得不惊叹左真所作的开篇。
而对利州城里这些好听说书的听众们来说,那更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破军山》作为利州现任城主斥巨资邀请留月数十名颇有名声的说书人编出的话本要说,算得上是精彩绝伦扣人心弦,但哪怕再好听的话本,多了也是会腻的。
听众们想听别的故事,奈何利州城里说书人都收了钱,就是不说别的,即便说了话本质量也极其一般,全靠着说书人精湛的技艺才听得下去。
但今天的少年明显不一样,仅仅一首开篇诗,便让人回味无穷。
混沌、盘古、鸿蒙......一个个古老而又神秘的词语,就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大门的钥匙,诱惑着他们听下去。
倒着茶水的说书人此时也愣在了原地,连茶水溢出来淌得满桌都是也未发觉。
他就是想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调解一声气氛,怎么忽然就不对劲了。
“等等,我饭碗不会没了吧?”
说书人恍然惊觉,生出一股危机感。
不可能不可能,这小子一看就是个穷酸书生,顶多会写两手诗罢了,懂个屁的说书。
说书人晃了晃脑袋,将纷乱的念头抛了出去。
然而接下来的话让说书人彻底陷入茫然当中。
“盖闻天地之术,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将一元分为十二会,乃子、丑寅......”
恍惚,震惊,不敢置信,说书人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然而随着故事的展开,就连见过无数话本的他,也被那一只猴子迷住了心神。
啪。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说了大半辈子的书,还是头一回痛恨这句话。往日里净用来折磨听众,这下倒是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但也只有他才最清楚这本话本所蕴含的价值,所以此时连该如何想想保住饭碗的事都顾不得了。
“小友不急不急,哪有说一回就走的道理,再说上几回吧,实在不行,再说一遍也成。”
“是啊是啊,再说几回。”
台下们的听众也是纷纷附和,好不容易来了对胃口的,才尝了鲜就放下,如何舍得放开。
“实在不好意思,在下初到利州,只因囊中羞涩才说上一回赚钱。诸位若是想听,明日我再来说上一说如何。”
左真对着众人作揖告歉,却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众人见状也只好作罢,而且听了这等好书,也想赶快去和好友亲朋分享一番,不忘留下许多赏钱后纷纷离去。
左真得了钱,也没忘匀出一部分给说书人,毕竟是借了人家的场子。
“小友不必如此客气,能听得你说上这一回书,比多少银子都值得。”
说书人却没有收钱,而是称赞感叹道。
其实他更想问问左真这话本是何人所写,又或者是能不能让他记下来什么的,但第一次见面就问这种关乎饭碗的问题,未免有些唐突。
“一码归一码,先生还是收下吧。”
左真将钱放在桌上,随后才转身离去。
说书人在背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叫住。
而一直沉默不语的倪旭,犹豫了片刻后,追了出去。
他看着左真走了一段路,又在一处面摊停下,明明兜里揣着几吊钱,却只要了一碗阳春面,吸溜吸溜地吃了起来。
有那么一刹那,倪旭觉得左真既不像个书生,也不像个说书人,更像个游历世间的仙人,明明坐在人群中,却隔着一层不可见的壁障。
倪旭是州主之子,自然从小修行武道,所以众人听书听故事,听瑰丽奇绝是神怪世界,他却听出了更高的武道真解。
虽然多数都不懂,但不明觉厉。也下意识的就觉得左真的身份不简单。
“倪兄看了半天了,也来一碗?”
左真抬起头,看了倪旭一眼道。
他倒是没有傻到觉得一个姓倪的和掌管利州的倪家没有关系,说书的目的也是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
当然赚钱也是一个原因。
“好,你请客。”
倪旭闻言也不扭捏,直接坐了下来,要了碗最贵的。
“倪兄可真是不客气。”
左真轻笑一声。
“我就直接问了,那段说书是你写的?”
倪旭是耐不住好奇的性子,转了个弯问道。
要真是左真写的,那么对方的身份就算不是仙人,也是武道修为极高的高手。
至于年轻的面貌,武道练至极高深处,返老还童并不少见。
“我一个穷酸书生,哪来的见识写下这等奇书,此书乃是一位吴姓先生所讲,恰巧被我听到记住了而已。”
虽然有意和倪旭结交,但左真也并未说谎。
“哦,这样啊。那那位吴先生你知道在哪里吗?可否代为引见一番。”
倪旭的眼中露出失望之色道。
“走了,说完书吴先生就继续云游去了,我也只是当时的一个听众,不知他的行踪,倪兄若是想见,恐怕是难了。”
听左真如此说,倪旭彻底失望,端起端上来的面呼呼呼吃了起来。
“倪兄慢用,我就先告辞了。”
而左真此时吃完了面,起身告辞。
倪旭哐哐吃面,没有搭话。他爱听说书,就是向往书中飘渺难寻的神怪世界,得知一位很有可能是书中仙人一般的人物却见不到了,怎能不失望。
左真见状也不多言,径直离开。
几大口喝完面汤的倪旭眼下嘴里的面条,若有所感的望向左真离去的背影。
少年脊背直挺,一身清朗,如清风明月,如高山白雪。
奶奶的不对劲,被框了,正常人你听一遍就能记下这么长的书?
倪旭恍然惊觉。
可等他再想去追,左真已然不见了踪影。
左真倒是没那么多心思,接近倪旭不过是觉得可能有用,倒还不至于花太多心思。
看到街角开着的一家字画店,他顺腿就拐了进去。
“客官看些什么,咋这小店字画绝对是一绝,名家字画也藏有几幅,当然若是你想要文房四宝什么也是有的。”
店里的掌柜见到有人进来,顺嘴说完套话,又看清左真的打扮补上了一句。
左真倒是没有在意老板话里藏着的意思,站在一副字画前打量着,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马车上的少女。
“这幅,这副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咱们利州鼎鼎大名的阎夫子亲自所画的莲池图,当初我可是画了两千两白银才拿下的,客官想要?”
店掌柜看左真站在画前,上前介绍道。
他倒是没想过左真会买,纯粹就是想炫耀一番。
“在下自然是买不起的,掌柜替我拿些文房四宝即可,要便宜的。”
左真装作摇头苦笑了一声,旋即道。
等掌柜包好东西出来,左真又在城里四处行走,他也并非闲逛,主要的目光都放在了城中心处的霸下大街。
霸下大街基本都是利州官员的宅邸,所住之人非富即贵。宇文质作为烈州的使者,理所当然的也会住在这里。
大街之上,往来皆是豪华的马车和骑着高头大马的富贵公子,就算是家丁下人都衣着光鲜。一身穷酸儒袍的左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边那穷书生,东张西望看什么呢,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还不赶快走,小心冲撞了那位大人,打你个半死。”
几个看门的家丁看着左瞧右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左真,顿时喝声道。
“是是是,多谢二位提醒,我就是来想见见世面,这就走,这就走。”
左真闻言装作惶恐的模样,弯腰道歉了几声,忙不迭地跑了。
跑时还不小心摔了一跤,滑稽的模样逗得一帮家丁哈哈大笑。
在跑出了霸下大街后,左真才放松了下来,脸色有些凝重。
就在他进去不久的功夫,就被十几波视线顶上,其中不乏有八品的高手,甚至有一两道一闪而逝的视线,恐怕已是七品之境。
仅仅是在街面上走一圈便受到如此注视,暗里的警戒只会更加森严。
这般戒备,让左真原本计划的夜探只能不了了之,沉思片刻后又望了望霸下街内林立的高宅大院许久,方才慢慢离开。
利州城内,风楼秘密据点。
宁苒俯首在小山一般高的纸张前,细致地看着利州一月以来的情报。
这还是王德丰挑选过后才送来的,却还是有如此之多。
但即便如此,王德丰送来之时宁苒也没有皱半分眉头,一份一份认真分析,从中解析出利州局势的变化。
留月立朝之初,便是一皇二王的治理方式,除皇室掌管的庆州外,利烈二州实际大权皆掌握在各自的州主身上,只是名义上对皇权臣服。
这也就为如今埋下了祸患。
在如今的帝王还年富力强的时候,当然可以压制两州,使之不敢生乱。然而如今他老了,几个儿子又只有他曾经的野心,没有他曾经的能力和远见。
为夺取皇位,皇子间明争暗斗,几乎打得头破血流,如今的皇城里更是每一天都会死上无数人。
于是在帝王病重之际,他唤来了宁苒,想让这个最疼爱的女儿离开皇城,离开留月,去过另一种人生。
宁苒没答应,所以她坐在了这里。
宁苒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上的纸张,眼底露出思索之色。
“二月二十九,倪先邀宇文质进府做客,宇文质留宿仙居阁,未赴宴。”
倪先是利州现任的州主,武道修为只有九品,然而城府极深,极难让人揣测她的心思。
宁苒先前看过关于倪先的情报时便觉得十分棘手。
这人就像根墙头草,那边强就那边倒,多年来在皇室和烈州之间左右逢源,偏偏赚足了好处还没吃过大亏。
烈州能让宇文质过来,说明两州在私下里已经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利益交换。
杀了宇文质固然可以一了百了,但两州的合作真的会停止么?
只怕未必。
“殿下,您要见的人来了。”
就在宁苒沉思之际,王德丰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带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
“这位是百闻,百闻司司长。”
王德丰介绍道。
“我记得风楼的司长有三位。”
宁苒看了一眼而言,随后眉头微皱道。
风楼下设三司,分管情报、战斗、用间三方面,每任司长以各自司名的为称,彼此互相掣肘,保持平衡。
“还望殿下恕罪,无战、非攻两人有要事暂时不能分身,托我给殿下说一声,日后再来拜见请罪。”
老妪俯身一拜,明明一副老态,说话却是清脆的女声,显然是作了伪装改换面容。
宁苒眼里露出愠色,手里的纸张被用力的攥成一团。
三个司长,两个不来,一个来了也不肯用真面目见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留月还没亡呢,这些人都生出二心了。
王德丰看着宁苒的眼神,欲言又止。
现在和风楼的三位司长直接翻脸可没什么好处啊殿下。
“百闻司长请起,无战和非攻二位司长既然有事,下次再见也是一样的。”
好在宁苒虽然极怒,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反倒露出了一副笑容。
直到百闻走后,宁苒的脸才又冷了下来。
“无战和非攻两位司长是有什么要事不能来见我,真可惜啊。”
此时宁苒的身边只剩下王德丰一人,她才若有所指地感叹了一句。
然而看似只是感叹,实则是在逼问。
“回殿下,非攻在倪府照常潜伏,至于无战,今早去了天卫军主将吕宜先府上后便没有出来。”
王德丰答道。
他未必不知两人的心思,但大势之下,只要不是太过,他也不会过多干涉。
但如今宁苒到来,他们还不知回头,也只能料理了.
“这样啊,我看两位司长如此之闲,恐怕无法胜任司长之位,不如让更有能力的来,王主事觉得呢?”
宁苒听到王德丰的回答,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至少风楼最关键的王德丰,是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那么其他人就不重要。
“是,我这就去安排。”
王德丰低头说完便转身离开。
非攻作为间子毫无修为,但无战却是八品境界,其他人去了未必能轻易料理。
王德丰走后,宁苒站在原地,看着天空落下的雪花。
肃清风楼中的叛徒,却不能让她感觉到半分高兴,反而更有些害怕。
最忠于皇室的风楼都生出了其他心思,那么其他人呢,天卫军呢?
宁苒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儒雅的面容,被父皇抱在怀里的她看着殿下一身银甲白袍的青年。
当时父皇曾说这人是“国之栋梁”,对其赞赏有加。只是不知道现在这栋梁是支撑起留月最后的梁柱,还是压垮他们最后的石头。
在出发之前,宁苒还曾觉得自己有把握说服对方,但现在看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父皇,你每天都要操心的事是不是更多呢。”
宁苒忽然苦笑一声,他印象里的父皇从来都是英明神武,即使是年老病重之际,依旧少有在她面前露出愁容之时。
唯一的一次,是她固执地想要前来利州时。
雪势愈大。
宁苒出了院子,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街道上人影稀少,只有一些调皮的孩子咋咋呼呼地在雪地里翻滚,笑声如铃声一般清脆。
宁苒的脚步停了下来,目光游离在周围的一切,不想去看这些无忧无虑的笑脸。
蓦然,宁苒的视线落在了远处的牌匾上。
福来客栈。
她为什么会走到这里。
无端的,宁苒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我怎么会想到他。”
宁苒晃了晃脑袋,将脑海里的影子丢开,转身准备回去。
但像是注定的一般,那影子的主人忽然出现,打着一把油纸伞,顶着风雪小跑向客栈。
只是少年似乎与分别时有些许不同,宁苒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左真。
他的脸上没了与她相处时的冷厉,变得多了几分书生气,真像是个普通人一般,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
只是还是装的不像,正常人早就进客栈来去暖和了,这人还非得又抖身上的雪,又理了理头发才进去。
而且进去之时,好像还看了她一眼。
感觉到的瞬间,宁苒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转过身飞也似地逃离了这处地方。
留下关上客栈门后的左真微感茫然。
他在门口装模做样的弄了半天,就是在等宁苒,结果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难道是怕直接接触留下破绽?打算夜深无人之时再来?”
左真心里嘀咕了一句。
他虽然不喜欢宁苒,但还是不会怀疑对方的脑子的,不然也不会和宁苒合作。
没事过来瞅他一眼,这事正常人也干不出来吧。
嗯,很有可能,晚上等等看。
暖阳斜照。
小半夜的大雪过后,街道上残留着一层的积雪。
尽管时间尚早,街道上已经有了不少人影,早点铺,卖货郎,远来的商客,在清晨的阳光下,一切都显得干净又清晰。
左真背着书箱,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寻了一处空地将摊位支开,摆上字画后便坐在小马扎上闭目养神。
倒不是因为昨晚等了某人一宿太困,只是左真习惯在无事的时候运转天玄剑法这个天赋而已。
天玄剑法听着像是只有剑法,但实际上还包含有心法部分,且不管它也能自行运转,若非如此即便有血炼神珠的辅助,左真也练不出真气。
可惜或许是来的太过轻易,左真曾经用在武道上的精力并不多,才会在面对强敌时毫无反抗之力。
若是他能再强一点,或许一切都不一样。
咯吱咯吱。
脚步踩在松软的雪地上,来人站定在左真身前,清雅的墨香随之在空气中弥漫。
熟悉而又陌生。
“你字写得不怎么样,画倒是画得不错。”
脆生生的女声响起,左真睁开眼,看向眼前眉眼含笑的少女。
一身清雅的白裙,点缀着墨色的梅花,肩上披着雪狐毛皮制成的大氅,双手背在身后,一双明净的眼眸望着他,娴静中又带有一丝俏皮。
“小姐说的是。”
面对少女的评价,左真也没有反驳,反倒同意道。
他等了大半宿都没见人,越写越差也是理所当然。
“这张,乍一看还行,但心浮气躁,越写越不像样,这张,七岁的孩子都写得比你好看,还有这张......”
少女意义指出左真字里的问题,像个对学生谆谆教诲的先生。
“小姐说的是。”
左真还是不恼,继续道。
“我这么说你,你不生气?”
少女见左真始终一脸淡定,奇道。
这人怎么雷打不动,她都这样过分了,也不会反驳几句。要是有人说她字写得丑,她肯定气得一天都吃不下饭。
“在下才疏学浅,所作书画也不过是为换取钱财谋生,入不得小姐的眼也是理所当然。”
左真淡淡说道。
“既然为谋生,为什么不来找我?”
少女定定地看着左真,一双清澈的眼眸干净到了心底。
左真同样看着少女,试图从对方的眼睛里猜测出掩藏的心思。
素不相识,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他,,,,,,
排除一切的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即便看上去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你把便笺丢了?”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左真先是从少女眼中看到了恼怒,继而又是听到他的话后的震惊,最后转变为浓浓的羞恼。
“你,妄想,胡说八道......”
少女伸出莹润白净的手指指着左真,气得脸颊微微鼓起,骂完之后转过身就走,只是不知为什么身子有些僵硬,步子走得像只可爱的鸭子。
走了几步,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少女又折返回来。
“我是见你冬天还冒着风雪来城里进学,又穿得那么少,肯定是个用功读书的人,所以才帮你。”
“没想到你不仅读书不用功,为人还轻浮,以后,我再也不会管你了。去了书院,你也不要喊我,就当我们从未见过。”
少女气呼呼的说完,才转身离开。
左真坐在原地听完,这才恍然地看向身上的儒袍。
几月之前,他还是镇上官学的学生,一心用功想博取个功名,即哄家中二老高兴,又能走出镇子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官学的夫子也曾与他说过,利州城里一位姓阎的老夫子德高望重、博学广闻,会在今年冬日开学授课,让他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而今想起这些,让左真有种恍若昨日之感。
啪。
“哎呦呦,左兄快松手,是我是我,倪旭啊。”
感觉到身后忽然出现的手,左真下意识地抓住然后反手一扭,顿时疼得倪旭哇哇大叫。
“抱歉抱歉,倪兄你没事吧?”
左真连忙放开倪旭,他这下意识的一下用力可不轻,眼看着倪旭的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你说呢左兄,我手都被你拧断了。”
他好歹是个九品,左真这一抓一拧愣是没反应过来,还说只是个普通书生,骗鬼嘞。
“不过不要紧,你赶快和我去茶楼,楼里三四十号人挤着等你去说书,你却躲在这卖什么字画,那么都快把楼拆了。”
心中虽然对左真更加好奇,倪旭却没有趁机询问,急忙说出来意。
昨日听了西游回去后的听众一传十十传百,个个吹得天花乱坠,聚集了一大帮人,连着城里好几个酒肆茶楼里的说书人都赶来凑热闹。
一票子人早早等在茶楼里占好位置,却等了一上午都不见人影,昨日听过书的还好,没听过的那怨气可想而知。
倪旭也是早早等在茶楼里,他虽是州主的公子,却向来没什么派头,只是被惹到头上时恶劣了些,与常听说书的一些书友甚至关系还不错。
左等右等不见人来,不光是听众急,茶楼的老板也急,几乎是跪着求倪旭帮忙找人。
但倪旭哪里直到左真在何处,偏偏老板认定了昨天他和左真交谈,肯定是认识,他也就只能满城地找人。
这一上午倪旭是一通好找,却没想到左真躲在这里卖什么字画。
要不是对左真的身份有所猜测,换个人他早一拳头呼上去了。
“这不是才正午么,不急不急,我们先去吃个饭,倪兄可要一起?”
左真微微一笑,晾着众人本就是有意为之,就是为了让倪旭来找他。
“还吃什么,快走快走,今天不说个够,我让你走那三四十号人都不让你走。”
倪旭拉着左真的衣袖就走,扯了两下下却没扯动。
“至少容我收个书箱吧。”
左真无奈道。
倪旭攥了攥拳头,就算直到八成打不过,也是真想给眼前这人一拳。
片刻后,手里各拿着两块烧饼吃得香喷喷的两人来到了昨日的茶楼处。
“这是四五十号人?”
左真咽下嘴里的烧饼,面无表情地看向身旁的倪旭。
眼前一片人山人海,挤得连茶楼的大门都看不见,别说四五十,百八十都有了。
“左兄,在下忽然有些腹痛,先走一步。”
倪旭顿时捂着肚子面露痛苦之色,说完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开玩笑,百八十号人,他可不想跟着被打。
当然,主要也是想看左真吃吃瘪,瞅着是真欠。
“人来了。”
人群里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声压着嗓子的喊声,左真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在故意捣乱。
“是他?毛都没长齐,会说书吗?”
“我就是是吹的,白等了一上午,晦气。”
“大爷等了半天等来个穷酸书生?要是说不好,非教训一顿不可”
......
喊声响起的一刻,无数目光顿时看向站在人群外的左真,目光中露出怀疑之色。
更有甚者已经摩拳擦掌地等着左真出丑,好一拥而上出出气。
“小先生可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各位客官都让让,说书马上就开始。”
满头大汗的茶楼掌柜挤出人群,如同看着救命恩人一般看着左真,然后忙不迭将人拉了进去。
确实是救命恩人,要是左真再不出现,没地撒气的听众们可不就得把气撒他头上。
“有事来迟,还请诸位见谅,今天一定让你们尽兴而归。”
左真笑着抱拳对众人告罪一声,便在茶楼掌柜的带领下走了进去。
没能看到左真吃瘪的倪旭一脸可惜,不过转念一想他个九品武者都应付不了左真,这一百多号人真动手绑起来恐怕也未必够打,一不小心还容易打出事。
还是得换个想法。
倪旭心中盘算着套出左真隐藏身份的方法,就在这时,一声醒木拍响,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坏了。
看着乌泱泱的一片人,倪旭脸一黑,他居然忘记挤进去占位置了。
醒木声后,唱词又出。
为了照顾刚听的听众,左真特地将第一回又说了一遍。
如同情景再现一般,只不过人多了数倍。百八十号人从最初的吵吵嚷嚷不屑一顾,到最后如痴如醉心炫神迷,完全被吸引了进去。
这就是猴子的魅力,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通杀。
“......正是:仙名永注长生箓,不坠轮回万股穿。毕竟不知向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左真一口气讲了四话,一干听众的心神也就随着猴子忽起忽落,只听得大呼过瘾。
“好,说得好。”
“今日听见这书,半辈子书都白听了。”
短暂的沉寂过后,茶楼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叫好声,就连一个想再听一话的都没有。
不是不愿听不想听,而是真正的听过瘾了。
渡海寻仙,拜师学艺,龙宫取兵,大闹冥府,及至自封齐天,一路跌宕起伏,可谓是真正让众人听足了瘾。
再听下去,他们自己都觉得可惜,不如回去好好回味回味。
“敢问这位小先生的姓名,每日何时来这说书,老朽年纪大了,也好省些时间等候。”
一个坐在台前的老者当先开口问出了这关键的问题。
虽说能听上这等好书等上多久都不过分,但有个时间当定心丸总比一直悬着心没处放的好。
“在下左真,来此说书不过是一时兴起赚些钱财谋生,能不能每日都来,还是要看掌柜的意思才行啊。”
左真的说着揶揄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茶楼掌柜。
“只要小先生想来,本茶楼一定随时欢迎,大家放心。”
被一群人盯着,茶楼掌柜可没有左真那么定力,当即忙不迭地高声道。
其实就算众人不说他也会问,别说他自己刚刚也听入了迷,看看这爆满的茶楼,那都是钱呐。
被茶楼掌柜和众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原说书人闻言不由感动地留下了泪水。
那么多年的相互守候,终究是错付了啊。
“老赵,这势头下去,怕是咱们都要没了饭碗喽。”
“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愣头愣脑地抢咱们的饭碗,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
昨日原说书人,也就是老赵赵开远听了左真的书后,特地邀请了几个同是说书人的朋友前来,此时纷纷出声道。
有担心饭碗的,有想要使绊子的,也有眼红想要偷书的。
“够了,吵什么吵,第一天当说书人么,规矩都忘了,看见别人说得好就眼红,你们丢得起脸我都丢不起。”
赵开远低吼一声,虽然被抢了饭碗和地盘,但是说实话他是很佩服左真的,这一本《西游释厄传》,只要后面不出大问题,肯定可以流传百世。
“我告诉那么别打什么歪主意,不然我赵某人叫他在利州说书圈里混不下去。”
见几个人面露尴尬,赵开远也不在多言,拿着手里的一叠稿纸走向了左真。
“小友可否私下谈谈?”
赵开远直接道。
“老赵。”
一旁的茶楼掌柜还以为赵开远被抢了位置想找左真的麻烦,顿时叫了一声,拼命的使着眼色。
“孙掌柜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便聊聊。”
赵开远摆了摆手,随后将目光看向左真。
“好。”
左真点点头,虽然不是本意,但确实抢了别人的饭碗,多少有些不地道。
两人走到无人处,赵开远左右张望了一阵,才递出手里的稿纸。
“小友,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你这书固然是极好的,无论是故事,情节,还是人物,都极为出色。”
“但你今日重讲第一回,我却好像听出了一些问题,小友两回说的,大体没变,可细节上有不少的出入。”
赵开慢慢说完,不免也有些紧张,怕左真认为他故意找茬。
其实他还是说得委婉了些,实际上左真说得有些地方可谓前后不搭。
虽然同样精彩,可未免让人遗憾,也是因此,赵开远才用笔记了下来。
“赵先生倒是好记性。其实这书并非我所著,而是一位吴姓先生所作,老先生淡泊名利,也没有落于文字,我此番困于生计,靠着记忆复述出来赚些钱财,倒是辜负了吴老。”
左真叹息道。
虽然只要脸皮厚点直接说自己写得就能留名百世,但他从来没有这个打算。
从被打下山崖的那一刻起,他的目标只有青云之上,人间名利富贵,早已不在他的眼中。待此间事了,若他未死,定会离开留月 ,去往东荒,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友也不必介怀,即是隐士高人,想必不会在意这些。“”
赵开远恍然大悟,他其实也有怀疑,毕竟左真的年纪实在是太年轻了些。但是没有证据他也不会凭空污人清白,左真的话倒是给他解了惑。
“另外小友方便的话可否代我引荐一番,若能见到吴老先生,我可以说是此生无憾了。”
赵开远的手激动得有些颤抖,然而结果注定要让他失望。毕竟两人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里。
但看着赵开远的模样,左真亦是心中感叹。
“这.......”
左真正开口欲言,某人的脑袋突然就从门后探了出来,正好撞上了他的目光。
“左兄,引荐的话,加我一个如何。”
倪旭咧嘴一笑,偷听了半天,终于按捺不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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