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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川录:我在大理寺当仵作

鲤一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一朝穿越,她成了百川国大理寺卿妹妹,却是心宽体胖大怨种一枚,咸鱼要翻身不止靠颜值,更得靠绝活,于是她靠大学专业所学在大理寺施展手脚,顺理成章成了当地有名女仵作......重重离奇案件,家族敌对势力,难以理清的情感纠葛,鱼离深陷其中......她想,既然无法离开,那不妨随遇而安。随遇而安?她很快就发现这是不可能的。毕竟——上门挑衅的人太多了......鱼离:“既然如此,那姑奶奶就陪你们耍耍。”

主角:鱼离,江见月   更新:2023-02-23 20: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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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鱼离,江见月的其他类型小说《百川录:我在大理寺当仵作》,由网络作家“鲤一”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朝穿越,她成了百川国大理寺卿妹妹,却是心宽体胖大怨种一枚,咸鱼要翻身不止靠颜值,更得靠绝活,于是她靠大学专业所学在大理寺施展手脚,顺理成章成了当地有名女仵作......重重离奇案件,家族敌对势力,难以理清的情感纠葛,鱼离深陷其中......她想,既然无法离开,那不妨随遇而安。随遇而安?她很快就发现这是不可能的。毕竟——上门挑衅的人太多了......鱼离:“既然如此,那姑奶奶就陪你们耍耍。”

《百川录:我在大理寺当仵作》精彩片段

“怎么样?”一声男子的声音急切问道。

对面的床榻上躺着一昏迷女子,面容萎白,憔悴不堪。

“待老夫再把把脉象。”床侧的老郎中擦了擦鬓角的汗珠,再次把手搭到那手臂上。

老郎中仰头皱眉,手指在那手臂上时轻时重地按着,但更多是重按。

男子叹息了一声,愁容满面。

“有了有了!”

正当此时,老郎中身子陡然一激灵,激动地喊道。

男子大喜,愁眉舒展开来,大声喝道,“当真有了?”

这一声惊叫似乎唤醒了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女子睁眼乏力,眯出一道缝,看到对面两人正以一种无比用关切的目光盯着她。

她看到前边佝偻着身子站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子,应该就是刚才为自己把脉的那位了。

可怎么看着都不像这会子的人呢。

有点......有点古代郎中的模样......

可为什么身着古装,莫非......莫非现在这老中医们都内卷成这样了?

还有,他说“有了”,什么有了?她怎么听着怪怪的,但又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剧情。

一般来说,都是太医为宫里的娘娘啊妃子啊之类的把脉,大喜一声“有了”,而后这妃子或娘娘就可以母凭子贵继而在后宫为非作歹了。

可这会看样子除了她,这屋子没别的女性存在了。

莫非,他所说“有了”的人,正是自己?

可孩子的父亲又是谁?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跟前的男子,只见他目光急切,打扮很是脱俗,不过看起来倒还挺儒雅的。

但......但看着得比自己大上六七岁的模样。

她眉头紧锁,面色极为难看。

她今年才二十,恋爱都没谈过,怎么摊上这事了?

她极力回想所经历的一切,想起今天应该是她二十岁生日,父亲好不容易答应她放下工作陪她去市郊的青刃山看尼姑,可是后来竟然电闪雷鸣,似是将降大雨,她与家人走散,急急寻觅避雨之处,却误闯进竹林深处,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说起这不该看到的东西,让她想到小时候痴迷在网上搜索灵异事件时看到的那个关于旧宫红墙人影之事......

那个故事据说是守宫人的真实经历,故事发生在夏季,有一天天气异常闷热,像是在酝酿一场大雨,但大雨久久未下,却一直电闪雷鸣,这守宫人起夜,穿过走廊时看到一排穿着古代类似于宫女的衣物执灯排队缓缓经过,像是在巡夜,可当他再想看清,却什么都没有了......

这件事令守宫人恐惧,他将此事讲与他人,无人相信,因此便在网上发了这么一篇帖子,或许想着以另一种方式让更多人知道。

虽说这故事真实性无从考究,但眼下她所经历的却跟此事件如出一辙。

她在竹林看到的,是一群道士,穿着黑靴长袍,向着竹林深处走去。

她想着跟上去询问避雨之处,却怎么都跟不上,一直跟着跑到一座老旧的寺庙跟前......

想到这里她忽然不寒而栗,之后发生什么她完全没了印象。

而至于为何此时她身处此处陌生之地,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穿越了。

当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与目前所处的形势结合起来,推测自己是穿越到现在躯体主人身上,并且刚刚被诊断怀有身孕。

而这肚中孩子的父亲,跑不了就是眼前看起来大自己六七岁、实际年龄无从考究的陌生男人了......

想到这里,她只想去死。

穿越也就罢了,偏偏在自己生日这天。

十八岁生日已经够遗憾了——那天她跟好友相约去看展,结果展框掉落,不偏不倚砸中她的脑袋,她当即流血晕倒过去。

为了这事母亲还找大师给她算了一卦,说她命途颠沛,少不了离家之苦。

母亲还向大师求了破解之法,说是以后少出门方能抵挡灾祸。

于是她宅了两年,变成了资深宅女,可还是没能料到竟有这种灾祸发生。

大意了......

且抛开这些不说,人家穿越的宿主都是芳龄二八的妙龄少女,可如今从对面男人的年纪推断,约摸这宿主也得二十好几了,还是有身孕在身,这放在古代算是晚育的了,估计也不是什么得宠的主儿。

想到这里她就心烦意乱。

她费力坐起身来,但觉得眼睛有些不太好睁开,她故意提高讲话的音量,“怎么就有了?和谁?什么时候有的?”

她感到说话也有些乏力,但还不忘补充道,“不说清楚我就把它弄没了,你们休想打我主意。”

她没好气地摸向肚子,却惊奇发现腹部并未隆起!

咦?

莫非还未显怀?

床旁二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料到女子能这么快醒来,更没料到女子会对他们劈头盖脸说了这么多不着边的话,让人听着很懵。

看清眼前二人之后,她更难受了,只见泪水从她的眼角缓缓滑落,她面容看似平静,却有种英雄赴死的从容和悲壮。

“我才刚二十岁,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她欲哭无泪。

一旁两人更是不知所以。

男子回过神来,他走到床边试探地问道,“漓儿,你可是做噩梦了?”

女子眼看着那个长头发男子靠近过来,虽然看着的确英俊,但当下一想到“有了”这二字,她只想赴死。

况且那男子唤她“漓儿”,还叫的如此亲切。

可她才二十啊!

原本的纯净之身,就这么一穿给穿没了?

她想着自己的大好年华,还有许多知识未曾学习,许多感情未曾经历,许多风景不曾看过......

可如今,却突然要为人母了。

就挺......突然的......

想到这些她就莫名委屈。

但既然穿越过来了,那就再穿回去。

所以她决定要以死了结——电视剧一般都是这么演的。

她转眼看到床尾的柱子,不加思索蓄力狠撞过去。


一瞬间,她想到了结果:撞得头破血流,虽死得不算光彩,却不至于过上另一种可怕的人生。

可这柱子怎么这么不好撞?

她感到有一股软绵绵的阻力,没有任何疼痛,更别说撞柱而死了......

失落之余,一抬头才发现原是撞到了这男子的掌心。

她几近绝望地抬眼,男子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只见眼神中既有担忧又有爱意。

可她根本不认识眼前这男的,更别说接受现有的这些事实了。

于是她立马推开了男子的手。

“漓儿,是我啊!”男子伸手想要扶住她的肩膀,不料对方却闪躲开身子,眼神中是明显的嫌弃。

“你不认识我了?”男子又轻声问道。

女子皱眉不语,也不看向他。

“郎中,这老参的药效可还会导致失忆?”

“这......不曾听闻呀。”老郎中忐忑不安道。

“那为何会出现如此情况?不是说服用老参是为了生脉象吗?”男子不依,继续追问。

“这种情况的确罕见,按理说,小姐昨日几近气绝,即便公子苦苦觅得老参及时服下,虽被这老参硬生生吊活,可醒来也不应如此亢奋才是。”

“气绝?”女子急忙问道,“不是说有身孕了吗?怎么这会又气绝了?”

男子叹气,“妹妹何曾婚配?更遑论身孕之事!”

女子大喜,“你叫我什么?妹妹!”

“既然如此,你就是我哥哥了!”

女子傻笑,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肚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有什么了呢。”

男子听后黑着脸看向郎中,两人再次面面相觑。

老郎中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如今看来,小姐面色红润,声音洪亮,跟先前判若两人,性情也大不相同,许是......许是老参与原本极其虚弱的身体发生冲撞所致。”

“冲撞?”男子追问。

老郎中没有回答,“不管如何,暂无性命之忧,且状态颇佳,看样子远好过以往,公子也不必担忧,即便真的是老参所致的亢奋,待药效下去,小姐说不定也就正常了。”

女子心里暗自嘀咕:你这老头才不正常!

男子眉头紧锁,“漓儿是我唯一的亲人,她这两日的遭遇,也如同闯了趟鬼门关,你能救她性命已是不易,改日必当亲自登门道谢。”

话言至此,男子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今日吾妹之事,切莫让第三人知道,”他目光紧紧盯着老郎中,温润如玉的双眸忽现凌厉的目光,“若有走漏,定不饶你!”

“公子放心,老朽定当保守秘密。”郎中怯怯答道。

“那多谢郎中,今日多有不便,就不送了。”男子抬手示意请老郎中离开。

老郎中领会他的意思,悄声快速收拾物件,背着药箱匆匆离去。

看着老郎中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男子才松了一口气。

“漓儿,现在没有旁人,你告诉哥哥,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女子摇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可否还记得?”男子眉头微皱,低声急切问道。

“我叫鱼离啊。”女子自然答道。

“鱼离?”男子一时错愕,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漓儿,你记住,你叫云漓,是我妹妹。”

女子眨了眨眼睛,“漓儿?云漓?”她好似想起了什么,“莫非......你就是云渊?”

男子大喜,“你都忘了自己名姓,竟还记得哥哥名字?”

“还真的是云渊啊?”

鱼离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只是脑海中偶然闪现的一个名字,竟然还成了真。

她当然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失忆,于是努力从记忆中的相关碎片中寻找源头。

莫非,是那个梦?

没错!她仔细一想,前一日她好像才梦到过“云渊”这个名字!

她想到这里,忽而觉得眼前这世界明明那么陌生,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又或者说,梦境里出现的人,为何如此出现在自己眼前,还如此真切?

莫非,现在还是梦?

鱼离不解,她赶紧趿着鞋子下床,打量着眼前的这间屋子,越看这布局越是有一种熟悉之感,仿佛前世今生的恍惚错乱。

难不成这就是别人说的即时感?

可她和这个环境又有什么联系呢?

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莫非真的是什么前世今生?

这么想着,她也顾不上一旁因她失忆忘记所有但唯独记着他一人名姓而感动不已的哥哥了,兀自凭感觉走向屋中的一个角落。

她揭开积有尘土的桌布,一面铜镜赫然出现在眼前。

虽有些模糊,但也能看清大致的样貌。

鱼离凑近去,看着铜镜,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面铜镜,除了镜面的材质不同之外,竟与两年前生日前夕父亲赠与她的那件梳妆台一般无二!

她感觉头皮发麻,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要冒起来了。

待她看清镜中人的模样,更是震惊无比......

铜镜中的这个人,竟比原先的自己胖了一大圈——眼眶浮肿,面色油腻萎黄,下巴几乎不存在,脖子上的肉得有两层,手臂比眼前这个才认识的哥哥还要粗。

整个人一副臃肿肥胖却又憔悴病态的模样。

但仔细看着,这眉眼却的确与她有几分相似。

但最多三分了,别的地方看不到半点自己的影子。

这难道就是她天天炫耀自己狂吃不胖的报应吗?

看来这吃的东西都长到平行世界中的另一个自己身上了......

可这样子真的是丑到令人窒息啊!

跟哥哥云渊站在一起,比他壮了整整一大圈。

但是也不是那种单纯的胖,更不是健美的胖,而是......一种病态、乏力、惨白、松垮的胖。

同生了好几胎、身体走样的中年妇人一般。

看清如今自己的丑样子,鱼离一时无措,呆呆站在原地。

她回想着前几天的梦,那个与眼前世界极为相似的梦境。


“你就是云漓?”

一声尖利的女声传来,语气中满是轻蔑与不屑。

说话的是一黄衣女子,她从马车探出身。

只见女子面容姣好,粉黛尽施,丰容靓饰,风韵过人,一双细长柳叶眼,眼尾微微上扬,说有几分魅惑,倒不如说凌厉更占上风。

在她面前的女子,臃肿肥胖,未施粉黛,面容憔悴,加上可能因为下雨天寒的原因显得脸色更加苍白。

与马车上的女子相比,显得丝毫没有光彩。

这女子身着一身青色长裙,此刻却倒在水坑中,上半身被溅上无数处泥点,而下半身的裙摆,则完全浸在污水之中。

被唤作云漓的女子没有讲话,只是费力地从水坑中站起身来,但因她身形肥胖,行动艰难,脚下一滑,又跌倒在泥泞之中。

旁边的行人撑伞走过时,伞上的水以及因为走路带起的污水又一次次地溅落在她的脸上、衣服上。

没有人会帮她,更没有人在意她。

毕竟,马车上的女子衣着华贵,身形姣好,貌美倾城,乃当朝御史申景秉之女,是百川国上下无数男人梦寐以求的女子。

众人虽知她一贯嚣张跋扈,但她此次刁难之人是云漓,只是百川国大理寺卿云渊的病秧子胖妹妹罢了。

而这云家兄妹俩也很命苦,年少时父母早逝,好在云渊凭一己之才华进入大理寺,后任职四五载,因作为颇佳,被任命为大理寺卿,掌管大理寺大小事务。

虽说云渊官拜寺卿,风华绝代,更是年少有为,百姓都无比尊敬他。

但是对于云渊的妹妹云漓,众人就没有那么宽容了。

因为年少就失去父母的缘故,云漓生性愚笨,体型肥胖,自卑胆怯,原先一同玩耍的贵家子弟,在父母去世后都疏远了她,甚至戏弄于她,只有生父至交——当朝太尉荷迩盟之女荷平施,还如闺中好友一般与她相待。

身为兄长,云渊自然倾尽全力去守护妹妹云漓,以免她受人欺侮。

但即便如此,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还是不断发生着类似于今日当街故意欺侮云漓之事。

云漓生性懦弱,面对别人的欺负,她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如何反抗,只是强烈的自尊心令她每每受辱便心如刀绞,而后一人暗自哭泣。

面对这次申林月的当街羞辱,她也如往常一般忍气吞声,不作反抗。

她虽不讨喜,也愚笨非常,但这世道她是知道的——这申林月再嚣张跋扈,也不会有人像待自己这般待她。

不单单因为她申林月的美貌和琴棋书画精通的本领,仅仅因为她的父亲是当朝御史这一点,就已足矣。

申林月嚣张惯了,此次又遇到出了名愚笨且不会收拾打扮的胖女子云漓,她趁机贬低云漓抬高自己占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则是她早就倾心于英俊有为的云渊,想借此威胁,以趁机夺取云渊的注意。

换一种说法,也算是明目威胁了。

云漓虽愚笨,但心里也清楚得很——眼前这个嚣张跋扈的御史家大小姐,跟很多旁人一样,在哥哥云渊面前是一套,而在她面前,就是另一副嘴脸了。

因为他们笃定,她,云漓,不敢将这些事情告诉云渊。

因此与云渊结下仇恨之类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相反,这仇恨是云家先立下的。

此时申林月在马车上睥睨着地上落魄的云漓。

“告诉你哥哥,让他少跟那个南庄眉来往,只有他对我申林月好,我才不会找你麻烦。”申林月语气极为嚣张,“听到了没?”

云漓感到害怕和无助,一直以来,她不知道为何失去父母会给她带来如此多的烦恼,可久而久之,她竟也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她点点头,眼中仅剩无几的光芒也黯淡了下去,她垂眸看着衣服上的污渍,雨水顺着她脸颊两旁的碎发不断滴落在地上,滴落在水坑里,跟掉落的雨滴一样溅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话也不会讲,真是出了名的拙笨!”申林月斜着瞥了云漓一眼,便转头回到马车里,扬声吩咐车夫道,“走吧。”

“是,小姐。”车夫应道,驾着马车穿过层层密密的雨幕,向街道的另一头奔去。


马车急速前行,车轮压着地上的水,溅起层层水花,打在左右路边。

行人见状都连忙躲开,只有云漓一人,既没有躲,也没有移步。

她知道自己是躲不了的。

泥点甩在她青色的裙子上,斑驳的污渍越来越密,她低头看着身上的泥泞,却只担心回去被哥哥看到不知该如何交代。

雨势丝毫不减。

在这炎热烦闷的夏天,就算是天降大雨,也无法冲刷掉空气中的压抑和沉闷。

云漓却因为雨水浸湿衣裳而瑟瑟发抖,她脸色苍白,唇色绛紫,合着嘴巴,嘴唇也忍不住打颤,因身型肥胖,她从泥泞中起身也是十分困难。

即便如此,她还是要撑着走回家去。

她一直都清楚,自己的路,不会有人替她走完的。

云漓走的缓慢,她捂着怀里的什么东西,失魂落魄地往家的方向慢步挪动着。

直到终于走进家门,她这才敢掏出怀中的玉簪——这是她特意去街上给唯一的一位好友荷平施挑选的生辰礼。

她小心地擦拭完簪子,将其装在早就选好的木匣中,这才舒了一口气。

明天就是荷平施的生辰了,云漓打算明天一早就将礼物送过去。

如此想着,云漓觉得方才经历的那场噩梦也值当了。

她回到屋中,跟往常一样,先将药放在炉火上煨着。

这是郎中给她开的方子,她自幼体弱多病,父母去世之后,她的身体更是不如之前,加上旁人的欺侮和伤害,不只是身体上难免有些伤,就是心中也积蓄了许久的压抑情绪,整个人都是一副病怏怏、无精打采的浮肿模样。

因病体乏少气,她说话的声音是低沉细微的,有点像蚊子的嗡鸣声,若是不仔细去听,是听不到她的说话的。

不过这一点倒也无妨,她本就少气懒言,话语不多,旁人只当她是哑巴了。

众人都觉得这副模样尤为晦气,这也是除了性子懦弱之外,旁人如此看不起她的另一主要原因。

云渊也找遍了百川国的好郎中,但多数郎中都无法诊断这种病症,只言此病属于内耗型,不断消耗着人身上有限的精气神,但却说不好哪天气力消耗完了,她会出现什么状况,甚至因此气绝身亡也不无可能。

由是,郎中开药方子也只能说是倾囊相助,开一些补气血、养精气的方子,说白了就是各种补药,也是治标不治本。

不过这于云漓而言却如同定心丸一般,从五岁那年开始,一直支撑着她活到现在。

可与此同时,这些补药只是补精气血,云漓这病体却是无从有效吸收成分,千补万补也只疗效甚微,而这无尽的补药却致使她身体超负荷运转,于是这唯一的续命办法同时也给她带来身形肥胖的副作用。

云漓自幼靠补药度日,从小就身躯胖大笨重,她的肥胖是在城中有名的。

人们都说云渊生的俊俏,其妹却十分不堪。

云渊担心妹妹身体不济,更怕她受人欺侮,因此极力叮嘱云漓少出门走动。

云漓知道哥哥用意,也深知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因此极少出门。

而今天这趟门她不得不出。

于她而言,荷平施从小与自己相伴,不离不弃,她即便无比惜命,但也甘愿暂时放下身体挂碍,冒着大雨去街上为她挑选最漂亮的一枚头簪。

大雨断断续续在百川国落了四五天了,云漓一直在等雨停。

对于她这种心思细腻且沉闷的人而言,这阴雨绵绵的天气,无疑徒增几分压抑。

这药得有两个时辰才能熬好,云漓换上干松宽大的衣裳,写完给荷平施的生辰祝贺信,想着待到明天,她将带着礼物随同书信一同送给荷平施。

她开始想着好友的反应,期待她能喜欢这份礼物,毕竟这是她的一份心意。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慢慢开始放空,她坐在炉火旁,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雨幕,周身围绕着的是白昼时段却如同黄昏时一般的微弱日光。

她看着这一切,思绪落了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忽觉眼前的雨幕开始向自己这边倾斜过来,继而天旋地转,她觉得胸前无比憋闷,喘不过气......


鱼离像是再次经历了这种濒死感一般,从关于梦境的回忆中抽回思绪。

她恍然间明白,前一日那未完之梦,正是这个世界上名为“云漓”的女子所真实经历的。

而或许那时那刻,她恰好走失在电闪雷鸣的竹林中,跟着如虚似幻的一群道士向着一座古庙走去......

难道正是这两种无比特殊的情形同时发生,恰巧触发了平行世界的按钮?

于是,她,零零后女大学生鱼离,与这朝代不明的百川国女子云漓互换了身份......

这一切的谜题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了。

为进一步查证,鱼离问云渊,“哥,我好像记起一些了,这如今的天下,可是名为百川国?”

云渊听后虽有喜悦,但还是忧心居多,以至于他眉目间的愁容丝毫没有消减。

“正是。”云渊答道。

鱼离欣喜,停顿片刻又灵光乍现般急急问道,“那本国可有一个名为神经病的御史?”

“神经病?噢,你说的,可是申御史?”云渊不疾不徐,“说对了一半,读音错了,不是神经病,是申景秉。”

云渊纠正道。

“哎呀,差不多啦,”鱼离一脸同情,“他家门不幸,有个女儿叫申林月,嚣张跋扈的很,昨日我晕倒前,正是她故意当街凌辱我,要不是我昨日体弱,早就与她动手,同她一决高下!”

云渊大惊,惊讶妹妹云漓能说出如此中气十足且傲骨嶙峋的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得知申御史家女儿申林月竟有如此为他人知的不堪行径。

再者,先前云漓被欺侮都是他亲眼所见,而这是她第一次亲口告诉他这些事情。

自打父母走后,他铭记痛苦,作为兄长,恨不得又当爹又当妈地照顾云漓,在他的世界里,这一切都比不上妹妹的安危。

如今听妹妹说出被人欺侮之事,他心中火起,不由得暗自攥紧拳头。

鱼离经过两轮验证得知这梦境里的人物确实与这世界相符,同时看出了云渊对妹妹的重视程度,想着在这不明历史的百川国,有一个如此护着她的哥哥,心中暗觉踏实不少。

她看着哥哥火气还没消,也深知申御史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于是哄道,“哥,再告诉你一件事。”

云渊疑惑地看向她。

鱼离靠近,悄声细语道,“申御史家小姐申林月你可熟识?”

“认识但不熟,”云渊回答,“之前常与之偶遇,看其样貌行径都像是知书达理之人,只是......只是没想到竟对你做出这般事!”

说着,云渊就来气。

“哥,你别气,”鱼离急忙安慰,“恐怕你还不知道这申家小姐申林月喜欢你吧?她说了,之所以这么对我,主要是为了博取你的关注,所以你就勉强关注关注她,让她消停消停吧。”

鱼离说着,看戏一般地看着哥哥云渊。

“男女之事,强求不得,她虽生得美丽,却不是我云渊喜欢的类型。”云渊坐得板正,好像稍有不慎就懈怠了对妹妹的偏向一般。

“但你放心,我虽不能随她所愿,却也不怕他家势力,若是再有这等事发生,我云渊定不会让她申家好过。”

云渊说着,拳头攥得青紫。

鱼离总算明白为什么云家易结仇恨了。

不过话说回来,哥哥自然也是没错,有人挑衅那必定得奉陪到底才是。

不过重要的是——跟对方采取什么样的方式。

若是硬刚,只会积怨更深。

“漓儿,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能让自己受委屈,哥哥什么也不求,只求你平安快乐,谁敢欺负你,不管他是谁,哥哥拿命也要为你讨回说法。”

鱼离愣了一下,随即展开笑颜:我倒要看看谁敢动姑奶奶。

“漓儿,我看你活跃不少,我怎么觉得你性情大不同以往了?”

鱼离眨眨眼,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将自己的推测向云渊解释清楚。

心中却暗自认同:的确,之前你妹妹云漓确实太弱了。

“许是......许是哥哥为我寻得的老参疗效甚好,非但将我从鬼门关中拉扯回来,还赐予我一身旺盛的精气,这下不怕气绝身亡了哈哈哈哈......”

云渊见惯了云漓柔弱安静的模样,听了鱼离这一番话,一时竟有些适应不来。

“哥,你放心,你妹妹我经过生死垂扎之后突然醒悟了一个道理,什么都不如健康和开心重要,我决定,自此以后,我,鱼离......哦不,是云漓,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云渊看着妹妹如今生机勃勃的样子,反复咂摸妹妹的话,的确,如今这种改变对于云漓来说是大好的事。

鱼离本想着顺便把改名字这件事也扯上一扯,可念及这名姓毕竟是肉体宿主的父母所取,可如今死者已矣,她作为肉体上的“女儿”,也不能做出过于不道之事。

算了,云漓就云漓吧,正好同鱼离读音相差无几,所幸没有叫什么玉丽啊芸丽之类的名字。

“哥,我虽然记起一二,但大部分记忆仍无法找寻,所以,这段时间,我能不能跟你出去见见世面,了解了解这周边之事?”

“也好,”云渊痛快答应,“之前就想带你去大理寺锻炼一番,奈何你身体条件不许,如今你自己开了窍,自然是好的。”

“我每日辰时左右去往大理寺,你若想去,随时可以跟上。”

“太好了!”鱼离十分欣喜。

她从前只在电视剧中了解过古代的大理寺,听说经常遇到什么疑难杂案,看起来不甚有趣。

如今竟有机会有一个大理寺卿哥哥,这下可有的是机会实地考察一番了,说不定,还会遇到英俊的小哥哥......

想到这里,鱼离激动的心蹦出了一道七上八下的心电图,左右还冒着粉红色泡泡。 (咳咳,这泡沫自然不是医学生眼中的肺水肿了啦......)

但当鱼离想要整整头发臭美一番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幻想破灭的声音。

因为,镜中的自己,目测一米六几的身高,但看这块头怎么也有一百六十来斤,圆滚滚的,整个人看起来像个要瘪还没瘪的气球。

鱼离心痛:看来这去大理寺见小哥哥的事,还是得放一放。

她得开始计划减肥了,节食、锻炼都得安排上,争取一个月能看到效果。

不过这的确是有难度的,毕竟她暴饮暴食最胖的时候也就九十八斤,等烦躁劲过了不吃那么多了,体重就肉眼可见的掉下来了。

因此在减肥这件事上,她完全是个新手。

她的确见过小某书上不少人分享的减肥经历,脱胎换骨的着实厉害,可毕竟没有实际操作过,她也并不是那么有信心。

更何况,这会的身体需要更多食物的支撑,比如说,她这会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叫了。

“哎呀,饿了。”鱼离笑眼盈盈地看向云渊,摸着肚子不好意思说道。

云渊这才想起让后厨准备的饭菜还迟迟未上,立马叫人端到屋来。

鱼离看着桌上的红烧蹄髈、糖醋虾球、粉蒸糯藕、红烧狮子头……口水差点流到桌子上。

鱼离大喜:嗐,减肥的事暂且放一放吧。


鱼离一连吃了多半个时辰,饭桌已然杯盘狼藉。

她的确太能吃,这样长远下去可不行。

她是妥妥的仙女座,虽不算极致自律,但也接受不了自己这个模样。

之前的云漓就因为吃了外形的亏,常遭人嘲讽。她不能重蹈覆辙。

鱼离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略有尴尬,打算转移云渊注意力,遂故作严肃道,“哥,我想到一件事!”

“嗯?”

“我记得今日是我好友荷平施生辰。”

云渊笑道,“看来妹妹虽然忘了一部分事情,但却记住了你认为的重要之事。”

“你可还认得去往她家的路?”

鱼离想了想,“记不太清了,不过当朝太尉荷迩盟是他爹爹,那这么说她家理应在太尉府。”鱼离猜测。

云渊笑着点头,“说的倒是没错,不过不许自己去那里,等过了晌午我托人送你过去。”

鱼离一时没明白过来。

“我虽在大理寺任职,可这几年因为案件审查也没少得罪人,干这个别的都不算什么,可唯独这一点,让你跟我受了牵累。”

云渊看着鱼离,鱼离从他的双眼中读到了愧疚和心疼。

鱼离虽对此事已了解一二,但这些从云渊口中说出,她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像是,自己推断是一回事,而事实确定后又是另一回事。

可当这件事确凿之后,她才终于发现此事的不同寻常。

作为兄长,云渊做的一切已然周全,鱼离虽明白了这仇恨个中缘由,可这事她不想从云渊身上找补一二,说到底是百川国律法漏洞,这才导致裁断不一,而云渊这样为官的中间人,就无辜落下他人仇恨。

“你在百姓心中可是这个,”鱼离竖起大拇指,试图让他宽心,“怎么会因此牵连至我?”

“漓儿,你还不明白,”云渊解释道,“这深得百姓喜爱虽好,但也会因此得罪一些贵胄人家,你知道的,爹那会亦是如此,我大抵是承了他的秉性,才会明知不利依旧无法做出不公不义之事。

鱼离恍然,方才云渊诉及这些事情之时,鱼离脑海中依稀浮现出一个陌生面孔,仿佛看到原主脑海中关于父亲的那个迷糊的记忆。

可能因为太久远,记忆模模糊糊的。

但她似乎可以感受到云渊这么说的意思了。

所以,这么来说,她父亲当年就曾经因为秉性正直得罪过不少人。

现如今哥哥谋得大理寺差事,入朝为官,同样因满腔正义触及到一些豪门贵族的敏感触角,由是他家也算是有不少敌对人家。

这么想来,原主云漓之前经常被人欺侮的缘故也就有迹可循了。

怪不得他记得哥哥常叮嘱她少出门走动,原非身体之故,更多的是保全她的安危。

是挺危险的。

不过看样子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回到到现代,索性既来之则安之,就在这个百川国当几天云漓吧。

再者这现状虽看似困难重重,但对她鱼离来说却也不算什么大事,倒是还有些激起了她内心深处的三分不羁、七分狂野。

毕竟,现在这个胖姑娘可不是云漓了。

她是鱼离。

鱼离不会担惊受怕、坐以待毙的。

她拍了拍云渊肩膀,“哥,你放心,之前我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我会多加小心的。”

云渊感到欣慰,他忽而觉得妹妹醒来以后虽然失忆,但脾气性格似与之前大不相同了,言行举止看上去都洒脱了不少,越来越让他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鱼离察觉到云渊对于发生在云漓身上这些变化的诧异。

但她还是想从一开始就做自己。

一来好让哥哥尽早接受现在的妹妹,二来就是她鱼离也是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她是无法做到原主的性子的,伪装反而迟早会露出端倪。

她就打算坦坦荡荡地面对那些想要伤害她的人,能伤到也算他们本事。

至于性情大变之类的,街头巷尾的人们肯定少不了议论,毕竟她可是京城出了名的胖女子。

对此呢,别人千万可别问什么,问就说是那副老参的功劳——千年的,质量简直不要太好。

云渊安排人于一个时辰之后护送云漓去太尉府。

鱼离坐在院中的树荫里消食,看着云渊在前边凉亭中舞剑。

中午日头很大,鱼离在藤椅上迷糊着打盹,依稀看到有人匆匆赶来,跟云渊说了什么。

知了在枝头聒噪着,她没听太清,好像说了什么比较奇怪、什么已经转移到大理寺东角楼之类的。

鱼离听不太懂,毕竟没去过大理寺,也不知道什么东角楼之类的。

只迷迷糊糊感觉云渊走来给他盖了件衣物,随后就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

再往后就是浅浅的马蹄声,随后又只剩蝉鸣。

树荫底下很舒服,有风不急不躁地吹着,她沉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回到生日那天,父亲陪她去青刃山的尼姑庵,一切那么美好......

可她正在前边走着,一转身,父亲就不见了踪影,她到处寻找,走进竹林,突然雷声大作,鱼离一激灵,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醒来之后看到眼前的小院,一瞬间,她竟有些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但她知道,不能憋在府里。

她必须想办法回去才是。

按照推测,一般都是从哪里穿越过来的就从哪里穿回去。

所以,她得先找寻到那片竹林,还有那座老旧的寺庙。

她一边埋头走着,一边想着如何去想办法回到自己的世界。

忽觉一阵凉风袭来,抬头一眼,迎面陡然出现一座院落,与其他不同,此处院落宽敞,树木如盖,看着更为安静和别致。

她站在院落中间,感受这种清凉的舒爽,除了听到头顶枝头间偶尔的几声鸟叫和远近的蝉鸣,再无其他声响。

眼前是一座南北通透的阁楼,三层高,飞檐弯弯地延伸出来,伸展到院中大松树的繁茂枝叶中。

她抬头看到檐上的几只熟悉的小兽,而最前边的“仙人指路”则掩在了层层叠叠的松针中。

鱼离看向阁楼正中的牌匾,只见用隶书重刻三字——引风阁。

她站在门外,隐隐之间好像听到有人讲话声,但这阁楼构造似乎颇为严密,除了些许的声音之外,根本无法听清一个字。

出于好奇,她轻手轻脚地向门口凑近,摸了摸窗户——是纸糊的。

鱼离暗喜,她刚要用沾了口水的手指在上边戳个洞,就被一阵苍老低沉的声音喝住。


“谁在这?”

这声音低沉得很,甚至有几分苍老。

鱼离吓得一激灵,由于身形肥胖,一时重心没稳,一下子倚着正门扑倒进去。

“嘎巴”一声脆,她感到有什么酥脆的东西被她压在身下。

还好身上肉多,没摔疼,就是不知道硌着啥东西,硌得有点痛。

鱼离一边寻思着,一边吃力地翻身起来。

“哎哟喂!”一旁传来苍老的悲吼声。

鱼离定睛一看,是个老头。

想来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人了。

但他这么难过干什么?

“你你你......云漓!”老头喝道,“你赔我宝贝!你赔我!”

鱼离一看,这老头深陷的眼眶中滚着一滴浑浊的老泪,泪珠要掉没掉,看着梨花带雨的,悲伤的不得了。

他一手指着地上,一手抹去眼泪。

鱼离这才顺着他手指向的方向,看到自己刚才爬起来的地上。

哟,是副骷髅架子。

一瞬间她脑海中翻滚过无数可能,最后有一句话在喉间哽住了,但她还是决定要小心翼翼地说出来。

她倒吸一口气,带着几分歉疚和满脸的真诚,看着老头轻声问道,“这是您媳妇?”

老头听后差点没背过气去,他举起拐棍就要打过来。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毒舌了,今天就是看在你哥的面上,我也得打你!”老头说着踉跄着追了几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从门后跑出一个小孩,看模样八九岁左右,正在为现在的场面起哄。

“你还乐,看我不打你!”老头艰难转身,举起拐杖作势就要打他。

小孩连忙跑到鱼离身后,“胖姐姐救我!”

胖姐姐?叫得这么难听,不过她也的确很胖。鱼离勉强听着,把小孩护在身后。

“你这老头能不能好好说话,吓唬我也就罢了,吓唬小孩子做什么?”鱼离大声理论道。

老头讷讷站在原地,许是被鱼离的大分贝嗓门给吓住了。

毕竟之前那个云漓说话就跟蚊子嗡嗡一样。

“你弄坏了我的骨型,这可是我前段时间刚从义庄讨要来的无名白骨,本想着借此给小孙孙传得仵作知识,却不想被你给糟蹋了。”老头一说到这又要哭了。

鱼离难以置信,方才压断的,竟是一具新鲜的白骨。

“可我不想学!”小孩子说道,“我不要跟你学这个,别的小伙伴知道您是我爷爷,本来就不爱跟我玩,要知道我还在学这些,更没人理我了!”

鱼离突然在原主的记忆中找到相关信息——这老头是京城有名的老仵作,人们称之为丁伯,是大理寺老仵作,经常协助处理一些棘手案件;而这小孩儿则是他的孙子,名为小宝。

老头经常强迫小宝跟他学习仵作知识。想来方才她在门外听到的谈话声,或许就是老头在给小孙子上课。

老头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想学,可这偌大的京城,要么是达官显贵,要么是富足人家,鲜有我们这种身份卑微的人,现在京城仵作就我一人,那若是我老了死了呢?我们百川国虽民富兵强,可若是没有人干这份活计,那便罕有公平可言。”

老头说得义愤填膺,越说越起劲。

“你要知道,要是没有仵作,那些恶行便得不到遏止,冤死的人便无法得以伸冤,由此只会助长恶势力作祟,到时候连公平都没有了,你说这个朝代还会一直稳定下去吗?”

鱼离听着,恍惚间有种回到大学课堂的感觉。

她的解剖老师也是个老头,在解剖课上他也曾这样说过相似的话。

鱼离有些恍惚。

她还没大学毕业,但要是放在古代,她的职业不也是一名仵作吗?

这老头虽说的亢奋,但确实有理。

只是她很惊讶,没想到这百川国偌大的京城上下竟只有眼前这老头是唯一的仵作。

他的担心的确不无道理。

只是,这小孩子还小,逼着学习这些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老头,你说的虽有理,可你不能强迫你孙子学这个,你完全可以张贴告示招纳徒弟啊,你不试试怎么就你那么肯定没有人想学习仵作呢?”

老头眨巴眨巴眼,“会有人肯放下身段学习这个吗?可连我这么小的小孙子都已经因此受到同伴排挤,谁会愿意从事人人避之不及的低贱职业呢?”

“您错了。”鱼离说道,“我相信您绝对不会害您的小孙子,既然您想要让他学习这个,自然是有超过这些所谓世俗偏见的缘由的,不是吗?就同您方才讲的一样。”

“你是说,为了公平?”

“嗯!”鱼离目光坚定,“又或者说,是为了百川国。”

老头听后眼中亮起盈盈光亮,“可会真的有人愿意因此学习仵作?”

“那当然,至少我是愿意的。”鱼离摊摊手无所谓道。

“啊?胖姐姐也要学这个吗,可我听爷爷说你本来就没人理,要学了仵作不就更没朋友了吗?”

“胖姐姐?以后去掉胖字,叫姐姐就好。”鱼离一本正经叮嘱小宝。

小宝听话地点点头。

“小宝你要记住,真正的友谊也好,人际关系也好,不是去避免不好的东西而维持的,靠的是人格魅力,说白了就是一个人的品行举止。再说,仵作这个职业没什么不好的,不过是这个时代的问题,导致人们有一些不正确的认识,进而才使得这种歧视仵作的世俗偏见根深蒂固。”

小宝听得很认真,也许这些话终于不是爷爷带有目的地逼他学习说出的吧。

“小宝,你愿意改变现状吗?”鱼离蹲下正对小宝说道,“改变现状,消除偏见,爷爷的职业就不再是卑微低贱的了,人们会很尊敬这个职业。”

“真的吗?”

“那是当然,但是,肯定也需要有人付出。”鱼离仿佛是在回答小宝的问题,仿佛又是在自言自语。

“云漓小姐,你......”老头听得感动了,“你能说出这些,真的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是吗?”鱼离哈哈笑道。

“之前的你,光是呼吸说话走路就似乎要耗尽身体所有力气一般,消沉不已,可如今,你却中气十足,并且还能讲出这样一番话,真的是令老身惊讶,想来是我之前错解了你。”

“我这也是闯了趟鬼门关了,能活下来就是命硬,死而复生可能的确会让人发生变化吧。”

“可这变化也太大了......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老朽觉得你已不是之前的云漓了,而是一个全新的人,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

鱼离皱眉,但她突然想起之前编造好的理由,“哦,这不是吃了千年老参嘛,千年的,劲大,效果好,所以我这说话有力气了,呼吸不喘了,走路也不抖了,这都是老参的功劳,我现在走路都带风呢!”

老头和小孩虽听得迷迷糊糊,却也连连点头,称赞这老参效果好。


“可你压碎了我的骨头。”老头才想起来正事,又拉下脸来。方才被鱼离给带跑偏了。

鱼离蹲下身子扒拉了扒拉,捡起一块碎裂的圆形骨头。

“喏,我看了看,肋骨碎了几根,我可以想办法粘上,至于这个髌骨嘛,这一看就是具老人的骨头,由于钙流失导致骨质疏松,因此这髌骨很轻易就被我压碎了,您看这样好不好,改天我去义庄找个好的还你。”

鱼离叭叭叭地说着,语速很快,老头来不及反应,光是她一句话就足够他反复咂摸了。

“你说,这是具老者的白骨,你是如何知道的?又有何根据呢?”

老头疑惑不解,直接道明。

若说鱼离性格大变许是老参进补的功效,可这心中所记的知识却是难以解释的。

而她方才无意间说的那几句话,老头听起来也是有鼻子有眼的。

他从事仵作一辈子,深知积累经验的不易,而眼前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了名笨拙的云漓,又怎会能条理清晰地说出这些?

如果说从气色和精神状态来说,这的确可以说是补品的功效,可这些仵作行业才会接触的知识,她又是如何这么轻易道出?

老头捋着胡子呆在原地,直到鱼离蹲下身回答他的问题,这才打断了他的思索。

“我在府中多年,耳濡目染的,自然能听到些关于仵作的知识,再加上我对这些尸体啊骨头啊比较感兴趣,所以才会特别上心,只是之前比较懒,懒得告诉你们罢了。”

老头睁大眼睛,仿佛遇到什么百年难见的奇观一般。

“对尸体感兴趣?”小宝挠着后脑勺,“尸体不就是死人吗?你不怕吗?”

鱼离笑了,她当然没办法直接告诉他们,她利用假期时间去法医中心实习,先后解剖十一具尸体的事情。

虽然只有十一次,但这已实属宝贵的经验了。

“不然大家怎么都说我遇人不言不语的,这是谁都知道的,那不过是因为我对活人不感兴趣罢了。”鱼离特意补充。

鱼离说着,面上无比淡然,但其实内心有些慌乱,毕竟不是云漓。

不过以后肯定少不了类似的事情,那就不妨趁机从现在开始做做铺垫。

“奥!”小宝恍然,“爷爷也对死人感兴趣,不过,他非要拉着我也对死人感兴趣,可我不喜欢死人,我喜欢活人。”

小宝一边嘟囔着,一边偷偷看向爷爷。

“这孩子,我这也是为你好啊,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老头摸了摸小宝的脑袋。

老头叹了一口气,“如今京城仵作独我一人,我这半生的经验也希望有人能够继承,可先前也曾收人为徒,尽传所学,奈何人各有志,他终究还是去往幽州了。”

“这也怪不得他,”老头自言自语道,“京城容不下这等低贱的活计,我这老头子怎样都无所谓了,可月儿不行啊。”

老头看向门外远处的山影,幽幽地叹了口气,“他还年轻,留在这里的确只会误了年华。”

鱼离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悲伤。

“那您就没想过再收徒弟吗?”

老头摇头,“这就跟辛苦抚养孩子长大一般,孩子离开肯定是会难过的。”

“可您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收徒弟,小宝长大后也不再从事仵作行业,那京城如若再有冤案,又该如何还死者清白?”

老头听后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这样吧,我问问我哥,看能不能设法拟一个招收仵作的告示,广招天下学徒,如若有人对此感兴趣,就来府里登记信息,若是事成,您就安心准备考核题目即可,择日就在此处进行考核选拔,择优者胜,成为您的徒弟,也就是京城第二位仵作。”

“会有人来吗?”老头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之前的经历都告诉他,这仵作是低贱的活计,放在京城,更是没有几个人肯放下身段和尊严从事于此。

“放心,”鱼离笑笑,“至少我会参加的。”

鱼离看了眼地上的骨架,略带歉疚,“给我三日时间,一定为您寻得一副好骨架。”

老头张了张嘴巴没有说出话,他回想着鱼离方才说的话,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轻快。

鱼离瞅了瞅有些下沉的日头,想起一会还要去找荷平施,于是匆匆和老头、小宝告辞。

一会就会见到自己的好友荷平施,她和荷平施打小一起玩耍,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发觉关于云漓的变化。

那也没啥好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不行就硬着头皮上,总得面对不是?

鱼离这么想着,迎面来了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看打扮不像是府里的下人。

“听你哥说你今日要去太尉府,大理寺今天有案子,没人空闲,我送你过去。”鱼离正在打量对方,不料这男子先开口了。

男子眉目奕奕,眉眼如箭,面上凌厉,长相比讲话声还要冷漠。

鱼离心中暗叫救命,这人怎么看上去如此冰冷?讲话也幽幽的,有几分吓人。

“你是?”鱼离直了直身子,想从气势上表示自己也不弱,奈何身形臃肿,再怎样还是稍逊一筹。

“江见月。”

鱼离依旧疑惑,她哪知道江见月是什么鬼?

“你哥的死对头,怎么,不记得了?”男子补充道。

死对头?

鱼离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她记得云渊说过,他在官场得罪不少人,死对头肯定少不了,所以她之前才会各处遭人明坑暗算。

那眼前这个人,竟敢直接道明自己的身份,还径然进入府中行骗,看来对付她这个菜鸟信心十足。

不过,去太尉府的事只有她和云渊知道,而这个人又是如何得知?

莫非都已经有人恨之入骨到了潜伏府中暗中观察的地步?

我的好哥哥哎。

但既然来了,随机应变就是。

原主不也是这么过五关斩六将活到现在么?

“奥,”鱼离立马拿出在线的演技,“当然知道,只是这次从鬼门关闯了一遭,记不清许多事,如有怠慢,还望多多担待。”

“你这精气神果真还跟之前不一样了,你哥倒没骗我。”男子嗤笑道。

鱼离皱眉不悦:欺负人就欺负,套什么近乎?

还有,我这变化关哥哥什么事?还不是您这歹人观察到位?

“跟上来。”男子头也不回,兀自走在前面,落下她好大一截。

鱼离好奇:这里的歹人都如此不敬业?

还是说,原主之前如此好骗,就连歹人都不惜的用什么招数?


鱼离正踌躇着是要想办法逃离还是正面会会此人,发现已走至府门,抬眼看去,竟真的有顶轿子候在门外。

“进去。”

“哦。”

这个人一说话冷冰冰的,搞得她也不知该如何接茬。

这人既是云渊的死对头,那么表面上说是带她去太尉府,指不定暗地里有什么幺蛾子。

不过,她也没在怕的。

毕竟,她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任人欺负的云漓了,她是鱼离——一个刀子嘴刀子心的法医学在读女大学生。

解剖尸体的心理素质要求可比这高了去了。

相比而言,这些她跟本不在怕的。

不就是有很多人想害她吗?都来就是。

反正也是穿越过来找不到回家的路,不妨陪这些人玩玩。

她也很想知道,究竟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以至于这么多人把矛头对向原主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废柴,并置她于不利之地?

想来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鱼离这么想着,刚在轿子上坐稳,一抬头看到男子也掀帘坐了进来。

“一会到了你莫要久留,我在西墙外守着,”男子说话依旧不看向鱼离,只兀自将帘子掀开一道缝,不动声色地看向外边。

“这是为何?"

“若遇变动,你就吹响这个短笛,我会去找你。”男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从怀中摸出一支玉质的笛子,递到她跟前。

鱼离看着侧身而坐的男子,趁他视线之余偷瞄了几眼。

这名为江见月的男子虽冷若冰霜,模样倒是不错,鱼离心中暗自思忖,五官英朗,线条清晰流畅,下颌线堪称完美,更有甚者,他右侧眉尾的位置竟还有一颗好看的痣。

要不是云渊的死对头,鱼离倒是想争取一下。

不过,眼下正事要紧,可不能被美色迷昏头脑。

这么想着,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笛子,只见笛子短短小小的,玉质温润。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

她将笛子拿到跟前细细观察是否藏有致害物的可能,由于不放心,又凑到鼻前闻了闻。

谁知道这古代流行用什么毒啊?万一一个不留神葬身于此也不太值当。

保险起见,她又用袖口擦了擦笛子。

鱼离发现对方看了过来,立马假装无事一般。

“这是什么意思?”江见月皱眉道。

鱼离想说嫌它脏怕中毒,可她不能直接道明,更何况这男的看起来似乎很介意她这个举动。

“嗐,我这不是怕玷污了这么好的玉笛吗?”

男子这才收回目光,继续看向窗外。

鱼离心想:看样子,这玉笛十有八九就是有毒的,这男的十有八九也是歹人。

既然如此,看他什么时候动手吧。

荷平施是她好友,若是能安全到达太尉府,她就可以暂时放下戒备了。

想到这里鱼离觉得胸有成竹。

她掀开帘子看向外边。

放眼望去,街道两旁商铺琳琅满目,街边小摊吆喝着招揽生意,来往的都是穿着古代长衫的男女老少......

虽说梦里对这个世界有些印象,但毕竟只是梦里。

若是拿京城的街道来说,她的记忆就很模糊了。

所以即便条条街道就摆在眼前,她也并不知道通往太尉府的道路是哪一条。

鱼离只觉得跟这个名为江见月的男的在一个空间待着气压极低。

好在车夫报了一声,“前边拐弯就是太尉府了,小姐可以准备下车了。”

车夫演技都这么好?鱼离暗自惊叹。

同时,鱼离也舒了一口气,好在这歹人不着急害她,能让她有机会完好无损找荷平施避险。

她赶紧将送给荷平施的礼物小心揣在怀里,马车一停,她就拎着裙摆要下去。

“等等。”江见月冷声道。

鱼离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莫非这歹人如此猖狂,直接在太尉府门前动手?

“带上玉笛。”江见月补充道。

鱼离没有应声,兀自拿起玉笛往脖子上套,奈何脸太大,卡在鼻子上戴不进去。

鱼离顾不上那么多,一心想着赶紧下车去找好友保平安。

可是......她的后衣领被人揪住了。

“说了叫你等等。”江见月把鱼离拽回到座位上,伸手圈起她的脖子,侧身调整玉笛挂绳的长度。

他距她只咫尺,鱼离吓得不敢呼吸。

没错,她是不怕歹人害她,可是她怕歹人色诱她。

毕竟还是母胎solo,鱼离头一次离帅哥这么近,脸颊一下子红了。

“好了吗,去吧。”男子为她戴好玉笛,但语气依旧冷冰冰。

鱼离确定方才对方没有害她之后,立马拖着肥胖的身体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逃进太尉府。

一进太尉府,鱼离就倍感亲切。

她凭着依稀的记忆,以及荷平施生辰府中的布置,一路探索到后院的庭院中。

庭院正在大摆特摆宴席庆祝荷平施生辰,正中的台上有两位绝美的乐妓正在弹唱曲子,两侧席位上都是些年轻的贵家公子小姐,大家正在开心的饮酒赏花。

不愧是太尉府千金啊,鱼离惊叹。

“哟,快看是谁来了。”人群中一男子高声说道。

得,还没来得及找荷平施,众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了。

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云漓?她怎么来了?不是说她已是将死之人了吗?”

“是啊,也没听荷小姐说过邀请她呀?”

“我听闻云小姐不是已故了吗?”

“快看啊,这几日不见,云家小姐又胖了呢,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议论纷纷。

鱼离当然听得出来,都是些嘲讽和鄙夷的语气。

也是,原主人设不讨喜,又是个软柿子,想来谁见了都想捏一捏,反正不管怎么欺负她也不会反抗半下。

可是,今非昔比了。

鱼离微微笑了笑,挺胸抬头,清了清嗓子,大大方方的往前走。

“我最好的朋友荷平施过生日,我怎么就不能来了?”鱼离特意提高音量,“我是快死了,可是我福大命大,又活过来了,这等好消息你们都不知道也真是太可惜了。”

鱼离看了眼主位的女子,确定那就是荷平施,说实话她记不清荷平施的长相,但她记得她的好姐妹在胖这一块可以说同她难分伯仲。

“我要是已死之人,那诸位是什么?”

“还有,邀不邀我请关你何事,”鱼离不紧不慢道,“有些人是被邀请来了,但配不配坐在这里就难说了。”

她又瞥了一眼方才调侃她的女子,“我胖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还是说你家大米不够吃?要不要我送你一些?”

女子听后无力反驳,“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扭向一边。

“今日呢,我鱼离是来给好友庆生的,不三不四的问题少问,也恕我没空一一回答。”

这些话一说出,席位上霎时间安静了。

就连荷平施也看呆了。

是,放在之前,借原主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这些话来。

她只会唯唯诺诺,任人宰割。

可她不是云漓。

鱼离笑了笑,从怀中取出礼物,不紧不慢地走到荷平施跟前,“生辰快乐!这是我昨日上街挑选的最漂亮的一枚头簪,希望你喜欢。”

荷平施愣了一下接过礼物,开心的唤她坐在身侧。

“我昨日听闻你病危,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爹不让我去看你,我就在我家佛堂为你祈祷,好在平安无事,真是上天眷顾,”荷平施双手合十,“我还想这今日生辰若是看不到你,也没什么意思了。”

鱼离这个时候才发现,荷平施的眼睛是肿胀着的,很显然是哭过。

她这好朋友是真的在乎她的。


看到太尉府千金都待她如此亲近,旁人也纷纷不敢作声。

鱼离坐在荷平施身侧,觉得无比安心。

想必那歹人在外边等候不了多久就会失去耐心离去,那时候她再想办法回家。

鱼离正想着一会是自己走还是厚脸皮找荷平施派遣人手送她回去,忽的听到人群中传来嘈杂声。

她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从西侧走廊中缓缓走来几位舞女,为首的舞女风姿绰约,颇有几分异域之美,最为惹人怜爱的,是她左眼角下方的那颗朱砂痣。

逆着西斜的日光,宛如仙女曼步走来。

“她就是京城最有名的舞姬梁玉娘。”荷平施激动地和鱼离分享。

鱼离看得出神,这样美丽的女子实属难得。

“还真的有倾国倾国的容貌啊。”鱼离感慨,“这就是所谓的完美吧,简直挑不出任何毛病。”

“那是自然,无论从长相还是身材,梁玉娘都堪称绝美,我们寻常女子容貌上的缺点,她一点不占,这也真是女娲娘娘偏了心,给了她所有的好。”荷平施羡慕不已。

两侧席位上有几位贵家公子,此时看到梁玉娘娇美的身影婀娜走来,也都纷纷看直了眼。

真正绝美的容貌往往能做到男女通杀。

只见梁玉娘带着舞女缓步移上舞台,对着台下众人齐齐行了个礼。

紧接着,梁玉娘背对观众,一手拈花举过头顶,站立在舞台正中。

一阵急切的琵琶声打破安静,梁玉娘转身将花抛向空中,花瓣纷纷倾落如雨,随着古琴声的缓缓加入,她飞旋在舞台正中,裙袂也跟着上下起舞,活像一只轻盈的蝴蝶。

霎时间,台下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梁玉娘舞姿柔美,轻步曼舞,罗袖翻飞,若仙若灵。众人屏息观赏,生怕惊动了台上的仙子。

荷平施早已看入了迷,她将手帕攥在手心遮在面前,仿佛已经代入台上舞者,一边享受曼妙舞姿,一边还有些激动难安。

鱼离喝着席上的桃花酿,单手托腮欣赏着台上的梁玉娘——她舞得从容不迫,举手投足间是专属于她的自信。

可鱼离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又形容不上来。

毕竟这舞姿太过完美,跟梁玉娘完美的容颜一样,很难让人挑出毛病。

曲终舞停,众人喝彩。

梁玉娘行礼缓缓下台,和其他几位舞者一同穿廊去了后院。

“怎样?好看吗?”荷平施久久不能平复,看着梁玉娘背影远去才向鱼离问道。

“确实绝美。”鱼离也意犹未尽,“只是,为何我觉得这梁玉娘有几分忧郁的模样,说不上来,似有什么心事一般。”

“哎,”荷平施摆摆手,“美人嘛,一般都有几分多愁善感,如此才更显娇美啊。”

“也是,这么好看的人还能有什么烦恼啊。”

正在此时,一男子端着酒杯走来,嘴角扬起一抹不轨的笑意。

“我只听闻荷小姐酒量极佳,不料云小姐这病秧子还能喝酒,倒还真是头一回见呢,真是老太婆擦胭脂——自丑不觉。”

鱼离抬眸,凌厉的目光对上男子的双眼,“哟,我当是哪里钻进来的无赖自讨没趣,原是王大人家的公子王霸啊。”

鱼离记得他。

原主的记忆清晰地印下了这个人,以及他们王家明里暗里对她及哥哥施的磕绊。

男子听后瞬间黑下脸来。

鱼离趁势追问,“闺中小姐生辰宴都有脸过来蹭场子也实属罕见,在座各位女子都尚未出阁,你作为男子出现至此已是不礼,又有什么多余的资本来这里指点我呢?”

“你,你再说一遍!”王霸被怼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鱼离好话只说一遍,王公子若是听不清楚,还是赶紧回家找大夫看看耳朵吧,别是不该说的说多了遭了报应,连累了耳朵可就不好了。”

鱼离脸上带着微微笑意,不疾不徐的说道。

鱼离声音不小,席位上不少人听了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鱼离,你!”男子没想到鱼离今日会一反往常,能做出这番气势,说出这些话。

受了揶揄,他气的不轻,顺势将气借在酒杯上,重重投在桌上,“你等着,谁哭谁笑还不一定!”

“那还请王公子赶忙回家吧,有病可不能耽搁,小心伤及性命!”鱼离一脸同情地说道。

“鱼离,我看你是闯了趟鬼门关吓疯了心智!你等着,我定会将此事告诉我爹!”

男子说着气冲冲离去。

鱼离嗤笑,心想这个老六又给云漓找了个台阶下。

还告诉他爹?他以为他爹是谁?

“那就多谢王公子了,还劳烦多将此事告知他人,我鱼离感激不尽!”鱼离见王霸走远了,特意大声吆喝道。

本来就是,她怕什么,她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已大不同以往。

至于具体怎么说都无所谓了,疯就疯,痴就痴,她倒是很感谢旁人为此帮她捏造借口。

“云漓,妙啊!”荷平施听的畅快,对鱼离赞不绝口,“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若不是他爹和我爹相识,才不可能让他出现在我生辰礼上。”

“我记得先前他就经常欺负我俩,后来你爹升为太尉,这才对你态度缓和不少,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最要不得。”鱼离愤慨道。

“要不得!”荷平施跟着鱼离应和道。

两人相视一笑。只有鱼离自己知道这份默契不是她们二人先前的那份。

鱼离忽而想起还有重要之事忘说,她刚打算跟荷平施好好讲述方才遇到歹人一事,还没开口,忽的听到后院传来一阵急促的尖叫声。

在座女子居多,这一声尖叫惊得众人纷纷不知所措。

鱼离察觉到情况不对,立马跑去后院查看究竟。

按理说,这庭院之后的院子专门提供给乐妓舞者使用的。

平时表演者去后院装扮、休息、换装之类的,若是遇到什么盛宴,接连演出好几天,他们还会暂住在这里。

鱼离赶到后院时,乐妓舞姬也纷纷闻声从各自房间赶了出来,鱼离扫了一眼众人,却唯独不见方才风华绝代的梁玉娘。

后院一共五间屋子,最宽敞的一间屋子在东侧,用来存放乐器和衣物的杂物间,其余四间用作平时乐妓们使用。

鱼离见状直奔没人走出的最西侧的那间屋子。

“这是梁玉娘的屋子?”鱼离急问道。

“是。”一旁的一位舞姬连忙低声应道。

鱼离一把推开门,看到梁玉娘正倒在地上,只见她白眼上翻,面色枯白,脚下一滩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液的腥气。

众人纷纷赶来,看到眼前场景,不由得吓叫出了声。

鱼离上前搭上脖颈一侧——梁玉娘已没了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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