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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小说我,短命鬼?活成尊贵大理寺卿夫人》精彩片段
“小郎君,我该如何称呼你呢?”郁枳捧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杯,突然想起自己还未曾和这位小公子交换姓名。
“姑娘叫我云书便可。”云舒禾刻意未提及自己的姓氏。青州云氏尽管败落得厉害,但大多数人还是知晓云家嫡女云舒禾之名,因而她在外都自称云书。
郁枳听见这两个字,心头莫名一颤,有些耳熟,但却又不记得在何处见过。
犹豫片刻,还是试探地问了一句:
“可是云霞的云,书卷的书?”
云舒禾眼底略微有些诧异,但倒也坦诚道:“正是。”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云书,云舒禾。
旁人不知云书便是云舒禾,可郁枳却清清楚楚的记得。
小说的里的那位女主。
一时之间,郁枳捧着茶杯的手僵硬住,面上也有些发懵。
她有些僵硬地,重新打量身旁之人。
简约素色长袍,肌肤若雪光萦绕,一双眼眸清澈明丽,鼻根之处,一粒黑痣更添清冷。一半青丝随意用木簪挽起,另一半则如瀑布倾洒于纤弱的背后。
白皙的脖颈一片光滑。
原来,是女扮男装。
竟然是女主云舒禾。可为何,她出现得如此之早。
难怪昨日怀岁聿在自己屋中见到他,一点也不惊讶。在问诊时,替她解围。
他们二人,又相识到何种地步了?原来剧情,居然在暗中发展得如此之快。
或许,在书中,两人的羁绊比文字描述得更为隐秘。剧情仍旧在按照其轨迹一步一步发展,她虽为漏网之鱼,却难免还是被卷入其中。
她眸光一敛。原来,虽然自己处处避开了“作死”的情节,却无法撼动书中主线。少了一个她这种助推男女主感情发展的炮灰,自会有千千万万个惠春登场。
只是前些日,才察觉自己的感情,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吗?
倒也为时不晚,她有些失神地想道。
天色渐晚,郁枳同绿卿回到小院,却不见惠春身影,心想或许是去了后院做事。
将小猫放进厢房内,喂了些羊奶。
闲下来后,她又忍不住乱想。
今日不知厨娘是否将冰糖雪梨做做好,送去给怀岁聿,也不知晓他今日咳疾好些没。
本来还想着去后厨,用白日剩下来的食材再熬点清热润肺的汤。
可是白日之事,又搅得她脑中十分混乱。
现下,实在没有心情做这些事儿。
说不定人家也不缺自己这个半亲不亲的妹妹来关心。她心里又开始蓦地发酸发涩。
绿卿跟在她身后,见她脸色表情一秒一变,心里暗叹,小姑娘心思真难猜。
“小姐,不去看看公子吗?刚刚墨白传了信,说公子今日发了好大脾气,一日滴水未沾。”
绿卿一边说,一边观察郁枳的反应,见她还是不为所动。撇了撇嘴,又继续说道:
“哎,公子自小离开府,生了病也习惯自己扛,身边也没个……”
郁枳心里还有些别扭。
可脑海中突然回忆起,自己晕车时,他细致为自己擦脸。生病时,监督自己吃药。每次从车上醒来时,身上总搭着他的披风……
心中突然便涌起一股愧疚来,即便自己爱而不得心里幽怨,但至少人家这个哥哥还是当得挺称职的,自己也挺享受的。
哎,她敛了敛眼底的情绪,淡声道:“走吧”。
虽然表面上不情不愿,心里还有些别扭。
郁枳还是一路快步,来到怀岁聿独居的小院。
她像拿着什么奇珍异宝一般,将盒子轻轻放置在梳妆台上,郁枳也不免好奇地凑了过去。
吴嬷嬷轻轻打开盒子的锁扣,郁枳也渐渐看清里面的东西。几张有些卷边的纸,和一把老旧的钥匙。
“小姐 您瞧。”
吴嬷嬷说完后,往后退了两步,好让郁枳能看得仔细些。
最上方的纸票上,赫然印有“姜木斋”三个大字,还盖上了江州官印,看样子是十多年前加盖的了。
“嬷嬷,这是何处?”
郁枳有些发懵,努力搜寻原作关于姜木斋的蛛丝马迹,但却一无所获。
“啊,小姐那时尚且年幼,很多事情都不清楚。”
嬷嬷走上前,拿起那张地契。
“夫人带着尚且在襁褓中的小姐您,跟随老爷去江州叶县办事,哪成想您竟然在这儿染上恶疾,幸觅得一神医相救,您才堪堪保住性命。老爷感念神医,在这叶县建起一座食宿斋,取名于那神医,且每月初十为全县大小医馆免费供应吃食。”
吴嬷嬷回忆起此事,不免有些感伤,彼时正是郁家风光无限之时,姜木斋一经建成,盛况无二可比,江州和南洲多少富贵人家慕名而来。哪成想,树倒弥狲散,如今郁家不复存在,姜木斋也险些成了一处废楼。
“那这些家仆呢,为何他们的卖身契还在这里?”
郁枳将那张地契挪开,拿出下面一叠,一张一张的查看,发现余下的是一些奴仆的卖身契和雇佣契约,其中还有吴嬷嬷的。
郁枳不解,既然郁府家产已被充公,那这些家仆理应充作官奴,或由官府做主另有发配。
“小姐,那些在府上做事儿的奴仆,大多是跟随老爷夫人,从一穷二白到富贵满堂,这其中的主仆情谊非同一般!”
吴嬷嬷回忆起当时,府上有超半数的奴仆感念郁家恩情,不愿弃小姐而去,怀老爷便将他们送往叶县斋木楼做工,也算给了他们生计。
“怀老爷说,待小姐您及笄,便让我将这些契约交予您。还有这钥匙,是夫人从前存在典当行的一些珠宝钗玉,算作您的嫁妆!”
但怀家并非商业兴家,在生意上只与书打交道,对姜木斋的经营也是只略知一二,姜木斋只能勉强养活所有在其内做事儿的人,已经很难再回昔日光景了。
郁枳心念微动。原书以男女主为叙述焦点,她未曾想到,书中的每个配角未被展现出来的故事线,已暗自发展得如此丰富。
郁枳看着手中的地契,心中慢慢有了想法。
既已穿到了炮灰反派身上,自然不能指望剧情助力,要靠自己才能在这充满变数的小说中活下去。
日后她兴许会离开怀府,远离主线剧情,她也不想自己的人生由任何人做主。
更何况,这下自己身后还带着半个郁家而活。她必定得捡起“姜木斋”。
……
“如何?”
岁寒苑内。
一盏青玉连云纹灯正光火摇曳,怀岁聿此刻着中衣,肩上随意披着月白长袍,就着灯火,仍在看手中的书。
“公子,青玄从盛京发来密信,说是二殿下御前失仪,陛下罚了他半月禁足。”
暗卫墨白此刻躬身在书桌前,脸上明晃晃可见一丝不满。陛下是偏袒二皇子到有些过分了。
当今皇后产下长公主和太子这一龙凤胎后,因着大出血,没熬到睁眼看看新生儿便去世了。长公主和太子自幼便在太后膝下长大。
皇上追忆与皇后青梅竹马与结发之情,早早立昭给了太子封号,打造了长公主府。
如今后宫有两位贵妃,苏贵妃为先皇后族妹,自先皇后薨逝,便将心血和感念之情倾注到长公主和太子身上,如今一心礼佛。
另一位秦贵妃,为左相嫡女,自入宫以来便独得圣上宠爱,后诞下二皇子,更是无人能撼动其地位。
也正因如此,秦贵妃一族打上了东宫的主意,在朝政之中大肆扩展势力,屡屡挑衅东宫威严,祸乱朝纲。
如今想来,世人皆传帝后伉俪情深,但皇后仙逝不足两月,皇帝便沉迷于美人之怀,实在是讽刺至极。
太子殿下和公子此番设计,让那二皇子在户部栽了个大跟头,手下一大批站队的贪污官僚们被严查。那蠢笨的二皇子竟然在殿前跪求皇帝饶恕,更可恶的是,陛下竟处罚如此之轻,按常理来说,削了二皇子在户部的职,那是绰绰有余!
“嗯。”
怀岁聿倒是没有多少意外。他神色如常,但眼底却还是极快地划过一丝寒意和失望。
“公子,照我说,这陛下也未免太偏心了点!太……”
“墨白,慎言。”
怀岁聿抬头,一双清冷的眸子此刻泛着冷意和警劝。
“……”
是了,公子一向不喜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和阴谋诡谲,当年决计入太子殿下幕僚,并非念在昔日同窗旧情,而是见太子殿下品德贤良,且诚心为怀家等世家平冤昭雪。尽管是为太子殿下谋事,也凡事会掂量三分,于生民有益,定会倾尽全力。
“公子,我前几日在姑娘房顶,隐约听见吴嬷嬷提及姜木斋,这……”
墨白挠挠头,想到公子近日与郁姑娘多了几分亲近,正想说点他最近观察到的事儿。
“墨白,如此失礼之事,你也干得出来。”
怀岁聿手下一顿,冷冰冰地看向眼前人。语气中带有几分嘲讽和冷意。
“姑娘家的闺房,也是你可以去的?”
墨白背后一凛,汗毛都打了个激灵,只觉得公子那双眼眸让自己如坠寒渊。
“属下知罪!”
但心里却大喊冤枉,是谁下值了还要挨个飞檐走壁巡查府上情况啊!况且那吴嬷嬷中气十足,他干暗卫多年练出来的顺风耳,想听不见都难!
哼,下次还敢!
“提及姜木斋作何?”
墨白:“……”
“属下没听太清楚,不过,似乎郁枳小姐想要在及笄前拿回那姜木斋的地契?”
墨白心里吐槽归吐槽,还是很认真地回答。
“姜木斋?”
怀岁聿有些疑惑,不过他仍然是记得这地方的,他幼年时还经常随父亲前去。当年也确实听父亲讲,将怀府下人安置在其中。
不过怀家无人涉猎酒肆之业,也决心不干涉姜木斋之经营,因此姜木斋近年来没落得很,如今已经成了万千食楼中十分不打眼的一家了,地契房契都归置在吴嬷嬷手中。郁枳此刻要它又是何意。
既然应了母亲吩咐,他自当对府上两个仍未及笄的妹妹多几分照应。怀府女子,不求培养名门闺秀,但求知书达礼、秀外慧中,不做一具空有外表而无思想之躯壳。
晚芦尚且年幼,对她的照顾多体现在功课学业之上,因此自己作为兄长,对她颇为严格。
然而郁枳,中途被接回府上,一来无甚血缘。二来她从前不喜见人,性格孤僻,自己也对她无甚印象。
若是提及照顾些她,怀岁聿却有些无从下手。
然而,他脑中却突然浮现,一双若小鹿般怯懦却又狡黠的眼眸。
“既如此,你继续暗中观察着,若她得了姜木斋,第一时间告诉我。”
墨白:你是真的狗。
墨白悻悻地退出书房,关门时,不由自主又再往灯影下望去,公子仍旧清冷如玉,仿若当年。
脑中突然思绪纷飞。
墨小风十岁那年,家乡糟了洪灾,一夜之间镇民流离失所,自己与父母也被洪流冲散。
当他被公子的侍卫从水中打捞起来时,他匆匆望向已经被江水淹没的村镇,他知晓,今生与双亲再难相见。
铺天盖地的绝望将羸弱的少年重重踩在脚下,但他甚至连宣泄情绪的力气都没有。
“青玄,带他回府。”
昏迷的前一刻,他听见马车内传来沾满雪松气息的冰冷声音,和一瞬低到让人难以察觉的叹息,像是远山之巅仙人,为凡人因这无端祸水遭难而悲悯。
此后,墨家村少了个无家可归的墨小风,怀府却多了个一身武艺的暗卫墨白。
墨白为了留在公子身边,熬过了暗卫营日复一日严苛的训练,经受了南蛮之地漫卷天地的烟尘和无数刀光剑影的黑夜,纵使身体有无数伤疤,眼底见过多少疮痍,但幸好,他得偿所愿。
公子身后的十五个暗卫皆是如此。他们曾经谁也不是,直到遇见了公子。
“墨白,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儿!”
暗夜之中,一只手攥住了墨白的衣袖,墨白眼光一敛,眼底浮现常有的警戒,但顷刻便松懈下来。
“死丫头,想吓死谁?”
墨白颇有些冷酷地抽出衣袖,定神瞪了瞪不知从哪个犄角疙瘩冒出来的女孩。
来人同墨白一样,一袭黑色暗卫服,一头秀发被简单地高扎在头顶,顺着挺拔的身姿往下垂,腰间还系着一把缠着绿色绸布的短匕首。
若不仔细瞧胸口略微的起伏,旁人只会当她是一个意气风发的俊美小郎君。
“公子急召嘛!你快猜猜公子叫我做甚!”
绿卿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左脸隐隐可见浅浅的酒窝,墨白不由得心口一悸,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情愫。
“不猜。”
他收回视线,其实耳根有些泛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视线停留在绿卿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不对劲,真的非常不对劲。
“哼,和从前一样无趣!”绿卿像是一只邀宠失败的小狸奴,她鼓了鼓双颊,气呼呼地绕过墨白往书房走去。
墨白叹气。他自然是知道公子叫来绿卿是为何,因为他不日将会同公子前往盛京处理二皇子一事,府上无人照看两位小姐的安危,他想到绿卿前些日子在南江办完了差,便同公子提了一嘴。
片刻后,墨白身后便传来一阵略显轻快的脚步声,随后又故意脚步加重地路过他。
“哼,臭墨白,这下本姑娘也轮到美差事咯!”
墨白失笑。
绿卿就是这样,尽管经历同他们其他暗卫相似,但始终活得像个不问世事、天真灿烂的小姑娘。
小轩窗外,夜幕低垂。小院灯火摇曳,映照着新移栽入院的湘妃竹。
屋内,纱幔围绕的榉木透雕软榻之上,身着柔软绸缎中衣的小姑娘悠悠转醒,一双泛着淡淡粉色的手伸出颇有些软糯的水绿烟缎褥子,在空中荡开不大不小的弧度。
随后,她半起身,脑后如绸缎般的乌发顺着有些羸弱的肩头下滑,直到铺满纤瘦的后背。
这一觉属实睡得有些沉,郁枳脑袋此刻都有些发懵。她手下撑着仍然泛着暖意的褥子,突然指尖便摸索到一个硬物。
低头一看,是一个色泽透绿的兔形暖玉坠子。
指尖勾着红色细绳,玉坠便被她勾到眼前。
玉兔怀里还抱着用红玛瑙雕刻而成的胡萝卜,有些憨态可掬。她的唇角情不自禁弯起,应该是怀岁聿在她睡着后送来的。
“小姐醒啦?小姐日后可莫要再熬夜了,今日大公子抱着您进府,老奴心下还以为小姐您出了什么事儿!竟然只是睡着了。”
吴嬷嬷絮絮叨叨,一边又手脚麻利地扶着郁枳下床,为她裹上了有些厚重的外衣。
“呃……”
郁枳将玉坠收好,面上有些发窘,春困嘛,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小姐可快些清醒过来吧,怀老爷怀夫人,还有明煦小公子,您姨母的儿子,都在正厅等着你呢。”
落水之前,原主其实极少到正厅与怀家几人一起进膳。
只是自从自己开始“转性”后,每每将她位置安排在怀岁聿和小晚芦中间算几个意思啊!
一边是气鼓鼓盯着自己的小团子,一边是监督自己不能挑食的怀岁聿。
今天倒好,自己夹在了花孔雀和男主中间。远远的就看见自己那便宜表哥脸上挂着不要钱的笑,正在逗弄着脸颊鼓得像小海豚的晚芦。
“小晚芦,你几岁啦?真可爱呀,瞧这小短腿扑棱得,哇!竟能坐在板凳上荡腿,真羡慕,不过哥哥可没你这福气,生下来腿就五尺长了!”
小晚芦第一次见如此没脸没皮的人,小脸气的通红,侧过头不想理这位不知打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哥哥。
她偷瞥了一眼兄长,他此刻有些漫不经心,但面上带着浅笑。
小团子心下立马愤愤然。
兄长难道没听见她可爱善良冰雪聪明漂亮大方的亲生妹妹此刻正被一只花孔雀嘲笑大矮子吗!
一个郁枳姐姐还不够,居然又来一个花孔雀同自己抢阿兄!
郁枳扶额,大号顽童和小号生气包。
她脚步加快,在两个显眼包还在斗嘴时赶紧落座。
怀岁聿抬眼,看了看身旁的小姑娘,此刻脸上还残留着几丝熟睡后的红意,想来是睡了个好觉。
他收回视线,起身为小女娘布好碗筷。又顺手抚平她有些炸毛的发尾。
郁枳低声道谢,她已经不知不觉习惯了怀岁聿的照顾。
怀夫人见郁枳落座,又见自家儿子自然又细致照顾着小姑娘,心下还有些惊讶。
哟,和尚转性了,还学会照顾妹妹了?
她赶忙制止了一旁叽叽喳喳幼稚程度不相上下的斗嘴,一旁等待已久的厨娘开始招呼着侍女们布菜。
“还是夫人您府上的膳食更美味!”
花孔雀虽然花里胡哨,但举止还是端的大家公子的气质,满嘴甜言哄得怀夫人心花怒放,怀老爷都有些不满地瞪了瞪他。
“此次前来呢,主要还是和我们家小郁枳培养培养感情。”
郁枳拿着筷子的手一滞,头顶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位大哥,你要搞什么幺蛾子哦??
话一落地,全桌都安静了下来。
郁枳本来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但鬼迷心窍下意识偷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却发现他仍旧面色如常,眼底毫无波澜。
她有些泄气,一股莫名的失落从心里升腾起来。
“我想带郁枳回明府。家妹自小便盼望着郁枳回府,从前因为母亲之事,父亲消沉许久,我们尚无余力抚养郁枳,但如今父亲已经重新接管了相府。”
明煦其实心里有些发虚,他自知明家当年对郁枳算得上不闻不问,但他们也是在算得上自顾无暇。
他想起临行时,小妹那双虚弱但又充满期盼的眼睛,还是硬着头皮有些不合时宜的提出自己的来意。
再者,郁枳不久之后便要及笄,此后面临定亲、出嫁一事,关系着女儿家一辈子,自然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而明家无疑是她最好的归宿。
当然,他其实也有私心。家中二房一脉过于自私自利,他与父亲常年在外,府中无人与小妹相互扶持。
郁枳心里也有些发懵,去明家?
她记得原文之中并无此情节呀。不过听起来似乎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既能与小说主线的故事情节避开,又能为自己暂且寻到一处有血缘姻亲关系的定居之处。
但她又有些顾虑,明家为相府之家,姨母早逝,这府内必定不像花孔雀所言那般风平浪静。更何况,自己还打算跟着怀岁聿去叶县。
“小枳尚未及笄,我可是多年来一直盼望着为她办及笄礼呢。”
怀夫人微微一笑,慈爱的看着郁枳,眼角又瞥过自己那明显情绪不佳的哑巴大儿,心里怒其不争。
“此事日后再议吧。”温温柔柔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明煦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抬眼便落进了一双有些冰冷的墨眸里。他浑身一僵,瞬间失言。
好吧好吧,这是江州,您岁寒公子的地盘。
“好吧,那我先和我们家小郁枳培养感情。”
说着,花孔雀又重新开屏,笑盈盈地朝郁枳眨眼。
“什么你的我的,郁枳姐姐现在是晚芦家的,是晚芦的!”
生气包小晚芦瞬间又炸毛了,她再也受不了这个臭孔雀了。她忍不住要把这个叽叽喳喳讨人厌的大人赶出府去!
……
夜里的凉风仍旧沾染着北方的干燥和寒气,郁枳静静跟在男人身后,两只手抓在一起,有些纠结和烦闷。
时不时用脚踢开路上碍眼的石子,又很幼稚地抬脚去踩身前人在灯火下的剪影,惹得暗处的墨白和绿衣嘴角抽动。
“要跟到几时。”
怀岁聿轻叹,小姑娘像只惹了麻烦的小兔子,乖乖地跟在身后,却时不时又发出点动静来。
他转身,郁枳正低头,不亦乐乎地踩着男人的影子。闻言,立马乖乖收回脚。
“……阿兄,你是不是有些累了?”
郁枳就算再迟钝,也能感受到男人低垂的眼眸里的疲倦。
怀岁聿静静立着,神情不变,但看见小姑娘乖巧地望着自己,眉目间藏不住的纯真和关切。他眼底挥之不去的莫名情绪愈发浓郁。
“要将近些天喜爱的玉石,物归原主,一想到此事,居然生出些不舍来。”
男人平日里清冷没有起伏的眼底,突然变得有些困惑,一双眸子沉沉地看着郁枳。
郁枳绞了绞手指,现在的怀岁聿真的很奇怪,说话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偏了偏头,突然发觉自己不敢直视他。
“阿兄总会找到只属于自己的、且比它质地更好的玉。”
怀岁聿面色如常,只是盯着小姑娘有些懵懂的眼色,缓缓叹了口气。
晚芦出生那年,他已经年满九岁,已经跟随夫子学习两年有余,心智也比一般孩童成熟得多,那时怀家不如此刻风光,父亲仍担负整个家族命运,还要自闭锋芒。
他早早离开双亲,常年在外访学,也是为了磨砺自己,早日为父亲分忧。
正因仍在启蒙时期离开了双亲,也错过晚芦的诞生,他在亲缘之事上淡薄得很。旁人道他冷漠,他也习以为常,但为何今日知晓明煦来意后,他对眼前这个相处还不足两月的小姑娘,竟生出几分让自己心下有些陌生的不舍来。
仿佛他已然觉得,她命定该在自己的照拂下长大。
“今日跟着我,何事?”
他移开视线,再重新看向郁枳时,眼底已然是一片宁静。
郁枳有些犹豫,她实在有些摸不准眼前男人此刻心情到底是好是坏。
“阿兄……”
“我能……我能跟你一起去叶县吗?”
她说完,眼神有些飘忽,心里十分忐忑,怕他拒绝自己。
遣散众人后,郁枳正和吴嬷嬷盘算着先抽出自己一部分嫁妆来。顺着后院垂花门往外走时,突然听见一阵琵琶音。
琴声婉转,似雨中有人正诉说千愁万绪,顷刻间,又变得悠扬起来,似拨云见日觅得天光。
“见小舟,已过万重青山。坐舟头,又忆南州春色。寒鸣寺上钟声杳杳,桃花庵外芳草萋萋……”
吴侬软语,柔情似水,随琵琶琴音痴缠起伏,最后汇聚成一股潺潺的溪水,从姜木斋的一草一木脚下悄悄流过。
未至南州,已过南州,说不尽的痴缠与悲哀。
郁枳驻足,突然想起未穿书前,网上突然掀起的新国潮,她本以为自己在那场潮流之中已经完全感受过了国粹的魅力,但如今真的身临其境,才知晓无人能跨越时间,真正重现琵琶流水与吴侬软语的意境。
“可惜了啊……”
刘符也停下脚步,朝左侧的小院看去,颇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郁枳有些诧异,也跟着望过去,这一眼,美得让她有些失语。
满园的桃花绽放开来,枝头被缀满粉色的花朵,随风而坠落的花瓣满地飘零,桃树之下,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坐者,纤纤细指,轻抚琵琶。立者,歌喉婉转,翩然起舞。垂幔飞扬,但仍可见,两位姑娘面容如出一辙,但却美得各不相同。
一时间,却道不出是人更美,还是景更美。
“一哑一盲,珠玉蒙尘啊。”
郁枳闻言,心里更是一惊,她再次看向那对姐妹,才发现正起舞的姑娘,眼睛上裹着一层纱带。琴音动听,歌喉曼妙,舞姿灵动。任谁也不会想到,演奏者居然是一哑一盲。
“刘叔,这是?”她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若两位姑娘是姜木斋的乐师和歌姬,定能使酒楼大火一把才对。
“夫人生前下南州,捡到三个弃婴,一母同胞,一哑、一聋、一盲,三个姑娘被寄养在姜木斋第一乐师名下,因此也学得一身技艺,哑姑娘善琴,取名为琴雅,聋姑娘善舞取名为舞蝶,盲姑娘有一副好嗓子,名为歌月。
舞蝶……便是先前撞死在那狗官面前的姑娘。”
刘符也算看着三个姑娘长大,舞蝶死后,琴雅终日以泪洗面,歌月日日想着为舞蝶报仇,自己也再不敢让两个姑娘出台。
原来如此。
郁枳原本因那含恨而逝的姑娘而遗憾,此刻听闻她的身世,心里更加悲恸,为何世间总有恶人见不得花朵盛开,世间有多少如花一般美好的女孩,应当如真正的蝴蝶一般自由肆意享受这世间的美好。
初穿越来时,除去对自己落水袖手旁观的两个侍女,怀府上下都被怀夫人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带着整个氛围也和怀夫人自身的气质相似,书香世家,重礼节但绝不迂腐,反而处处透露出开明,更无重男轻女之说。
因此自己也快要忘记,这个时代,本就对女性不公。她想,这场阴差阳错的穿越既然选中了她,便绝不该只是为保全自己这虚幻的生命而存在。
凭借一人之力所做出的改变,虽微小,但仍能转动命运之齿轮。
“刘叔,过段时日让她们重新登台吧,无需担心其他。”
刘符怔愣片刻,随后瞧见少女稚嫩的脸庞,眼底却比适才更加清明,惊觉她身上有了几分老爷与夫人的影子,一瞬间,心底的迟疑和忧虑通通被吹散。
“是,小姐。”
……
清风拂过,远处房檐之上,四面翘角悬挂着铜制风铃,此刻叮当作响。瓦片松动,发出几声脆响,像是谁家狸奴翘脚经过,又像是烂熟的果子垂坠下来。
绿卿像只灵活的小鸟,在青瓦白砖之间穿梭,最后一跃跳进松林掩映之间的古宅。
正厅之内,两男子闲坐案前,对坐博弈,寂静无声之间,却仿佛可见金戈铁马、兵戎相接。
白衣执白子,落子干净利落。玄衣执黑子,落子步步紧逼。
“时桉,落子无悔,胜负已定。”
最后一颗白子落下,死局焕然成生局,一颗白子犹如定海神针,死死压住棋盘上仍在暗自翻滚的黑色骇浪。
“岁寒公子名不虚传,时桉输得心服口服。”
萧时桉先是面色错愕,但随即又释然一笑,败给岁聿,已是常事。只是人生如棋,布局者运筹帷幄方能决胜千里,他要向岁聿请教的地方,还有很多。
“得失只在方寸之间,成败犹在千里之外。时桉,莫将自己困于棋盘之上,也需衡量进退之度。”
怀岁聿淡然开口,太子如今已长进很多,只是性子当中仍带着几分急迫。
“公子,绿卿求见。”
墨白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见棋局已结束,便轻轻推开门。
“让她进来。”
绿卿得了令,收起原本在外头调戏墨白的笑脸,路过门口时,故意侧身用肩膀将一侧的男人轻轻抵开,回头留下一个鬼脸。
“绿卿见过太子、公子。”
怀岁聿应了一声,手上仍不紧不慢捡拾着白子,倒是萧时桉有些好奇,侧着头问道:“找孤还是找你家大公子?”
绿卿扶额,抬眼看去。男人一身锦绣暗纹玄衣,头戴玉冠,身形高挑俊逸,眼角含笑,一脸狐狸样儿。
太子殿下,您也太爱多管闲事了。
“公子,小姐那边今日出了些状况。”
怀岁聿拾棋子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绿卿。
“小姐今日去了姜木斋,准备送姜木斋的女孩上私塾。”
绿卿其实心中是十分诧异的,她没想到养在深闺里、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姑娘竟然有如此胆识,就算是在女帝期间,也只能得见富庶之家的侍女能得主子应允,前去私塾。
怀岁聿点头,心里倒并不算太吃惊。
他幼时随母亲前去郁家作客,便领略过郁夫人“男女皆平等”的治家思想,郁枳理当从小耳濡目染。只是想着小姑娘开始像个小大人般处理姜木斋之事,他的眼底浮现几丝笑意。
“那刘管家告知了小姐三年前姜木斋出的那桩案子,小姐打算让姜木斋后院的女眷们重新进酒楼。”
怀岁聿捏了捏手中的棋子,思索片刻,随后启唇。
“你同叶知县知会一声,此后多遣几个衙役巡逻。另,也劳你此后多看着点姜木斋。”
“是,公子。”
她抬头,便察觉到公子此刻眼底浮现有些宠溺的笑。公子对她这新主子可是不止一星半点儿上心,就像……在养女儿似的。
“对了,公子,属下听着小姐似乎要将自己的嫁妆典当掉,换钱给姜木斋用。”
男人闻言,眉心狠狠一跳,眼底的笑意一瞬全无。既缺钱,何不来找自己,将嫁妆典当出去,成何体统?
他抬眼,脸色已经不太好看。本想开口让绿卿找钟管家拨些银两给郁枳,但又想到,小姑娘脸皮薄,怕是绝不肯收下这些钱。他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如此,她当出去多少,你便跟着赎回来。”
绿卿领命,又觉得似乎已经无事可报,便退出去了。
“怎的,你背着孤,何时又养了个小姑娘?”
萧时桉在一旁听了许久,越听越觉得奇怪,他们口中的这‘小姐’,倒也不像是自己所知晓的那位怀家小女。但瞧这岁聿这一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样子,他属实是摸不着头脑了。
“……”
怀岁聿无言,淡淡瞥向一脸八卦的男人。盯得萧时桉颇有些脊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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