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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龙出生豪门,家乡混迹不理想,一叶孤舟飘零江湖。也有起伏,也修仙道,恍恍惚惚几十年,终究一事无成……
主角:公孙龙 更新:2023-01-22 09: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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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公孙龙的其他类型小说《公子离家亡命江湖》,由网络作家“太平洋没有海”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公孙龙出生豪门,家乡混迹不理想,一叶孤舟飘零江湖。也有起伏,也修仙道,恍恍惚惚几十年,终究一事无成……
蒲州的豪门公孙家新近诞下一子,容貌可爱,形态安静,蒲王赐名,龙。
三岁后,那秋色很美,枫叶飘红了,被风吹过,哗啦哗啦的掉啊掉。公孙龙极喜欢收集好看的东西,他在林间走道上仔细追寻,寻求那使他满意的一叶孤舟。
身后随着两个丫鬟,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绸缎衣服,戴着金玉首饰,有说有笑一路叽叽哇哇谈个不停。
“你知道蒲王宅邸的何管家吧?”穿着绿底菱花袍子的女孩说。
“哎哟,那谁不知道,”另一个穿着红襦裙的女孩走近了说,“听说他跟老王妃,有一腿呢!”
“你说当个王爷都这么不容易啊,最近又有风声,讲是蒲州令的女儿也被勾搭上了,两人常常夜里去幽会呢!”
“不会吧!不会吧!那蒲州令不得气死啊?再说,这蒲州令的女儿怎么就跟姓何的好上了呢?”
“嘿,你就不知道了吧!过来过来,这里人来人往,被人听去就不好了。我们去林子边上聊,少爷时常要在一破地方待一下午的,不用管也没事的。”
“这……不好吧?要让老爷夫人知道,还不把咱俩腿打瘸啊……”
“你看你,我跟着少爷也有两年了,你才刚来,不知道的。别看少爷还小孩子呢,却聪明得很,再说,这咱自家院子,能出什么事。老爷夫人问起,就说如厕去了,大概就是训斥两句,无事的了,无事的了……”
两个丫鬟,悄悄地跑开了。
公孙龙找了好久,也不觉得有满意的,他觉得渴累了,就唤那俩丫鬟:“之苹?之芩?!”四处张望,也不见有人答应,他皱着眉说:“什么人啊,又不说一声就跑没影了,真是没有半点丫鬟作为!”但这事他也习惯了,倒是不当回事。
他自己寻着来时的路,走着走着倒是迷了路,没回到自己房里,反是来到了丫头婆子的住处。公孙龙一看晾的都是女子的衣裙,他羞得转头就往回跑。
由于没抬眼看人,没两步就撞到了人,两人都“嘣”的倒在地上。公孙龙心里可气了,就要教训起人来,那小姑娘倒是先开了口:“那家的孩子,怎么闯到姑娘们住的地方,真是没规矩!”
“我没规矩?你说我没规矩?”公孙龙气乐了。
“你个男孩子,跑进去干嘛,莫不是偷东西?”她叉着腰说,拦着公孙龙,就要搜上一搜。
“你干嘛!再闹,我叫你妈教训你!”公孙龙当然不肯,他把女孩的手甩开,女孩却不依不饶的。
“我的祖宗啊!小丫头,别毛手毛脚的,你知道他谁啊,就敢动起手来了。”上了年纪的婢女看见了,赶忙上来阻止了。
“李妈妈,这小子横冲直撞的,问他什么也说不清,我怀疑他是小偷呢!”女孩噘着嘴,委屈地说。
“小丫头片子,住嘴!还不去忙你的,再犟嘴,仔细了你的皮。”李妈妈打发有了女孩,蹲下身给公孙龙理了理衣服,问:“少爷,之苹,之芩那两个丫头呢?夫人不是吩咐了那俩人照顾少爷么?”
“嗐!我嫌她们烦,就赶她们走了。”公孙龙说。
“那两丫头,说起话来叽叽喳喳的,确实叫人烦得很。回头咱教训教训,保准不敢再惹少爷心烦了。”李妈妈说。
“可别,我不喜欢人跟木头似的,那多无趣啊!李妈妈别操这个心才是,您去忙您的,我也自个儿散散步,拜。”他拍了拍身上,慢慢地往前走了。
李妈妈觉得稀奇,心想:这孩子果然跟人讲的一样,虽然三岁年纪,却成熟得很呢!
突然这样一闹,又加之一天下来没找到一片自己想要的枫叶,他心里升起一种悲哀的感觉。公孙龙哀呼:“王孙公子又如何,一叶红霞求不得!”
“啪啪啪”有人在他背后鼓掌,他回头一看,一个四十多岁管家模样的人,不是家里人。公孙龙问:“先生怎么称呼?”
“哎哟,折寿了!折寿了!俺是奴才,依王爷的意思,送请帖与公孙绅士,跑腿一个罢了。”那人嘿嘿笑起来,一副很不正经的样子,甩开手里的折扇,慢悠悠转起风来。
“现秋深了,小心着了凉啊!”公孙龙忽然想起俩丫头的谈话,问:“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何管家吧?”
“不敢,不敢。我倒是姓何的管家,叫我老何也好,大名鼎鼎就言过其实了。”何管家骄傲神情,跟嘴里说的就不一样了。
“我听丫鬟们经常谈起你,说你风流成性呢。”公孙龙说。
“嘿,随她们便吧,我姓何的当了一辈子下人,小姐们哪能看得上我哈哈哈!”何管家苦笑道。
“可她们说,别人都这样讲的。”公孙龙有些不明白的说。
“是我放出风去的,还颇是花了钱呢!我这辈子都希望鲤鱼跃龙门,可惜吧,现在连管家都坐不稳,人家说我老了,呵,我老了么!才四十来岁啊。”他不甘心地说。
“为什么啊,管家不是越老越好,姜还是老的辣呢?”公孙龙问。
“我跟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幽会,我是喜欢那丫头的,老夫人知道后觉得她有伤风俗,赐死。也对我不信任了,说我老不正经。我就是不乐意,凭什么就被这些人抓着命运,随便摆弄啊!我就要报复他们。”何管家说。
“那蒲州令的小姐得罪你什么了?”公孙龙好像要为那位小姐名声被玷污,而申诉。
“她?哼!那日我替小王子求亲,她把聘礼甩我脸上,弄得我一身胭脂粉,好不狼狈!这贱人,她不乐意就不乐意,把东西甩我脸上作甚!我是她家的茅坑不是?”他愤愤不平地说,说完却仔细看了看四周,确定了没人,又掏了些深色的小石头放公孙龙手里,说:“这是我蹭来的宝石,可是值钱的东西了,就当是叔叔给你玩耍了。帮叔叔保守秘密好不好?”
“你果然是不靠谱的,我会帮你保密的。”公孙龙吐槽道。
“这是正常的了,就管家那几个钱,哪里够花。咱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人物啊,这城里哪家窑子,不知道我老何的。”他说起往事来,头都是上扬的,“公孙龙的少主,俺告辞了。”
公孙龙目送他离去,他的背有些佝偻,步伐却轻浮,龙不明白他没什么跟自己讲这些。也许,他真的太孤独,竟只能与一个三岁小孩讲那心中愤愤不平的事儿。
秋去春来,樱花开了,公孙龙又来到林子里寻一朵漂亮的小花。
之苹和之芩穿着袄子,在他身后又谈起何管家来。
“你还记得之前跟你聊过的何管家么?”
“知道啊,就是那个风流管家嘛!”
“什么啊,他前段时间被官府逮住了,听说是个逛窑子,说胡话的糟老头子!什么王妃跟他有染,蒲州令的小姐跟他幽会,都是他胡诌的。”
“那后来呢,怎么样了?”
“蒲州令说,这人罪大恶极,玷污良家妇女名声,处以凌迟……唉!那个惨。”
“他活该!人家女孩子哪里经得住他这是非,如何好出门见人啊!还把胡说说到自己主子身上,死了活该!”
“你说,这事咋能传出来?王府就不会压下风声来?”
“拦?哪里拦得住?蒲州令是当今国舅,他为了给女儿证明清白,还管得了你那破落王府啊?”
公孙龙停下来,看着樱花挂在树上,突然,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再收集什么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公孙龙也是不意外。
一晃眼他已长成了少年模样,虽算不得英俊,也还是精神的。他的父母为他与蒲州令的女儿定了亲,就是前文讲的那位火辣辣的小姐,这可把公孙龙愁坏了。
他爱慕的是另一位女子,朝里退下身来,养老于蒲州城郊的张侍郎的小女儿。
公孙龙急冲冲去与母亲诉苦,却被告知母亲去了青松观烧香祈福了,他想找父亲,又说去了蒲州令家里做客。忙活了一上午,竟一事无成,他唉声叹气坐在庭院边。
“少爷,你最近怎么唉声叹气的?”之苹从东方来,寻着他讲话。
水波荡漾摄人魂,公孙龙真希望,自己就随波逐流也罢了,但他心里怎么也不甘心。他手捞了捞额头,说:“之苹,你是知道的,蒲州令的小姐大我十几岁,叫我母亲姐姐都足够了。我凭什么啊,就是娶妻子也得是年纪相仿啊!”
“嗐,我当什么事。这婚姻之事古来如此的,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的,忍耐忍耐,也就过去了。”之苹说。
“你说的容易,她那火辣脾气是出了名的,我怕是玩出师未捷身先死,被人管着,我哪能伸展拳脚呢。”他说。
“奴婢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少爷待老爷夫人回来了,同他们讲也就是了,何苦这样闷闷不乐呢?”之苹说。
“我哪能不知道这道理,可事情一刻没解决,我这心就焦灼得很。”他说。
之苹听了后,好像想到了什么,羞红着脸跑走了。公孙龙看她突然跑走,纳闷地说:“嘿,这丫头是咋了,怎么就跑了呢?唉,也罢,出去走走,打发下时间也是好的。”
于是他唤了仆人阿明,伴他去城郊江湖散散心。
当时正是初夏,晌午炎热早晚凉,走着走着公孙龙觉得汗浸湿了发缕,就说道:“阿明啊,你去前面那家茶摊订些茶水伙食,咱们吃了东西,歇一歇再上路吧!”
阿明称诺,跑着去了茶摊。公孙龙用手帕擦着汗,正在心情烦闷之际,乎见李乡绅的儿子李秀正骑着高头大马,三两仆从相随,李秀也看到了公孙龙,在马上拱手,说道:“公孙兄弟今天怎么只身步行啊?”
“让李兄见笑了,我想去湖边江岸走一走,想着心里烦闷,索性走去罢了。”公孙龙说。
“公孙兄,咱们这个身份,就该骑着马儿带着仆役,这是面子问题,不能马虎啊。我见不远处一茶肆,虽然乡野简陋不上台面,但勉强一坐歇歇脚也是可以的。不若一起?”李公子笑嘻嘻的,他算是找到了一些优越感。李家本是务农的人家,一朝高中举家升了,他爹四十中进士,做官大捞一笔,后来被人弹劾,回家里置产房屋田地,如今也算是蒲州城有脸面的人家了。
“正有此意,我那小厮已去了前面打理,一同过去就好了。”公孙龙拱手相让,李秀骑马先行,他笑这暴发户的傲慢,又觉得与这样身份的人计较,有损公孙家体面,也就看着和和气气了。
牵马的仆人一脚没走稳,给树根绊倒了,那李秀坐在马上就是破口大骂:“你这小兔崽子,走路不长眼睛的啊!走个路都走不好,害得老子因为你一哆嗦,要是这马狂躁起来,不踩死你哦!哼,要不是公孙少爷在这里,我非打断你这不踏实的腿!”
公孙龙应付道:“罢了,罢了!下人而已,不喜欢就卖去别家,何必生气呢。”
那仆人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李秀才作罢了,三百步的路程愣是走了两刻。
阿明见少爷跟一群人过来,又让店家多准备了许多,请李秀坐下,端茶递水,又招呼了几个下人。
公孙龙想着心事,并不在意李秀脸上满足的神情。一阵凉风吹过,树叶儿稀里哗啦的响,他问小二:“店家,这离湖边还有多远啊?”
“哟,客官,要去湖边您就走错路了。这是去山里的,您知道张员外的宅子吧?哎,就在这附近。”小二说道。
“哈,原来终究人是随心而动的,身不由己啊!”公孙龙突然感慨道。
“公孙兄怎么唉声叹气的,你家可是河东地方最富的家庭啊,你的叔伯兄弟,朝中为官也是许多的,何事让你这般沮丧?”李秀问。
“说与你听也无妨!我父母亲定下了蒲州令小女儿与我的婚事,我为了这事,困扰很深。”他说。
“哎哟喂,哥哥,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蒲州令可是当今国舅爷,皇后娘娘的妹妹嫁给你,你还不开心,在心里伤心难过的,太不是人了!”李秀说。
“你要啊,送给你咯!我是见过那位姑娘的,长得倒是好看,只是那脾气,哎哟,我这小心脏可受不起。”他说。
“不就闹腾些嘛,打什么紧,要是你娶了她,你就是皇亲国戚了啊。吃皇粮可不是哪家都行的,人家随便提拔一下你,今后也是在朝为官的。”李秀说。
“我要这官位做什么?我家又不缺那俩钱儿来使,堂兄们多是在官场混迹,也不必要多我一个的。”他说。
“别人的始终是别人的,这堂兄弟吧,终究是不那么靠谱的。分家产的时候就来了,有事相求,哎哟,哪里找得见人啊!”李秀说。
“我不管,大不了一个人出去厮混,就不信了,好好一个男子汉,就闯不出个天下来。”他说。
李秀沉默一会儿,说:“公孙少爷既然这样说了,但愿您随心所愿吧。”
随后,他们就陷入了深深地静默,李秀也变得很普通,眼睛变得深邃。俩人各自想起了什么自己的心事。
饭后,饮了几杯茶,李秀领着仆人告辞了,他说,他要去岳父家里做客。听说他的岳父也是当地的大财主,妻子并不好看,行为粗鲁。公孙龙看着他离开,想起自己的未来,又多喝了两杯。
“少爷,我们还去哪呢?要不还是回家?太晚的话,夫人要担心了。”阿明站在他左侧,问道。
“不忙不忙,去山里走走吧。”他说,“现在就出发吧。”
大晌午的,仆人有些不愿意,但还是跟着少爷一起走了去。
公孙想去见她,心里想着她,脚下却不知何去何从。走近树荫,走在小溪旁,看着虫儿飞,他停了下来。
“少爷,要不要饮些水?”阿明用手腕摸了摸额头的汗珠儿,“啪嗒啪嗒”落在地上,跳起四散开来。
公孙摇了摇头,靠在桦树上,往远处看去,好像有两个人在另一处树荫。他再仔细看,那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吗,她还是那么美。
她坐在椅子上,面前摆了一桌,微微发黄的纸上睡着一只白手儿。
他想:她在干嘛呢?她在想什么呢?
他说:“不如去前面走走吧?”
“听少爷的。”阿明看着他,他的眼睛又有了光亮,他的孔武有力,行起路来鬼神也要退让。
穿过溪流,翻过山岭,他们大汗淋漓。离她近了,公孙龙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告诉自己,自己是刚爬了山的缘故。
丫鬟见有人来了,忙上前,见是公孙家的少爷,说道:“公孙少爷怎么有雅致爬着山岭了?”
“听闻这山里住着仙人,特来拜访。”公孙龙施了一礼说。
“谁?”她仪态端正,即使背影,也让他好着迷。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发疯了,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这样失态,他以为自己会永远保持冷静的。
“一个寻仙问道的山野村夫~”丫鬟笑着说道,对公孙使了一个收声的手势。
“小梅又拿我寻开心,小心告诉了母亲,仔细教训你。”她起身得那样优雅,她的举动那样不凡,她真好,如果她不说话,“怎么是你,真是够倒霉的!早知道,我今天就不出门了,看到你兴致都没了。”
“张小姐,让你失望了。”公孙低下了头,眼也暗了,神气也飘到了九霄云外。谁能想,翩翩公子霎时间就失了魂魄。
“我跟你讲过许多遍了,我要做王妃,王妃你知道吧?我已经跟蒲王嫡子定了亲,再烦我,我就告官了。”她说起话来那样决绝,她是那样讨厌自己,公孙难过得不愿意相信这现实。
他逃跑了,他像一个被人发现的小偷,跑得战战兢兢,跑得失魂落魄。
阿明愕然了一下,也追了上去。
“小姐,为什么这样对他呢?”丫鬟有点不明白。
“你不知道,他很烦的。都跟他说了,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每次还像个跟屁虫一样,要纠缠我,他家有钱又怎样,我就是看不上他!”她愤愤不平,啐了一口在地上。
丫鬟笑着摇了摇头,也就当做事情不曾发生过,小姐执起笔画起风景来,她在一旁思念自己的心事。
公孙跑啊跑,跑到腿僵硬了,跑得身体不受控制,才停下来喘息。阿明倒是很多,他天生有一个健壮的躯体。
“今天真是糟糕透了,陪我去酒楼饮几杯!”公孙说。
“可不敢啊,要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了,不是要了我的小命吗!少爷,您就饶了我吧。”阿明上来搀扶。
“嘿嘿,那就喝茶好了,陪我说会话吧。”公孙说。
阿明搀扶着他有了许久,他才自己走起来,来到城里酒楼,熙熙往往好不热闹。随便进了一家,要了些下酒菜,提上两壶好茶来,吃着喝着。
“这里离蒲州府并不远,是不是顺路去拜访?”阿明问。
“不要了,今天我父亲去过了,再加上我现在这样子,哪里好去拜会人家呢?”他说。
“嗒咚”楼梯传来重重脚步声,仔细一看原来是小王爷喝得烂醉,脚步不稳,被下人搀扶着走下去。
小王子喃喃自语:“才……才不……要。什么……女儿……侍郎的……嘿嘿……哪比……得上……她啊…”
公孙龙猜想这位小王子,思念的是自己那未进门的妻子吧。不明白,她为什么排斥了英俊又高贵的王子,却要跟我这样一个人结婚。
要他看来,自己与王子都不适合结婚的,奈何家里安排罢了。得不到爱慕女子的爱慕,独身一人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家庭压力太大,身不由己。
突然的,他想到:要是我没有这个家呢?既无法娶自己心爱的女子,还要娶自己并不喜欢的女子,为什么不逃之夭夭呢。他想,母亲会很难过,担忧他。父亲会哀伤,记挂他。这样一想,他就犹豫了起来。
“少爷,有些事情,我做下人的不该说的。我跟了您七度春秋已,从来安然宁静,唯独今天,大大反了常。听说蒲城内有一座燃灯古寺,里面藏有修为的僧人,或许可以为你开示开示。”阿明说。
公孙抬头看了看天,青天白日,天色尚早,就同意了。
不过二三里,一座颇有年岁的寺院立在熙熙攘攘人群中,立一牌“燃灯古寺”副题“高祖皇帝敕造”。
往里走,人也稀少,草木多了。一路上,不见僧人,也无香火。他一回头,阿明不知什么时候也没了踪迹,只道是方便去了自己没听见他说。
这一步步走得,恍若隔世了,高大的屋宇看不见了,嘈杂的人声听不到了,他的心也愈来愈平静,疲惫像衣服上的灰尘,被清风一卷而去了。
“嘎吱”一个僧人从一个破旧的木门后出来,他衣衫褴褛,颜色已老。
公孙拱手鞠躬,探问:“和尚,请问此处是燃灯古寺么?”
“此处就是了,地方荒废了,施主不要介意才好。”僧人领着他进了结满蛛丝的禅房,灰尘像皮毛,附着在房里每一寸地方。
“需要我帮忙打扫一下吗?”他第一次来这样的屋子,更难以想象这种地方会住了一个人,公孙突然想,他还不是蜘蛛精吧,不然他住的地方怎么结了这么多蛛丝呢。他笑自己想法可笑,抿了抿嘴唇。
“不用麻烦,您外边等一刻钟,贫僧这就给你腾出个干净地方来。”公孙等在门外,僧人掩上了门,“噗嗵啪啦”的,不一会儿在开门,却成了崭新的屋子。
“额……您打扫的速度,就是十个婆子一同做,也要自愧不如的。”公孙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当什么事的,从来师傅在的时候,我就喜欢擦洗打扫的,熟能生巧嘛!”僧人说。
“那您还真是贤惠呢。”公孙吐槽道。
僧人哈哈大笑,说:“我师傅圆寂以后,就常年打坐,有时候一坐就是几年十年的,这房屋自然也就破落了。”
公孙诧异,说道:“大师可真会开玩笑。”
僧人并没有讲什么,只引着公孙坐下,问道:“施主此来燃灯古寺,所求为何呢?”
“说来不孝,我想浪迹天涯。庄子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与父母也是如此的,虽然心里希望二老安享晚年,却又不想自己余生都要跟不喜欢的女人度过。我想逃走,逃到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去经历世间的酸甜苦辣咸,总之,我不想我的人生就这样乏味了。”他说。
“施主,凡事三思而后行。恐怕事情的原由,是心口不一吧?”僧人捻须笑叹。
“师傅真是一点不给人留面子!”他抱怨道。
“坦胸而能促膝长谈,遮遮掩掩,终究是白来一场。”僧人说。
“好吧,既然你能看出端倪,看来也是有些本领的。实话讲,我公孙龙虽不是皇帝亲戚,但也是豪门世家。那姓张的女子对我冷嘲热讽,讲我如何不好如何不是,十几年来是未曾有过的!我想要独身出去,闯荡一番,搞出点名堂来,让她看到我是配得上她的,我不是她讲的那种一无是处的登徒子!”公孙龙激动地站了起来,这一切是多么不符合他从小接触的教育,可他的心现在充满了这种想法,为了达成目标,他可以不顾一切!
“哈哈哈哈,你既然已道出心中所想,自然会选择其一,是去是留,该有你决定才是啊。”说着,僧人起身就走了。他追出去,正要说话,被阿明摇醒了。
“少爷,少爷,你还好吧?”阿明神色惊慌。
“没事啊,怎么了?”他感觉困扰,自己上一刻还在寺院禅房呢,怎么一转眼又回到了酒楼。
“我看见你啊,困得睡着了,后来又说起梦话,最后身子都抖起来了,真的给我吓死了!”阿明说。
“做梦?不会吧……”他看着阿明,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那一切那么感觉真实,居然是场梦么。
“那你说的燃灯古寺,在哪里?”他问。
“哎呀,少爷,您睡糊涂了。蒲州城我就没听说过叫这名的寺院。”阿明端了杯热茶给他。
“哦,原来如此。”他啜起茶来,心里却对梦中事记忆深刻,他再留或去间来回摆动。
月色轻挑,从山的那边看了过来,她皎洁的银白色光映在公孙心里,本来迷茫的路途显得清晰了很多。
他好像预测未来的水晶术士,观照到了自己的未来。
“阿明呐,你说为什么人总是有那么多不可得呢?”公孙问。
“少爷,你这话问我,我哪知道啊。我就是个奴才出身,生来就是下人的命,就这都没活明白呢~”阿明笑呵呵地说道。
“是吗,阿明,你是否想过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呢?”公孙问,“不是一个奴才的命,也不是一个少爷的命,而是涵盖这一切的起伏跌宕。”
“我知道贫穷者期盼自己有个富贵命,也听说过王孙公子为女子痴狂,也有说书人讲那帝王将相为图功名枯骨垫脚、为求长生死于丹药的。却没见过有人讲,他要都来过一遍才罢休的。人生几十年,七十古来稀,又能折腾多久呢,再年轻的人,拼搏几年也就累了,想要安身过日子了。”阿明走在回府的路上,路上灯火通明,照在他高大的身上照在他酷酷的脸上,公孙竟然有些嫉妒。
他想:要是我有这样高大的身躯,又有相似的脸庞,大概…也许…她不会这样讨厌我吧,唉!
“我就不甘心只做一个他人眼里的纨绔子弟,也不要听从父母指挥,我要做个不一样的人。”公孙说。
“每个人都有很多不甘心,就拿我来讲,每每懊恼自己投错了胎,可这就是命啊。嗐,讲它做什么,怪丧气的。”阿明看起来比自己更适合做公子哥儿,公孙这样想。
回到家里,母亲已经归来,父亲尚在应酬。他来到母亲的卧房,公孙告诉自己,今夜必须是和谐的,他不想在愤怒中彼此别离。
“咚咚”他,敲响了房门,母亲的侍女开了门,见是少爷赶忙请了进来。
“夫人,我去给您和少爷端茶来。”侍女招待公孙坐下,说道。
“去吧,”母亲看了看公孙,又说,“把今儿从观里带回来的人参放两片给少爷茶里,我看他气色不太好,该是补补。”
“哎,知道了。”侍女退出去,掩上了门。
“龙儿今天去哪玩了啊?我回来都找不见你人,问起只说出去了。”她说。
“就是闲得发慌,让阿明陪我出去走走,走得远些,自然回来晚了。”公孙说。
“我跟你说哈,今儿我去观里让道长给你和敏儿看了看八字生辰,哎哟,那个合拍的!他说呀,你俩在一起,指定了是天作地设一对,这敏儿旺夫命,你官运又好,以后入朝做官,也是个侍郎呢!”她说。
“娘……”公孙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问。
“呵,没什么,就觉得吧,这道士逮着谁不这样讲?吉利话嘛!”公孙说。
“我告诉你,青松观的道长那是出了名的算的准,不是其他的什么江湖骗子……”夫人讲起张家长李家短的,怎么被道长拿捏得死死的,又说这道长师承什么高人大德的,公孙一句也没听进去。
唊了茶,他给母亲请过安,就回了房里。
夜烛红蜡,滴滴血泪,不是秉烛夜读,是收拾行囊,打包了些衣服带上银钱,拿一把银鞘剑,那是十五岁束发时蒲王赠他的。
他潜行至母亲房前,默念“珍重珍重”,找了一处墙角,攀着树枝,跃了出去。
躲过守夜人,离别繁華大道,他一头钻进了山野。前路茫茫无向导,暗天昏地无月照,且说这公孙龙,年纪十岁有六,身高三尺腰身瘦,两目迷离双脚轻飘。
“好累啊,看来该在这荒山野岭的睡上一觉,唉!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往哪里躺呢?”正当他发愁的时候,前面幽幽然有白墙黑瓦的小院子,周边野草丛生,若不仔细还真不能找见。他顿时喜笑颜开,三步做两步跳也似地,奔了去。
只见小小山包上建了一套别致的小院,三间屋子落落有成,只是常年荒废,墙皮脱落,门户大开。
他欢呼道:“真是上天保佑,让我有屋子可以住,虽然破烂了些,但将就将就也就是了。”
公孙用包袱打开门前高高耸立的草,一踏就进了门去,怪异的是,这里头虽然也长着野草,但只是矮矮到脚踝。他随便选了一间进去,更奇怪了,这屋子里家具简单却具足——座椅板凳、床铺枕头、茶壶水杯夜壶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柜子放在床边。
房间并没有落很多灰尘,也没有结蛛丝网,公孙诧异,他想:莫不是某位隐士居住于此,因为不想为人打扰所以门口的草才没人打理?不然喊几声,跟主人打个招呼,免得第二天早上被他见着,误会是贼就不好了。
他大声喊道:“主人家,主人家?有人在吗,我是赶路人,因为没处落脚,望主人家能送我借宿一宿。”并无人答应。
“奇了怪了,这大好的干净院子,不该啊!”他出了房来,往其他房走了走,其他地方都是空空落落,别说是人,就是一把椅子也没留下。
由于实在是太困了,公孙想,不如睡一觉再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计较。
他脱了鞋袜外衣,单衫而卧,盖着不知何人留下的被子,公孙觉得很是诡异,他自言自语道:“别想了,别想了!明天还要赶路呢。”他把左手放在行囊上,慢慢睡着了。
他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光亮得闭眼睛,想是日上三竿,该起身走路了。睁开眼睛,却见一女子守在床边,公孙下意识摸了摸行囊,还在,深呼了一口气,问道:“姑娘是这院子的主人么?”
“正是小女子的住处,”她的脸染了一点樱桃红,形态羞涩地说,“公子卧的,正是我的床铺。”
“啊,还请姑娘谅解。我若晓得是你的卧榻,怎敢行这簪约之事……”未等公孙解释,她就用手指触在他的唇上。
公孙愕然,他坐起身来,对眼前这位女子的举动很是不解。但他也并不很在意,看着行囊完整如初,心里想着如何能绕过官府的控制,家中的父母恐怕已经向蒲州府报了官,他可不想被人逮回去,让这次奔逃前功尽弃了。
女子把手收回,问道:“公子是要上路了么?”公孙细看,她髮如墨,两朵桃花点缀其间,银钗的眼落下泪闪闪发亮,浅绿色的襦裙印着飘零的花瓣儿,稀稀薄薄的纱巾作了她香肩的守护者,虽轻柔,他人看来却厚实。
“是啊,我不能在蒲城久留,不然就要耽搁了行程。失礼了,小姐。”公孙掀开被子,穿好外衣,套上鞋袜,背起包袱,就要告辞。
女子却先开口说道:“公子,我看这天气阴沉,恐怕不时就要下起大雨来了。”说完,她打开乳白砂纸窗,哪里有什么日上三竿,分明是世界末日,阴云密布且低沉,好似一抬手就能摸到。
“不是啊,怎么这样,就刚刚还阳光明媚的呢!”公孙怨怪起海龙王出现的不是时候,他本来想着今天走远些,尽早离开蒲州境内,现在倒好了,下起雨来不是给官府时间,把搜寻我的命令发布下去么?我甚至就在城外不远,待自己那未成真的岳父下定决心,就逃不出去了。
他一急,就要窜出去,哪知,脚刚过门,磅礴大雨就把这个少爷给压了回来。
“公子急什么,小女子都不以为然,且在这小屋里休息一夜吧!”她把他拉回来,让他坐下,斟了两杯热茶,说道。
“这怎么行,孤男寡女的,被人知道了,说出去岂不是坏了你的名声。”公孙喝了一口,味微苦,口感温润,“咕嘟”咽下回甘在喉,他不禁感慨:“好茶!”
“不碍事的,这屋子本就是处于山野之中,少有人来。就是有人过往,也不会管他人瓦上霜,公子就安心住下吧!”女子抿了口茶,说道。
“可这房里,床被一张而已,如何容得下两人睡?姑娘,我看,这不合适!等雨停了,我就走好了。”公孙始终觉得很别扭,果然过了一会儿,雨停了。
他站起身来,抱手鞠躬,说道:“感谢姑娘昨夜予我容身之处,告辞,告辞!”
女子想说什么,她伸出手想要挽回公孙,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你走吧,祝你好运。”看得出,她很落寞,像是被父母抛弃孩子。
公孙头也不回,出了去,回头看了看,仍然觉得这被杂草围绕的小院子,古怪得很。正要继续行路,突然感觉脸上凉凉的,好像有人拍他,好像还有声音在喊:“哎,死没死啊?没死就快醒醒啊~”
突然间,他觉得天旋地转,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几个大汉围住了,莫不是被家里仆人追上来了,他心中一紧。但同时,他奇怪的是自己前面是朗朗的天空,白白的云儿飘啊飘,哦,原来自己倒在地上,什么时候倒下的,怎么回事?
“你们谁啊?”公孙迷惑地坐起身来,身下长着扎人的茅草,戳的肉疼,他就站了起来。
“我们几个是隔壁村的樵夫,昨天运着干柴去城里卖了,刚刚走着走着,发现你躺那个坟墓旁边,我以为你死了呢,没想还有口气,就把你抬过来这里咯。我说兄弟,坟墓前你也敢睡,真是好胆量啊!”其中一个壮汉说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昨夜里寄宿在一家院子里,早上要辞行,结果下起雨来,待雨停了,我就辞别了主人家,然后就不知怎的到这里,被你喊醒了。”公孙龙脑袋懵懵的说。
“你怕是睡傻了,这方圆十里都没有一户人家,这片地,不是去城里近,咱都不会走。一片地方闹鬼,听说有个女鬼,锁了好多你这样的书生姓名呢!有个侥幸逃出来,给我们镇上人讲了,这事哪个不晓得。年轻人,我看你是外地来的吧?”其中直裰上破了三个洞的说道。
公孙龙突然觉得背脊发凉,推说有急事,谢过这几人,就跑路下山了。
他想:难道那位美丽动人的女子真是鬼吗?但自己走的时候,她泪光闪闪的样子真让人怜惜,大概是个有故事的鬼吧!
方才的经历令公孙不寒而栗,虽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了,却觉得脊背发凉。又思量起自己前日里在酒楼做的那个梦,真真是怪异啊,他对自己讲:“多思无益,还是赶路的要紧,过了大河渡口,就算出了蒲州地界。到时候再来思想,也不迟。”
振作精神,提了提包袱,他又快步走起。
又到了晌午,天热得透不过气,他把外衣脱了搭在肩上,乱发捋了捋,浑身像是被雨淋过似的,湿哒哒。
忽闻前面有人喊道:“卖酸梅汤咯,清清凉凉,酸酸甜甜的糖水哎!”公孙赶忙迎上去,问:“兄弟,你这酸梅汤怎么卖?”
那是停下步来,把挑着木桶的扁担放下,说道:“公子是来游山玩水的吧,我这酸梅汤那味道好喝得很勒,只卖十文钱!”
公孙龙掏了掏钱袋,抽出一两碎银子,说道:“您看,我这也没来得及换些零碎的铜钱,你这找的开吗?”
“找的开找的开,来您端着,一碗酸梅汤!”公孙接过来,“咕嘟咕嘟”一饮而尽,还“哈”的叹了口气。正要把银钱放在小贩手里,只觉得头晕目眩耳鸣鸣,就要问他为何如此,公孙“啪”的一声,倒了。
那小贩用脚挑了挑他,不屑地说:“又是一票傻货,你看这荒山野岭,哪里有别的卖货的。真是年轻人没见过世面,喝了大爷的酸梅汤,叫你来世也好做人啊!”
说着,他将公孙扒拉个精光,又扯开包袱把值钱的东西都一并拿了。小贩惊道:“这小子毛还没长齐,身上钱倒是不少,嘿嘿,有些钱,就是逛两年窑子也足了!好了,也该送你上路了!”
他把公孙用麻绳绑结实了,拖在地上就往山崖走去。蒲州崖是远近闻名的,什么土匪强盗游荡此地数不胜数,这小贩正是山中一霸,人叫掏心黑。拿人钱财,杀人性命是习惯了的。官府通缉他,但也是有心无力,人在蒲州犯案,发了钱就去周边地界,好不快活。
来到悬崖边,是天高地阔皇帝远,万丈悬崖铺地毯,地毯墨绿如海洋,大风一吹波澜壮阔。
“下辈子投胎别再遇到你爷爷我了,一路走好!”掏心黑就要一脚将他踹下悬崖,这时三五个大汉手持大片钢刀,喝道:“你个王八蛋!上次我们已经警告过你,这蒲州崖是我们大王的地盘,让你滚远点,你是没听到吧?”
“我们各干各的,也不打扰了谁,有什么要紧的。兄弟,做事不要太绝了!”掏心黑也从扁担里掏出一把长枪来,原来这是把空心扁担。
“别跟他废话,砍他!”几个壮汉簇拥而上,掏心黑见对方人多力量大,这两人不敌四拳,报仇还是来日方长,于是撒丫子就跑了。
几个汉子自然不肯放过,提刀追去数里地,要结果这掏心黑。但他深熟山路,往一个隐蔽的洞窟一钻,逃过一劫。
见人走远了,他恶狠狠地说道:“这几个王八羔子,有一天挨个收拾了,害老子忙活一上午,临跑时忘记提上那包袱,嗐!”
再说这公孙,赤裸裸晒在山崖边,终于被毒辣的太阳光给搞醒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脑袋昏昏沉沉,想要起身避避阴凉,却发觉浑身被捆住,活像只大螃蟹。
他大喊道:“有人吗,救命啊!”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搭理他,只有乌鸦叫着。
正要灰心绝望时,一对父女路过,他见了大声呼救。那两人赶来,女子见他未着丝布,羞涩地转过身去,捂着脸。
那中年男人则近身来,为他解绑,问道:“你怎么被绑到这悬崖边来,难道是被土匪遇上?”
“大概是了,我遇着一个卖酸梅汤的,觉得口中干渴,就要了一碗来。哪里知道,一饮下去,不过三五呼吸间,就昏天黑地不知不觉了。再醒来,就已经是在这里了。”
男人解开了捆住公孙的绳子,让他快穿好衣服,又说:“这地方山匪横行,你又是少年家,不懂得人心险恶。快快着了衣裳,与我们一同离去,耽搁不得,恐怕一会儿那山匪还要再来的。”
这生死存亡之际,容不得公孙风度翩翩,马马虎虎穿了衣服,穿了鞋儿背着包袱,拱手道:“感谢您大恩大德,在下真是无以为报!”
“好了好了!这些繁文缛节的就免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婉儿,快走吧!”男人领着他翻山越岭,走得都是舒坦的大路,遇着地势风险时,就绕路而行,终于在天色已暮时,出了山,来到一家旅店。
“公孙大哥,晚安。”名叫婉儿的姑娘说道,他们路上聊了一些话,些微知道了这家人的情况。他则谎称自己是个小地主,卖了田产房屋,想去其他地方发展发展。他们正好也要渡河去到对岸,三人也就相约而行了。
这一天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事,让公孙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他想,只要另一群土匪晚到一秒,已经就成了崖下亡魂。若不是好心人相救,恐怕也不免要被土匪宰杀了。再有,那个叫婉儿的姑娘好可爱,既不是农家女子的粗矿模样,也不同富家千金的傲慢矜持,她就好像一块温润的玉石,怎么佩戴都舒服。
月光爬进屋子,听着他的思念,他想起自己在家时衣开张手放开张口,为家人所宠溺的日子,心里生出来一丝退意。
他惊厥道:“不行!我不能回去,回去岂不是丢大脸了,叫人家知道我堂堂公孙家的少爷,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耍小性子离家出走,最后混不下去,又灰溜溜的跑回家来祈求原谅,那不不是成了他人茶余饭后谈笑的话题吗?”他害怕极了,他不能回去,即使会死在外边,他也不能就这样回去,公孙这样想。
想着想着,他睡着了,梦见自己没有离家,父母夸奖他聪明过人,亲友说他日后必成大器。那是一个美梦,躺在床上,月光映在脸上,看得出,他笑得很甜美。
太阳才刚刚升起,公孙就坐起来了。起床梳洗一番,金灿灿的阳光坐在窗台与他相伴,往外一看,后院有一个男子正在习武。
仔细观瞧,原来就是昨天救下自己的那个男子,他身形健硕,身体舞动起来却很有韵律,像是一片宽大的茶叶在水中泡开时旋转的模样。
公孙打开窗户,朗声喊道:“大叔,早上好啊!这么早就起来练功啦,有没有吃过早饭啊?”
院子里的男人停下的动作,抬头朝他笑了笑,乐呵呵的说:“还没呢,等我女儿起床。待会咱三人一起吃吧!”
公孙高兴的点起头来,这两天风餐露宿的,也没来得及吃个像样的早饭,今天正好放松放松。
换下了灰巴巴的衣服,从包袱里拿出一套崭新的绸缎面料的直裰来,美美的穿上了,他站在铜镜面前仔仔细细的瞅了又瞅,终于确定自己打扮的很体面,才打开门下楼去了。
他把换下的衣服交给店小二说:“辛苦你了店家,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还麻烦你待会有空帮我把衣服给洗了,晾好。”
衣服上放了一两碎银子,店小二看了,高兴的应和道:“嘿,客官,您放心。还有什么吩咐随时叫小的,一定给你处理的妥妥当当!”店小二哼着小曲开心的去了。
他下楼来,往后院看去,大叔还在练着功,就径直朝那里走去了。
“段大叔,还没忙完呢?”公孙靠在棕色油漆的木柱子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问他。
“我这个呀,每天都得练。练了以后强身健体,驱病去灾,就仗着这套功法四十多岁的年纪,都没生过什么病。”他骄傲的抬起头来,兴致勃勃的介绍说,“你可不要小看了它,虽然看上去只是东一拳西一脚的,但作用可大着呢!我看,小龙啊,你这个身板这么孱弱,男子汉大丈夫没有一个好身体可不好行走江湖啊,要不跟着叔叔一起练?”
公孙本来想要拒绝的,但想来也没什么事,陪着他打两套玩玩吧。
朝阳下头,公孙舞动着他的花拳绣腿,好像是远古时候祭祀跳大神。正巧被下楼的婉儿姑娘看见了,笑得捂起了肚子。
“你们两位是要唱大戏吗?怎么大清早的,就跳起来了,哈哈哈!”婉儿强忍着笑意,跑来奚落他们。
“你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的!公孙公子不要在意,她就这性格,总要数落别人几句,心里才痛快。”段大叔对婉儿板了板脸,又笑呵呵地对他讲道。
“我倒觉得这样很好,家里人讲话就应该随便一些,整天被一堆规矩缠着,怪郁闷的,我反而觉得难以接受。”公孙也笑呵呵的回答,他的注意力却在婉儿身上。
婉儿编了两个辫子,甩在身后,看起来很精神。一件短袖的纱裙,将她青春气息散发。讲起话来轻轻松松,没有姑娘家的架子,也不至于汉子似的。
公孙心生一念,我要是能娶了这姑娘,该是多好啊!转念一想,他又为自己的想法而羞愧,怪自己着了邪思。
坐在大厅吃早饭,一壶清茶,几盘点心,三人向阳而坐。
公孙自然是吃不惯小店里粗粮的,只觉得难以下咽,但又不好意思拒绝。他只得小口小口喝,慢慢吞咽。
婉儿看了,笑道:“公孙大哥真是大家闺秀呢,吃起东西来也不失仪态。”
公孙羞得臊红了脸,他心里对婉儿的感觉,转爱为恶了,只觉得这小姑娘怎生这样讨嫌了。原来一个人,从爱慕到移情,再变成厌恶,可以这么简单的。
婉儿察觉到了公孙脸上的不开心,她没有再讲话,好一会儿,气氛都尴尬着。
“段叔叔,你这套拳脚功夫,打完以后我就觉得浑身舒坦。不知道您是从何处学来的呢?”公孙很不喜欢这种气氛,先开了口。
“哎呀,这个说来话长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啊,就想考个功名做做官,结果吧屡试不第。心里沮丧了,一天也是倒霉,米缸被老鼠咬破,米被吃光了。出去买米吧,钱被偷了。回家拿钱吧,鞋底掉了。这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回了来吧,领居家着火,顺便把我家也烧了。得了,一穷二白身在他乡,我觉得活不下去,拖着破鞋要上山寻死。”他的眼黑而深邃,他的脸颊历经风霜,他的唇舌讲起话来使人思念,“来到山里,稀里哗啦的下起大雨来,我爬啊爬,摔得浑身泥巴,终于快到山顶。我对自己讲,一到顶上,我就跳下去,了结了自己这该死的人生。这时候,一个樵夫披着蓑衣,背着几捆柴,过来要我帮他忙,把柴运下山去。我当然不肯,让他别烦我,我没那闲心。他跟我讲,我爬到山顶与帮他送柴下山,是一样的费力。但爬上山顶,我得到一死;送柴下山,我得一命。我说,苟活一命又有什么用,再说我现在一无所有,不跳下去,也总有一天要被逼死,长痛不如短痛呢!他说,如果你不是帮我送柴,那你说得不假,但你帮我送柴,我自然也会帮你,所谓相帮相助嘛!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帮他把柴给扛了送到他家,运气就大好了。第二天,敲锣打鼓的报喜官就找到我,说我中了举。城里的老爷乡绅都来贺喜,一下子我就有房有田了。后来进京考试,又中了进士,在官场混迹几年,觉得心累,辞了官位回了家乡。再遇樵夫,他自己古稀之年,他传给我这一套功夫,跟我讲,这人呐,年轻的时候求功名富贵要美女佳人,年纪大了就身体最重要了,这套功夫虽然看起来拙笨,确实强身健体的好办法。后来,再去找他,只听人说随着两个仙风道骨的人去了,不知所踪。这不,趁着还能走动,带着女儿出来四处游玩。”
说完这冗长的往事,两人都沉默了,段先生对往事回想起点点滴滴,心里感慨万千。公孙则对自己未来,迷茫又困惑,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当初出来家里是要干嘛?就为了在一个女子面前证明自己很强壮这样荒唐的事情吗?
吃完了早饭,三人都觉得有点累。
“爹,待会我们就出发吧,我想早点看看渡河口。”她的声音冰冰冷冷,好像夏日里的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寒风,吹得忽如其来的冷冽。
“小龙,一起走吧?”段叔看了看她,问道。
公孙没有抬头,说:“不了,你们先走吧,我让小二把衣服拿去洗了,恐怕要等到明天才能上路。”
“走吧,爹,人家是翩翩公子,不屑跟我们一起走!”她站起来,转过脸去,不要看到公孙。
“婉儿,怎么说话的……”她“哼”了一声就跑回房间了,段叔尴尬地说,“嗐,她就这性格,不要计较才是。你真不跟我们一起走了?”
“嗯,我想多歇息一晚,这两天赶路,也着实有些累了。”公孙说着,从袖里取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塞进他手里,说道,“这点钱,您拿去买些点心路上吃。”
段叔把钱推了回去,拍了拍公孙,说:“你们年轻人在外边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怎么说也是做过几年官的人,家里并不缺钱花。既然你不跟我们一同去了,就此告别了!”
“珍重。”公孙行了一礼,待他回了房去,自己也上楼待着了。
一对父女穿着普通却干净的衣服,背着两个行囊,向东而去了。公孙在窗边看着,他们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山的那一边。更远的地方,是山水一线,那大概就是渡河口吧~
“我到底是怎么了,要去生一个小姑娘的气,我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了,那个贵公子的公孙龙。”公孙自言自语。
闲得发慌,他就打了两套刚学会的拳脚功夫,累了就躺在床上眯上眼睛睡觉,他觉得太无聊了,整个人都闷得慌,不只是空气闷热,而且整个人都很奇怪。
“我不能再忍受这种无趣的日子,我不要!我不要!”我内心发了疯的嘶吼,他不敢吼出声来,他怕吓到别人,他憋屈极了,他哭了。
“我再也受不得这种该死的生活了,简直就是一场没完没了了的噩梦!我要回家去,我要回到那个被父母宠爱,富裕有身份的家里去,我要做回我的公子哥!”他一刻也坐不住,拿着行李奔逃而出。
店小二错愕地喊道:“公子,你的衣服还没拿呢!”
“不要了,送给你了!”他头也不回地喊道。
原路返回时脚步更快了,公孙一路略过山岭,小心翼翼地的记忆中的路线往回走着。他心里思绪万千,纠结不已,一次又一次的诘问自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的心情低落,神色涣散,起来好像一个僵尸,大白天行走于路上,没有一点儿生气。
“要不我还是不要回去的好?可是这样的日子我也受不了啊,真是麻烦!”好几次他这样想到,“如果我回去的话,人又要怎样看我呢?我是否还能够像以前那样生活呢?更有甚者,大家已经将我遗忘了,回去的如此突兀,难道不会让大家难以接受吗?”
他的心思就像今天小路那样凹凸不平、起伏不定,一路上虽然还算顺利,公孙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喜悦。
这天夜里,他又来到了坟墓旁,四周悄无声息,公孙不觉得紧张起来。他向着墓地拜了几拜,就要跑走,忽然传来一阵轻飘飘的呼声:“公子何故要跑,陪奴家坐一坐吧!”
公孙突然觉得身体乏累,怎么也使不上劲来,脑袋一晕再睁眼又来到了从前住过的小院子里。
脚下的杂草还是矮矮的,甚至开了两朵小野花,天是大亮的。那女人坐在房门前,已经变了模样,她的髮鬓斑白,容貌枯槁,与上次见时恍若隔了几十年。
“你怎么老得这样快?”公孙问道。
“我是鬼嘛!想要年轻就年轻,想要老掉就老掉,没什么好奇怪的。”她的嗓音沙哑,说话时嘴边皱纹一动一动的。
“你拉我进来干嘛,我只是个过客。”公孙说。
“我呆在这好多年了,没什么人来陪我聊天,怪无聊。”她说。
“你死了多少年了?”他说。
“有个三四十年吧,我也不太记得请了,我这里么,没有日升日落的。”她说。
“你要杀了我吗?”他问。
“杀了你干嘛,我只是找个人来说说话。”她说。
“可我没时间陪你聊天,我要回家去。”他说。
“你们都这么急,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总也忙个没完。”她说,“年轻的时候有个张公子跟我海誓山盟的,去他乡省亲就再没了音信。后来又有个商人向我求亲,出去卖货一走就不知死活。再后来有个姓黄的县官要我做他小老婆,结果回去的路上被土匪给宰了,这回倒是有消息。人呐,尤其是女人,一不注意就老了。老人尤其是没人照顾的,一生病也就去了。去了以后倒是热闹,不知哪里冒出许多亲戚来,要分家产。分了家产,就在没人管我了,最后就是荒山野岭荒冢一堆,埋没野草中。”
“我也帮不了你什么,我们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要说关系么,就是前几日夜里在你坟前睡了一觉,说到底不是故意而为之的。您就好心绕我去了吧,我才十几岁的年纪,不想就就在这里跟您老说闲话啊!”公孙起身,鞠躬而求饶。
“别急别急,反正大半夜的你也看不清路,这林子密得很,又有野兽出没,不安全。倒是我这地方,老虎也是不敢来的,你就安心陪我谈一晚好了,包你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的。”她说着,也给公孙变了把椅子,让他坐下。
“我也不知道讲什么好,我向来是不会跟女生聊天的。”他说。
“你就说说自己好了,随便说说,只当是给老太婆解解闷,没必要像见了小姑娘似的害臊。”她说。
“行吧!我姓公孙,名龙,是蒲城的豪门出身。小时候但也算得上天资聪颖,这诗词歌赋是了熟于心的,常给那些来到蒲城的大官呵一段。本该是前途无量的,哪知道九岁的时候在大树底下玩耍,突然乌云密布雷雨大作,我躲在大树底下避雨,没想被雷给劈了。好几年说话不利索,后来总算好了些,但这脑子怎么也不如从前的好使了。几年养病在家的,也不会跟人打交道了,在一家丫鬟面前但也能说道几句,可是那陌生女子,我一见着就好像失了智,笨的跟傻子一样,不,傻子好歹还有看起来可爱的时候,瞅瞅我!唉,好歹也是公孙家的少爷,外人面前就成猥琐男了,我真的不能接受。这该死的命运,人都是钱是王八蛋,我看这老天爷准姓钱!我母亲倒还是宠着我,我父亲吧,冷冷淡淡的,人家说父子之间平淡如水很正常,可我怎么也不习惯。我还是喜欢小时候,那时多好,跟天之骄子似的。再看看现在,哎哟喂,真的落差太大,要气吐血了!”不说则已,一讲起来就公孙就滔滔不绝了,他心里苦啊,一千个难过一万个悲伤的,也没个人说去,“我跟人讲这些话吧,人家说我太敏感了,跟女孩子似的。我真是醉了,管他屁事啊,不会安慰人就闭嘴。一个个跟什么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似的,要给我开导开导。我看啊,直接把我度成和尚好了,出家了给他们念经去,就当积攒功德了。”
“哈哈哈,你这话像是个小怨妇说的。”她说。
“换谁来,他不怨啊!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什么我过去怎么苦怎么难,你这就一点小事。他们懂什么比较,我还公孙家少爷呢,他们怎么不来当一当,以为少爷很好做似的。”他说。
“各人有各人的苦楚,你瞧我,都不是人了,是鬼呢,还无聊得很。要我说啊,这苦就像一锅热汤,萝卜白菜扔里面感觉就不相同。”她说。
“我看你能幻化事物,干脆造两人陪你聊天,不是好了吗?”他说。
“不行啊,我造出来的人跟木头似的,没有情趣。哪能跟一个懊恼着的愤世嫉俗的少年郎相比呢!”她说。
“老婆婆,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这活的还不如你。从家里跑出来吧,遭了不少罪,又想回去了。回去还不知道怎么着呢,我心里总感觉出去这一趟,家里人都不认识我了。”他说。
“你要来陪我呢,我也是不介意的,哈哈哈!”她说。
“陪你就算了,我这尘世还心愿未了,我也想娶个心爱的妻子,有群可爱的孩子,做出一番大事业来,让别人刮目相看啊!”他说。
“随便你咯,我也累了,就让你睡一觉,天明了叫你回去好了。”她说。
“那多谢了。”他回到那张床上,躺着睡着了,真奇怪,原来鬼也可以睡觉的。
天明了,他醒了,站起身来,往家的方向赶回。出了林子,前方大雾蒙蒙,目不能及十步之外。
他小心慢步,穿过一层层湿润的水雾,水雾将他脸颊打湿,头发淋作一团,衣服也被浸透。
走啊走,过去了也不知多久,不见天日的茫茫大雾终于被清风吹散了,拨云见日,炙热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好像小火煮水,温吞。
本该华丽的城郊西街,如今荒草萋萋,公孙只想是雾太大,走错了路也是可能的。看着雾气并没有完全散去,他想不如就在此游玩一下,就随处走去。
这荒草丛中隐隐约约露出几个并排的石牌,公孙低下头仔细打量,原来一座座墓碑。大概是这段时间惊心动魄的事发生太多,他倒也觉得平常,只是再仔细看,就不禁皱起眉头来。
这墓碑上所刻的名字,正是陪了他许多年的丫鬟。顺着那儿走去,一座座墓碑立在一个不起眼的山包上,杂草已经将它们掩盖。
公孙拨开草来,倒吸一口凉气,这墓碑写的就有他的父母。他又找去下一个山坡,正是他的邻居,延绵了几里的山路,尽是往日里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怎么短短数天,这些人都突然死掉了,再说,只是数天,这墓地怎么可能长草如此的高?
他惊恐地向城里奔去,这向来繁华的蒲州城,哪还有半点生气。年久失修的城墙早就塌落四散,城里也是荒凉阴森,杂草丛生。
眼前这一切让他实在无法接受,再回头来看,雾气早已消散,朗朗乾坤,暴露无疑。只是公孙怎么也无法接受,他狠狠扇自己耳光,对自己喊道:“这肯定是梦!没错,这都是那个女鬼给我搞得恶作剧,我要醒过来!醒过来啊!”
但是脸扇肿了,手打青了,现实却依然冷冰冰、阴森森立在那儿,一点也没变。
“我要跑回去问问那个女鬼,一定是她给我施了什么法,对!一定是这样。”他试图稳定自己忐忑不安的心,一路狂奔去了山里。
可是,这山野之中怎么也找不到一座坟墓,公孙捂着自己的头,用力拍打,大声吼道:“快想想啊!到底在哪,到底在哪?!”他急得就要哭出来,却怎么流不出眼泪,这反倒使他更难受。
他想:都怪你自己,一点小事就跑出来,现在好了,家也回不去了,成了一堆坟墓。城也荒芜了,这下,天下再没人认识你了。你就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不知道由来的怪物!
恨自己也恨累了,索性坐在树荫下乘凉,又是大中午了,太阳毒辣毒辣晒,肚子咕噜咕噜叫。
“唉,真是混出名堂来了,现在连乞丐都不如了,他摸了摸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包袱也不见了,”公孙自嘲道,“得了,土匪没抢的走我的包袱,我自己给弄丢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出门前带着的银鞘宝剑不知去向了,也是在那坟墓前睡了一晚才有的事,今儿自己一无所有了,是在那坟墓前睡了第二晚的事。如今,这坟墓也是找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何去何从了,唉!他如此感慨。
“我也去跳崖好了,反正这里离蒲州崖不算很远,遇得上高人也就想段大叔一样好福气,再不过也是一命呜呼,求个痛快。”他说,“没想到当日我好不容易逃过了山匪一脚踹下悬崖,如今又要自己送死去了,真是命运啊!”
强忍着饿意,他来到了那日被救的地方,并没有什么高人大德出来要救他一命,公孙想,我这小命,到今日也是到头了。
接着他一跃而下,周围看起来模糊极了,事物极快地穿过好像挥舞的荧光棒,然后他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近天黑,太阳下了山,月亮刚升起。他觉得动弹不得,只是只有眼睛还可以晃悠几圈。
几匹灰狼朝他围将过来,他唉声叹气地说:“难道我真要死于这几匹饿狼之口吗?都说红颜薄命,我这匹夫却没想到能与佳人同享一运。罢了,罢了,听天由命吧!”
狼群摩掌擦地,眼里冒着绿光,凶狠地低嚎着。终于,为首的一匹一跃而起,就要向他扑来,公孙紧闭双眼,他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被锋利的牙齿刺破皮肉,割断血管,噗呲噗呲往外喷血时的场面。
这个应该算是血腥场面吧,我想,希望不会让您觉得太残忍。
就在这时,一道利箭“咻”地把扑上来的狼给射杀,黑夜中出现了一个妙曼身姿,背着古铜色的背篓,几面放着十几把箭。她手持长弓,站在那,很平静。
狼群“呜嗷”地号了几声,就逃走了,她也并不去追。
“哎,你没事吧?”她没有回头,站在月光下,样子酷酷的。
“我还没死,但也差不多了。”公孙问:“恩人大名啊?”
“火花。”她说。
“真是个特别的名字,我叫公孙龙。”他说,“可以救人就到底吗,我现在一点也动弹不了。”
“凭什么?”她问。
“哈哈哈,也是啊。我现在只剩烂命一条。”他说。
“那就是说谁捡去就归谁咯?”她说。
“你非要这样说也没办法。反正你不收,就阎王收咯,你走了以后那群狼肯定还会再回来的。”他说。
“好吧,我正好需要一个给本姑娘打杂的人。”她过来,抗起公孙,很轻松地走着。
“你好强壮。”他说。
“不许多嘴,再说打晕你。”她说。
月光闪闪,一女子把一男子扛在肩上,群狼呼号,夜风吹的树叶簌簌作响。
公孙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最喜欢在原野树下找寻喜欢的东西,或是一个果核,或是一片叶子,或是一只虫子。
如今又来到树下,却随时都可能成为野兽的爪下亡魂。尊贵的公孙少爷再也没有了,留下的是一个奄奄一息的,懦弱无能的公孙龙。
他该怎么做呢?是否有机会弄清事情的真相呢?火花又是什么人呢?他今后又要遭遇些怎样的事呢?
林子里挤满了树,叶儿与枝杈相争,错根盘绕在大地上好像一根根跳动着的动脉血管。一道黑影轻快地穿梭其间,正是火花与公孙
火花扛着烂泥也似的公孙轻走着,他暗暗想,这姑娘带着我个大男人走了这许多山路,连大气也没喘一个,真是邪了门了。
也许一刻钟,也许两刻钟,她停了下来,把公孙轻轻铺在草地上,指着一棵参天大树说道:“那就是我家,现在我要去跟我母亲说一声,如果她同意,才能带你上去。拜拜!”说着,她踏着树儿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她不是树精吧,怎么住在树里头啊?公孙看着她不见了,心里想道:管她的,只要别把我丢在这就行,快去快回啊!
火花回到家,她的家就在树洞里,外边看上去小小的,里面却别有一番天地。
红蜡烛点在桌子上缓缓的烧,妇女坐在桌旁焦急地等,望破了天际,终于见着女儿回来。她起身怪道:“你还知道回来,整天就知道在外边野着,也不说回来陪陪你娘!”
“整天待在这多无聊啊,出去转转看看山水,打打猎多好!”火花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对了,娘,我有件事跟你说。”
“你翅膀都长硬了,还问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妈子做什么,自己决定就好了嘛!”她翻着白眼,说道。
“哎呀,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看你每天都抱怨着无聊无聊的,这不给你带来一人陪着你,我不在的时候,也算有个人跟你讲讲话了,你觉得怎么样?”火花站起来,说。
“不是男人吧?”她说。
“哎……确实是个男人。”火花又坐下了。
“你看你,我说什么来着!叫你别乱跑,现在好了,小小年纪就学坏了,还要把男人带回家了,唉!你要我怎么说你啊。”女人听了愁得站立不安,走来走去。
“得了吧!我怎么了我?我只是刚巧看见他被狼群围了,就要丧命的时候,救了他。看他手脚都断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所以我就想把他带回来了,也正好可以替你解解闷啊!”火花可委屈了。
“这也不合适啊,带个身份不明的男人回家,被人知道还不说三道四的?”她说。
“得了吧,妈,我们住在深山老林的,哪来什么人,遇见鬼都比遇见人正常呢!我把人弄上来咯。”说完,她像猫一样下了去。
夜晚的森林,见不到月亮。虫的鸣叫声,使它更为寂静。一阵风吹过,好像与鬼擦身而过。
公孙害怕的并不是鬼,可是不知何时会从何处窜出来的虎狼野兽,自己是动弹不得的身躯,随时会成为不知何物的口中食。
只过了短短一段时间,他却感觉好像过去了无限久远,他想:或许这个姑娘上去之后就将我忘却了,谁会愿意承担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麻烦了,那是正常的人所避而不及的。
他开始痛恨起老天来。什么万丈悬崖,却没有使自己粉身碎骨呢?上天是何其不公啊!竟然连死去都不给他应有的权利。
如今倒好了,自己已然成为一个无法生活自理的废人,比起从前的废有更深的一层。
当火花蹦窜而下时,他甚至希望这个姑娘不要再管他了,也许成为饥饿的虎狼口中亡魂,倒是更好的结果。
“走了,我现在带你上去。”她扛上颓废的他,好像鸟儿振翅一跃而起,不过眨眼数下,就已来到了树洞中。
她的母亲见到公孙的模样,很不高兴,她不悦的是自己的女儿竟然给自己带回来一个伤的如此重的人。本来轻松的日子,突然多了一份莫名的负担,她自然不会给公孙什么好脸色。
“我看这人怕是活不长了。你还带回来做什么呢?”她冷冷地看着公孙,说道。
“本来我也是不愿意去搭救他的。又觉得他可怜,忍心就这样让他活活的看着自己的生命消逝。那太残忍了不是吗?”火花说。
“可是就算他的情况转好了,也保不齐只是一个不能动弹的废人,在这荒山野岭中,也无法生存下去的。”她说。
“这我都想好了。他的伤病养好了,就让齐伯带他走吧,让他山上修行去。”火花说。
“你这孩子,这名额可只有一个,要不是我跟你齐伯伯多年的朋友,哪里轮得到我们啊?!你要救死扶伤我不管你,但名额绝不能让给他!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她很生气,双手抱在胸前。
“我在山野之间自由惯了。去宗派修行,我是怎么也适应不来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好人做到底咯。”火花说着,把他放在自己床上。
“不然你还是把我放回去吧,说到底,我只是一个陌生人,不值得你跟你母亲吵的。”公孙弱弱地说。
“你闭嘴!”火花说,“名额既然是给我的,当然我决定,您先休息吧,我还要给他擦一擦身子,太脏了躺我床上,我心里不舒服。”
她知道自己女儿向来是这倔脾气,也只得无奈摇摇头,回自己房里了。
火花拿了一件宽大的红袍子来,要替他换上。公孙连忙叫道:“这就不必了吧,男女授受不亲,授受不亲……”
“闭嘴!”他乖乖安静下来,还是第一次被陌生的女孩子换衣服,虽然从前之苹之芩也是替他更过衣的。
他羞涩得闭着眼睛,嘴角却忍着笑意,哦,终于好了,自己被换上了女士的长袍,总觉得两边紧紧的,前后空空的。
“哎呀,不好意思,忘记给你擦身子了。我可不喜欢脏脏的人穿着我的衣服,我去给你打水擦干净。”火花高兴地跑去打水了。
打回来以后就给他前后左右擦了个干净,她玩的很开心很满意,说道:“好呐,一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子洗好了,来,再给你穿上漂漂亮亮的衣服,嘿嘿!”她痴汉一样的笑了。
公孙觉得自己男人的面子都丢尽了,心里默想:我对不起公孙家啊!遭了什么孽啊,真是太好玩了哈哈哈!
两人都很开心,那夜,她打地铺,他在床上,两人都睡得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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