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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不相识

滑离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你有没思念过一个人?你有没有失去过一个人?第一庄庄主沐阳新婚七天失去了妻子,随后销声匿迹。十四年后,沐阳归来,第一站不是流星山庄,而是千里之外的忘云峰。忘云峰有老友,更有他散尽半身功力换来的再世姻缘。沐阳的诚心没有打动李青儿的父母,思忖之后沐阳决定带走李青儿的同胞哥哥,只要扯上关系,就能攀扯不清,只要攀扯不清他就有理由再次登门、三次登门。可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李青儿在两年后失踪,一同失踪的还有李青儿的侍女—满娘近来江湖上隐隐有怪事发生,武学宗师自杀、江湖门派之间的破立频频,这些事件背后都指向了同一个人——离念夫人。离念夫人有祸乱江湖的能耐,自然有寻人的神通,果然为沐阳寻回故人。时间会在人与人之间划上山川巨壑,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

主角:李青儿,沐阳   更新:2023-01-20 16:5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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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李青儿,沐阳的其他类型小说《相逢不相识》,由网络作家“滑离”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你有没思念过一个人?你有没有失去过一个人?第一庄庄主沐阳新婚七天失去了妻子,随后销声匿迹。十四年后,沐阳归来,第一站不是流星山庄,而是千里之外的忘云峰。忘云峰有老友,更有他散尽半身功力换来的再世姻缘。沐阳的诚心没有打动李青儿的父母,思忖之后沐阳决定带走李青儿的同胞哥哥,只要扯上关系,就能攀扯不清,只要攀扯不清他就有理由再次登门、三次登门。可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李青儿在两年后失踪,一同失踪的还有李青儿的侍女—满娘近来江湖上隐隐有怪事发生,武学宗师自杀、江湖门派之间的破立频频,这些事件背后都指向了同一个人——离念夫人。离念夫人有祸乱江湖的能耐,自然有寻人的神通,果然为沐阳寻回故人。时间会在人与人之间划上山川巨壑,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

《相逢不相识》精彩片段

“妹妹,妹妹……青儿……”一名少年边跑边叫嚷着冲进青芜院。

“满娘,你听听,我哥又疯了。”两名少女咯咯笑起来。

满娘顺手接过青儿手中的绣针,理好绣线放入箩中,一抬眼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公子”满娘起身见礼,肩膀却被按住,将起而未能起。

“别别别,满娘,你坐着就好了啊!我又不是外人。”公子朗声道,少年意气显露无疑。

“妹妹,你快收拾一下,家里来了贵客了,爹娘差我来叫你的。”少年拿起茶壶,壶嘴凑到嘴边,咕咚咕咚牛饮起来。

“什么贵客,为什么要我去见?”少女不以为意。

“流星山庄你还记得吗?”说着,狠吸了一口茶水,“就是跟爹娘颇有些交情的那位沐庄主,不过极少往来。听说这次是专门过来拜访的,可能还要小住几天呢。”

他说的是第一庄的庄主,沐阳。第一庄是三十多年前由金钥国国君敕封的。

十三年前,魔教入主中原,搅起腥风血雨,正是这位沐庄主振臂一呼,带领江湖中正义之士一战击败了魔教,此后流星山庄成了中原武林的首领门派,沐阳也成了江湖人口中的传奇人物。被人广泛流传的不只有他出神入化的武功,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流星山庄虽然号令武林,但是这位庄主却从不摆出武林至尊的架子,甚至不太插手江湖事务。

“多年不见,这次专程来忘云峰?”李青儿心中暗自思索。

“爹爹和娘亲对沐庄主颇为敬重,理应拜见。”青儿道,转头向侍女说:“满娘,更衣吧,拜见贵客,我们得庄重些才好。”

满娘是李青儿的侍女,两个人年纪相仿,不知是不是相处的久了,模样也如同亲姐妹一般,具是粉面桃腮,眉如远黛,杏眼含波,天真无邪。明显不同的是李青儿喜爱戴首饰,闺阁女子早早打了耳洞,戴着翡翠珠子,满娘则不喜装饰。

“妹妹快点儿,我就在外间等你一起。”上官玉林冲着里间叫喊道。

“公子也去洗把脸吧,刚才跑出汗了。”满娘嘱咐道,接着传出主仆两人咯咯的笑声。

上官玉林与李青儿本是龙凤胎,父亲上官云飞是忘云峰之主,母亲李剑儿是暗器飞花羽箭的传人,飞花羽箭只传女儿,李氏所生之女皆随母姓。

李青儿一身鹅黄罗裙,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高远超同龄人了,衣袂翩跹,摇曳生姿。再加上南方女子特有的柔美细腻,面容姣好,令人一见难忘。遥想当年,李剑儿也有艳绝天下的美誉,钦慕者众多,当下,李青儿相貌更胜其母。

上官玉林在前,李青儿在后,缓缓步入见春堂门槛,看到父亲正与沐阳交谈,侍立在旁没有出声。

上官云飞向沐阳介绍到,“这是犬子玉林与小女青儿。”

上官玉林和李青儿忙向沐阳行礼,初次见面,两人都规规矩矩的,不敢多出一声。

“哦……”沐阳看着这一子一女,出了神。

上官云飞低头不出声,仿佛想到了什么遥远的事情。

“十数年未见,都长这般大了,上官兄好福气呀。”沐阳一语打破沉默,接着道:“玉林是从家学还是又拜了师?”

“见笑了,还未拜师,先前大哥来信说让玉林去他那里,传艺也好拜师也好,我和云哥还没想好…… ”李剑儿轻声道。

李青儿感到此时的气氛非常怪异,明明爹娘都非常重视沐阳的到来,但言辞之间又非常拘束,好像大人们心里都装着一件沉重的事情,既说不出口,又放不下。

“剑儿心疼孩子们,舍不得他们吃苦。我也教他一些练武的基本功,他若是想习武,总不至于太晚。”上官云飞道。

“你想习武吗?”沐阳看着上官玉林稚嫩的小脸,这孩子骨架偏瘦,但是丝毫不显娇弱,脸色红润,眼珠明亮,看着是个头脑机灵的孩子。

“想”玉林坚定的仰着小脸儿。

沐阳走到上官玉林跟前,伸手摸了摸小玉林的骨骼,微笑道:“你可愿意跟着我?”

上官玉林十分惊喜挂在脸上,原就十分明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拜师不是儿戏,他心中虽然高兴,但自己也不敢做主,期待的看着父亲母亲,上官云飞与李剑儿对视一番,也甚欢喜,欣然笑道:“若是能入沐兄门下,便是玉林之幸啊。”

上官云飞和李剑儿都晓得沐阳不受羁绊,自在逍遥,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收徒弟。

沐阳笑笑说:“不是收徒,只是我常在江湖行走,带他历练历练罢了。弟妹担心儿女安危乃是人之常情,他若跟随在我身边,我可保他安全无虞,功夫上也能指点一二,若是日后他遇到了有缘的高人,仍可拜师。”

上官夫妇想不出推辞的理由,更何况跟着沐阳对于玉林以后的成长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便欣然答应。

沐阳解下腰间的佩剑,道:“这佩剑是一位巧匠所制,赠与你吧。”

上官玉林连忙跪倒在地,双手举过头顶,接过沐阳所赠佩剑。

李青儿一直站在母亲侧后方,眼看着紫光潋滟的锦衣长袍停在自己面前,她微微抬起头,正对上沐阳清水般的眸子,嘴角微微抿着,沐阳不知何时拿出一块玉佩,光彩流动,如同将晚霞收入其中。

沐阳轻声道:“不知你喜欢什么,这块玉佩是我随身之物,你留着吧。”不等李青儿去接,便将玉佩塞进她的手里。这声音渺渺如梦似幻,砸的李青儿一阵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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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阳被安排在上官玉林住的临风院,临风院和李青儿住的青芜院一墙之隔。

李青儿回到青芜院中,对满娘说自己有些头晕,要去躺一躺,安排下人都静悄悄的,不许打扰。

上官玉林跟在沐阳身后,心中一片虔诚,吩咐院里的人为沐阳收拾客房,道:“师父,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像在自己家一样。”言语之间透露着兴奋与喜悦。

“不要叫我师父。”沐阳一边打量院子一边说,手中转着折扇,神情悠然。

“啊?那我叫你什么啊?”

“叫我名字,我叫沐阳”沐阳说“沐阳”两个字时还特地加重了语气。

“啊?我不敢。”上官玉林缩着头吐了吐舌头。

他确实不敢,上官云飞尚且要叫一声大哥,他若直呼其名,肯定会被他爹结结实实的揍一顿。

许是想到孩子确实有难处,沐阳又道:“在忘云峰,你我叔侄相称,离开忘云峰后,我们以名字相称。”

“好……好吧……”上官玉林勉为其难。


夜,大雨。

青芜院外的梧桐树枝叶被砸的“噼啪”作响,伴着狂风如同鬼魅生出了爪牙。

“公子……?”

“公子……”

青芜院和临风院之间的隔墙上冒出一个小小的人头,奈何雨声太大,那小脑袋发出的声音又太小。

沐阳从进房之后,一直对灯出神,雨夜,总是容易让人伤感。满娘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满娘没想到,上官玉林没叫醒,沐阳却从客房中走出来了。

沐阳看着趴在墙头上的小侍女,心中疑惑。

满娘看着屋檐下的贵客,尴尬又窘迫。

“你要找玉林?”

“小姐不见了……”话声未落满娘就急的哭了起来。

沐阳飞身越过隔墙,顺手带下墙头的小丫头,稳稳落在青芜院的墙下。

“什么时候不见的?”

“刚才雨声一大,我起来给小姐盖被子,发现她不在……我……我不知道……”泪水混在雨水中,丝丝落下。

沐阳朝雨幕深处看去,视线被遮挡的甚至看不到青芜院的外门。

“玉林会知道她去哪儿了吗?”沐阳一边问,一边示意她到廊檐下避雨。

“我不知道,但是……”满娘欲言又止。

“你找了吗?”

“我出去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我害怕……”

“衣服首饰都在吗?”夜晚,偷偷离开,难道是离家出走?

“我去看看。”

青儿不见了,满娘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庄主和夫人,却趴在墙头企图悄悄叫醒上官玉林,她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

“都在都在,什么东西都没少。”

“以前有没有这样的情况?突然失踪……”沐阳问道。

“……”

“什么时候?”在沐阳看来没有回答就是默认了,此刻他表面上还一派镇定的神色,可是心跳的厉害,仿佛要从嗓子眼冲出来,说起话来舌头都不好使了。

“去年夏天,也是大雨夜,着了凉,病了好几日。”

“在哪儿找到她的?”

“小姐是自己回来的,她不让我说出去,说让我不要担心,可我还是害怕……”

“你先不要哭了,庄子里我不太熟,我去叫玉林,我们一起找。”

……

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闯进雨幕的人耳边全是雨滴砸在石板上的声音啪嗒声。

玉林和满娘在庄子里细细搜查,以防漏下了哪里,又不敢声张,生怕吵醒了上官夫妇。

沐阳翻身越上楼顶,借着隐约的灯火四下观察,奈何庄子里的屋宇太多,下雨又影响视线,沐阳不得不翻过一座一座的屋顶,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在一座阁楼的楼顶看到一身红衣的李青儿。

李青儿抱膝坐着,将头沉入臂弯,任由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雨滴顺着领口的缝隙浸入肌肤。大红的纱裙失去了原本的风流,乖乖的描绘少女的轮廓。

砸在身上的雨骤然消失了,一股热意从背后抚上肩头。

“青儿?”沐阳轻声唤道。

李青儿没有应声,亦没有抬起头。

“青儿?你……”沐阳心里盘算着说些什么才算得体。

李青儿仍旧不说话,沐阳保持着撑斗篷的动作,尽量不让雨滴落在青儿身上,四下黑黢黢的,只能借着电光闪过看清眼前人。

良久,李青儿开口说:“一到雨天,就会有一些奇怪的记忆冲进我的脑海中,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嘈杂的雨声将沐阳拉回到13年前……

中原武林与魔教正面交锋的第一天的夜里,街上干净的没有一个人,除了商铺外面的树和靠墙的被暴雨砸坏的花,一个人影闪过街头,被踩的飞溅的水花昭示她的速度有多快,接着又是一个人影。

没有叫嚷,没有交手,准确的来说,他没有追上。

穹顶如同破了一个洞,天河的水顺着洞喷涌而出,雨幕给每个人造了一座小房子,房里的人看不见房外的人。

他放弃了,绝望的跪在泥水当中,双手掩面低喃:

“你把我救出来,却为什么要躲着我?既不肯见我,又何必要救我?”

“我不喜欢这里,我不稀罕做什么庄主,更不想维护什么狗屁正义,我只是想见见你,抱抱你……”

“我好想你,青衣”

如果心碎有声音,应该就像这疾风骤雨的交响一样吧。

……

“我知道我在等一个人,”青儿看向沐阳,目光里有与年纪不相符的笃定。

“今天见到你,我很开心。”

她就那样歪着头仰视他,眼角渗出笑意,像弯弯的月。

事情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为什么会记得他?沐阳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应对的话语,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呢?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青儿接着问。

沐阳不可置信的看着青儿,俄而喃喃道:“我……再等等”

“噗嗤,”青儿被沐阳慌张的样子逗笑了,两个酒窝深深印在明艳的脸庞,更加俏皮可爱,“你要不要陪我坐会儿?”说着,青儿用手拍了拍旁边的瓦片,示意沐阳同坐。

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沐阳觉得自己实在十恶不赦,她还那么小,你的心却在不安分的躁动。

“你被淋湿了,我送你回去。”

沐阳解下斗篷手忙脚乱的将李青儿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拦腰抱住,她好轻好软好乖啊。沐阳抑制不住的剧烈的心跳,冰冷的雨滴砸下来,热的滚烫的心被浇的凉了些许,理智也恢复了些许,暗自对自己宣声:

沐阳,不要急,不要急!她还是个孩子,给她时间,等她长大!

院子里昏暗一片,沐阳不熟悉这里的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泥水,心里却无比的安稳,这样就很好啊,对啊,这样就很好了。

原本,他怕青儿着凉,将她的手臂也包裹在披风里,却没察觉她什么时候抽出了双臂,环住沐阳的脖子,迎面的雨水扰的眼睫乱扑,她在盯着他的脸颊,不知在想些什么。

“低头。”沐阳嗓子干的发疼。

她很听话,低下头,静静地靠在沐阳肩上,额头抵着他的脸颊。

“以后不要淋雨了,会生病。”

“你会常来看我吗?”

沐阳停在原地,雨声哄然,扰的人听不清。

“你会再来看我吗,沐阳?”

沐阳喉间一动,哑着嗓子说:“玉林回来的时候,也许我会跟他一起。”

“我等着你……”


沐阳突然意识到,他的鲁莽让他们的路正在变得曲折,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涉足风月不仅他的父母不会同意,自己也要背负内心的自我谴责。

他原本可以等到她待嫁之时再出现,他也可以选择不以沐阳的身份出现,可是当他守在忘云峰山脚下时,恰巧听到有人议论:忘云峰的大小姐李青儿,风姿绰约,一笑倾城。更有一人好似喝多了酒,气焰嚣张出言不逊,说打算让他父亲找媒人去忘云峰提亲,还说早些定下了省得你们在惦记。事后,沐阳将这人小小修理了一番,警告他说话要谨慎,舌头不要可以割了喂狗。

但是经过这件事之后,沐阳有些后怕,他需要一个保证,保证李青儿绝对不会嫁给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而能给他这个保证的只有李青儿的父母。冲动之下便决心登上忘云峰,果然,冲动误事。

太阳初升,朝霞耀目,凡尘万物都染上霞光。大雨过后的山里空气出奇的清新,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蛙声还掺杂着不知是什么昆虫的声音。

沐阳长身玉立,站在青芜院外的梧桐树下,手指挑动着被夜雨洗礼过的桐花。时间定格,形成一幅画。

青儿懒懒的趴在阁楼的窗边,正将这幅画尽收眼底,微风吹过留痕,在沐阳纯白的外袍上荡起涟漪。

“他为什么不进来看看我呢?难道…是我想错了吗?”李青儿心里有些郁闷。如果沐阳转转头,就能看见她正在看着他。

满娘打开院门,看着沐阳在门外,对着沐阳欠身行了一礼,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她听不见,但是说说笑笑的模样她能看得见,随后沐阳跟在满娘身后远离了视线。

走了,连一个清楚的侧脸都没给她。

一连几日,沐阳总是有意的回避与她相见,纵是同处,也尽量不与她交谈,初见时看她的灼灼目光再也没有见到过,或者准确的说,连一次对视都没有。李青儿不明所以,心一日冷似一日。

“小姐,公子说后天他们就要走了?”满娘端来一碗红枣银耳汤,轻轻地放在李青儿练字的桌案旁。

“去哪里?”李青儿停下手中的笔,心里仍盘算着“此物最相思”的“思”下边的“心”写的不够婉约漂亮,总有一种太过刚硬的感觉。

“公子说跟沐庄主出去游历,可能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满娘的语气很轻快,好像这几日她的心情一直很好。

“游历?”青儿一边用手帕擦净手上的水,一边满脸向往着说:“可惜我武功不济,要不我也想出去看看呢,天大地大,我江湖儿女日日窝在家里,真是无聊。”

“小姐,你也想出去?”满娘第一次听李青儿表达这样的想法,瞪大了眼睛。

“怎么,你不想出去看看吗?山下已经有那么多好玩的了,更远的地方肯定有更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看书里面描绘的很精彩啊。”

李青儿提起外边的世界,满心是憧憬与向往。虽然上官夫妇都是江湖人士,但李剑儿祖上是江南富商,尽管家有祖传武学,李剑儿从小受到的教育却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千金的礼仪,鲜少在外抛头露面,不曾像真正的江湖游侠那样。

李剑儿不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严厉,无论什么,想学便学,不想学便不学。在这方面,上官夫妇夫妻同心,上官云飞对上官玉林也是如此,练功的苦比起同龄的孩子少之又少。

“我不想出去,外面有很多坏人,我觉得山庄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满娘是早年跟她娘一起逃荒来的,之所以取名为满,就是因为家里太穷,希望女儿粮满、福满、圆满。

李剑儿见到她们的时候,满娘的娘饿的晕了过去,满娘趴在她娘身上哭,李剑儿发觉人还有气,就一块带回了忘云峰,过了两年,满娘的母亲去世,李剑儿便让满娘去青芜院跟青儿同吃同住。

两个小姐妹年纪相仿,相处起来也融洽。李青儿向来没有尊卑的概念,也就不会打骂欺负满娘,满娘有分寸又勤快,虽是同岁,也能像姐姐照顾妹妹一样照顾青儿。

“满娘,你害怕了?”青儿说着伸出手指在满娘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你的这个呢?”青儿从领口中扯出一块红布包平安符。

满娘闻言也掏出自己的一模一样的平安符。

青儿将两块平安符凑在一起,

“你看,平安符你一块我一块,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别怕。”说罢,歪着头一脸明媚的看向满娘。

隔壁临风院,沐阳正半躺在榻上小憩,听到脚步声逼近,转头看向门口。

“咚咚咚~”

“进来吧”沐阳侧了侧身,依旧半躺着,有些许发梢垂在榻沿上。“玉林,你找我有事?”

上官玉林往里走了两步,停住。食指和拇指摩擦着衣角,说话还有些支吾:

“沐叔叔,你说我们明天就要走了吗?”

“嗯”

让一个从未离开过家的孩子突然远离双亲,跟一个并不相熟的人浪迹天涯,说起来是有些残忍。

“那我是不是很长时间都见不到我爹娘和我妹妹了?”

“你后悔了?”沐阳声音冷冷的,不见起伏。

“不是后悔,就是……我要是想他们了怎么办呢?”

“你想他们的时候就可以回来看他们,我只是带你出去看看,又不是非得等到建功立业才能回家。”

沐阳也有私心,带走上官玉林就是一种私心。上官玉林回来,他才有理由陪同拜访,比起上官玉林想家,他更怕他在外面玩儿野了,不想回来。

“真的呀,我还以为要很久很久都不能见到他们了呢。”小玉林瞬间雀跃了起来,连肢体动作都丰富了。

“那我需要带些什么呢?钱,嗯,得有钱……还得带着衣服,被褥也得带着吧,外面的我睡不惯,还有什么……吃的,对,我得让娘给我做点点心,出了家门好久都吃不上了……”

小玉林一边盘算一边念叨,沐阳看在眼中全是同情。

“你可能想的有点多,要我说的话你带上两双合脚的靴子更重要。”

“啊,为什么?”

“出门在外最重要的轻装简行,不是搬家,更不是度假,当然如果你可以扛得动,那你就带着,我也没意见。”

“那你呢?”

“我?我只能保证你冻不死,饿不死,打不死……”

看着上官玉林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沐阳不忍心再说下去,起身来到上官玉林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地说:“怕了?要是你现在害怕了,还来得及。”

“谁怕了?”上官玉林挺了挺胸膛,“我堂堂七尺男儿,不就是吃点苦吗,谁怕了?”

沐阳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好小子,还挺爷们的,不怕就好。”

上官玉林转身出门去,沐阳瞧着肩膀好像低了,脚步也更颓了。


送别

上官玉林跟家人从未分开过,这一分别,场面十分伤感。

李剑儿将打包好的衣服鞋袜等一一交代了上官玉林,上官云飞则与沐阳在不远处说着什么。

“青儿,哥走了,回来给你带好玩意儿,你在家乖乖等着啊。”上官玉林怕他一走青儿会伤心,故意岔开话题,不说分别,只说期待归来。

“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青儿话还未说完,鼻子一酸,泪珠就落下来,李剑儿忙揽在怀里安慰。

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李青儿既伤离别,又心生疑虑,为什么沐阳到临走都没有跟她说一句话,哪怕是递一个眼神?一块石头激起的波澜就这样慢慢的平息了。

七年后

沐阳与上官玉林立于一处小院儿的门外,此院依偎在落霞山半山腰一处平缓地带,又被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包围,显得愈加娇小静谧。

“你确定是这里,没错?”沐阳手中折扇轻敲着掌心。

沐阳狡猾得很,自从有了上官玉林这个小跟班,便逐渐的把事务交给他打理,自己乐得清闲。

“应当没错,这山中少人,近处也没有别处人家了。”上官玉林反复对比手中的地图,那是流星山庄回雁堂传来的消息。

回雁堂是消息海,掌握着整个武林的关系脉络和最新消息。自二十年前魔教覆灭,沐阳渐渐放手了流星山庄的事务,神龙见首不见尾。流星山庄各堂之间渐渐分离,直到七年前,沐阳再次现身,并有了上官玉林这个副手,才又重新集结起各部堂。

“呵,有意思!”沐阳指尖点在扇骨上,乌黑的发丝与清风交织在一起。

这里人迹罕至,交通不便,离念夫人居住在深山老林里,还能在武林之中搅弄风云,真是不简单。

跟随沐阳多年,上官很自觉的担任起了长辈的问路童。

轻叩柴门,少年扬声道:“请问有人吗?过路人讨口水喝。”

门“吱呀”打开了一道缝隙,一颗怪异的老人头探出来。

只见这老人面无表情。花白的头发像是许久也未打理,同样还有乱糟糟的胡子,脸色看上去好像营养不良似的,只有一双眼睛放着精光,让人不敢轻视。

上官暗想幸亏自己见多识广,才能在看见老人的第一眼稳住心神,以免露出了不敬之色。

“叨扰老丈,此山中人烟稀少,能否在贵处讨口水喝?”上官尽量说的低声下气,生怕被拒之门外。

“……”老人不曾言语,甚至正眼都没有一个,就欲将门重掩。

山中虽然人烟稀少,但是这个讨水喝的由头实在找的不妙,因为上山的路上就有小泉。

“哎……且慢,”沐阳身形极快,一脚挡住两扇门之间,待老人回过神来,沐阳已至院中,他也不嫌老人身上污秽,擦身而过。

沐阳极快的向院里扫视了一圈,除了那老头,好像没有别人居住了。

“我们是来拜访你家主人的”,他开门见山的说,想必刚才老头开门的时候就猜到了。

沐阳此刻正悠闲自得的打量院落布局,简直比到了自己家还要随便,老人看一眼尚在门外有些尴尬的年轻小伙儿,无声退去,只留下拐棍拄地的声音。

上官跟进去并顺手掩上门,回头环顾四周,发现房间布局与普通人家并无不同,三间正房,东面一间客房,西面一间柴房挨着厨房。

大门口有一块木板上写着“离念居”,玉林心想:果然就是这里,不过一般这种表示身份信息的东西不是应该在门外吗?怎会在自己家里?若是不想给别人看到,不做这标识也就是了,难不成是给自己看的吗?

到此处,他们心里已经明了,虽然跟想象中的狼窝虎口有点差距,也没有重重的护卫,但这里就是离念夫人的“老巢”,现在就算那老头撵他们走,他们也绝不会在见到离念夫人之前离开。当然,那老翁也撵不走他们,因为既打不过,也不能撒泼骂街。

“玉林,你去打些水来,收拾一下这间房,看来今日我们就不用露宿山头了。”沐阳自己做主给自己安排了客房。

一连几日,离念夫人都没有露面。沐阳却每日早出晚归,又不许上官玉林跟随,不知去了那里。沐阳做了甩手掌柜,便都压到了上官玉林头上,故而上官每日都要下山去商会传递消息处理问题。

一连等了二十七日,上官早就不耐烦了,这月余时间,也够他们俩走便整个西川了,若是离念夫人久久不归,又在外搞事情,岂非错过了时机?

就在第二十七日傍晚,离念竟与沐阳一同回来,且两人谈笑风声,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同行回来的还有一位身穿黑衣,身材高挑,面容冷艳的女子,离念唤她流萤,她姓汤,汤流萤。流萤举手投足干净利落,毫无女子的娇气。

此时晚霞满天,将落的太阳向这山中一切撒下绯红,平平无奇的小院也熠熠生辉起来。

上官不自觉的打量起这位传说中的离念夫人:原以为离念夫人该是个邪恶狡黠的老太太,此时看来并不是猜测的那样,起码她身上没有功夫,这从她虚浮的脚步中就可以看出。离念夫人虽轻纱遮面,但实际年龄应该不大,只一样很奇怪,离念夫人竟是一头白发。

行走江湖多年,奇闻轶事听了不少,也见过有人因悲伤过度或思虑过重而一夜白头的,也有少年白头的,这样的往往几世人都如此,父传子,子又传子,只不知这离念夫人是哪一种,若是前一种,她年纪轻轻有什么样的经历能使她一夜白头?若是后一种,好像也不是不能治,自己结交了几个名医,到时可以给她推荐一下。玉林如是想。

“这是小侄上官玉林。”沐阳引荐道。

“离念夫人,久仰。”上官抱拳道,他原本想的是见到离念肯定少不了一番剑拔弩张的较量,可是气氛太平静了、太和谐了,沐阳这样的介绍,好像他只能接一句“久仰”。

“不敢,劳烦两位久等,离念这就备酒向两位赔罪。”转而对流萤道:

“流萤,今晚要辛苦你了。”

流萤一直负责伺候离念夫人的饮食起居,并保护她的安全。谁能想到将各大门派耍得团团转的离念夫人既非老妪,又非武功高手。


奇怪,我们不是来质问她的吗?近两年江湖上门派争斗,门派掌门更换,更有派内一些稀奇事,查到最后都指向离念夫人,所以沐阳和上官玉林才苦苦寻找离念居。怎么此时大家谈笑风生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上官觉得离念夫人与他交谈更加拘谨,不如刚刚与沐阳交谈时语气轻松,似乎有意疏离。这也合理,毕竟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可不像沐阳,没有原则,竟与人攀上了交情。

上官玉林不知沐阳有何章程,亦不敢轻举妄动。

……

“山中只有粗茶淡饭,怠慢了!”离念不仅不跋扈狡猾,反而温柔有礼。

不多时,汤流萤送来一坛酒,上官玉林从不饮酒,但沐阳酷爱饮酒,且不挑。

看着眼前的饭食,上官玉林嘀咕道“我们不是来做客的。”

“无论做什么,总该先填饱肚子。”离念的声音有一种独特的柔,柔中又带着刚毅,不容人推辞。

上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人还是他的母亲。

这种尴尬一直持续到晚饭结束。

夜晚,上官玉林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来质问沐阳,看着四平八稳的沐阳,他这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了?”

“你跟她是怎么相遇的?你有没有问过她?她跟你都说什么了?”上官玉林连珠炮似的发问。

沐阳手臂枕在头下,定定的看着房梁,不吭声。

“你说话呀,是不是他跟你说什么了,真是急死人了。你若不说,明天我自己去问她。”

“问她什么,她的所作所为我们不是一清二楚吗?”沐阳道。

“啊?”上官玉林一怔,一口气卡在喉咙,十分不舒服。

“照你这么说,我们干嘛来了?就找到她,看她一眼,就走?”

“倒不必立刻就走,小住几天也不是不可。”沐阳煞有介事的说。

沐阳越是嬉皮笑脸,上官玉林越是气得发昏。

“好,你住吧。明天我自己去问,大不了……哼!”

“大不了什么?你还能杀了她?本来以为是龙潭虎穴,结果只是山坳里的茅草屋;本来以为是杀人魔头,结果只是弱不禁风的妇人。你不觉得奇怪吗?依我说,我们不妨拖上她一时半刻,让她不能兴风作浪,再细细了解她的根基。”

“根基?你的意思是她后面还有巨大的靠山?”

“永安城两大家族,谢氏和程氏 ,从父辈开始,至今数十年交情,纵稍有嫌隙,也不至于决裂。可是她一出手,直指两方最痛处,如今剑拔弩张,互为仇敌。谢氏老家主谢汝成被迫让位给他的侄子谢凌襄,程氏家主暴毙而亡,其胞弟程可可成为新任家主。这些豪门大宅,总会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这是回雁堂都查不出来的情报,她怎么会轻而易举就得到手了呢?”

沐阳见上官玉林听的认真,继而道:“杀人,只需蛮力即可,若是要搅动这种大家族的恩怨风云,却并非挥挥手、说几句话那么简单。既要清楚被掩藏的秘密,又要有机会接近利害关系人,同时还要确保利害关系人的反应按照自己预先设定好的方向发展。更何况,我们还不知道她从中得了什么好处,她的目的是什么。做了那么复杂的设计,却又什么好处都没有捞到,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那会不会,培植势力、意图……掌控……?”

上官玉林的猜想很直白,也许离念夫人就是与两位新家主有利益交换,互相利用,进一步有所图谋,或为财,或为势力,或复仇,等等等等,都有可能。

沐阳也想到了这一层,“或许吧!若真是这样,她将与这些人的关系也处理的太干净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早起?干什么去?”

“看日出!”

……

第二天,沐阳卯时出门,辰时刚过便回来,他也怕错过了饭点儿。

曲径宛转,沐阳轻摇折扇,走到离念居不远处,隐约间听见刀剑相交乒乒乓乓的声音,沐阳暗叫一声:“坏事!”赶忙往离念居跑去,片刻间已晃身入院。

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汤流萤剑剑杀招,仿佛一定要置玉林于死地。而上官玉林也出奇的卖力,出剑皆是蛮力,毫无章法和技巧,更顾不得图好看耍花架子。

离念夫人紧蹙着眉头,一手扶着门框,一手紧紧抓着领口的衣服,苍白的脸更显得憔悴。

难道,她们给玉林下套,要诬陷他非礼,借以挑拨我们的关系?玉林自小在我身边长大,纵然冲动也绝不会干这种下流事,要是这样你们算是打错了算盘。沐阳心道。

只见沐阳脚尖轻点,从鬼魅般飘至两人中间,左手握住上官玉林持剑的右手,右掌将内力蓄于指尖传至折扇,克制流萤的飞剑。

流萤乍遇如此强劲的内力,虎口被撕裂一样的疼,剑柄脱手,人也飞了出去。可敬她小小年纪,低盘倒是扎实的很,竟还能稳稳的站住。

流萤更加愤怒,牙关咬了又咬,目光更透着凶狠,欲再上前。

“流萤,住手,退下。”

流萤不甘心的看了一眼离念,才发现离念蜷缩在门槛边,呼吸都有些困难。

“夫人!”

流萤张皇失措的跑过去,将离念夫人揽在怀里,

“黔奴,夫人的药,黔奴,拿药!”

流萤冲着柴房喊叫,黔奴,是那位老翁。黔奴拄着拐杖,一拐一拐的“跑”来,从怀里掏出药瓶,为离念服下,等到离念渐渐地平静下来,气氛也渐渐地平静下来。

“公子真是好教养,我家夫人好心留二位,以礼相待,你竟然未经允许私入女子闺房,还对夫人大呼小叫。难道流星山庄就可以仗势欺人了吗?”

流萤三言两语间就道出了经过,沐阳一脸严肃的看着上官玉林,

“你当真闯进了她的房间?”

上官玉林也不回答,倔强的从沐阳背后绕出,

“我不与你说,我只与她说!”他指着离念高声叫嚷,怒火烧坏了他头脑,也烧掉了他的理智!

离念一改刚才的虚弱模样,推开流萤独自站立,一脸坚毅,做好了与上官博弈的准备。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你到底想干什么?”玉林痛心疾首的问。

“我干什么何须告诉你?”

“你做的事真的问心无愧吗?”


“我为何要有愧?”

“永安城谢程两族势同水火,难道不是你的手笔?”

离念夫人不屑的的说:“藏污纳垢之地,我不过是顺手撕了他们的遮羞布而已,如你所见,两族依旧是永安武林世族之首,已是我手下留情了。”

“好。岐山闻天宫的白山道人,见过你之后,自缢而亡,与你无关?”

“自缢而亡,与我何干?”

“你还要强词夺理!那磐龙岛186条人命,也与你无关?!”上官玉林眼睛布满血丝,双拳紧握,他是气急、怒急!

“是我杀的,是我亲手放的火,磐龙岛周围全是水,可他们全都葬身火海,我就是要让他们看得见水,却救不了命,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着彼此身上着火,烧成焦炭。”

离念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听的人毛骨悚然。

这才是真正的她吧,她的形象终于和“女魔头”沾上了边,凌厉的眼神,凶狠的语气,阴鸷的表情,白发之下,遍是邪恶。

上官玉林听到了最终答案,也终于泄了气,慢慢弯下了腰,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

离念嘴角几番抽动,最终选择了沉默。

“那是186条人命啊,你怎么下得去手……”玉林心里痛极,此刻却来不及想因何而痛。

“漫说一百八十六人,便是二百八十六人,五百人,我照样杀得!”

沉寂过后的离念骤然发动,眼神中满是戾气。

“号称一生杀人无数的张三刀,刀下也不过三十余条人命,而且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他在晚年尚且皈依了佛门,忏悔罪孽。你小小年纪,背负着两百多条冤魂,竟不知悔改,胡言乱语。”

热血一阵一阵向上冲,冲的上官玉林头痛欲裂,胸口的巨石压的几乎喘不动气。

离念怒极反笑,“冤魂?只怕到了地府他们也不敢喊冤!磐龙岛干的什么勾当,流星山庄不知?”

离念看向沐阳,语气中尽皆轻蔑。

“天下第一庄不过如此!”

然则,沐阳知道,上官玉林也知道。他们一直在阻止磐龙岛的作为,也从来没有停止解救被拐卖的女子和幼童。结果在三年前,磐龙岛一百八十六口全被烧死在岛上。

“我只恨他们只能死一次。”

“虽然他们做的是人口生意,可为的是财,而不是害命。”

“哈哈哈哈……你好天真啊……”离念悲哀的摇摇头。

“你们救回了不少人吧?”

“两百六十二人。”上官玉林如是说,这只是被他们解救的人,已经被盯上但碍于流星山庄的势力而免遭毒手的就更多了。

“哦,功德不小啊!”离念阴阳怪气的说,“可你知不知道十年之内,磐龙岛过手的有三千多人。”

听到这个数字,沐阳和上官玉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巨大的数字,是他们远远无法想到也无法触及的。

“三千人,有多少的家庭妻离子散,有多少父母思子成疾?你知道什么最可怕吗?最可怕的是父亲在青楼里遇到了自己的女儿,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却叫别人爹娘,在你们的眼中,什么是伦理,什么是道德?”

“这世道,对你们来说,平静、安乐,人心向善,可对他们来说就是人间炼狱。”

“磐龙岛的老大,曾一天之间将五名妙龄女子虐待致死,他们还将孩子围在栅栏里,以恐吓孩子取乐,孩子哭得越凶,他们笑得越狂。十年之间,死在磐龙岛的人不计其数!”

“就算是活着的,被卖出去的人又是何等遭遇,相信你们跟我一样清楚。”离念仍倔强的歪着头,一双明眸蒙着水雾。

沐阳不忍听下去,将头转向一旁。上官觉得胃里难受,想呕却又堵得很。泯灭人性,丧尽天良。

“就算有一天让我在阴曹地府遇到他们,我还要杀光他们,我杀他们十次都不解恨,我要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可惜呀,我杀得他们,你却杀不得我。”离念走到上官面前,一字一句盯着他说。

上官玉林不会杀人,他从没杀过人。

离念居这就样静下来,再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这一战,杀伤力不大,冲击不小。

上官玉林和沐阳在房间一个盯着地面,一个盯着房顶,都不做声。

万万没想到,一番争吵下来竟是这样的结局。出乎意料,出乎所有的预料。她既不住在龙潭虎穴,也不是魔头,做事貌似离经叛道,却实实在在的掌握着正义。好像她才是那个维护武林正义与稳定的人。

乖乖,真是不得了,这个女人做的所有事都让人猜不透,斗心机斗不赢,吵架也吵不赢,好像没有受力的地方,你从任何一个角度出拳,最后都要打回到自己身上。

整整一天,所有人都各自闷在屋里。

黔奴将早饭摆放好,又收走。

黔奴将中饭摆放好,又收走。

黔奴将晚饭摆放好,流萤出来了。

“夫人心情不佳,在房里吃,我给她送去,你不必等了。”

沐阳也出来了,也打了一碗饭,另取一碗盛了菜,也回房了。

半夜时分,客房的门一次次被打开,舀水声断断续续的传进来。

“怎么了?”离念打开门,看到沐阳打了一盆水,衣衫完整,明显是还未歇息。

“玉林烧的厉害。”沐阳不停留,一边说着一边进了房。

及至步行到院中,离念已将外衣穿好,今夜月还是半圆,但亮度足够,月光顺着她散开的银发倾泻而下,又加上纯白丝质的外袍,好像整个人都发着光,柔和的光。

“吱呀~”离念也推门进来。

上官玉林烧的脸通红,这会儿正被沐阳扒光了上衣降温。见离念进来,沐阳随手拿了上官玉林的外衣胡乱的盖住他裸露的上身。

离念转头出了门。

“流萤~”离念在院中叫道,

流萤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一沾着枕头就能睡着,不过习武之人比常人更警醒,如果离念叫她,她总能第一时间听到。

“流萤,拿一条薄被子来。”离念的声音并不大。

不多时,流萤就抱着一条丝质的薄被从正房出来,跟在离念身后进了客房。

流萤为上官云飞把了脉,对离念说:“是急火攻心,思虑过重所致,又兼……”


“不必说了,自去取药煎药吧。”离念语气淡淡地说,轻描淡写间将“悲喜过甚”四个字抹了去。

流萤离开后,离念揭去上官玉林上身所盖的衣服,展开薄被为其盖上。

“我来吧。”沐阳怕男女有别,离念会介意,当然,他自己本身是不太在意这些小节的。

“还是我来吧,沐庄主累了前半夜,快去歇会儿吧,后半夜我和流萤来照看。”离念顺势接下沐阳手中的汗巾,叠整齐放在上官玉林额头上。

沐阳不好意思的倒退几步,坐在他就寝的床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

“他身体一向很好,跟我瞎跑了几年,也没有生过病,估计是被你骂得狠了,上了火。”

“我并不是针对他,也不是针对你。”

“啊……哦……我自然知道。”

“流萤姑娘还会医术啊,这姑娘年纪不大,真是深藏不露呢。”

“我身体不好,她为了照顾我方便,便求大夫教了她一些基本的,应个急。”

“不知夫人的病是由哪位名医延治?”沐阳观察着离念的表情,察觉到她细微的不悦,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认识几个人,如果夫人需要,我可以代为联络。”

“说不上是病,只是身体天生弱一些,调理而已。”

离念也深知白天的那些话或许可以误导上官玉林,却绝对唬不住沐阳。并非他聪明绝顶,而是他太冷血,没有感情的人,是不会被人带着情绪跑的。

“祁州府七星门的门主岳华东,夫人认识吗?”沐阳说的不动声色。

离念心霎时提了起来。暗道“果然!”

看离念突然变得严肃,沐阳又道:“若是想要灭掉猛虎,就要先砍掉它的爪牙。要杀一个人,就要缚住其手足。”

“你想说什么!?不妨痛快点。”离念的脸色越发的暗起来,她一旦生气,薄唇抿的更薄。

“你的目标是林傲天。”沐阳说的也很干脆。

林傲天是当朝宰辅,天子多病,又无储君,林傲天是天子近卫出身,后娶了天子亲妹辰熹公主,育有一子林子琼,被默认为储君人选,而林傲天已经成为金钥国实际上的掌权者。

痛快,确实痛快。

“哼,自作聪明!林傲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仅总领国政,更掌兵马大权,我区区一个妇人,怎么与之对抗?”

“谢氏与程氏效力林傲天多年,林傲天身边的近卫全是谢氏与程氏弟子。岳华东也想分一杯羹,但多年从未受到重用,心中不平衡。机缘之下找到了你,你为他出谋划策,使程谢两家反目,并双双换了掌门人。这一变故会让林傲天不在全力倚仗谢程两氏,转而就会考虑第二梯队的七星门,这样岳东华就欠了你一个人情,你也就成功的在林傲天的近卫里安插了眼线。”

“接着说……”

“东山郡首富钱卜持、南陵郡首富安林源是为林傲天敛财的主要人物,你下一步的目标应该是他们吧。”

“沐庄主太看得起我了,我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岂敢贪多?”

“可钱是好东西呀。”

“我要钱做什么?这深山之中有钱可不如有粮。”

“有钱就有粮啊,不仅可以有粮,还可以有兵,有马……”

“你以为我要造反吗?”离念眯着眼睛笑道。

“谁知道呢?”沐阳也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不愧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

“天下第一庄不过如此,不是你说的吗?”沐阳笑道。

“你不怕我杀人灭口?”

“不怕,更何况你也杀不了我,”

沐阳摇摇头,既然彼此心知肚明,说的太明显不如留些体面。

“等玉林病好了,我会给他派一趟远差,最好永远也不让他再回来这里。”

“为什么?”

“这孩子跟我多年,见识的事可能是别人几辈子都经历不了的,善、恶、生、死,可是依然能保持一个赤子之心,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先予以善意。我可不想让他总是处在一个谎言搭建的环境里。”

这言下之意是你太会骗人了,我怕他轻信了你,并被你利用。

“没想到沐庄主对上官公子还是真心实意的好啊,可这对他来说真的是好吗?温室里的花总是更容易被摧毁不是吗?”

“你听说过仁者无敌这四个字吗?”沐阳总是眼里带着笑意,“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帮他的。”

他是在用“仁者”来讥讽她的阴暗与算计。

“既不打算告发我,你为什么不一起离开?”

“这就是我要求夫人的第二件事了。”

“呃,我没明白,第一件事是什么?”

“第一件事,就是你要跟玉林保持距离,从明天开始。”

当然这个言外之意就是:今晚,该照顾还是要照顾的。

“第二件事等玉林离开之后,我再告诉你。总之,落霞峰的日出与日落,我还没有看够呢,不着急走。”

“你不怕我不帮你?如果我不配合,你也没有什么办法。”

“你会帮我的,我虽然不能阻止你的计划,可是我能在其中增加一些波折,如果你不赶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耗。”

“……”离念在心中暗骂一声:卑鄙

清晨

昨晚上官玉林迷迷糊糊的喝了药,抓着离念的手不肯放松。无法,为了他睡得安稳,离念在床边守了一夜,天微微亮了才趴着睡着。

上官玉林醒来,看着床边的离念,趴在桌边睡着的流萤,和躺在床上的沐阳,目光定格在沐阳身上,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了。

“真是指望不上,让人家两个小姑娘照顾,自己却在床上呼呼大睡。”上官玉林小声嘟囔着。

“你醒了,”离念感觉有动静,转醒过来,用手背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流萤,你来看一下。”

流萤的行动很快,看起来非常精神,甚至就像自始至终没有睡着一样。

流萤为玉林把了脉,一言不发转身出去。离念知道她是出去煎药了。

“你在这儿呆了一夜啊?”上官问。

“嗯。”离念淡淡的答。

“你怎么不去睡呢?”


“嗯,刚开始,你抓住了我的衣服,后来,跟沐阳聊了会儿。”离念用还没醒透的脑袋,细细想着,刚睡醒的声音还软软的。

“他跟你聊什么了?”

“他说让我离你远一点,怕你被我骗。”说着,离念笑起来,两个浅浅的酒窝。

“哼!”上官玉林冷哼一声,对沐阳很有意见,

“说的好像很关心我,可是现在是你在陪我,他在睡大觉。”

“臭小子,说我什么坏话呢?”其实沐阳一早就醒了,他们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上官玉林用力扯了扯身上的薄被,盖住嘴巴不应声。

“你误会沐庄主了,沐庄主为了你可是连日出都没有去看呢。”离念调笑着。

“你回去休息吧,我好多了。”

“好~”

离念起身揉着酸麻的左肩,晃悠悠的出了客房。

第三天,上官玉林已经不再发热,汤流萤也离开了离念居。

又三日,上官玉林也起身前往金钥都城凤至,韶音阁阁主黄怀言传来书信,凤至城暗流涌动,但是真实情况目前还不明朗。黄怀言本意并非要沐阳坐镇,而沐阳自己认为这是一次历练的机会,也是个不错的支走上官玉林的借口。

离开的前一日,上官玉林专门下过一次山,他找离念问需不需要带什么东西。

“你要下山?”

“嗯。”

“最近的集镇下山之后还要再走十几里路,你不是明天就离开了吗?要买东西可以明天下山再买,何必今天专门跑一趟呢?”

上官玉林只是看着她笑。

……

时值立夏,天气越来越热。白天的时候,只要沐阳不在,上官玉林总会待在离念房里,或是看着她看书,或是与她讲自己经历过的趣事。

有时候他讲笑话会逗得离念笑得肚子痛,这时候她就会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说“真的吗,你骗我玩儿的吧!”

也有时候上官玉林会在院子里的练剑,离念就躺在树下的卧榻上安静的看着。青葱高大的桐树下,一身晴蓝衣衫的白发女子慵懒的躺在木质的卧榻上,一身蓝衫的少年持剑起舞,一动一静,相得益彰。

沐阳觉得很奇怪,心想难道真是不打不相识?吵了一架,反而让两个人成了好朋友?若是简单的朋友,当然无所谓,只怕万一产生了其他的情愫……

沐阳觉得自己支走上官玉林真是有先见之明。

傍晚时分,上官玉林从山下回来,左肩扛着一个包袱,右手拎着一只荷叶鸡和一包点心。

把吃食放在院里的木桌上后,将包袱送进离念的房间。

“给我的?”离念看着包袱,吃惊的问。

“对。”上官玉林说着打开了包袱。

“你下山是给我买东西?”

“我看你一点女子常用之物都没有,就去买了一些。不过山下的东西很少,我觉得这些虽然配不上你,但是也能凑合着用,等我回来从凤至给你置办一些好的。”

离念看着包袱里的胭脂水粉,珠钗首饰,放的整整齐齐。

“好,谢谢。”离念眼睛有些湿润。

其实她觉得上官玉林此举有些可笑,可是却笑不出来;其实她想说自己并不需要,但一张口就变了。

这些精美鲜艳的首饰,她已经几年都没有碰过了。曾几何时,她也是个爱美的女子,那些时光现在想来竟恍如隔世!

……

看着上官玉林的背影,沐阳偏了偏身子道:“我住在这里不会有什么不方便吧?”

上官玉林在的时候他是不会想这些事情的,玉林一走,剩他自己和离念相处,还感觉有些不自在。

“你说呢?”离念淡淡的看了沐阳一眼。

“第二件事我们可以谈一谈了。”沐阳默默地将话题扯开。

说着两人回到院中坐下。

离念理着压皱的外衣,心想沐阳大费周章的找到离念居,原来真的是另有所图。

“找人?找谁?”

“玉林的妹妹,李青儿,还有她的侍女,满娘。”

“他的妹妹,为什么不是他来求我?还有你为什么要避开他呢?”

“如果我说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你信吗?”

“哼……”离念挑起嘴角,以示不信。

“因为他们都认为她们不在人世了,玉林虽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可是几年来都没有任何线索,估计他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只是不肯定音。”

“你又凭什么认为她们没有死呢?”

“你只要负责找,其他的不用管。有任何消息,只告诉我一个人即可。”

“据我所知,贵庄回雁堂的探马遍布天下,沐庄主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而且离念居可不会像回雁堂那么听话。”

“回雁堂再厉害也不如离念夫人神通啊,夫人能在回雁堂眼皮底下来去自如,还能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岂是回雁堂可比的?”

“沐庄主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啊?”

沐阳的目光对上离念,如果不是她早就知道沐阳和上官玉林在离念居守株待兔,只怕再等上个把月也不一定能等到她回来。

她既然敢回来与沐阳和上官玉林对峙,说明她事先安排好了外面的一切,因为除了汤流萤,沐阳还没见到其他人踏足过离念居。

“打嘴仗怪没意思的,夫人还是将找人的事放在心上……”

“要是找到了……?”

“离念居所作所为既往不咎!”

“若是找不到呢?”

“那就找到为止,除非这世间有人比夫人更加神通!”

沐阳抖抖衣袖,起身向门外走去。

“如果用人,流行山庄多的是……”

“你去哪儿啊?”离念看沐阳头也不回的径直出了门,开口问道。

沐阳也不说话,抬手向上指了指……

真不知道这山顶到底有什么这么吸引沐阳,难道去山顶避暑?


此后,两边相安无事。

不知从何时起,山下每三日会送一次生活用品来,虽然尽量避着沐阳,但沐阳也知道这人不仅是送物资,更重要的身份是信使,送来外面的消息,并带走离念的手信。在他与上官玉林东奔西跑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方法处理流星山庄的事务。不过流星山庄的暗哨遍布金钥国的四城四郡一府,难道离念居的暗哨也能与流星山庄相比吗?

他也看得出,每次来的信使都与汤流萤一样,出身军旅,受到过专业的训练。

自上官玉林走后,流星山庄的“信使”就像被他一块带走了一样,月余时间再未踏足过离念居。

沐阳反而乐得自在,有吃有住,每日的日出日落他都不曾落下。

让离念觉得奇怪的不是沐阳对日出日落的钟爱,而是昨天的雨下了整天,他依然守在山顶。与其说观景,更像是去赴约。可是赴什么约?赴谁的约?

第二天,雨后的落霞峰潮湿又腻人。

这山顶离念曾经来过,风很大,不过巨石很多,躲在巨石后边可以避风。

离念在一座巨石后面看到了靠坐在石头上的沐阳,脚下全是酒坛。

“来找我吗?”沐阳拿起一坛酒,饮下一口。

“这么多空酒坛,怎么从来没有闻到过他身上的酒味?”离念打量着沐阳,暗想。

“你每天躲在这里喝酒?”离念觉得不可思议,沐阳罕见的喝红了脸,往常他也会小饮几杯,可脸上从来看不出,她还曾经感叹过沐阳海量,若是放开了喝,离念居可要供不起了。

“倒也不是每天,偶尔。”沐阳不羁的躺坐在一块巨石上,领口的衣服有些松散,离念不再盯着他看,将视线转移到别处。

“你哪里弄来这么多酒?”

“这些酒,二十年前就在这里了,我只是又让它们重见天日了而已。”

“二十年前……”离念盘算着。

“你没听过传言吗?流星山庄的庄主似人非人,容颜不老。”

这个离念知道,江湖上确实一直有传闻,只因见过沐阳真容的人极少,且越传越邪乎。传说流星山庄建庄百余年,第一任庄主就是沐阳,推算过来,沐阳即使没有作古,至少也是120岁以上的老头了,可是见过沐阳的人都说,沐阳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他的老朋友都老死了,他却容貌依旧。

不过,离念对传言不感兴趣,在她眼前的这个人是谁就是谁,是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但她对沐阳为什么要在这里放这许多酒理解不了。

“这里对你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故地重游?”离念试探着问。

“……”沐阳眨眨眼睛,以示离念猜对了。

“啊,”离念不知道该不该再问下去,但好奇心蠢蠢欲动,“能说说吗?”

“不想说。”沐阳顺手拿起一坛酒,拍开泥封递给离念,“喝酒吗?”

离念接下酒坛,道:“我不饮酒。”又轻轻的放下,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石面坐下来。

相顾无言。

至此之后,沐阳上山前也会问一问离念要不要同行,离念有空就会跟沐阳一起上山。

不知道是不是沐阳不喜欢有人在旁陪同这个缘故,山顶竟渐渐去得少了。虽然依旧每天都要到山顶报道,但不会一待一整天,有时早上去了晚上就不再去,有时早晨晚起,日落时分再上山。

又过两月余,到了乞巧节。

沐阳从峰顶下来,看到离念正一身青衣,同色幕篱兜头罩着,背着包袱像出远门。沐阳快走几步,拦在离念面前。

“你要出门?怎么没提前告诉我?”隔着幕帘,看不见离念的表情。

“山下每三日会送来生活所需,你有特别的需要就告诉他们,他们会照你吩咐去办。其他的沐庄主自便吧。”

“我得罪你了吗?”沐阳针对的不是离念的话,而是离念的语气。那语气,冷的很,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三个月的相处,在沐阳看来他们已经算得上交心的朋友了。

“……”离念不吭声,径自往外走。

“离念,”沐阳叫停了离念,接着问到:“你自己行吗?有人接应吗?要不,我送你下山?”

“你的事情我在查了,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如果你要离开,记得把地址留给黔奴,到时候我就不必再费力找你了。”离念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沐阳怔怔的待在原地,“不久……不久……”那心里的一汪死水瞬间活了起来,他和上官玉林找了五年,五年间费尽了心血,他更是不惜以半身功力做交换,也只换来了李青儿活着的消息。

原来,老天爷没有绝他的路。沐阳不自觉的扬起嘴角,瞬间觉得天更亮了,山更青了,好像空气里漂浮着甜丝丝的味道,令人神迷。

……

不久,确实不久,离念的消息没传回来,另一个大消息传了回来——金麟公主在外漂泊十五年,终于重回皇庭。

原来十五年前的那场皇室浩劫,元凶就是掌控金玥十数年的林傲天!

那一劫,皇后与两位皇子并一位公主死于一场奇怪的大火,所有随从不是一起被烧死,就是后来被当做反叛者处死。金钥国皇帝龙岳一蹶不振,身体每况愈下,竟被仇人林傲天把持朝政十几年。

金麟公主回宫,同时迎回了落难的皇后,两位皇子仍旧不知所踪。

这不得不说是举国震惊的大消息,皇帝亲政,清除林党,整肃吏治,探寻流落民间的皇子。

不过,沐阳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担心的是,当下离念应该在论功行赏吧,她还记得自己的托付吗?也许,这时候她更有余力为自己找人?就怕她只顾着庆功,转念一想也不会,她不是这样的人,沐阳仍在煎熬的等着离念传给他的信息。

没想到,离念一去不复返,只言片语也没有带给他。

直到冬月初一那天。

雪已经下了几场,落霞峰上的雪落满又融化,融化又落满。

山上的冬天格外的冷。

山顶更冷。

然而,无论是风、雨还是雪,都挡不住沐阳上山的脚步。

正午时分沐阳才回到离念居,见有一人站立在院中,一身黑衣劲装打扮。


那男子见到沐阳,正施一礼,道:

“沐公子,夫人有口信带给公子。”来人说话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口信?”沐阳疑惑。

他一直在等,想着也许会等到一封书信,或者等到离念回来。没想到竟然只是口信。也是,他心心念念的消息,对离念来说不过跟她过手的千万条消息一样。

“生者有一,洛城宁安,机缘在此,公子珍重。”

说完又施一礼,转身要走。

“离念夫人什么时候回来?”沐阳忙问。

“不知。”那人说的很简短。

“麻烦你也帮我带个话,就说有机会沐阳一定当面向夫人道谢。”

“告辞。”说完那青年男子转身离开。

沐阳回到房间坐立难安,决定立刻动身,他没有心思收拾东西,对着茶杯也笑,碰到汗巾也笑,最后什么也没带,告别了黔奴,轻装上路。

……

“哒哒…哒哒…”马蹄声由远而近。

“吁……”

“张师姐。”身着丁香紫常服的女子在客栈门口对骑马而来的女子叫道,看两人穿着,便知道师出同门。

“沅儿,你早到了?”张姓女子下马后,将同骑的另一位身穿喜服的姑娘也搀扶下来。

“这位是?”

“进去说!”张姓女子把马交给店小二,一行三人,边说边走。

那个身穿喜服的新娘子名叫傅瑶华,父亲是临县县城的商人,远嫁来此,不成想路上遇到了强盗。强盗不仅杀了给她送嫁的人,抢了她的陪嫁金银物品,还想把她抢回去做个压寨夫人,正巧碰上了张冰儿,就是紫衣女子口中的“张师姐”。那群强盗其实只是一些地痞流氓,遇到了真正的高手根本不够打。张冰儿也就顺利的救下了新娘。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客栈的各个房间点起了蜡烛。

那三位女子的房间正巧挨着离念的房间,原本是听不见对方说话的,只是隔壁声音一下拔高起来,引起了离念的注意。

“你说你夫家是谁?”张冰儿声音颤抖的问。

“淳于家长子,淳于修。”新娘说起话来依然柔柔弱弱,让人听了立刻没了火气。

“张姑娘,你…认识…?”

“不,也许只是重名罢了,我的那位朋友应当不在此处。”

“你夫家在哪里,我去替你送个信,好让他们明天一早来接你,以免误了拜堂的吉时。”张冰儿道。

……

后边的声音就变小了,离念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

到第二天一早,男方果然带着迎亲队伍前来迎亲,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流萤拉着离念也到门前瞟了一眼,那新郎面色苍白,毫无生气,摇摇晃晃的还需要人搀扶,看起来像是有点大病。

离念听见看热闹的的人里隐约有人谈论,昨天晚上淳于家有仇人找上门,把淳于家闹了个天翻地覆,大公子淳于修差点命丧仇家的剑下。也有人说,这不是淳于修的第一位妻子,他还有一位结发妻子,早年不知什么缘故,人没了。淳于修多年未娶,也算对得起亡妻了,只是日子嘛,总得继续过啊。也有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淳于修作为长子,理应开枝散叶,继承香火,要不然怎么对得起二老的养育之恩啊。

“怪不得这般虚弱,原来是被人寻了仇”,离念看着新郎虚浮的脚步暗想。

听起来真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呢!

待迎亲的队伍走后,隔壁房间响起一位男子的声音。

“嫂子……”男子说话颇为恭敬。

“谁是你嫂子?忘恩负义。”张冰儿听起来怒火冲天。“那一剑竟然没能要了他的命,呵,天意如此,我不会纠缠。”

“嫂子……”男子“扑通”跪倒在地。

“不许再叫我嫂子,我听着恶心!”

“姐姐,苒姐姐,是我们全家对不起你,我们真的以为你已经不在了……”男子说的真情切切,听着不像说谎。

“旧事不要再说了!你走吧,从今以后,你的嫂子只有一位,是你大哥今日新娶的新妇,希望你们能够善待她,不要让她像我一样,弃如敝履。”

“苒姐姐,……”

“爹娘养育之恩,冉苒用命还了,世上再也没有冉苒,我,与你们,也再无干系。今生今世,我绝不会再踏入安宁镇一步。”

“姐姐,你以后要去哪里?”

“你走吧,师妹,送客!”

接着就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前后一联系,离念也猜到个八九不离十。无奈地笑笑,心中暗想:死了就死了,何苦与活人纠缠不清呢!真是自寻烦恼啊!

“夫人,沐公子什么时候能到?”

“三天吧,落霞峰据此也就三天路程,就怕沿路有大雪,耽搁了行程。”

“那我们就一直等下去吗?”流萤想说也许路上真的耽搁了行程呢,毕竟沐阳可不知道她们等在此处。

“不会,我猜沐阳会快马兼程,应该不会晚许多。”

“夫人想好怎么跟沐公子说了吗?沐公子知道了应该会很伤心吧。”

“他有什么伤心?既不是他的至亲,也不是他的挚友,只是碍于朋友之义。”离念抱着杯热茶暖手。

“一死一生,说到底也不是全坏的结果。”

“嗯,既然他托付了我,我总得给他一个答案。”

“夫人,其实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么?”

流萤拢了拢炉子里的炭火,接着问到:“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汇合,而不是回到落霞峰再告诉沐公子呢?沐公子一直等在落霞峰,我们直接回去不是更节省时间吗?”

“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让沐阳离开落霞峰吗?”离念反问。

“确实,我觉得沐公子在离念居住的时间比我都长。”流萤耸耸双肩,撇嘴道。

“公主大事已成,我们也可以放松放松,不如明天我们出去逛逛,看看这洛城有什么好玩儿的?”离念不想再纠缠沐阳的话题,用极小的声音说出来这句话,因为她太清楚这房间不隔音,涉及到公主,怕被别人听到多生事端。

“好呀,欸,夫人你的身体不易遭受寒凉,能行吗?”流萤本来欢呼雀跃,因为离念一头银发的缘故,她们走到哪里都容易被人议论,而她们行事又要低调,所以从前几乎没有出去游玩儿过,这次能出去玩她很开心,但是一想到离念的身体状况,流萤又有些担忧。

“能行啊,就算我时日无多,也不急在这一两天,怎么着也得把我们小流萤哄高兴了呀!”

“乱说,呸呸呸……”流萤急得跺脚,“你快呸呸呸……”

“哈哈……逗你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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