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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莲花

发表时间: 2023-01-04

一个纤瘦的身影在夕阳下离心雨和母亲越来越近,心雨母亲叹了口气说道:“哎!可怜的莲花”,莲花走过来对心雨和心雨母亲面带微笑算是打招呼,然后又带着少女的腼腆叫了心雨母亲一声“林奶奶”,之后那瘦弱的身影便继续向公共厕所的方向去了。莲花是邻居嫂子家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每当心雨母亲说起莲花的身世经历时都会难过的流下眼泪。

十几年前,心雨家旁边搬来了一家四口与她家成为邻居,夫妻两人当年都三十来岁,有两个孩子,一个小女孩约六岁,就是莲花,还有一个小男孩约二岁,后来知道叫阳阳。

在当年心雨的家乡,人们都还住平房,家乡的平房不像北京的四合院,那房子都是一排排的红砖瓦房,一排房子住四到五户,最早整排整排的房子都是通着的,孩子们和晚上下班回来的男人们,吃饭都喜欢端着碗蹲在外面吃,这样可以边吃边聊天,孩子们则可以边吃边玩。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对隐私开始注意,一排房子的四五户人家,每家都再用红砖砌了约一人多高的围墙以隔开和邻居们的直接接触,不用早晚一抬头遇见人就得打招呼。

心雨母亲对莲花的怜惜是在邻家大嫂一家搬来半年后的那个冬天。有一天,晚上很晚了,心雨母亲已经睡下,忽然听见有孩子的哭声不知是哪儿来的,断断续续地压抑着,心雨母亲就起身穿上棉衣来到院子里仔细听。仔细一听,发现是东边邻居家传过来孩子压抑地哭声,除了孩子的哭声还不时传来踢打的声音。心雨母亲就踮起脚尖儿趴在围墙上向东边邻居家张望,这一看不要紧,看见邻居家的六岁小女孩大冬天里只穿了个小裤叉和背心,双手被反绑在院里的一根柱子上,那夫妻俩儿正你一脚我一脚踢着那孩子的腿和屁股,邻居嫂子边踢还边骂着极其不堪入耳的脏话。

心雨母亲大喝了一声,“你们这是干什么,娃娃犯再大的错也不能这么打,连衣服也没穿,冻病了怎么办?”

这时屋里心雨的父亲也听到了心雨母亲的喝斥声,从屋里出来趴在墙头一看,也马上大喊“快把孩子放开!”

邻居嫂子还要再打,被她丈夫拉住,她才住了手。然后,那大哥过去把绑着莲花的绳子解开,推搡着孩子进了屋。以后的日子,心雨母亲就再也没有听见晚上孩子被打的哭声。

随着邻里间的走动,心雨母亲慢慢知道了新邻居家的一些情况。原来,这夫妻两人老家是江苏人,因为超生要儿子,所以投奔他们在此地的姑姑,便在这里落了脚,男人想办法把户口转到了宁城,女人和孩子们的户口还都在江苏老家农村。

心雨母亲偶尔去邻居嫂子家串门,发现大冬天里,邻居两口子和儿子住在生火炉的房间里,却把小莲花放在一间冰冷的小后间屋里,那里根本没有生火炉。在西北的冬天,晚上都是零下二十多度甚至零下三十度,住在那里的人们,冬天家家都用亮锃锃的煤炭生起旺旺的炉火,以抵御寒冷。心雨母亲扫了一眼莲花的床,就是两边各一摞砖头支起一块木板,上面只铺了一床破被套,然后就是一个黑乎乎的破被子,连个枕头也没有。

后来,心雨母亲又去过几次,发现孩子的几件衣服就放在床下的一个破纸箱子里,看到这些心雨母亲不免觉得很心酸。有一次,心雨母亲捡了个莲花一个人在家里的院子洗着一大盆衣服的机会,问起莲花为何她妈要打她,又为什么让她一个人住在冰冷的小屋里。

孩子起初不敢说,对着心雨母亲只是流眼泪,后来才又哽噎的说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心雨母亲又问她那次之后她妈妈还打她吗?

莲花哭的一下子凶起来,她边哭边说道:“林奶奶,我妈经常打我,她把我还绑在柱子上打。”

心雨母亲问:“那你怎么不哭啊!”

莲花说:“我妈用布把我的嘴堵上了。”

心雨母亲随口愤愤然地说了一句:“这是亲妈吗!”

没想到小莲花却接了心雨母亲的话,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我就快六岁的时候,我爸把我从老家带到这里来,之前我都是在老家和我奶奶、姑姑一起生活,我从小就没见过我妈妈。”

心雨母亲有些惊奇,继续问道:“那你从小也没有问过你奶奶,你妈妈去哪儿了?”

莲花回道:“我奶奶说我妈从我一生下来就不要我了”。

心雨母亲更加诧异了,问道:“莲花,你奶奶是说你这个妈妈不要你了吗?”

莲花说道:“我也不知道”,接着又说:“我爸接我来的路上对我可好了,还在天安门抱着我照了个相”。说完,莲花跑进屋拿出一张照片来给心雨母亲看。

心雨母亲接过来一看,果然是邻居那大哥抱着小莲花在天安门广场照的照片,小莲花在爸爸的怀里笑得特别甜。心雨母亲如坠迷雾般地无法理解,心雨母亲便又问莲花:“每次你妈打你的时候,你爸爸也打你吗?”

莲花回道:“嗯,要是我爸不打我,我妈就打我爸,所以我妈打我,我爸也要打我。”

此时的心雨母亲有些怀疑莲花不是邻居嫂子亲生的女儿,可就算是抱养来的孩子也不至于如此虐待,不喜欢女儿不要就是了,更何况他们家里现在已经有一个二岁多的儿子,心雨母亲百思不得其解。

随着日子久了,更熟识一些后,那大哥大嫂也经常来心雨家借个东西或者坐下聊会儿天,心雨母亲就留心观察着他们。心雨母亲经常也去邻居嫂子家坐坐,遇到他们吃饭的时候,心雨母亲就发现莲花从不上桌吃饭,就光端着一碗饭远远的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扒饭,心雨母亲就问:“莲花怎么不过来吃菜啊!”

心雨母亲的话刚一问出口,就听那嫂子说道:“姨,你别管她,让她饿死算了!!!”

心雨母亲忙说道:“哪能这样呢,闺女、儿子都要一样对待,哪能光给儿子吃,不让闺女吃。莲花,快过来吃点菜。”

此时,莲花只是抬起头,怯怯地看看她妈妈又看看心雨的母亲,没敢动地方,低下头仍旧坐在角落里干扒碗里的饭吃。

心雨母亲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以后尽量避开吃饭的时候去邻居嫂子家,免得看了心里难受。

心雨家和邻居嫂子家也做了有好几年的邻居。一次,遇到那大哥的姑姑来他家玩,没事她就过来和心雨母亲聊了会儿天,说起莲花她唉声叹气。心雨母亲说莲花可怜,她就向心雨母亲道出了真相。原来莲花是那邻里大哥与一个姑娘谈恋爱,那个姑娘怀孕生下来的孩子,可女方家长又不同意他们结婚,结果把莲花刚生下来就给那大哥家抱过来,以后再也没有管过。那大哥后来娶了现在的这个嫂子,就没提过这事,一直到莲花快六岁,她姑姑出嫁,奶奶也老了无法再抚养她,才不得不把莲花送到她爸爸这儿来,那嫂子能不恨吗?一是恨那大哥当年不该骗她,二是恨这孩子是个骚女人生下来的,但又不能离婚,毕竟和那大哥生了一个儿子,所以就把这所有的恨都加在莲花身上。

从那次知道真相以后,心雨母亲就格外的更加怜惜莲花那孩子,只要莲花被父母安排去心雨家借东西或者通知点事儿,心雨母亲总是赶快把家里有的点心或水果或其他好吃的拿些给莲花吃。有年冬天临近的时候,趁只有莲花一个人在家里,心雨母亲从家拿了床褥子给莲花铺到小床上。再遇到去邻居嫂子家赶上他们吃饭,心雨母亲就当着那嫂子的面教育她家里的小男孩阳阳给他姐姐夹点菜吃。起初阳阳还听话,可后来就不听了,斜着眼瞪着莲花跟他妈一个口气说道:“才不给她吃呢!”

有一次,阳阳竟诬赖说莲花偷吃了妈妈给他买的桔子,莲花辩驳说没有,那嫂子正吃着饭,一口嘴里正嚼着的连菜带饭吐向莲花,吐了莲花一脸,莲花连忙起身跑回她的小屋,要不嫂子已经起身准备上手打。心雨母亲实在看不下去,教育了阳阳两句,让他对姐姐好一点,有好吃的应该和姐姐一起吃。那男孩根本也听不进去,和他母亲一样不把他姐姐当人看。

那个住通排平房生活的年代,做饭是用砖垒起来的灶台,有专门加柴的灶口,烧起柴火来就可以做出香喷喷的饭菜。那会儿,人们大多是用干了的玉米杆或者是一些树上被砍下来的树枝烧火做饭,莲花那个时候就自己一个人从地里或者林带里用平板车拉满满一大车玉米杆或者树枝回家。有次走下坡路,孩子小身体太轻,压不住平板车的两个车把,平板车翻了,平板车连同满满一车的玉米杆把莲花压在下面。幸好有队上的人路过看到,急忙过去把平板车掀开,把莲花从下面拉起来,否则久了无人发现估计莲花性命堪忧。

队上的人帮着莲花把一平板车玉米杆拉回家,和邻居嫂子说这个事儿,告诉邻居嫂子,孩子太小,一个人干不了那个活儿。

邻居嫂子听后却对着莲花破口大骂道:“怎么没有压死她,活着回来干什么?”

队上的人后来就一个传一个的说莲花一定不是那嫂子亲生的孩子,邻居嫂子对莲花太狠心了。而这些闲言碎语对于邻居嫂子来说,她根本就不在乎,更无所谓了。

就这样十多年过去了,莲花已长成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上完九年义务教育以后,邻居家哥嫂就不再让她继续读高中,在家干活等大点找个人给嫁了。从莲花六岁起去到那个家,邻居嫂子就开始让莲花做家务活,莲花十来岁的时候,嫂子家里的所有家务活都是莲花干,干不好就打。那嫂子从来也不让莲花去澡堂子洗澡,因为要花钱,也从不给莲花买衣服,不带她去理发店剪头发,都是那嫂子自己把自己不穿的衣服随便改改给莲花穿,也都是那嫂子自己在家里拿剪子摁着莲花的头给莲花剪头发。心雨母亲曾把心雨穿小的衣服试图给莲花穿,那嫂子不要也不让穿,心雨母亲很无奈。

莲花十七八岁的时候还没有来月经,按现在的生活水平,女孩子一般十二三岁就来月经了。心雨母亲很担心,时常见了莲花就问她,还告诉她一些来月经的时候要注意的事情,比如不要喝凉水,不要用凉水,尤其是在冬天。但这些告诉了莲花,对于莲花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她根本在家里喝不上热水,渴了都是在自来水管上接一瓢凉水喝,一年四季洗衣、洗菜、刷锅碗都是用凉水,邻居嫂子家里放着洗衣机不用,让莲花大冬天在一大盆凉水里搓洗全家人的衣服或者床单被套。

终于有一次,心雨母亲在和心雨打电话时告诉心雨说莲花来月经了,她心里安慰了许多,心雨母亲怕莲花被冻坏了或打坏了不来月经,等找个婆家没法生孩子又要遭罪,莲花那孩子太可怜,从小长大不容易,受了多少委屈、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头。心雨母亲盼望着她能嫁个好人家,能好好待她,能让莲花也过上正常人的好日子。

心雨曾向母亲建议能不能把莲花的事情向当地的工会或者妇联反映一下,心雨母亲说没有用,就算他们知道也帮不了莲花。毕竟,现在莲花还有吃住的地方,而且父亲还是亲生父亲,虽然母亲可能不是亲生的母亲,但并没有人知道也不能确定,只是邻里久了猜测的成份更多,邻居嫂子并没有亲口告诉任何人说那孩子不是她亲生的,何况就算工会或者妇联知道莲花不是亲生母亲,他们也不能把莲花送到孤儿院或者其他地方,她有亲生父亲。再者,这算是管别人的家事,妇联和工会的工作人员也不能天天在邻居嫂子家看着莲花,没人在的时候,他们打莲花打的就会更狠,好在莲花也长大了,再忍两年找个好人家嫁了,希望以后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如今,莲花真的已经嫁人,嫁回江苏老家,过的还凑活,只是结婚两年了一直还没有生孩子。心雨听母亲说莲花找的老公家庭条件还可以,就是那个男人爱赌博,遇到个婆婆家事不管,整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出去打麻将。心雨母亲感叹莲花这孩子怎么总是遇不到好人家,但莲花终归是嫁了人,也算是了结了心雨母亲的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