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比起曾经居住过的其他城市,心雨非常不喜欢现在居住的这座城市,但是很无奈,她不得不在这里居住下去,或许还要一段不短的时间继续生活在这个城市。
曾经,心雨是大西北宁城一个农场里走出来的女孩,一个父母的独生女儿。心雨的父亲因幼年家里孩子多,长期躺在炕上哭没有人管,泪水流到耳朵里后发了炎,患了中耳炎没钱治,后又耳鼓膜穿空,这辈子就成了一个耳聋的残疾人。林父不愿和人交往,不愿与人多说话,起初是听不清,后来是听不见。心雨记得她父亲年轻的时候还能听到一点声音,对他说话要大声喊,父亲才能听到,到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戴耳机就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慢慢地连心雨的母亲也不愿意和她父亲多说话。
从心雨母亲嫁给心雨父亲的那时候起,她母亲就几乎没有和她父亲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过话,因为在心雨的记忆里就是这样子。心雨母亲看不起心雨的父亲,嫌弃她父亲没有本事,不愿和她父亲多说话,心雨母亲嫁给心雨父亲纯属为了不想在呆在农村,想嫁出来吃公家饭。心雨的父亲那时是国营农场的职工,每个月按时发工资,以后老了还有退休金,生病还有医疗报销,所以心雨母亲为了这些才同意嫁给心雨父亲。
心雨母亲小时候因为兄弟姊妹几个晚上疯玩不睡觉挨了心雨姥姥一笤帚疙瘩打,然后她就憋着气睡了觉,晚上心雨姥姥怕孩子们尿炕就叫心雨母亲起来小便,结果把她母亲惊吓了,从十来岁起心雨母亲就得了癫痫。
癫痫这种病是人在犯病的时候就会摔倒在地,四肢抽搐、嘴歪眼斜、口吐白沫、牙齿紧咬,有时都能把舌头咬烂,有时候还会小便失禁,大概五六分钟的时间才会停止,有时会持续十多分钟才能停止上面的那些动作,接着需要休息半个多小时,缓过劲儿后才能恢复正常。在心雨母亲犯病的时候和刚犯完病时她是没有意识的,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但是会认识心雨。心雨从小就自动养成她母亲走哪儿她都跟到哪儿的习惯,以防她母亲犯病摔着,在她母亲犯病的时候她就赶紧抱住母亲的头别把头摔破。其实,一直以来心雨母亲都非常痛恨自己的这个病,因为有这个病,她觉得她才会嫁给心雨的父亲,才会有这样不幸的一生。
心雨小时候,她母亲经常会选择多走点路带着心雨坐火车去市里逛,那个时代出门还坐绿皮火车,半个小时到宁城市里,公交车一天就一趟,大概一个多小时到市里,早上8点发车去市里,晚上6点回农场,人特别多,经常是挤不上去。所以,那个时候心雨母亲经常带着心雨走八里路到火车站去坐火车到市里,早上九点多火车会经过这个小站,晚上九点多又会从市里返回时经过这个小站。
心雨自出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忆和懂事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家在那个农场里是属于弱势群体中的人,那个时候农场里的弱势群体是被别人看不起,受欺凌的一群人,心雨家就在其中,直到现在也是如此,在他们农场的那种环境里一直是如此,只不过后来心雨离开了农场,她的父母也都老了退了休,这种弱势感不再那么明显罢了。
记得心雨六岁那年,有一次,心雨和母亲晚上从市里坐火车回来,火车快到站时心雨母亲却突然犯病了,车里的乘客看到都吓坏了,有好心的乘客赶忙去叫来列车员,列车员又叫来列车长。心雨坐在车厢的地上抱着母亲的头,任由她的身体抽搐,旁边的大多乘客被吓到,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心雨,包括赶来的列车员和列车长。列车员是个女的,列车长是个男的,他们问心雨这是怎么回事,心雨就告诉他们她妈妈犯病了,一会儿就好,他们又问心雨在哪站下车,心雨告诉他们这站就要下车。心雨母亲刚犯完病意识还没有恢复,但是火车已到站,列长车和列车员一边一个人架着心雨的母亲,心雨跟在后面,他们把心雨母女送下火车,把心雨母亲匆匆放在站台上,望着她们母女两人,极不放心但又无奈的赶紧上了火车,随后列车启动离开。
心雨扶着坐在地上的母亲,看着列车长和列车员站在渐渐开出站的火车车门前,一直望着她们母女两人。心雨想他们当时一定是带着怜悯和有些不放心的心情随着火车一起离开。心雨扶着她母亲在站台上坐了好一会儿,等她母亲慢慢有些意识后,她们才慢慢地往回家走。
那次她们回到家时已是特别晚,快半夜了,也是快到家的时候,在黑夜中看到心雨父亲骑着自行车的身影来找她们。心雨父亲开始以为是火车晚点,那会儿的火车经常晚点,后来看太晚了她们还没有回去,心雨父亲不放心所以去找她们。
心雨告诉她父亲,她母亲在火车上犯病了。而心雨父亲听后便向心雨母亲发火,基本上每次在心雨母亲犯病过后,心雨父亲都会生气地向心雨母亲怨吼道:“你就生气吧,天天有啥想不开的,犯病你就高兴了!”
而心雨母亲也是每次都极委屈地想,她这辈子怎么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没本事,还聋了吧唧的,脾气还大,挣的工资不多还都孝顺他的父母和照顾妹妹了。心雨的二姑姑、二姑夫虽然和他们在一个农场居住,但相处得的非常不好。心雨母亲是敢怒不敢言,只能自己生闷气。心雨母亲认为自己和心雨父亲都算残疾人,心雨的姑姑、姑夫身体健健康康,有事的时候非但不照应心雨家,还整天给他们家添很多麻烦,有啥事都来找这个残疾的哥哥帮忙,还一副理所当然的嘴脸,让心雨母亲看了就厌烦。
而且,心雨的姑夫从来没有叫过心雨父亲一声哥,说话都是“哎、哎”的张口就说话,并且在别人面前也和别人一起称呼心雨的父亲是“林聋子”。心雨母亲觉得这辈子如果不是因为她得那个癫痫病,她是绝不会嫁给心雨父亲,她这一辈子最大的委屈就是嫁给了心雨的父亲,到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也还这么认为。
心雨母亲那个病当年本来是可以完全治愈的,就因为心雨的姥爷重男轻女没舍得给心雨母亲多花三毛钱再买三付药。所以,心雨母亲这个病才跟了她一辈子。当年,心雨母亲刚得癫痫的时候带去让村里的大夫给瞧了,大夫说先吃三付药,如果好了不犯再来拿三付药吃就除了根,以后也不会再犯病。那会儿一付中药才一毛钱,心雨母亲吃了大夫给开的三付药果然不犯病了,心雨的姥姥本来要让心雨姥爷再去抓三付药给除了病根,心雨姥爷心疼钱,认为心雨母亲是个女孩子,那个年代女孩子都是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所以,心雨姥爷坚决不肯再给心雨母亲抓三付药。就因为当年省了那三毛钱,二年后心雨母亲在动乱惊吓后癫痫病复发,家里人再找那大夫看就没瞧好,家里也就没有找大夫再给看过。
心雨母亲嫁给心雨父亲之后,心雨父亲带着心雨母亲在心雨的记忆中去过西安、去过郑州、回过山东老家,到处找大夫给心雨母亲看这病,不管是听收音机里说的还是那时仅有的几份报纸中看到的,只要说能治癫痫病,心雨父亲就会千里迢迢地带着心雨的母亲去看。曾经还有段时间,从心雨家那个国营农场骑自行车骑一上午,心雨父亲带着心雨母亲去武灵县(现在是地级市)看病,看完病心雨父亲再带着心雨母亲骑半天的自行车回来。心雨记得这样去了大概有十几次,但最终也没有看好心雨母亲的癫痫病。
因为心雨母亲的癫痫病,心雨父亲是提心吊胆的过了大半辈子,直到前几年心雨母亲快六十岁了,省医院下来免费给老人看病,大夫给心雨母亲推荐了一种药,只要每天按时吃就能不犯病,心雨父亲才算敢让心雨母亲自己一个人出远门,否则去个市里心雨父亲也必须一起跟着去,担心心雨母亲犯了病怕没有人管,发生危险,更怕心雨母亲自己找不回家了。
在农场住了几十年,几乎大多数人都知道心雨母亲这个病,偶尔也有好心人在她母亲犯病的时候帮一下,但如果她母亲一个人出远门犯了病那是真挺危险,如果没有人帮助的话。
自治区医院免费给治癫痫的药,心雨母亲一直在吃,所以基本上就能维持不再犯病,一年当中偶尔会犯一次病,但对于吃药前心雨母亲十天半个月就会犯一次病,最长一个月犯一次病,吃药后基本不犯病了,心雨父亲就觉得特别特别欣慰。心雨母亲这也算是老来得福,心雨也打心里非常为母亲和父亲高兴。只是,这个药控制这个病,是要活到啥时候就吃到啥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