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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男主-HE】【温柔攻-清冷受】【小甜文】你拿什么定义坏种?你真的看清事情的真相,真的了解一个人吗?有一点点疯批属性的受VS严厉但温柔的爹系男友攻不长,估计四五十章就能完整,会一直更新日常番外
主角:迟伏川,陆井桐 更新:2022-12-30 17: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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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迟伏川,陆井桐的其他类型小说《坏种【CUR】》,由网络作家“信鸽不想念”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双男主-HE】【温柔攻-清冷受】【小甜文】你拿什么定义坏种?你真的看清事情的真相,真的了解一个人吗?有一点点疯批属性的受VS严厉但温柔的爹系男友攻不长,估计四五十章就能完整,会一直更新日常番外
“停!停手!许尧,你疯了吗!你给我松手!”许尧的腰被死死搂着往后拽,但是仍旧没有松开揪着对方衣领的手。
对方一脸淡漠,不似许尧的目光带着暴虐的狠厉,他眸色黯淡,像是蒙了一层灰,宛若深潭般寂静,抬着下巴,好像刚刚被打的不是他。神情这般冷静,反倒让许尧不寒而栗了起来。
“我说了是误会,你到底听不听我说话?”苏夏执不顾身上的伤撕扯一般的疼,拼了命把许尧拽到墙角,气得差点上脚踹他。
许尧将苏夏执护在身后,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苏夏执拽了拽许尧的衣角,指着角落里两个疼到站不起来的人,“他们,是他们!你不要揪着个人就打啊,陆井桐在帮我!”
“你说什么?”许尧回头,一脸震惊。震惊这人居然就是陆井桐,震惊陆井桐居然帮了他。
苏夏执有些赌气似的一把将许尧推开,“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啊,我看看伤哪了......”
陆井桐嗤笑一声,往后退了几步躲开苏夏执伸过来的手,靠在墙上慢慢悠悠点了根烟。苏夏执和许尧都没再敢说话,看着烟雾缭绕里陆井桐模糊的脸。
就在苏夏执准备开口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的时候,陆井桐扔掉烟头踩了踩,懒洋洋地开口:“所以怎么说?”
少年冷冽的声音响起,“怎么,就这么算了?”陆井桐站直,看向平静下来的许尧。
“当然不是,谢谢你帮我......”苏夏执用眼神疯狂暗示许尧。
“我没问你。”
许尧把苏夏执又拉回身后,“抱歉,我看小夏受伤了太着急了,没搞清情况就......”
陆井桐点点头,抬手擦了下嘴角,看见手背上留下一点血迹。转身准备走。
“虽然很混蛋,但是我还是想谢谢你,那个......周末请你吃饭可以吗?”许尧心里过意不去,苏夏执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心都要跳出来了,进了这狭窄的巷子后又只注意到了把手搭在苏夏执肩膀上的陆井桐,下意识就冲上去给了他一拳。
要不是苏夏执死拽着,他这会儿就跟陆井桐打起来了。
可是陆井桐怎么会那么好心?之前他也听苏夏执提过陆井桐,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啊,况且苏夏执跟他也不熟。
不过陆井桐倒是跟他想象中有点出入。是苏夏执口中的帅哥没错,不过少了点他所想象的混混气质,全身上下都写着“事不关己”,刚刚被他一拳打在脸上都没什么生气的表情,一副怎么样都不在乎,谁都看不起的模样。
“没时间。”陆井桐头都没回,丢下这句话就走。
角落里蜷缩的两个人有了逃跑的想法,在陆井桐转身后交换了下眼神,一个拿起了地上的砖头背在身后,一个向许尧扑去。
“怎么,玩儿阴的?”许尧反扣着那人的手把他摁在墙上,那边陆井桐也及时回头躲开了准备砸下来的砖头。
陆井桐瞥了一眼躲在一边的苏夏执,平静如死水的双眸有了一点波动。他掐住那人的脖子,膝盖抵上他的胸口,拿起了刚刚那块砖。
见陆井桐手里的砖头高高举起,苏夏执瞪大了双眼,“陆井桐!你在干什么,你冷静一点!”
这砖头要是以他的力度往地上的人头上砸,那就不是小事了。
许尧将手里反扣着的人踹开,去拽陆井桐拿砖头的手。
“砰”一声,砖头在那人的耳边碎开,粗粝的碎片划破了脸,他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直到一阵警笛声后,陆井桐被几个人拉开。
“都蹲下!双手抱头!警察!”
陆井桐举起双手,对着地上脸色煞白的人笑了笑。
对面的警察拿着警棍,将警察证在他们眼前晃了一下,“有人举报群众斗殴,跟我们走一趟吧。”
苏夏执朝陆井桐眨了眨眼,用口型对他说,“我录音了。”
在走出巷子的前一刻,陆井桐在拐角处看见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
他没有在意,也懒得在意。
世界上要在意的东西那么多,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东西上。
一路上两个小混混哀嚎着喊“欺负人”,吵得他头疼。
还好被押进车里的时候是和许尧和苏夏执一起,要不然一路上都不得安宁。
但也没好到哪去,苏夏执从一上车开始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跟警察解释事情经过,又跟许尧抱怨为什么来得这么迟,伤口好疼之类的,许尧也顺着他,一点不见他烦。
只有自己盯着车窗外看流逝的风景,直到车停下,他们被带进所里。
那两个小混混先下了车,让陆井桐意外的是,警车的副驾上下来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一路上苏夏执的嘀嘀咕咕还是有用的,警察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不过那两个混混死不承认是自己动的手,两边都说自己是正当防卫,直到苏夏执把手机重新开机,将录音放了出来。
接着那两个混混被带走,留下他们三个面面相觑等着笔录做完。
“以后这种事情,先找警察,再通知朋友,知道了不?哎呀我说你们年轻人,动不动就能打起来......”
老警察喝了口水,“你们都是隔壁大学的吧?好好的周末,是给你们休息的,不是给你们打架的......趁着周末,去公园划划船也是好的......”
听他絮絮叨叨了一会儿,可算是能放他们走了。陆井桐也没再和许尧他们搭话,直接就离开了派出所。
陆井桐又摸了根烟,因为有点风,打火机点了几次都没着。他有些烦躁,将烟叼嘴里,随手将打火机扔进垃圾桶。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路边的灯也渐渐亮了起来。
前面路口站了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背影很高,估计要比自己还高上不少,暖黄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侧脸。
好像注意到了陆井桐的目光,那人转过身来,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陆井桐不知道他在对他笑还是在嘲讽,不过以他的经验判断,第一种情况大概是不可能的,很少有人会对他温和地笑。
“你报的警。”陆井桐说。
其实并不是要追究什么,他也只是好奇在巷子里看见的黑色人影是不是眼前这个人,仅此而已。
“是我。”那人很平静,语气淡淡。
陆井桐从他身边经过,留下一句:“多管闲事。”
他也不是第一次因为打架进派出所,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就是很别扭,心里莫名其妙堵得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郁闷得喘不上气。
他也没有回家,慢悠悠晃到家附近的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在夜色里没有目的地乱逛。
不知道喝了几瓶,陆井桐感觉自己有了些醉意。他皱了皱眉,路灯下他快看不清自己有几个影子,感觉昏昏沉沉,又有点庆幸。
他习惯在醉意中去找寻自己失落,难过或者愤怒的原因,可能不准确,但是又很准确。
因为人总是在清醒的时候选择逃避,选择为自己编造一个美丽的借口。为什么难过?为什么郁闷?可能是今晚风有点大,自己又穿的单薄;可能是派出所的警察太唠叨耽误了时间;可能是打架过后格外地累,还有呢?又或者要编个什么样的可能?
所有不外泄的情感,他习惯找个安静的角落,把自己灌醉了之后去想,喝醉的人最诚实,不论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
醉意朦胧里,他的面前浮现了苏夏执的脸。
陆井桐将酒瓶丢下,再狠狠地踩扁踢开,最后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那一瞬间,他好像知道了自己差点情绪失控对地上那人下杀手的原因,知道了为什么在无数次打架后自愈伤口的夜晚,今晚是最特殊的那个。
常在黑暗里的人不接触光,却会羡慕被柔和的光笼罩的人。
当许尧出现后因为误会给了自己一拳,后来一直将苏夏执护在身后的那些时候,他承认,他很羡慕。羡慕苏夏执被人在意,被人护着,被人关心。羡慕苏夏执有人撒娇有人抱怨。
而如果换成他,他大概连最初的那个电话都不知道该给谁打,警察叔叔说的没错,有事先找警察,而他只能找警察,别无选择。
羡慕过了头就变成了嫉妒,于是嫉妒在他本就阴暗的内心发酵成了愤怒与不甘,差点随着手里的砖头砸下去,差点砸毁了自己的人生。
毁了也没关系吧,反正他也只是个烂人,至少他们都这么说。
他突然有些后悔喝醉,自己真的很需要这个原因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谁又能改变什么呢?
或许今晚就应该像往常一样回去洗漱睡觉,将一些未明确的情感烂在心里,第二天再编个蹩脚的理由哄骗过自己,这事儿就算完了。
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眼前一片模糊是怎么准确找到家在哪的,钥匙插进去的时候他还短暂地紧张了一下,怕开错门。门开了后,他在门口看了一圈,确定家里没有其他人后才摇摇晃晃摸进卧室,倒头就睡。
*
“你不是认识他?怎么连他是哪个班的都不知道?”许尧看着一脸失落的苏夏执。
苏夏执将手里的小袋子递给许尧,“听说,之前只是听说,昨天不才算真正认识了嘛。”
“再说了,陆井桐又不住校,可能人家早上没有课就没来呢。”
许尧瞥了一眼袋子,里面估计是巧克力之类的小零食。他看着苏夏执因为期待而亮晶晶的眼睛,莫名感觉有点酸。
“你说陆井桐会不会要啊,昨天请他吃饭他也拒绝,巧克力会不会也拒绝啊,他喜不喜欢甜的呢......”苏夏执自顾自的絮絮叨叨,没注意到戴着口罩迎面走来的陆井桐。
倒是许尧及时叫住了他。
苏夏执急忙把袋子从许尧手里拿过来递给他,“谢谢你昨天帮我。”
陆井桐没打算接,许尧忙说,“拿着吧。”
他看见许尧悄悄在苏夏执身后朝他对了个口型:“求你了。”然后双手合上拜了拜。
这边苏夏执还在傻乎的举着袋子,一脸期待。
“拿着嘛拿着嘛。”
陆井桐抬手看了一眼手表,7:54,还有六分钟。
他接过袋子说了句“谢了,还有课”后转身一路小跑,成功在老师签到的前一秒到达教室。
他常坐在倒数第三排的靠窗位子,课上到一半的时候,阳光正好能洒在他的桌子上。
听了大概十分钟,他实在撑不住了,在桌子上趴下,感觉头有点疼。昨晚估计喝了不少,都这样了还能爬起来上个早八,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苏夏执的小袋子里装了一盒巧克力和一些糖,这礼物送的倒是很符合苏夏执的性格,一眼就让人觉得明媚,心情也好了很多。
下课后,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课表,上午没课了。又看了一眼微信,有两条好友申请,许尧和苏夏执的。微信里的人少得可怜,他并不喜欢社交。
昨晚倒头就睡,也没来得及看身上的伤口。刚刚上课那会才感觉有点疼了。家里估计没有药,他还得去一趟医务室。
到了医务室,他都做好了被医务室老头唠叨半小时的准备,结果那老头不在,有个年轻的医生在给一个小姑娘打吊瓶。
医生回头的那一瞬间,与记忆里昨晚路灯下那人的脸重合。
不过这次距离更近,光线足够,他的面容不再模糊。
“怎么又是你?”陆井桐说。
“怎么不能是我?”
那人见陆井桐不再说话,唇角一挑,胸腔漫出几分笑,手放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跟我来吧。”
“陆井桐是吧。”
陆井桐微微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眯了眯眼睛,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取下来,“昨晚警察局喽。”
“看到我很惊讶?你们杨老有点事儿,正好我今天轮休,就替他看一天班。”
陆井桐没再说什么,就在他对面坐着。
两个人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陆井桐有点不习惯。平时这时候杨老已经问东问西了,这人是在等自己先开口吗?那行吧,开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井桐纠结了一下开口:“那个......”
“我还以为你要在这坐一天呢,怎么,终于舍得说话了?”那人起身走到陆井桐面前,不由分说地捏住陆井桐的下巴看了眼他嘴角的伤,然后拽着他的手腕掀开袖子看了看手腕上的伤。
陆井桐挣开他的手,看清了医生的工作牌,他叫迟伏川。
自己的手被甩出去,迟伏川也不恼,“同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我不看看怎么知道给你开什么药?”
刚说完,门口又来了两个人。
许尧笑眯眯说:“迟哥,你真的在啊,欸,陆井桐你也在啊。”
迟伏川见着他还有旁边脸上有伤的苏夏执,板了脸,沉声训道:“站门口站好,还笑,不知道社会性聚众斗殴的后果吗?出事了怎么办?如果那两个人叫帮手怎么办?”
“能打又怎么样?三个学生,能拼过社会上那些混混?他们打架能带刀,能不要命,不怕蹲牢,无牵无挂的,你们也能?”
陆井桐觉得无牵无挂这一条还挺适合他。
许尧和苏夏执乖乖站好不敢说话,陆井桐觉得现在这个局面,自己坐着好像也不太像那么回事儿,但是现在突然站起来好像又很尬尴,只能坐好低着头。
他第一眼见迟伏川的时候,他一身风衣,身型笔直,这会儿近距离看他,星眸剑眉,棱角分明,神色宁静温和,这会儿严肃起来训斥他们,倒有了锋锐之感。
“我们知道错了,真的。”苏夏执小声说。“我们以后一定乖乖的,不惹事,不打架......对吧许尧。”
看着迟伏川阴沉的脸,许尧心想这下完了,迟伏川知道了不要紧,就怕哪天他和他爸谈生意的时候随口提上自己打架这一茬,这事儿要是被他爸知道了又得停三个月卡。
但其实迟伏川没那么多闲心思,许尧对他来说就像弟弟一样。之前他看那许尧吊儿郎当样就来气,时不时就想教训他一顿。不过自开学以来许尧身上的叛逆气息好像突然收敛了很多,暑假染的骚包的红毛这会也乖乖染回去了。
迟伏川看向苏夏执,所以说嘛,大概是因为苏家小少爷回来了。果然,还是得有人管着。既然有人能管得了许尧,那他自然也不用太费心了。
“行了,下次注意点分寸,拿了药就走。”迟伏川把单子给苏夏执,半推着把他们赶了出去。
“谢谢迟哥!改天去你家蹭饭!”
陆井桐站起来:“我的呢?”
“抱歉,忙忘了。”迟伏川忙着盯着他看,忘记他是来开药的了。
陆井桐身上深蓝色的海马毛毛衣,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样子。真的很想rua一下。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清瘦的男孩子,一直让他移不开视线。
单子给他后,陆井桐看着手里的单子,愣了一下,小声道了谢就出去拿药了。
正好杨老的短信也来了,告诉他马上就到,他可以回去了。迟伏川脱了白大褂挂在墙上,穿好外套下楼。
楼下的座椅上陆井桐正拿着手机摆弄,外面雨下得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不过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应该是停不了的。
他的车就停在外面不远处,他也很乐意送陆井桐一程。
“你没有课了吗?是回宿舍吗?”
陆井桐摇摇头,“回家。”
“走吧,我送你,车就在外面。”
内心短暂地挣扎了片刻后,陆井桐起身跟上他。天气预报说这雨得下一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与其等半天然后淋雨感冒,不如顺了这人的好意。
不过车停的位置离医务室的大门口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也就是说,还是得短暂地淋个雨。
迟伏川脱了外套,半搂着他,在陆井桐震惊之余又说:“我举这边你举着那边,然后我们跑过去,没问题吧?”
陆井桐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很诚实地举好,然后“嗯”了一声。
他在懊恼怎么答应得这么快,那边迟伏川搂着陆井桐的肩膀在窃喜愿望达成,毛衣手感很好。
终于到了车上,两个人都没被淋湿太多。迟伏川抽了几张纸递给他,“安全带别忘了。”
陆井桐将刚刚的外套叠好乖乖放在腿上。他系好安全带,刚刚雨大,是没看清这是什么车,现在上车倒是看清了。
见陆井桐盯着自己方向盘中间的标看了几眼,迟伏川无奈一笑,“医生是副业。”
这个回答好像让副驾的人更惊讶了。
刚刚在医务室陆井桐也注意到了,这个医生的手表价格不菲,以为是那种很厉害的某一科的专家,然后平时炒炒股搞搞投资什么的,没想到原来医生是副业。
他口袋里有一张刚刚迟伏川给的名片,刚才和拿药的单子一起递过来的。是一张心理医生的名片,上面的医生叫周熠。
他不知道为什么才见两面,相处不到两个小时,这人就能知道他有点心理问题。可能是医生的直觉,但是他觉得神奇。
其实他早就知道他大概不是个正常人,颓废,冷血,偶尔暴躁。他不懂怜悯,不懂积极,不懂什么是爱,但其实这并不影响他生活,即使被人贴上“坏种”的标签。
他觉得这个标签很好笑,是形容他?还是在说,因为他是恶人的儿子,所以被称为“坏种?”
大概还是形容他自己吧,因为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真正了解的他的母亲,已经在十年前丢下自己落荒而逃。而人前,他的父亲人模狗样,谁能把他和恶魔联想到一起。
而他的身上流着恶魔的血,是败类,是正在成长的还未显露棱角的恶魔。
“发什么呆?”在等红灯的间隙,迟伏川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唤回了他飘走的思绪。
“没什么。”
“名片上的医生是我朋友,也是苏夏执的表哥。他的名声很好,你大可放心。”迟伏川说,“你不想让许尧他们知道,可以让我陪你一起去。”
陆井桐皱着眉:“我和许尧不熟。”
当然不熟了,第一次见面就给了自己一拳,到现在他们俩的微信好友申请还没给通过呢。
“那你就是默认我陪你去了。”迟伏川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打开了微信二维码:“所以加个好友?”
真是莫名其妙。陆井桐想。
“我也没说要你陪我,”他推开伸过来的二维码,“我就没说我要去。”
“那好吧。”迟伏川收起手机,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名片?”
陆井桐扭头看向窗外。
“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过,你的眼神很空。”迟伏川自顾自地说,“你的眼睛很好看,但是我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很黯淡,像是随时会熄灭的蜡烛。”
“或者你理解为医生的直觉也可以,这只是我的建议,当然了,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或者觉得没有必要,可以在下车之后撕碎扔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到家了。”
陆井桐回过神,将口袋里捏着名片的手松开,转头解开安全带,看着迟伏川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他下车的时候没注意到放在腿上的衣服,随手一起带走了。到家了之后看着手里的衣服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衣服,他不打算扔洗衣机了,万一那个有钱医生的衣服很贵,洗坏了自己可没钱赔。
把外套放进水里泡了之后,陆井桐认命地打开微信,同意了许尧和苏夏执的好友申请。
“芜湖,我以为你不同意了呢。”苏夏执秒回,还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
“不怎么看微信,没注意。”
“没关系啦,哦对,巧克力吃了吗?”
得,巧克力应该是丢车里了。
他还是昧着良心回了一句,“很喜欢,谢谢。”
没办法了,谁让他爪子太欠,拿东西都能拿错。
“可以把迟医生的微信推给我吗?”他认命地给许尧发了信息。
很快那边推过来了迟伏川的微信。还好许尧没有多问什么,他就省得解释一番了。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刚刚迟伏川给他二维码的时候就应该直接扫的,不扫拍下来也行啊,现在加上也太尴尬了。
“怎么,想好了?”
“不是,您的外套在我这,我洗过烘干了,您有时间的话,我送过去。”
迟伏川乐了,这小孩一口一个您您您的,叫着也太生疏了吧。虽然自己也没比他大太多,但也不至于这就用上敬称了?
不过他确实对陆井桐很感兴趣,冥冥之中他觉得,他和这个小孩一定有不一般的缘分,他们的联系绝不会止步于此。
“这周末吧,你没课,我也不忙。”
他刚回完信息迟瑾延的电话就打来了。
“今晚的酒会你也得出席,不在医院吧?”
“不在,周熠今晚去不去,我有事跟他说。”
“大概率是会到的,周老今晚在,我也不清楚,你顺路接一下若星,看着她穿外套,别又冻感冒了。”
迟伏川拿了把伞,看了眼微信里陆井桐回复了一个“好”,就没再回复。这些事儿留到周末再说,以陆井桐的性格,大概是不会在微信里光凭聊天就能拉近距离的。
*
“什么啊,你大哥让的?”陈若星很不情愿地把外套穿上,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怎么看怎么别扭,“不是说参加酒会吗,穿了外套,我的高定礼服给谁看啊。”
“若星姐,你感冒不是刚好?”
“我不管我不管,哎呀出发出发,我就不信了,还能冻死我不成?”陈若星把外套丢沙发上,对着手机屏幕补了一下口红,哼着歌出门了。
迟伏川头疼地把外套带着,他说没用没关系,等下他大哥总有办法让她穿好。
果然,在门口迎接他们的迟瑾延看见只穿着一身高定露肩礼服的陈若星就黑了脸,目光冷冷地瞥向后面跟上的迟伏川,有责怪的意思。迟伏川无辜地摆摆手。
——别怪我,我提醒了的,她不听劝。
“怎么样,好看吗?没给你丢脸叭?”陈若星挽上迟瑾延的手臂,“我不冷。真的呢。”
迟瑾延从迟伏川手里接过外套担在手臂上,带着陈若星入了场。
“等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今天小涵和萱萱都在,我要跟她们待一起。”
“好不好嘛,衣服我等会就穿嘛。”
看着陈若星亲昵地挽着他哥的手臂说说笑笑,他哥弯腰听她说话,替她理乱了的头发,替她整理皱了的衣服,他倒是有些羡慕。
这放在两年前或者更早,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画面。他哥那么禁欲高冷,男色女色都不近的人,就这样栽在一个有点小作,有点幼稚的小女孩手上。曾经一度有传言他哥喜欢明星安淼淼那样的御姐,他当时就嗤之以鼻,这不,现在那些乱传谣言的媒体被火速打脸。
“迟总。”
迟伏川刚从服务生那边接过一杯香槟,就被人轻轻碰了碰杯。
那人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唇角勾起,金属眼镜框后藏了一双看狗都神情的狐狸眼。
“听说迟总在找我,怎么,准备找我共度良宵?”那人靠得极近,让人怀疑是不是下一秒就要贴上身了。
“滚远点。”迟伏川嫌弃地推开,“我们撞号。”
看周熠这副熟练撩人的狐狸精样,他有点后悔给陆井桐名片了,有一种送小绵羊入狼窝的感觉。
周熠推了下眼镜,摊开手,“没意思,你都不懂为爱做零。”
“刚刚迟哥说你找我,什么事儿说吧。”周熠看迟伏川犹豫着开口的模样,调侃道:“以我多年浪荡情场的经验......”
“正经一点。”
“好吧,以我多年从事心理治疗行业的经验,你好像有心上人了。”
迟伏川是对陆井桐感兴趣,但也没到心上人的地步吧,周熠纯属胡扯,迟伏川没好气地说:“滚啊。”
“我感觉那小孩可能需要心理治疗,就把你名片给他了,如果他去找你了,你多照看着点。”
“不是吧,小孩?成年了吗?”
“大一,成年了。”
周熠坏心思又上来了。能让迟伏川交代多关照点的人......有点意思。等他来了看看好不好看,符不符合他的口味,反正迟伏川也说了,不是他的心上人。
“你别打他主意,他才大一。”
“大一怎么了,我会所里的服务生好多都是大学生,怎么,大一犯法?”周熠切了一声,“行了,我知道了。”
参加酒会的基本都是熟人,各自举杯,谈论生意也好,谈论八卦也好,气氛还算融洽。
不过迟伏川看见了个有点面生,但是莫名熟悉的人。那人举着酒杯四处晃,往扎堆的人群里凑,似乎在努力和他们找话题,身上谄媚的气质显得与这酒会格格不入。
“那是谁?”迟伏川朝那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没见过啊之前,走啊,问问若星姐,她和她小姐妹一打听就出来了。”
陈若星忙着和小姐妹们介绍哪种小蛋糕好吃,迟瑾延在离她不远处谈生意,时刻关注着她这边的动向,见靠近她的人是周熠和迟伏川,就没再紧盯着。
“漂亮姐姐们,喝一杯吗?”交际花狐狸精周熠推了推眼镜,举着酒杯混进了女人堆里。
“什么风把周大少爷吹来了?”
“真是稀奇了,今儿周总居然没有带伴侣。”
“正好你来了,请我们周大帅哥评价一下,今天我们姐妹几个哪个最好看?公平一点哦。”
迟伏川站在陈若星身边不搭话,看着周熠笑眯眯地一个一个地夸。夸人词汇都不带重样的。
“那不行,那你也没选出来谁最好看。”
“酒会结束后,哪个姐姐跟我走,哪个就最好看。”
几个女人笑得合不拢嘴,这下周熠才切到正题上,“若星姐,那位什么身份,怎么没见过呢?”
陈若星摇摇头,“没见过呢。”
陈若星旁边的女生开口了,“你们都是大公司大集团的老总们,哪屑于认得一个暴发户?”
“我认识,陆生,陆总,前几天跟我爸谈过生意,怎么说呢,全身上下恨不得刻满‘我超有钱’的那种暴发户。”
“为人emmm......有些卑鄙,反正我爸跟他没谈拢,”那女生眨眨眼睛,故作惊讶地捂了嘴,“啊,这是可以说的嘛。”
“哈哈哈哈哈......”
“谁邀请来的?”
那女生吐吐舌头,“别忘了,我们这次酒会没有邀请函。”
陆生?
迟伏川总觉得明明第一次见面,却怎么看怎么熟悉,直到陆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回头隔空跟他举了举杯他才想起来。
陆生,不会是陆井桐的父亲吧?
太像了。
那双他很喜欢的,陆井桐的眼睛,此刻出现在这张脸上,眼里满是算计。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大概这就是没有眼缘了,有些人只一眼就让人想靠近,比如陆井桐,但眼前的陆生,只一眼就让他觉得厌恶。
陆井桐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两个跟班,甩不掉的那种。
在食堂吃饭吃得好好的,苏夏执拽着许尧就过来了,端着餐盘坐在他对面,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就开始自顾自地聊天。
“我跟你讲,我周末有个话剧表演,可是我台词还没背下来。”苏夏执皱着眉头,用筷子将盘子里的肉丸扎了好几个洞。
“好烦哦,早知道当时就不报表演系了嘛。”
许尧弹了下他脑门,“好好吃饭,吃完我陪你背。”
“那陆哥呢,你下午有事吗,要不要一起?”
陆井桐摇头,“没时间。”
苏夏执打开了学校论坛,“陆哥你平时看学校论坛吗,我跟你说,论坛里好多人夸你帅呢,真的。”
许尧在一边不说话,却没忍住打开论坛看了一眼。
不过就是说陆井桐是什么什么颓废系让人不敢接近的那种帅哥,往下翻翻那下面还有夸自己帅的帖子呢,苏夏执怎么没看见?真气人。
他打开那张有自己照片的帖子,发现是自己某次篮球赛的照片,评论区全是小女孩们“啊啊啊我要嫁给他”之类的花痴语录。但是他往下翻着翻着就看到了一些他比较满意的评论,
“可是你们没发现吗,他有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他们一直都在一起。”
“对对对,是一个卷卷毛的男生,那个弟弟也很可!!!”
“可是我觉得他们基情满满欸......”
“对哦,不是一个专业一个系的,甚至都不是同一个学院的,但是还是形影不离的欸。”
“嘘,别被正主看见了,万一他们介意然后避嫌,我们磕什么?我们悄咪咪的。”
这才对嘛,这才是大学高质量女生们该干的事,磕吧磕吧,正主一点都不介意。
许尧不自觉地笑起来,顺便收藏了帖子,把那几个评论点赞后截图,在思考怎么不动声色地让苏夏执看见。
“喂,傻笑什么,菜凉了。”苏夏执推了一下看着手机傻笑的许尧。
陆井桐轻轻笑了一声,“大概是......有对象了?”
苏夏执愣住了:“啊?!”
“什么啊,你什么时候谈的,我怎么不知道?你瞒着我是吧?”
许尧忙解释说他不是他没有。
只能帮你到这儿喽。陆井桐挑了挑眉。许尧应该是能懂他的意思的。
“我先走了。”
陆井桐走出餐厅,收到了许尧的微信,“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小夏生气了。”
“哄吧,我又没谈过,我不知道。”
突然觉得,好像身边多几个朋友没什么不好的,哪怕不和他们说话,看他们日常打打闹闹也会心情舒畅。
其实跟许尧他们接触,一开始他也是拒绝的,他并不习惯跟不熟悉的人一起吃饭,不习惯下课有人等,不喜欢上自习的时候有人陪着,他都不喜欢不习惯,不过这两个家伙硬闯入他的世界,他居然觉得还不错。
两个人在他面前叽叽喳喳,有时候自己也会被他们的情绪带动,不自觉插句话,或者不自觉笑起来。
这样吧,就这样下去,也挺好的。
*
“嗯?”
陆井桐把钥匙拔出来再插一次,还是没打开门。仔细一看,原来是门锁被换了,地上还有换锁后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碎屑和小零件,在地上格外显眼。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转身准跑。
“回来了,我的儿子。”开门的人穿着西装,醉醺醺地说。
他一把拽住准备跑的陆井桐,陆井桐手腕被禁锢,另一只手摸向口袋。掏出手机还没打开,就被眼前的人拿走狠狠摔了出去。
“爸爸都同意你出来自己住了,私自换锁是不是不太听话?”
“滚开。别碰我!”陆井桐被他摔在地上,就着这个姿势往他小腿狠踹了一脚,“你也配称为爸爸?”
陆生有点醉了,眼睛很花,根本看不清陆井桐在哪,到处都是残影。他抓起啤酒瓶乱砸,碎片劈里啪啦响,砸到第三个的时候,他听见了陆井桐的闷哼,应该是被划到了。
也正是这一声,他好像找到了陆井桐在哪。
“谁辛辛苦苦养你长大?要不是老子,你他妈早死透了。”
他解开有些勒住脖子的领带,又摸了一块啤酒瓶碎片。陆井桐捂住刚刚被啤酒瓶碎片划伤的额角,感觉有点喘不上气,好像坠入大海深处,没有停靠点,没有氧气,也没有希望。
“我求你养我了么?!”
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他明明可以反抗的,他明明有能力把眼前这个人摁住暴揍一顿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这时候,他都会呼吸困难,都会止不住的颤抖,半点力气使不出来。
或许他真的很需要看看心理医生。
陆生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在他脸上狠狠甩了一耳光。然后拿领带在他脖子上绕了两圈,末端握在自己手里。
“我们,”陆生喘着粗气,“你,我,我们流的是一样的血。”
“你不是总说我恶心?哈哈哈哈哈哈,没用的,因为你也一样,你跟我一样恶心,你永远别想摆脱我。”陆生把领带收紧,陆井桐拼命把他往后推,喝醉的人简直没有痛觉,被打了多少拳也没有反应。
陆井桐咬着牙:“我们永远不一样。”
“亲爱的儿子,为什么就不接受我呢,跟我好好过日子,别一天天总想着跟我吵。”
他的双手还在收紧,陆井桐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拼命拨开他的手,他快喘不上气了。
“我让你死就得死,就像这样。”陆生得意地看着手里的领带和奄奄一息的陆井桐,然后突然松开手,看着他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然后他举起了手里的啤酒瓶碎片,狠狠扎在了距离陆井桐脖子一公分处的墙上,“或者这样,知道了吗?”
陆井桐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大口呼吸着,祈祷着这男人能快点发疯结束,不要再折磨他了。
“爸爸最近谈了个很大的项目,你想不想听?”陆生拿了一个盛满红酒的高脚杯,端在陆井桐面前。
“滚啊。”陆井桐接过杯子,摔碎后迅速捡起碎片,扎进陆生的腹部。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讲给你听。”陆生腹部的西装衬衫被染红,他抓住陆井桐的手,把碎片拿出来扔掉,好像刚刚被扎的不是他一样:“爸爸要赚很大一笔钱,然后咱们就不住这个出租屋了。”
“住一个,很大的,你跑不出去的别墅。你现在不跟爸爸住没关系,爸爸那房子小,我知道你不喜欢,你会乱跑。”陆生带血的手抚摸上陆井桐的脸颊,“爸爸知道,你在生气,气我没时间陪你,乖一点,我们要不了太久,以后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生活了。”
“求你......放过我,求求你......”陆井桐推开他,颤抖着站起来,“要不然,你就杀掉我。”
“活着,宝贝儿子,我怎么会舍得你死?”陆生摔门而出。
一地的酒瓶碎片,撒掉的啤酒和红酒,还有陆生的外套和领带,都静静躺在地上,陆井桐觉得他的人生可能就像这乱糟糟的屋子,很乱,很没有道理,也很没有希望。
他摸索了一块碎片紧握在手里,手里的刺痛让他一点点在绝望的深海里沉没。十年来,他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自从陆生的事业有了些起色后,手里有了钱,连报警都不管用了。
他当然想过反抗,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在关键时刻腿脚发软,浑身颤抖,严重时会有耳鸣或者视线模糊等症状。他曾自嘲着想过,他还小,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想着长大了一定要打死他,陆生怎么对他,就怎么还回去。
可实际上,长大后,有了将他揍倒在地的资格后,却动都动不了。好像连老天爷都向着陆生那边。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上辈子干了什么对不起陆生的事情,这辈子让他赎罪来了。
他还能怎么办呢,自我了断,不是没想过,但是又替自己不值。陆生没得到惩罚,抛弃自己的妈妈没得到惩罚,那些视而不见的亲戚们没得到惩罚,凭什么用自己的了断结束这场长达十年的,荒唐的闹剧?
但是陆生说得没错,他流着和陆生一样的血,他颓废,暴躁,他迟早会变成陆生那样的怪物,祸害下一个人。
假如他真的走了,陆生会后悔吗?
他不想知道,反正他走了,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管他是喜是悲,都将跟自己没有关系。这个暗灰的世界,不会因为他走了而明亮,但是起码,死亡的尽头是他所希冀的希望。
当碎片碰上手腕的时候,陆井桐余光瞥见了卧室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迟医生的外套。
今天是周六,和迟医生约好了的,明天要还给他的,不能失约,他才见过我一面,不能让他对我的印象是失信的小孩。
还有许尧和苏夏执,苏夏执的演出也在周末,我答应了的,答应他一定会去看的。他们是朋友,不能失约,他们会不高兴的。
终于说服自己后,他筋疲力尽地擦着脸上的眼泪,将碎片丢出去,靠着墙缓缓晕了过去。
*
陆井桐醒来后浑身酸痛无比,伤口处撕裂着疼,他依旧半靠在墙上,这是他昨天晕倒前的姿势。屋里没有什么变化,该碎的碎,只是地上的酒有些凝固,他身上的血也是。
他扶着墙站起来,看见了桌上的盒子。他绕开啤酒瓶碎片来到桌边,是一部手机,装在盒子里还没有拆封,旁边有一串崭新的钥匙,盒子下面有一张字条:
“小桐,爸爸爱你,不要离开爸爸。”
陆井桐嗤笑着撕掉,然后拿起盒子里的手机准备摔掉,却又瞥见自己之前的那个,被陆生摔出去粉碎的手机,不得不向命运妥协。
果然,老天都站陆生那边,他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他重新登上微信,看见了迟伏川的短信:“下午五点可以吗?”然后外加一个咖啡馆的定位。他回复,可以的。
瞥了一眼时间,两点四十五。
他伸手看见手心被划破的伤口,准备收拾好再去,起码不能这么狼狈。
但是他又觉得不对劲,再看一眼墙上的时钟,发现已经四点五十了。刚刚他打开的是新的手机,时间并不准,而现在,只剩十分钟。
他匆匆忙忙洗了一把脸,将手里的血迹冲洗干净,套了件外套,戴上口罩就出发了。
这个点的车又很不好打,导致他到咖啡馆门口的时候,已经五点十五了。
*
“真的呢,他最近跟我们走得挺近的,晚上小夏的话剧他还要来看呢。”电话那头的许尧说。
“不那么闷了,偶尔会被我们逗笑。”
迟伏川看了看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过去了十五分钟,他抬头看了眼窗外,瞅见了一个急急忙忙的身影,八成就是陆井桐了。
这次的见面其实他很期待。最近这些天许尧一直在跟他汇报陆井桐的情况,按许尧的话来说,就是眼里能看见光,不像个死气沉沉的木偶人了。
苏夏执和许尧都很关心陆井桐的精神状况,校园论坛里有关他心理疾病的传言半真半假,不管怎样,让他开心起来总是好事,至于他是否愿意接受心理治疗,这都是之后的事情。
迟伏川挂掉电话,没等到眼睛亮晶晶的陆井桐,等到了一个把自己严严实实裹起来,眼神又是灰暗无光的小孩。
“抱歉,我来迟了。”陆井桐没有坐,朝迟伏川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把衣服递给他,“实在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我就不打扰了。”
迟伏川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在陆井桐转身的瞬间拽住了他的手腕,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他拽出了咖啡店。
“您干什么?”陆井桐手臂上有伤,不好使力,没能挣脱开,几乎是被拖拽扔进了车里。
“怎么回事?”迟伏川关上车门,拽掉了陆井桐的口罩。
他嘴角破了一点儿,脸上有还没消肿的掌痕,额角的伤被刘海挡住,眼下一片乌青,看着迟伏川的脸,眼里慢慢氤出眼泪。
“你不要管我。”陆井桐甩开他的手,又被强势地拽过来查看。手心的伤口被看见,手腕的,手臂上,还有脖子上的勒痕,迟伏川都看见了。
他不知道迟伏川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迟伏川能看出来他受了伤,但是他在泪眼朦胧里看见了迟伏川紧皱的眉头。
居然有人心疼他欸。
迟伏川看他转过头抹眼泪,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尝试着靠近给个拥抱,但是陆井桐并不赏脸。
最后还是他强硬着把人拽进怀里才算抱上了。陆井桐愣了一下,从最小声的呜咽到真正崩溃拽住迟伏川的衣服大哭起来。
他觉得自己今天矫情了,如果今天不见迟伏川就好了,就不会有这种铺天盖地的委屈,压得他喘不上气。
放在之前,他可能会把家里收拾好,洗个澡,将伤口上了药,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不会哭成这样,也不会委屈。至少在下一次见到陆生之前,自己不会情绪崩溃。
“没事了没事了,哭出来就没事了。”迟伏川轻轻在他背上拍着。
迟伏川没有问原因,没有逼他陈述伤口的由来,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拍着背,摸摸头,直到陆井桐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然后通知司机,让他把车开往医院。
“去哪?”陆井桐拽着他的衣服没放。
“医院,伤口处理一下。”
“对不起。”陆井桐松开手,看见迟伏川的肩膀湿了一片。
迟伏川笑着捏了捏陆井桐的脸。可能是他的眼睛偏圆,加上有点没擦干净的眼泪,还一直倔强地抹着眼泪,像一只耷拉着耳朵和尾巴,委屈至极的小狗。
“什么对不起对不起的,要是觉得对不起我,等下你就跟我说说是谁欺负你,嗯?”
陆井桐乖乖坐着,低着头神游,迟伏川拿完东西回来了他都没注意到。
“外套方便脱吗?”
“嗯。”陆井桐反应过来,脱下外套放在一边,重新坐好。只是他的眼神淡漠,神情麻木,透露出一种机械的迟钝,仿佛被抽去了灵魂。
“陆井桐?陆井桐?”迟伏川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陆井桐还是没什么反应,他有些着急地问:“听得见我说话吗?”
他一双含泪的狗狗眼看向迟伏川,捂着心口,小声说:“迟医生,我好难受,我好疼,我快死掉了。”
迟伏川感觉他的心都被揪起来了,密密麻麻的疼。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轻声哄着,“怎么会,我们上完药就没事了啊,不哭不哭。”
上药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弄疼陆井桐,这小孩一声不吭,只有疼狠了的时候会微微颤抖一下,他只能把动作放得再轻一点。
“好了。”迟伏川摸了摸他的头,“我们小桐真乖。”
——小桐,听话,乖一点
——爸爸最喜欢乖乖的你了
——不乖的话,爸爸会生气的
陆井桐狠狠颤抖了一下,然后拼命摇头:“不......”他拽住迟伏川的衣角,“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
他拼命拽住不松手,仿佛松手后自己就会掉入万丈深渊。迟伏川紧紧握住他颤抖的手,“我不走,我不走,我一直陪着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不好?是谁欺负你?”
“回家......我想回家。”陆井桐说,他又想到了什么,“不行,我还要去看小夏的表演,我答应他了的。”
“小夏那边我帮你说,他不会怪你的,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迟伏川帮他穿好外套,牵着他的手带他离开了医院。在车上,陆井桐呆呆地报了家庭住址,甚至连门牌号都报了。
他安安静静坐着,等迟伏川转头望向他的时候,陆井桐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下车后迟伏川把他打横抱起来,到门口后从他的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开门后眼前的场景让他呼吸一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地的玻璃碎片和少许血迹,还有一些貌似是酒的液体干涸的痕迹。
发生了什么?陆井桐遭遇了什么?他刚刚在医院大致猜测了一下,陆井桐身上的伤基本上可以判定为家暴所致,而他脖子上的勒痕,完全可以构成杀人未遂。
——陆生
脑海里莫名出现这人寒冷的双眼,那双和陆井桐极其相似的双眼,此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陆井桐的伤跟陆生脱不了干系。陆生大概率就是家暴陆井桐,让他生病的畜生。
他把陆井桐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转身给周熠打了个电话。
“陆井桐今天来找我了,”迟伏川捏了捏眉心,“情况有点糟糕,我觉得得尽快劝他接受心理治疗。”
“哦对,调查一下陆生,这人可能是陆井桐的父亲。”
迟伏川打完电话后尽量放轻了声音,收拾好一地狼藉。准备煮个粥,却发现他家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叫了外卖,等陆井桐醒了之后简单吃点东西。
*
“周总,您要的资料。”
周熠笑着接过,朝她抛了个媚眼,“谢谢菁菁姐。”
他没有仔细看,大致翻阅了一下,就拨通了迟伏川的电话。
“陆生的资料,给你念念啊。”
“陆井桐还真是他儿子,你猜得真准啊。十年前离过婚......有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症,然后......有非常严重的家暴倾向。”
“十年前他老婆就是因为受不了家暴离婚,财产房子什么都没要,也没有争夺儿子的抚养权,现在在国外,基本上是销声匿迹了。”
“但是据说这几年来他的病好了很多,大概是胡扯的吧,人前装一装的那种。这十年里陆井桐报过警,不过好像没什么大用。”
“对了,陆井桐的伤势讲给我听听呢。”
迟伏川叹了口气,“手腕手臂上还有额头,被啤酒瓶的碎片划伤,脖子上有严重的勒痕,大概是领带勒出来的。我进他家的时候,一地的玻璃碎片和血迹。”
“勒痕?他疯了吧,他这不是杀人吗?”周熠难得严肃起来,“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已经不只是心理上有问题了,我觉得他精神上也有问题。八成是个暴力狂精神病。”
“陆井桐睡了吗?等他醒来了你看他情况怎么样,如果还行,就问问有没有什么能说的,想倾诉的,然后问问他愿不愿意说说他和他爸之间的事情。如果他愿意说,你就跟我通着话,我大概记录一下。”
电话那头迟伏川回复好的。
周熠重新把资料又看了一遍,暗骂这玩意真特么不是人啊,十年,十多年的折磨,搁谁谁不发疯?
而且陆生这么严重的双向,大概率也遗传给了陆井桐。得尽快让他接受治疗,防止那小孩想不开有极端的想法。
“周总,有位姓赵的先生找。”
周熠头都没抬,“请他进来。”
那位姓赵的先生自顾自坐在周熠的面前,微笑着说:“好久不见。”
好熟悉的声音。
周熠抬头,愣了一秒后,镜片后的狐狸眼露出玩味的笑意,“赵先生,你不是最了解我吗,我不和患者以外的陌生人闲聊。”
他在桌下握紧了拳头,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在这场无声的博弈里,云淡风轻的人才能获得胜利。
“我知道,我在赌,赌你没把我当成陌生人。”
“赵成宪,那我明确告诉你,你赌输了,输得很彻底,所以滚吧,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周熠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慢悠悠喝起了咖啡。
“我们真的没有重新在一起的可能了吗?小熠,我很想你,想到快要疯了。”赵成宪拽住他的手把人往怀里带,周熠挣扎开,杯子里的咖啡毫不留情地泼向他。
“滚开。”
“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是我混蛋,我向你赎罪,我保证以后会对你好的,不会干那些混蛋事了。”赵成宪‘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下,“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
周熠嘲讽地看着面前跪下的人,和两年前的姿势,语气,一模一样。好像有多虔诚,有多卑微一样。
“赵先生,您和两年前一样令人作呕。”周熠拨通了宋菁的电话,“叫保安,这里有人骚扰我。”
赵成宪被保安拖走,周熠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小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喝多了,被人算计了......”
“是他,是他勾引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求求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啊小熠,我爱你,我只爱你......”
周熠觉得有点累,两年前赵成宪恶心的嘴脸不断在眼前浮现。他随手将刚刚泼赵成宪咖啡的杯子丢进垃圾桶,喃喃自语道:
“故意走散的人,永远不要相逢。”
大概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陆井桐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没有做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好像有温暖柔和的光一直包围着他。
迟伏川拨弄了一下他有些乱了的头发:“醒了?吃点东西吧。”
“麻烦您了。”陆井桐接过迟伏川盛好的海鲜粥,尽力扯出一个笑容。
他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海鲜粥,还有被打扫干净的屋子,觉得眼睛酸酸的。对他这么好,要怎么回报啊。
“明天周一,有课吧?”迟伏川在他头上轻轻拍了拍,“请假吧,休息一天,我陪你。”
陆井桐抬头,呆呆地看着他。迟伏川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怎么愣着了,我照顾了你大半天,你抽出一天时间陪陪我不行?”
“我当你默认了啊。”
慢悠悠喝完粥后,陆井桐蜷缩在沙发上。刚刚睡过觉了,这会儿没有半点睡意。
迟伏川坐在他旁边,“学的什么专业?”
“绘画。”
怪不得,他的房间里有很多颜料和画板,还有几张已经完成的,很精致的画作。
“这么厉害。”
陆井桐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
迟伏川拨通周熠的电话,继续和陆井桐聊天。
“为什么不住校?和室友处不来吗?”
“不是。”陆井桐摇摇头,“本来是住校的,但是爸爸不高兴,会去宿舍找我闹事,我没办法,只能在校外租房子。”
陆井桐有些紧张地看着迟伏川,迟伏川捏了捏他的后颈让他放松下来,点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喜欢妈妈,她不要我,她自己走掉了,她说我和爸爸都是败类,是坏种,是恶魔。”
“我不喜欢爸爸。”
“我不想让他找到我,我躲起来,但是还是能被他找到。”
“他说他爱我,我觉得好恶心。”
“我想反抗,但是我好像生病了,关键时刻我就没有力气了。”
迟伏川把他搂进怀里,“我带你看医生,别怕,以后都不会怕他了。”
怀里的人带着哭腔,“救救我吧,我好像不想活了,救救我吧......”
陆井桐今晚意外地乖巧,问什么就说什么,基本上把家里的情况都跟他说了。
不过他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什么好事,陆井桐好像是在濒死前最后一次求救,他把自己当成最后的希望,所以会紧紧拽住自己,如果放任不管,那可能后果不堪设想。
“我接受治疗。”陆井桐说。
如果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想抓住。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很想,亲手杀掉陆生。
*
——
陆井桐躲在桌子底下,看着陆生拽住母亲的头发,狠狠砸向桌角。
“妈妈!”
他冲过去把母亲搂在怀里,“别打妈妈,求求你......”
陆生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妈妈是个骚货!滚开。看我不打死她!”
他被拎起来扔向一边,无力地看着妈妈求饶,看着爸爸疯了一样踹在妈妈身上。
妈妈望向他,目光带着他不理解的怨恨。
——
“妈妈,妈妈你要走了吗?”陆井桐从房间里跑出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见妈妈笑得这么开心。妈妈拿了一张薄薄的纸,告诉他自己解脱了。
妈妈要走了。
“带我一起吧妈妈,求求你了,我不要跟爸爸在一起......”
妈妈脸上的笑意凝固在脸上,转为愤怒,狠狠拽开陆井桐揪着她衣服的小手,“带你一起?哈哈哈哈......”
“你以为我为什么受这么多苦?带你走?”
“你和你爸一样,都是神经病!都是暴力狂!他那样的人渣能生出什么样的儿子?坏种,滚开!”
陆井桐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母亲拖着行李箱,飞快地离开了这个家。没有回头,没有丝毫留念。
——
他听见的最多的,最恶心的话,就是陆生说的,“那女人走了,爸爸只有你了。”
母亲走后,陆生的情绪愈发不稳定起来。有时候竟然能把他错认成母亲。
但每次打完他后,又会抱着他忏悔:“爸爸爱你......对不起......”
他不知道陆生把他当什么,陆生对他有疯了一般的占有欲。甚至有一段时间把他关起来,不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
他想着,等等,再等一等,等他长大就有能力反抗了,等他上大学,就跑到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没能等来长大后能和他抗衡的自己,等到了一个一辈子都斗不过他的废物。他也没能跑到陆生找不到的地方,陆生把他从宿舍拽出来,在角落里对他拳打脚踢。
——
晚风有些凉,他拢了拢外套,一步一步走着。他一直想去看海,想在没人的时候慢悠悠在沙滩上闲逛。
而今终于实现了,倒也有些失望。沙滩并不柔软,走在上面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片上。大海也一点都不好看,没有波浪,没有反射的月光,黑乎乎一片。
他好像看见了大海里被黑色海水包裹的光亮,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应该是没有看错的。
他一步步朝那团光亮靠近,从刀子一样的沙滩踩到柔软的海水里,然后再进一步,再进一步,直到海水没过他的头顶。
他在海水中沉浮,努力寻找大海深处的光亮,却发现原来大海深处和海平面一样,一样的,浓稠如墨汁的黑。
原来看错了啊,哪有什么光亮啊,真让人失望。他就说嘛,他的人生那么灰暗,哪里来的光,哪里敢奢求光啊。
*
“醒醒,快醒醒,听得见我们说话吗?”周熠抓住他的肩膀拼命摇晃。
他给陆井桐做了个催眠,让他直面内心最恐惧的画面,一开始只是冒冷汗,流泪,到后来呼吸不畅了起来,心跳也快得不正常。
如果这会醒不来,可能会一直沉浸在梦里,逐渐分不清是否活在现实世界。
“陆井桐?陆井桐?快醒来!”
他们叫了足足五分钟,陆井桐的呼吸才慢慢正常,心跳也没那么快了。在一声声呼喊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吓死我了。”迟伏川把他抱在怀里。
陆井桐伸手抱住他,“好难过......我好像快要死掉了。”
周熠趁着他不注意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以防万一,“很棒哦小朋友,很配合。”
“没事了没事了,那都是梦,醒来就好了,醒来就没事了。”
陆井同摇摇头,“不是梦,那不是梦。”
那些所有,都是他这十年来所切切实实经历了的,那不是梦,是写实。
他抱着迟伏川抹眼泪,还好还好,还好他醒来了,他真的真的,很贪念迟伏川的拥抱。
周熠写了个单子让宋菁把药拿来,一脸无语地看着迟伏川哄小孩一样抱着人又是哄又是擦眼泪的。
堂堂集团副总,现在是什么样子,真没出息。
“药按时吃,下个星期再来一次。”周熠也顺手摸了摸陆井桐毛茸茸的脑袋。
陆井桐整理好情绪从迟伏川怀里出来,说了句“谢谢医生”。
周熠目送他们离开,不由得想到,真是可怜的小孩。摊上这么个混蛋的爹,只能说命太苦了,希望迟伏川的出现能让他好受一点吧,以现在陆井桐对迟伏川的依赖程度,迟伏川对于他的治疗很有帮助。
不过看迟伏川对他的上心程度,他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我的病,许尧和苏夏执知道吗?”陆井桐问。他昨晚爽约没去看苏夏执的话剧,有点愧疚。但今早就收到了苏夏执的微信。
“你是不是生病啦,要快点好起来哦~”
然后附上了几张话剧表演的照片,照片里平日古灵精怪的苏夏执穿上了军装,神情严肃庄严,像个保家卫国的勇士。
“这是许尧拍的,嘿嘿,好看吧?”
“他们知道,他们也很关心你。”迟伏川帮他拉上外套的拉链,“我们都很关心你,所以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好不好?”
“人生最值得欣慰之处便是,每一天都有结束的时候,昨天是,今天也不例外,每一个难过的日子都不例外,都会结束的。”
陆井桐轻轻笑了,“知道了。”
“说好今天陪我的,不准反悔。”迟伏川在一家蛋糕店面前停下来,“我想吃蛋糕。”
“好。”
迟伏川让他选,他面对琳琅满目的小蛋糕们挑花了眼,最后指向角落里的巧克力蛋糕。他很喜欢吃甜的,但是距离上一次吃甜食是什么时候来着?
想起来了,是不久前苏夏执往他口袋里塞了两根棒棒糖。
他们坐在靠窗那桌,能看见外面人来人往的车流,看见小孩拿着气球撒野一般地疯跑,看见谁家的小狗赖在烧烤摊不走,看见卖烤红薯的奶奶笑着和旁边的行人说话。
好像也没有很糟糕,一切都没有那么糟糕。可能是以前封闭自我,根本不愿意抬眼看看,当然不知道世界是有颜色的,不会一直黯淡无光。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吃蛋糕,没注意到迟伏川的目光,正温柔地看着他。
“那个......”陆井桐才反应过来,他是陪迟伏川吃蛋糕的,最后蛋糕就在自己这边,迟伏川面前空空如也。
“这下想到我了?”迟伏川笑道。
陆井桐手忙脚乱地用勺子挖了一点,递到迟伏川面前。
“不嫌弃我?”
他摇摇头。他还怕迟伏川嫌弃他呢。
迟伏川握住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吃了那一勺蛋糕,“这么甜啊。”
陆井桐忙低下头,小声问:“还要吗?”
刚刚被握住的手腕处还残留着迟伏川手心的余温,他的心颤了一下。
脸红了,第一次见面冷着脸说他多管闲事的酷小孩一去不复返了。
“就是买给你的,我不吃。”
“哦莫,哦莫哦莫,”陈若星提了一袋蛋糕踩着高跟鞋‘嗒嗒嗒’走过来,“伏川啊,这是谁家小孩?”
陆井桐闻声抬头,看见了一位漂亮姐姐,他眨眨眼睛,不知道这个时候需不需要他开口说话。
“我家的,行了吧。”迟伏川笑着回复,看向陆井桐的时候,果不其然,又脸红了,这下红到脖子根了。
“哎呀哎呀,这么好看呢啊,你哥知道吗?要不要我保密?”陈若星亲昵地坐在陆井桐身边,从她的袋子里掏出了两个姜饼人小饼干放在陆井桐面前。
“不用......啊,谢谢姐姐。”
“随你随你,”迟伏川无奈地看着陈若星给他塞饼干,临走还摸了摸他的头。
他真是不理解了,怎么每个人都要摸下陆井桐的头呢?有什么吸引力吗?
“我走啦,我去公司找你哥了。”
陆井桐见陈若星出了蛋糕店的门就转身回来了,眼里带着一丝笑意,亮晶晶地看着迟伏川。
迟伏川没忍住,伸手也揉了揉他的头。
这谁忍得住啊,这小孩眼睛亮晶晶的时候就像个摇尾巴的小狗,谁不想rua一下。
“她是我嫂子。”迟伏川拿纸巾把他嘴角的巧克力酱擦掉。
“真好看。”陆井桐认真地夸道。
*
“小陆怎么样啦?”苏夏执问。
“周哥给他开药了,这种心理疾病,肯定得慢慢治疗。”
“但是还是好生气哦,你听伏川哥说了吧,脖子上的勒痕欸,致死的欸,为什么有人这么坏啊,对自己亲生儿子下狠手?”
许尧叹了一口气,“禽兽不如了这。”
他一边说一边感慨,学校的论坛还是有点用的。要不是论坛里有人猜测陆井桐可能有心理疾病,他和苏夏执估计都看不出来,只会觉得他性格孤僻一点闷一点了。
他对抑郁症以及双向也是有一点点了解的,这种看似轻飘飘,甚至被认为是“矫情”的心理疾病,最难治疗,最难痊愈。
光靠药物没有用,还得靠自身的意志力以及能完全恢复的决心,也要靠身边人鼓励,万一某天让他收了刺激,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毕竟这种心理疾病的致死率极高。
他想想都觉得后怕。其实如果那天,陆井桐受伤的那天,如果没有被迟伏川发现,会落得个什么结果,他想都不敢想。
不过以目前的状态来看,一切都应该在慢慢变好了。
不过他怎么觉得伏川哥这么不对劲呢......再怎么说,陆井桐都算是个跟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怎么就对他这么好?他是这么热心的人吗?还是说,另有所图?
“你想什么呢?”苏夏执轻轻锤了一下他。
“你觉不觉得伏川哥对陆井桐太好了?”
苏夏执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好像是欸,但我才回国不久,跟伏川哥不熟,万一人家就是很热心呢?也说不定。”
“说到出国想起来了,我跟你讲哦,我一点都吃不惯国外的菜,我就想吃米饭,那边不是意面就是牛排,我都腻死啦。”
“还有,国外的美女超热情的,会对你抛媚眼的那种,帅哥也是,会笑着对你吹口哨,可撩了。”
许尧看他一脸花痴样就不爽,在他脸上掐了一把。“玩嗨了还回国干什么?去国外找个金发碧眼的美女过呗。”
“切,我听许阿姨说你在这里乱谈恋爱,让我回来管管你,别霍霍人家小姑娘。”
“谁说我谈恋爱了?”
“哼,你就差把‘花心’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长了一副有几百个前任的样子。”
“哪有几百个?我就谈过一个好吧?”
苏夏执扑到他背上,许尧顺势背着他,“你居然都不告诉我,还是不是好哥们了?哪家小姑娘,漂不漂亮啊?”
“你要听吗?”许尧说,“不是谁家小姑娘,是男生。”
苏夏执在他头发上狠狠揪了一把,“蛙趣......你快说你快说,这你都不告诉我?”
“不对不对,你先告诉我还喜不喜欢他了。”
“当然不喜欢了啊。”
苏夏执莫名松了一口气。
“陪我喝一杯,就今晚吧,我把迟大哥也叫着。”
迟伏川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好把陆井桐送回了家。
“今天很开心,谢谢你陪我。”迟伏川拍了拍他的头。
陆井桐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也很开心。”
接着他就直接开车去了周熠发的地址,那家酒吧的老板和周熠是朋友,所以他们平时聚一下或者是谈事情都会去那里。
不过周熠说陪他喝一杯,听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估计遇到什么糟心事了。
他是最后到的,他大哥和周熠已经在房间里等他了。
“我来迟了。”迟伏川倒了杯酒喝下去,“自罚一杯。”
迟瑾延也倒了杯酒,跟周熠碰了碰杯,“最近有点忙,伏川又整日赖在医院,很久没聚过了。”
“这是对职业的忠心与热爱。”迟伏川笑着说,“医院这两天有点忙,过一阵我就回公司帮你。”
“最近出什么事了吗?”迟瑾延问。
今天晚上的周熠很安静,一改往日风流洒脱的性子。要是放在平时,这会已经叫了好几个男孩进来陪酒了。
周熠闷声喝了一杯,“赵成宪来找过我了。”
这个回答让两人都是一惊,随即都皱起了眉头。
赵成宪?不就是那个劈腿后还一把鼻涕一把泪求原谅的渣男吗?就这还好意思再找上门?
周熠一直都是玩得花的那种贵公子,跟他的长相一样,像个魅惑人心的狐狸精,会撩会说情话,本来以为他起码得再疯个几年才能踏实下来安安稳稳谈恋爱成家立业,谁知道两年前突然间就处了个男朋友。
一开始都还好好的,他也收了花花公子的不正经心思和那个姓赵的好好谈恋爱,但就在‘周公子收心’这类话题人尽皆知的时候,赵成宪居然跟某个夜总会的小鸭子睡了。被周熠知道后还在极力推脱自己的罪责。
当时迟伏川和他哥怕周熠恋爱脑不忍心对他怎么样,也就没让周熠处理赵成宪,他们俩找人把他揍了一顿,然后取消掉所有和赵家的合作项目。周熠当时也和今天一样,让他们陪自己喝一杯,第二天醒来还是那个贵气的公子哥。
但时隔两年了,他居然还有脸找上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有这个自信。既不是初恋,他那德行也不配叫白月光,凭什么觉得周熠会和他重蹈覆辙?
“我觉得挺傻逼的,好不容易认真谈个恋爱,碰到个傻逼。”周熠一杯接一杯地喝,“两年前恶心我,现在又来恶心我。”
“要不我再给他抓来揍一顿?
周熠摇摇头,“不用,不用理他,看他像个小丑,也挺搞笑的。”
迟瑾延举杯,“那今晚过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
*
陆井桐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大致算了一下最近欠迟伏川的一些费用,他去医院迟伏川上的药,迟伏川给他买的小蛋糕还有周熠心理治疗的费用,算完后分开发给了迟伏川。
他坐在窗前,支起了画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很想画画,画什么他还没想好,但是他的脑海中频频出现迟伏川温柔的笑眼。
所以他索性随心走,画了第一次见到迟伏川的场景。那会他站在路灯下,一身黑色风衣。光照在他身上,在深秋有些凉意的夜晚,显得格外温暖。
画完后他思考了三分钟要不要把他送给迟伏川,又想到人家那么有钱,随便找个画师画的肯定比他画的好看多了,还是别送了。
正准备把画收起来的时候,楼下传来了阵阵猫叫,由远及近,估计已经跑到他们楼下了。陆井桐顺手拿了一瓶牛奶和两个面包下了楼。
果然,小猫在黑夜里亮着一双绿色的眼睛,奶声奶气地叫着。走进一看,是一只受了伤的小橘猫,后腿的猫毛已经和血液混在一起结了痂,脖子附近好像也有伤口。
他打开面包,在上面淋了一点牛奶,一点点喂给它,小猫小口小口吃,时不时用脑袋蹭蹭他的膝盖和手心。
小猫吃饱了不吃后,陆井桐把他托起来就着光看它的伤势,脖子处的毛有些厚,他不能确定伤口在哪里,只能轻轻掐住小猫的小脸让它不要乱动,这才看清楚伤着哪儿了。
他很想把它带回家,但不知道小猫会不会被突然发疯来他这的陆生发现,只好放弃了带他回家的念头。他把面包和小猫一起放在地上,给它拍了张照,然后上楼找个纸箱下来。
但当他找到了纸箱,里面叠了两件旧衣服后下楼后,小橘猫已经不在刚刚的位置了,但是地上的面包还在。他叹了口气,把面包放进纸箱里,将纸箱放在不挡道的小角落,打开手电筒找了找,还是没有找到。
按理说小猫受了伤不会跑太远的,但是他绕了一圈都没找到。
没办法了,小野猫的话,一般都是到处溜哒的,今晚不饿着它就行,如果明天还来,他会再次下楼喂。
他上楼后无意往楼下瞥了一眼,看见对面楼里一个穿黑色卫衣的男生正在上楼,看着有些眼熟,感觉在哪见过,但是灯光太暗了,他没看清。
回家后看了一眼手机,他的钱被退了一半。
药费还有小蛋糕的钱什么的,都被退回来了,他回复了一个‘?’后,迟伏川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这么客气啊小朋友。”
他不习惯有人叫他小朋友,不由得耳朵一红,“应该的。”
“你的心理治疗费用我等会转给周熠,至于剩下的吗,先欠着吧。”
“我,我多久还?我有钱的,还得上。”
“这么厉害啊。”
“真的。”
“好啦,我知道,下次见面请我吃饭好了,你不会......不想和我再见面了吧?”
陆井桐忙否定,“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欠了您好多......”
“我甘之如饴,行了,你早点睡,晚安啦。”
陆井桐也回了句晚安就挂了电话,电话那头迟伏川声音低沉,莫名地很撩,好像就在他耳边说的那样。
迟伏川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来了,如果这次迟伏川收了他给的费用,两个人差不多就两清了。他和迟伏川真正有接触是在校医务室,可是那天陆井桐只是代班。
再后来是因为他拿走了迟伏川的外套,所以才有了下一次见面的机会,也顺带有了被迟伏川带着去找周熠这事儿,其实到这儿,他们就应该结束了。
他有了周熠心理治疗医院的地址,没必要让迟伏川陪着去,除了这样,也再找不到什么理由和他见面了。
还好还好,还好迟伏川给了他一个机会。他不懂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就是莫名其妙地很想和他见面,他也不想搞懂是什么原因,他在想下次见面该留下点什么,或者带走什么,才能争取到他们下下次见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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