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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唯你是青山

昭华灼灼不见青山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十六岁那年,我遇见了惊艳我一生的人。那年桃花漫漫,我红了脸,却没想到三年以后却红了眼。我想,最难熬的并不是等爱的过程,而是等爱消失的过程。苍天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想遇见他,可再有一次机会我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主角:穆寒清和,步亦山   更新:2022-12-26 13: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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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穆寒清和,步亦山的其他类型小说《江山如画唯你是青山》,由网络作家“昭华灼灼不见青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十六岁那年,我遇见了惊艳我一生的人。那年桃花漫漫,我红了脸,却没想到三年以后却红了眼。我想,最难熬的并不是等爱的过程,而是等爱消失的过程。苍天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想遇见他,可再有一次机会我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江山如画唯你是青山》精彩片段

我叫穆寒清和,是大周朝的嘉宁公主,穆寒是我的姓氏,如你所见真的很不常见。我的名字叫清和。因为父皇在给我起名的时候加上了他的期盼,他希望他的江山海晏河清,所以我叫清和。

你想的没错,我有个弟弟,大周朝的太子殿下,很不幸的,他和我一样没能逃脱注定的命运,他叫穆寒清宴,哈哈哈,有一个人跟我分担父皇的这份期许,我开心多了。

虽然我也想像拥有其他大家闺秀那样听起来柔软的名字,但是周围的嬷嬷都和我说这是一个好名字,连母后也说我身为皇家的公主,和她们不一样。好吧,看在父皇把清河郡连着周围一千五百户都给了我做封地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承认了这个名字吧,谁让我是父皇的心肝小宝贝呢。

我从小就和京城里其他的郡主、县主们学的不一样,我从小就去宫里的崇文馆读书了,那是我五岁那年,父皇那天早上到母后的寝宫把我直接抄了起来,打包去了崇文馆。

父皇一定是嫉妒我能够得到母后更多的关心,一定是的!!!

不过,崇文馆读书的日子好快乐啊,老先生的胡子是怎么留那么长的,我得好好研究一下,他念书摇头晃脑的样子好可爱呀,正好试试我最近的新作。

第二天先生告假了,是我前一天从树上带下来的小青不可爱吗,我可是犹豫了好久才把小青送给他的。

我知道了,我好像给他茶里加的松针我忘洗了,这肯定不是我的错,一定是小路子忘了提醒我。

今天的父皇好严肃,虽然他看起来有点老但是很有威严。不对,竹雨姑姑说那叫成熟,我的父皇其实好厉害的,他好像什么都会,他抽空出来会亲自教我骑马、射箭,他还给我找师傅教我练功,我宣布他是我最佩服的人,没有人能超过他。

有的时候他也有点可怕,上一次,我去上书房偷听墙角的时候,都看见他把两个大臣都骂哭了呢!好可怕,有个大臣在出门的时候还摔了一跤呢,幸亏我跑的快,没人知道我在外面偷听过,我真是太机智了。

父皇不许我再送先生礼物了,好忧伤,不送礼物怎么能快速增进师生感情呢?

父皇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可好玩了,不过他总是和我说朝堂上的事情,我不太爱听,怎么父皇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要提起那些糟老头子,不过我还是很喜欢父皇的,所以这些话我都认真听完啦。

父皇说母后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遇见母后是他一生的幸运,我觉得父皇一定是哄母后开心的,我在御花园见过容贵妃。容贵妃,她很漂亮,要是与母后相比的话我还是觉得我的母后最漂亮,他还生了一个女儿,是我的妹妹,不过我没有见过她几回,她平时一直和容贵妃住在漪澜宫,她不喜欢骑马,也没见过她来崇文馆读书,我虽然不讨厌这个妹妹,但也不喜欢她。

悄悄和你们说,你们不能告诉别人。我其实不讨厌容贵妃,因为父皇从来都不让容贵妃靠近他,每次哪怕是打了照面,父皇从来都不让她在视线里多待一会儿。

后来,竹雨姑姑私下里跟我说,父皇是怕母后多心,父皇是个好男人。竹雨姑姑说的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好男人就是要能管的住自己。

不过这么多年,我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一次是在我去崇文馆读书的第二年,外面朝堂上那几个就会耍嘴皮子的糟老头子,为首的好像就是那个叫什么镇国公的,就是他,他可坏了,他竟然联合那几个老家伙说父皇到现在都没有皇子,要给父皇选妃,我讨厌死他们了。

我记得那是一个菊花凋谢的秋天,下朝的父皇没有去看母后,听冯公公说,父皇一回到建章宫就摔了杯子。整个宫里的气氛都怪怪的,那天我走到御花园假山的时候,有两个宫女在那嘀嘀咕咕,说以后宫里要多几个娘娘了,我也不会是父皇最喜欢的孩子了,我当然没有忍着,我把他们抓出来狠狠地罚了一顿。我父皇才不会这么干呢!不过,父皇他真的不会吗?

这天晚上,我悄悄从凤华阁溜了出来。父皇真是的,把我放这么远,害我要走好远才能去找母后,我决定我现在到明天早上暂时不喜欢父皇了。

去母后宫里的一路上有惊无险,路上没有任何一队侍卫发现我,我潜到了母后的寝殿里,却发现母后在偷偷的哭。今天父皇竟然没有来陪母后,我决定一直到明天晚上都不喜欢父皇了。我想进去跟母后说,没关系你不要怕你还有我呢,但是我怕母后说我大晚上的乱跑,我没敢说话。后来我又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男孩,要是我是男的母后就不会哭了。

我又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屋里,躺在床上我想今晚一定要想出个办法来,外面那些莺莺燕燕的女人一个也别想靠近我的父皇,可办法没想出来我就睡着了,好气,我决定第三天也不喜欢父皇了。

母后竟然主动跟父皇说要在宫里办一场赏花会!!!

这怎么可能,这时候菊花都没有了,来御花园赏草吗?

还是小路子打探回来说母后下帖子邀请的都是公侯府里的姑娘,这赏花会更本就不是赏花的,是赏人的!!!!

我该怎么做呢?

我要把她们通通打出去!

好像不太现实......

对了,要是她们都来不了明天的赏花会就没事儿了。

我要出宫!

出宫!

可父皇他现在不能信任,不能去找他要侍卫。我得找个帮手!

帮手当然是教我武功的师傅呀,虽然他在教我的时候很严厉,也不爱笑,但是每次我听墙角被人察觉的时候都是他带我飞的!毫无疑问,就是他了!

果然,他听到我的要求的时候只是扬了扬眉头,就答应了。这么平淡,亏我还准备一套声泪俱下的说辞准备用来说服他,连带着让我出宫的兴致都降低了不少。

我们趁着夜色出宫一路上躲过了各路巡逻的侍卫,悄无声息地到了宫门外。

我环顾了四周,拿出了我在御药房顺出来的一大袋巴豆粉,足足有三斤,这可是废了我好大的劲儿才搜干净的,不过就是那个药童去解手的时间也太长了些,直到我搜刮完药粉他也没回来,改天得和毛太医说说给他看看,年纪轻轻的身体别有什么毛病给耽误了。

“师傅!咱们出来了!”

“嗯。”

真无趣,每次都不能多说几个字,我看呀他就该去寺里剃个度,修闭口禅什么的最适合他了。

“我们先去镇国公府吧。”

“好。”

......

这就是怀着满腔兴奋出宫之后我和我师傅的第一段对话。

“宁远侯府。”

“嗯。”

“护国公府。”

“嗯。”

......

我和我师傅忙了一晚上,其实主要是我师傅。终于在天亮之前把他们都照顾到了。幸亏他们这些人的府邸都在宫墙边上,不然一个晚上我们也跑不完。

这天夜里京城可谓是人声鼎沸!热闹极了!

我不说,谁知道是我干的呢?我师傅他那么闷的一个人肯定不会说的。

于是我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谁也不能叫醒我,除了我的父皇!!!

我是当天晚上睡醒的,头一天晚上太累睡了整整一天。

直到掌灯时分,冯公公突然来晃醒了我。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陛下传您一起去用晚膳那。”

我是半清醒半迷糊地被冯公公送上了步撵的,一进建章宫我就发现父皇正坐在桌子前等我,桌上都是我爱吃的菜!!!

今天撞大运了?行动这么顺利,又有好吃的!反正令我开心的是在那之后很久也没有人上书要选妃了。

加上一句,我后来听小路子说当天还多大臣都无故没来上早朝,被父皇各罚了半年俸禄呢!真是太好了!好的还想再多来几次!

第二次不开心的时候是母后怀上弟弟的时候,自上次选妃失败之后,一年多母后就怀孕了。

我亲眼看着母后宝贵她的肚子,母后告诉我,弟弟就在她肚子里面,平时总给我准备吃的用的的竹雨姑姑也是忙前忙后。就连父皇也是!他送了好多东西给弟弟,虽然我的东西从来都没少过,可我还是不开心。

我开始很少去母后的宫里,她有时来叫我,我就推脱书还没念完,一会儿还要去马场跑马......反正我就是不想去。

情况一直持续到母后生产,母后生产那天我还是没忍住去了,就看见他们出出进进,一趟又一趟地跑,我突然很害怕,不知等了多久,我听见一阵哭声,父皇他们都喜笑颜开,是弟弟吧。

好了,我知道了,现在我有个弟弟了。

我谁也没打招呼自己一路走回了凤华阁,晚上,我的思绪很乱,漫无目的地出了屋子漫游,就听到有小宫女议论。

“大皇子长的可结实了呢!”

“是吗,是吗?”

“我姑姑正是凤阳宫周嬷嬷的好姐妹,周嬷嬷可是亲眼看见刚出生的大皇子了,这还能有假?”

......

我心里突然好想去看看,看看这个突然到来的小家伙。

我有一次悄悄钻进了凤阳宫,在偏殿,我看到了他,小小的一团,好丑,不过看在他是我弟弟的份上就不计较了吧,过两年还是得在京城的小姑娘好好挑一挑,这要是长大了这么丑,谁家姑娘能看得上他。

我真正释怀是在弟弟满月的时候,因为那天父皇当众宣布了他的名字,穆寒清晏,哈哈哈,好名字,真是好名字!我突然一点都不讨厌他了,他好可怜!

对了,有件事儿忘跟你们说了,这件事很重要,就是在我出宫为京城添热闹的那天,师傅去井里帮他们改善水质的时候,我因为无聊,翻到了隔壁的院子,说到这就来气,一般人家谁家把池子挖到墙根底下啊!

我一翻过去看见的就是一池子的水,幸亏我这功夫也不是白练的,我抓住了墙边那棵大树的树枝挂在了上面。

本公主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挂在树上就挂在树上吧,师傅干活向来利落,肯定一会儿就能来救我了。可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男孩算怎么回事?

“你也是偷着跑出来玩的吗?”他小声问。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只是想为各家带来点贡献啊。

“嗯,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那你找到什么好玩的了吗?”

......

本公主不跟他一般见识,我想了想掏出了师傅晚上怕我饿,给我准备的云片糕。

“我有这个。”

他接了过去,打开油纸包,眼前一亮。

“谢谢你。”

我也谢谢你,大哥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呆着了,不然我等不到师傅回来就得被发现。

终于师傅回来了,他把我从树枝上又拎回了墙头上。

“小妹妹,再见!”

大哥,别再见了,我今天晚上就没来过。

这个小男孩就是我后来遇到的一个大混蛋,他叫步亦山,是成国公的儿子,国公府的小世子,他那天是去建安侯府做客得,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让小路子去悄悄打听了,就是这小子没错!关于我和他的故事就是后话了。

随着我和弟弟慢慢长大,日子过得一直都很轻松。我原以为我们一家四口就可以这么一直和和美美地过下去。

直到我十六岁那年,阴差阳错地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我无忧无虑的人生走向了一条和预想之中完全不同的路......后来想来,也许父皇早就预料到了一切......他的很多安排我后来才看明白,才了解到,他是个好父亲,也是一个好皇上,但是我觉得他一得一生过得好累。

我爱我的父皇、母后和我的弟弟,我爱我的亲人,这条路上我明白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但是我这辈子做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后悔!


“太蠢了!”

“你是怎么做到,十个圈,九个没套中,还有一个套人家老板脖子上的!”

“啊,我不是故意的。”

“这个圈它有自己的想法。”

“哈哈哈哈哈”,周围的吃瓜群众发出了洪亮的笑声。

我:......

我真是脑子抽了才让这个蠢货帮我去套那只小狗的!

“套的挺好,下次别套了......”

我当时是怎么想不开让这个蠢货帮我套圈的,他套了五轮了,居然一个也没套中!!!关键是他还这么委屈!!!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我!穆寒清和!又又又出宫啦!不过我已经长大了,我今年十五岁了,上个月刚刚及笄。当然不是带着仪仗出宫,那么麻烦的事情我才不干!本宫...这叫微服私访,替父皇体察民情,你看我还带回来这么多考察成果。

小路子:公主,您是指泥人、糖葫芦、桂花糕、甜果脯小灯笼、街边劣质的画像......吗?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一片为了大周鞠躬尽瘁的心!

套圈的那个叫傅明睿,是我的忠实死党之一。虽然他看起来有点......蠢,上回掏人家鸡窝竟然还让人家大公鸡叨的好几天不能坐着,他在我心里的地位嘛,就比我的亦山哥哥矮那么一点点而已。对了跟你们介绍一下,我最喜欢亦山哥哥了,我的亦山哥哥他是一个大帅哥,虽然我知道他现在叫李子峰,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吗,我当然理解了,我现在也不叫穆寒清和啊,我叫苏凉云。

关于这个名字我是深思熟虑过的,苏是我母后的姓氏啦,这个没什么好解释的,重点是这个凉云啊,先生曾经教我说,这天一刮冷风凉下来,密布的云彩就会下雨。真是太完美了,父皇不是说他喜欢海晏河清,风和万里嘛,我就给他下雨!!!

正好给他的天下农田浇浇水!!!

我贴心吧。

我们接着说我的亦山哥哥,他呢长得可好看了,我听京城里的姑娘都说他是温润公子,世上无双,我不喜欢这个,我就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他笑起来就像郎朗的明日,我经常在他笑的时候偷偷看他,他笑的时候侧脸就像冬日的暖阳一样温暖,天底下怎么就出了亦山哥哥这样好看的人!不过他扭过头的时间好长啊,直到我看向别处他才转过来。

亦山哥哥会不会喜欢我呀?

应该不会的吧,我好像没什么值得他喜欢的,我既任性,又没什么女孩家的样子,他才不会喜欢我。

说天下谁跑的最快,小路子说是曹操,因为人家都说说曹操曹操到,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是他步!亦!山!

你看,他这不就来了。

“凉云,好久不见。”

他逆着阳光走来,长身玉立,身形仿佛融进了阳光里,让人看不清他嘴角的笑意。

又是他,怎么每回我出来逛街都能遇见他?不过他还是穿的一如既往的骚包,今年锦绣坊新出的浅紫色的飞云纱裁成合体的外袍,满身都是银子的味道。我发誓这一刻吸引我目光的不是他这身衣服而是他的笑容。

“给。”他伸出手,掌心里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

不知道是天太热,阳光太刺眼还是他今天太好看,我鬼使神差地把这块玉佩揣进了怀里。

“咳咳,傅明睿你今天不套中就别想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刚刚我好像看了他很久哎,我突然感到有点心虚,心跳也有点加速,手也不知道往哪放,摸索着顺手拽住了他的衣袖,我......拽住了他的衣袖!!!完了,我的手怎么不停我的使唤!

我紧张地冲傅明睿那个憨憨喊了一句后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根本就没发现我的小动作,我放下心来,他根本就不在意的嘛,肯定是我想多了。

不出意料,这回十个圈,傅明睿又没套中。

“凉云,我......”,这个没出息的,不就是没套中吗,竟然还要哭了,嫌弃!那我的小狗怎么办啊。

“我来吧。”步亦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果然,这就是好男人的模范吧,在女孩子遇到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的的男人都很值得信赖,比那些就会编故事骗小姑娘的好多了,所以姑娘们,要擦亮眼睛啊,那些磨磨唧唧遇事直往后缩的男人可千万不能选啊。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步亦山一上场就是不一样,几息间狗狗就已经在他怀里了,那是我的狗哎!快给我啊!算了,本公主大度,让他先抱一会儿吧。

“傅明睿,你看看人家,一个圈就套中了。”

“凉云,你等我回家练练,我下回肯定给你套中。”傅明睿在一旁摩拳擦掌。

“有我呢,傅明睿你还是赶紧练练骑马吧,不然下回打马球你再从马上掉下去。”

傅明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凉云,你看它在冲你作揖呢。”正在卖呆的我一回头就看见步亦山这个假正经的正抓着那条小白狗的前爪向我比划。

他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没经过我同意就撸我的狗,我让你抱着,没让你撸它啊!。

我从步亦山那个大混蛋手里抢过了小乖,对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小乖,它真的好乖呀,我把它抱过来之后就在我怀里一动不动地趴着,我坐在酒楼包间里的时候,它会把脑袋放在我胳膊上。

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在意带不带傅明睿吃饭,你可以看看我们现在桌子上的菜,冰糖扒蹄、开洋蒲菜、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醋熘鳜鱼、水晶肴肉、八宝鸭......

不超过五个人的饭局,他点了二十八个菜......

还好,不是花的我的银子。

“凉云,你看今天我帮你带回了小乖”,步亦山在我们几个人酒足饭饱后,指着在桌下啃骨头的小乖说,“多少也有点苦劳吧。”

“嗯......就算你有吧。”我心里暗暗警惕了起来,怎么看他这句话都觉得不怀好意,我穆寒清和可是很聪明的,只要我注意了他肯定坑不到我。

“算是啊......也行,既然凉云也觉得我有功劳,不如今天这账凉云帮我们结了吧?”

果然,这个大混蛋一开口就是要坑我,可我已经答应他了呀!混蛋!我的月例是要攒着给母后办寿辰的,下下个月母后寿辰,我要把她喜欢的鸳鸯宝石手钏买回来啊,那个鸳鸯宝石红绿双色,上次陈王妃进宫说是在藏珍楼看见了这块宝石,母后听了还和竹雨姑姑讨论了好几次呢,步亦山这个大混蛋,耽误我给母后买礼物,可现在这个情况......我可以说不嘛?

大概他是看出了我囊中羞涩,其实才不是呢?本公主也是每年能收到清河郡的税收的,才不是什么穷光蛋!!!就是一时之间银子有点不凑手而已......

“其实不付也行,我换个要求,凉云答应我可好?”

“啊,你说。”只要别让我出饭钱,别的我还是可以答应的,你说他要是提什么非分的要求,没关系的,我可以让师傅揍他。

“那楼下正好有人在摆摊卖李子,凉云可否送我几个李子当谢礼呢?”

“呃......”

害我紧张了半天,原来就是这个要求啊,我都已经想到要怎么让师傅帮我找回场子了,看来步亦山这个大坏蛋今天没打算算计我,就这个小小的请求骂......我还是能答应的。崇文馆的先生教过的,人和人之间礼尚往来就该诚恳交往,我们接受了别人的好意就应该以同样的态度或做法回答对方,我都懂的。

“小二!小二!”

“小的来了!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我掏出一锭碎银子扔给了小二,“本公子觉得楼下那个李子不错,你去替我买些来,剩下的我也不要就赏你了。”

老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不一会儿,我们包间的桌子上就多了一篓李子,看着这小二腿不长办事效率还挺快,我站起身来正想给他们分李子,就看见步亦山把整篓李子都拿到了脚边。

我:??????

步亦山,你想干嘛!我的内心在嘶吼。

“李子峰!你能不能要点脸!”

还好我还有点理智,没喊错名字。

“今天可都是我出的力,这些李子都归我,你们没意见吧?”步亦山那个小气鬼冲着剩下那三个问。

“没意见。”

“没意见,我们没意见。”

“傅明睿,你呢?”我不死心,非要问问那个还在打扫盘子的吃货,或许我就不该问他的,因为他是这么回答我的。

“啊,啥,你们说啥?这个狮子头不错,你要不要再吃一个?”

啊~,是我错了,死党也是有不靠谱的时候的。

就这样,这篓李子一个不少都归了步亦山,我们没吃完的菜一盘不剩都给傅明睿打包了,总之就一点都没浪费,也挺好。

我们今天的聚餐还是挺圆满地结束了。

晚上,成国公府,步亦山的贴身小厮,看着摆在书房里的一篓李子,拿出了一个,咬了一口,“真酸!世子买这个干什么!”

凤华阁内灯火通明。

我在书房里一边啃李子一边赶功课,没错我今天出宫玩的代价就是要熬夜赶功课,尊贵为大周朝的嫡公主也是要写作业的,步亦山那个小气鬼不是化名李子峰吗,我啃这个李子就当时解气了。

写着写着不知怎的,我突然看向了书架上摆放的诗经。

先生好像教过我《诗经》里有一篇,叫卫风,卫风中说,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步亦山今天送了我玉佩,我送了他李子......

天哪,他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吧?!!!!!


在发现他可能喜欢我之后,很长时间我都没有去宫外和他们一起玩了。其实我没有那么没心没肺,也没有那么天真,我只是不喜欢互相算计,勾心斗角的生活。

这天小路子又给我送来了邀约的帖子,我想了想还是要去的,要是亦山哥哥真的喜欢我,大不了明年求父皇给我赐婚就是。

不巧的是,出宫那天下雨了,我想了想,还是出了门。

今天的雨有些大,傅明睿估计是被家里看住了,其余的两个人也没来,我站在约定的茶楼二楼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今天的京城和我往日看到的不同,因为凌晨突然间下的大雨而人烟稀少,往日里街边的小摊也少了许多。雨总是会停歇的,经过刚才的暴雨如注,现在的雨已经是细细的雨丝。

无意间我看见了一个身着淡紫色衣袍的俊朗公子撑着伞独自走在京城的街巷之中,似乎正在欣赏这雨中景色,不知不觉间他随着街市特有的青石铺就的街道走到了一个竹楼门口。

竹楼旁有一幡,上书,“玉瓯暖刷鹧鸪斑。”

来人正是步亦山,前几次见面他好像看出了我喜欢紫色,每次见我的时候都穿着这身淡紫色的衣衫。

他看着幡上的字,轻轻念道,“金鼎浪翻螃蟹眼,玉瓯暖刷鹧鸪斑。”

我在竹楼二楼看着他在那沉吟,觉得他今天还挺顺眼,起了调戏他的意思,既然他今天要装深沉,我就和他演上一演。

“道人行路煮温山,绝怜佳味少人攀,如今风雨尚未停歇,楼下公子若是清闲无事,不妨上楼来品上一杯。”

他抬头看向我,眼中多了一丝惊艳,我今天穿的是一身鹅黄的的衣裙,只用一根白玉簪,眼如点漆,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浑身气质清丽脱俗,乌黑如瀑的长发被同样颜色的鹅黄丝绦高高束起,神态悠闲,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想这样的我......亦山哥哥应该会喜欢吧。

“既如此,在下就叨饶了。”

烟雨朦胧,我没有看出这时他心中涌动的思绪。他抬步上了楼到我身边的茶桌挪开凳子坐下,招来小二添上了几碟茶点,茶楼不大,点心却出人意料地精致,我从来都没告诉过他们这个茶楼是我的产业,皇家的产业,东西怎么可能不好,当然我不会说的,在宫外我不是穆寒清和,我只是苏凉云。

楼外景色正好,我没有管他的动作,只看了他一眼,又回头接着看着楼外的雨色。

“李兄好兴致,如此雨天不在家静心读书,反倒出来闲逛,他们几个都没来,今天恐怕只有我们了。”

“苏姑娘说笑了,不想来的,又怕只缺了我一人,看着雨小了些,便想着在来的路上随意走上一走,往日里不出来行走倒是不觉得,这京城初春的雨景,也别有一番滋味。”

出乎意料的是他今天没有叫我凉云,反而是叫了苏姑娘,我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就陪他演了下去。

“公子何以见得?”

“柳袅烟斜,雨后寒轻,行人一棹天涯,墙头红粉,深院谁家?”,细雨如雾,京城明丽繁华映在蒙蒙细雨中竟也显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今天的亦山哥哥很不对劲,往日里他才不会这样说话。

“烟笼月清霞,离乡期云差,不见去年人,无处见桃花。经过这一场暴雨想来京城的桃花不知被砸落了多少。”

“苏姑娘,喜爱桃花么?”他是演上瘾了么?我不是很喜欢现在的氛围。

今天奇怪的很。今天他一直都没有叫我的名字,看着他走到我的身旁笑道:

“姑娘在这茶楼喝的竟然不是茶,而是酒。”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够我身边摆放的酒坛,还好,应该是我想多了,步亦山这个人一如既往的厚脸皮,他今天摆出这样的姿态应该就是想蹭我的酒。。

我把手中酒杯往回一缩,同时挡在了酒坛上面,警惕地看着他 。

“这是上好的秋叶白,二十两一坛,我可是难得奢侈上这么一回。”

“再说若是心中自有雅致心意。又何必在乎身处何地,杯中所饮何物?世间万物本该随心才好,过于执着于拘泥的形式,反倒辜负了眼前美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向他解释了这样一句,这和我平时的风格也不相像,许是今天暴雨的缘故,看起来今天我和他都有点中邪。

我刻意往后退了一步,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我有些心慌。

“桃花......桃花明艳,开时玉蕊楚楚,如燃起的粉红火焰,绚烂无方,的确很美......不过......罢了”

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并没有让他听到后面的那句话,其实我想说的是父皇和母后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桃花林里面,母后最喜欢的就是桃花,而我不是......

我喜欢御花园的牡丹。

无他,只因牡丹是花中之王,而我本就是牡丹!

可是看着步亦山的样子,我还是没有告诉他我不喜欢桃花,母后的生活看起来,万人之上,锦衣华服,可我总觉得她不快乐,母后最喜欢桃花了,因为当初她和父皇就是在桃花林相遇的。

“那苏姑娘就是喜欢这桃花了,在下也以为,若是能在林中桃花漫天飞舞的时候,抚琴一曲,定是人生一大乐事。”

我回过身,似被酒意晕染的眸子半眯着看着他。

突然觉得是我自己矫情了。

桃花绚烂多姿,我为什么不能喜欢桃花呢?,喜欢什么花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论喜欢什么花,我还是我,并没有改变。

想到这里,我不再纠结喜欢什么花,而是把身旁酒坛中的一个推向了步亦山。

“人人都说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既然李兄自认是读书人,不若即兴吟上一首?”

果然,自古以来最能收买人心的就是钱财,你看他接过酒坛,嘴角抑制不住笑容的样子,真蠢!

四周原本正在喝茶的茶客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这个竹楼里除了茶小二之外就剩 下了两个人,也是我和他,我们一个叫苏凉云,一个叫李子峰。

可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此刻茶楼里的只是苏凉云和李子峰而已,从来都不是穆寒清和和步亦山。

春风尔来为阿谁,蝴蝶忽然满芳草。

秀眉霜雪颜桃花,骨青髓绿长美好。

称是秦时避世人,劝酒相欢不知老。

“好!”我向他举杯示意,随即一饮而尽。

“再来一首!”

......

归来商山下,泛若云无情。

举觞酹巢由,洗耳何独清。

浩歌望嵩岳,意气还相倾。

......

“别喝了,尝尝这的茶点,很不错。”步亦山,夺下了我手中的酒杯,他的声音温暖得让我几乎感受不到初春吹来的风的寒意。

我看着楼外的景色就不想顺着他的意,略带嫌弃地看了桌上的茶点一眼。

“腻了,不吃。”

“凉云,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你看他果然装不了太久,又开始叫我凉云。

“你喜欢桃花,我以后叫你灼灼可好?”

“灼灼......”

是我想的那样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是用来恭贺新婚的歌,也是送嫁的歌。在新婚喜庆的日子里,家人送新娘出门,大家簇拥着新娘的轿子向新郎家走去,一路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它的意思是祝愿一家和顺美满。

所以,亦山哥哥他......是...真的......喜欢我?

我感到脸上发烧,也有些不知所措,我站在原地,一直都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他的话。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害羞,第一次听到有人向我表明心意,我害羞了,害羞到不敢接他的话。可我还没真的想好,我想我总要找个话题把他岔开。

“那我叫你亦山可好?”

步亦山闻言一愣,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不放,他看向我的时候虽然依旧笑着,但是却多了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此话怎解?”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不过在与他对视的时候,我在他的眼神深处,发现了审视。

心念至此,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是觉得我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有所怀疑吧。

我害羞的心思此刻也收了起来,他的性格就是这样,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又傲娇又臭屁!

我不再看他,露出一个略微张扬的笑容,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我本就无需考虑太多,因为这个天下,没有人能欺负我。

“峰者,又名从山,主登峰造极,同义为峯,是为山之近也,再说你叫子峰,就是小山的意思啊,小山又不是大山,就也行吧,所以我想你要是想要取个别名,还是叫亦山合适一点。”

我没有回头,他说话的声音太小,我没有听见,“凉云......你要等着我,等我处理好家中的事情,我就来娶你......”,他的眼神闪烁了几下,淹没在了因天色较暗而点燃的烛火中。

我喝醉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宫外的小宅子的,我只依稀记得我是被人背回来的,还有一些只言片语。

“我重吗?”

“不,你一点也不重 。”

“可我觉得我很重哎。”

“你很轻,轻的我能一直把你背下去......”

他是喜欢我的,我也喜欢他。

此别不可道,此心当报谁。春风灞水上,饮马桃花时。

误作好文士,只令游宦迟。留书下朝客,我有故山期。

他是青山,我叫灼灼,桃花盛开时,我们曾在树下饮马,也曾在心里悄悄许下来日的约定,若今生有缘,此情长相依......

后来回想起今天,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对我表明心意,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这样肆无忌惮地谈话,原本以为能够一直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不久之后化为泡影,而我往后的余生中满是充斥着若有似无的火焰和鲜红的血。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这天我和往日一样在书房里读书,就看见父皇身边的冯公公远远跑来。

“公主殿下,陛下召您去建章宫。”

他虽然竭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但我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慌乱。

我听到冯公公的话之后,急匆匆地从凤华阁跑了出去,叫着我平日里总带在身边的小路子,朝父皇的建章宫赶去。

一到建章宫,我就看见所有伺候的宫人都站在殿外,垂着头,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你们怎么都在外面,我父皇呢?”

“你们说话啊?”

我不再理会他们,冲到了父皇的寝殿里。

“父皇,你怎么样,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父皇便打断了我:

“清和,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父皇侧躺在床上看着我严肃地说。

我顾不得,屋中弥漫的血腥气,急忙跑了过去。

父皇拉住了我的手,他看了我一会儿,脸色更加苍白了,我几乎不敢看他的脸色,他拉着我的手也有些微微发抖。

“父皇......”

父皇剧烈地喘息着,似乎刚才招呼我过去的话用了他很大的气力,看着父皇的样子,再结合我不得不注意到的血腥味,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对父皇问道:

“是谁!您中毒了是不是?”

“不是......”父皇说了这两个字后又停了下来。

“不可能,您平时身体康健,殿里又有血腥味,肯定是中毒!”

“清和!父皇......父皇是肺痨,你要记得父皇是病了,是病了!”

我全身发颤,我不理解父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这么拼命要遮掩些什么,但是看着父皇那几乎是哀求的眼神,我只能把满腹的话都咽回肚子里。

“好......”

父皇走了。

我抬起头,再一次朝着空空的寝殿看去,心中存着侥幸,希望这一刻能有奇迹发生。

我开始幻想,父皇只是和我开了一个玩笑,我开始向佛祖祈祷,祈祷父皇会突然出现和我说这就是一次考验,但是空空如也的房间,再次给我泼了一盆冷水,父皇他不在了,那些人把父皇带走了,他是真的离开我了,真的不会再带我一起骑马了。

虽然我不想接受父皇已经离开的事实,但是脑海里却不停地回想起父皇离世前他对我说的断断续续的话:

“清......清和,父皇不能再陪着你们了,清和......清宴就托付给你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事,你千万不要因此后悔和自责,你是父皇第一个孩子,父皇最疼你了,父皇即使不能再陪在你身旁了,父皇也希望你能快乐,你要相信父皇......”

父皇一直是我最崇拜的人,他是我这十几年来生活的底气,父皇在一天,我穆寒清和就能开心快乐一天,我知道父皇为我们挡了多少风雨,化解了多少算计,父皇他走了,我也仿佛抽去了魂儿。

正恍恍惚惚间,就见到竹雨姑姑慌慌张张地跑来。

“公主,凤阳宫走水了,皇后娘娘她......没出来!”

听到竹雨姑姑的话,我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忽然喘不过气来,母后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什么!”我赫然间起身,却眼前一阵发黑。

这怎么可能!

凤阳宫离建章宫不远,我能清晰地看着那火光漫天的西北角。

那一刻我真心希望我看到的是错觉。

靠近凤阳宫,我就看见许多太监宫女在提着水扑火,可火势根本就控制不下来。

我亲眼看着凤阳宫的火势越来越大,最后竟大到吞噬了整个宫殿。

什么他们能把母后救出来,他们都在骗我!

他们都在骗我!

我几乎抓狂,下一刻就失去了理智,猛地冲着凤阳宫的门口冲去。

母后你不要我了吗?你没了父皇,你还有我啊,你不在意我,你还有宴儿啊,你都不在意了吗?

母后,你别怕,我来了,我要带你出来!

小路子死命地拽住了我,任凭我怎么捶打他都不放手。

“小路子,你别拦我,母后还在里面,我要带她出来!”

可平时看着瘦弱的小路子今天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他的力量大的出奇,我竟然挣脱不开。

凤阳宫的柱子倒了,整个正殿塌了半边。

我进不去。

满眼的大火在我的眼中忽暗忽明,整个燃烧的宫宇,显得格外的陌生和荒凉,而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它一点一点烧成灰烬。

我讽刺地看着天上那刺眼的阳光。

“这算什么......”

曾经富丽辉煌的宫殿,终日弥漫着温暖的味道,可是现在,这里到处都是烧焦后的残骸。

金色的阳光,看起来那样温暖,可是我只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寒冷。

我后悔了,真的很后悔。

我后悔我的任性,后悔我的贪玩,后悔没能在他们面前多待一会儿。苍天是何等的残忍,他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夺走了我十几年来的所有。

苍天他赐予了我最珍贵感情,却在最后残忍地全部摧毁。

为什么!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

我穿着孝服跪在灵堂里,我的心好像麻木了,我哭不出来,我感觉我看到的是一片漆黑,任凭殿内的烛火再明亮,再耀眼,它的光也穿不过我这颗已经万念俱灰的心 。

父皇、母后,你们别走,你们不是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辈子的吗?我不让你们走!我真的没有长大,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你们说,还有好多答应你们的事情没有做。

父皇,母后,你们怎么这么狠心!是什么样的秘密让你们要用这样的方式告别?你们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没有人回答我......

我也没有问出口。

“姐姐......”

我看着这个和我的长相有着七分相似的弟弟,突然涌出泪水。

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心像是被撕裂了一样。

这是我的弟弟,曾经我还嫉妒过他。

可现在,他和我一样,都是没人要的孩子了。

“姐姐......你别哭。”

你看他还是那么乖巧。

可等待他的是万丈深渊。

“姐姐......我今晚想和你一起住......”

是了,我还有个弟弟。

他还小...而我

已经...长大了......

...

晚上。

弟弟睡在我平时睡的床上,我守在凤华阁的外殿里。

本来我想躺在床上逃避现实,可是我躺在床上就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眼睛一闭上,就是我和父皇母后在一起的记忆来回滚动的画面,还有父皇临终前的那一番话,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回荡......

最后,我看到和父皇一起骑马的记忆破碎了,和母后一起翻找新衣的记忆破碎了,我脑海里滚动的画面断裂开来,一点点地坠落,摔到黑暗的深渊里,碾成粉末。

父皇教我经史子集的记忆逐渐占据了我的脑海,那些满口家国天下、仁义道德的嘴脸也在这一刻让我觉得从未如此清晰...

这一天,我同时失去了父皇和母后。

而从这一天开始,我清楚地明白,

我的人生。

从此再无出处......


父皇和母后仙去那日,在灵前,父皇身边的冯公公突然连着宣读了三道遗旨。

第一道是令左右相和镇国公、成国公四人为辅政大臣辅佐新皇的辅政大臣。

左相与右相不睦已久,镇国公是开国大将年事已高,而成国公近年来领兵打仗正值壮年。

四角之间互相制衡,才能稳固国本,父皇的选择没错。

第二道是赐婚嘉宁公主和成国公世子的......

在旨意宣读的过程中。

我眼前的场景开始模糊起来。

“清和,你相信父皇,父皇希望你快乐......”

我喜欢步亦山,父皇他...一直都知道......

父皇他竟然一直都知道!

父皇他还是爱我的。

我满怀感激与愧疚地接过明黄色的圣旨。

却发现,这是一道已经拟好了多年的圣旨。

怎么会是这样?

我喜欢步亦山,明明是今年才发生的事情。

父皇他怎么会早就预料到。

还是我与他的相遇,相知都是被人计算好的?

我的心里如同打翻了调料瓶一般,五味杂陈。

这道梦寐以求的婚约成真的这一刻,我竟然一点都不开心。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是了,

我的婚事是拉拢臣子的最有利的手段。

只不过,

父皇他...早就谋划好了这一切。

成国公常年在北境统兵,朝中势力较之其余三人显得薄弱了很多。

而兵权是不能交到外人手中的。

但如果,他的儿子成了当朝驸马,成国公就不会轻易地造反,而与新皇一母同胞的公主夫家的身份的加持,就可以弥补与其他三家的差距。

不想投靠左右相的官员,会以忠于皇帝的理由向成国公靠拢。

父皇真是好算计!

而我于他,不过是一枚棋子......

若我喜欢的人,身份不够高。

想来,父皇是不会同意的...

不,应该是如果我喜欢的不是成国公世子,父皇他都不会同意!

也就是说,我这辈子,注定要嫁到成国公府。而父皇,只是给了我一个温和的方式去接受。

不会错的,圣旨上的字是父皇还未出事时字迹,苍劲有力,而父皇在出事之后已经拿不起笔了......

父皇他在事发之前...就开始布局了么...

那父皇能知晓这一切,为什么不能避免它发生!

比起第二道旨意,第三道旨意更似一道惊雷。

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昔我皇祖,诞育多方。龟纽龙章,远赐扶桑之域;贞珉大篆,荣施镇国之山。

兹养子淮王,连年征战在外,护国有功,名在当世,功在千秋,今加封为摄政王,辅佐天子,共理朝政。

另一道,竟然是加封摄政王!

听闻这一道圣旨,我脑海中的弦彻底绷断。

可父皇从未有过养子!

世上也从未有过摄政王。

所谓的淮王不过是小时候我和父皇一起南巡时为了能正大光明出门找的借口。

父皇他到底要做什么?

冯公公最后的话拉回了我的思绪。

“冯公公,这淮王如今在何处?”

“先帝生前已遣人召摄政王入京,料想不日就会到达,请各位大人耐心等上个几日就好。”

众人散去,只有冯公公在我离开时悄悄跟了上来。

...

凤华阁内。

我看着手中的茶杯,白底青花,构图丰满,层次多而不凌乱,是上等的佳品,内盛清碧茶水半杯,上有水气氤氲,让人心旷神怡。

这杯子,是镇国公府进上的。

镇国公姓谢,是世家嫡系子弟,这瓷器的生意一直被谢家牢牢地捏在手里。

茶叶是王家特供的,王家的嫡长孙现任户部侍郎。

现在朝中大部分官职都被世家占据,各色生意也被世家几尽垄断,他们就像是饕餮一样,肆意吞食着天下的财富。

现在大周的天下看似太平,实际上群敌环伺,危如累卵。

一旦弹压不住世家,各方的利益冲突便会让天下再次分崩离析。

要想继续将现在的形势维持下去,就必定要有所动作。

然而,我还没有行动,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出手了。

红霞一抹广陵春,定子当筵对脸新。

却笑吃亏周文帝,破家亡国为谁人。

父皇的热孝还没出,百官都上表说,宴儿不能在这个时候即位,京城之中又传出了这样的歌谣,一时局势不稳,民心动荡。

歌谣传出的当天,英国公就扣了宫门,可等我派出的人回来就只查到是前朝的逆党作祟,虽然大周才短短三十年,但父皇在位的时候,已经对他们做出了妥善的安抚,理应不该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才对。

想着近些日子那几个老东西的动作,我明白,怕是有人要假借前朝逆党的名头来拖延时间,国家无主,这样的空挡才会让他们更有利可图。

我召来了父皇留下的暗卫。

“殿下,您想怎么做?”

暗一站在我的面前,他是暗卫的头领。

父皇为我们留下了大量的暗卫,他们由祖父创立,只忠心于皇帝,暗卫的存在,除却历代皇帝,别人都不知晓。

这是祖父定下的规矩,可到父皇这里就破例了。

父皇给了我和宴儿一人一半。

“有的人已经坐不住了...... ”

“那您的意思是?”暗一试探地问我。

“在穆寒家历代培养的死士中挑出一百人来,让他们去刺杀这几个挑头的老东西和没表态的官员,对外就说是为了光复前朝。”

“那那些并未曾结党的大臣呢?”

“他们是无辜的!”

“若是能撑到巡防卫队到来,自然可以活下来。”

“而且,他们会对朝廷产生依赖和敬畏!”

我看向了他,他依然不解。

“他们是朝廷的官员,从他们决心做官的那一刻,他们就不无辜!”

“他们觉得不表态就可以明哲保身,无论前朝还是大周,他们都能谋得一席之地。”

“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错了,只有做出选择,他们才可以活下去!”

“所以,选出的一百人.......您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活?”

“或许只会死一半,看运气。”

我对着窗外的月亮伸出手,我想把它捏在指尖。

银色的冷光从我的指缝中溢出。

我却觉得它是红色的。

像血一样的红。

“最后,我会向他们让步。”

“不让他们觉得天下尽在他们掌控了,他们怎么会露出马脚?”

“只有让他们觉得这天下唾手可得,他们才会拼尽全力出手。”

“只有死亡的寒冷才能震慑住这些心怀叵测和随波逐流的人!”

我看着眼前规规矩矩地站着的父皇的暗卫,问他:

“你听说过‘兑子’吗?”

“属下不知......”

“在围棋中,互相吃掉对方一子来维持局面的平衡,而我就是要逼着他们入局,没用尽全力的对手,只会让你陷入绝境。”

这只是开端。

我就是要逼着他们一步步把底牌打光,这样我们才会有胜算。

新朝不稳,不用雷霆手段,根本就不能从这群老狐狸手里抢回属于皇家的权力。

我虽然怨父皇和母后就这样离去,留下几乎不可掌控的朝局,也感激他们留下了宴儿,让那些老家伙不至于直接翻脸,不然我要走的路,会比现在更加艰难。

我没有时间悲伤了。

简王和陈王两位王叔对我和弟弟真是关怀备至,他们自告奋勇地揽过了丧仪的一切事宜,在父皇的灵前哭的肝肠寸断,表示一定会看顾好新皇,我只觉得讽刺。

这是我在宴儿登基前最后一次出宫了,这次出宫不是赴约,不是玩耍,也无关情爱,是我真正地以一个正式的身份去看这个我曾无数次走过的地方。

三大书院的学子郎朗的读书声传来,街边小贩的吆喝声传入耳畔,晚市的好生意,好似略略冲淡了我的哀愁。

我好像明白了父皇的渴望。

我看见了在家忙着家务的母亲在门口大声呼唤着自己贪玩的孩子回家,在孩子一身泥跑回家后一边给孩子擦手一边臭骂。

我看见清点收益的客栈老板的笑容,看起来今天他不仅没有赔本还赚了不少。

我看见三三两两从码头上完工结伴吃饭的伙计,他们几乎占满了食肆所有的桌子,直到很晚了还有零星的干活干晚的人过来。

食肆的饭菜卖空了,老板让他们在前厅等着炒了菜让他们带回家去。

屋檐下的平凡烟火,带着一种诗意而绵长的意味,它比情爱更加真实,这样祥和的气息才是父皇真正想要追求的吧。

我好像第一次看懂这个世界。

世事万年,沧海桑田,无论是否改朝换代,这些百姓都是一如既往地活着,他们很容易得到满足,而我们是否能真正地保留住他们的笑容?

我登上城楼,看着天上的星星散着点点微光,融于万家灯火之中,

眼前的夜色如昼,像琉璃彩画一样在我眼前铺开,让我几乎落泪。

我,穆寒清和,是大周的公主,我也和我的父皇一样,深爱着这片江山!

...

从第二日开始,百官之中逐渐有人被刺身亡。

京城之中,风声鹤唳。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底下人一日又一日的回报。

九月十六,显国公遇刺,重伤,当夜撒手人寰。

九月十七,御史白桁遭遇歹人,在京中偏僻小巷身首异处。

...

我待在凤华阁内,仿佛看见了京城的巡防营疲于奔命,数不清的鲜血染红了台阶。

凉风顺着开着的窗子吹进来,惊扰了明亮的烛火。

直到三日后,我派出的剩下的人回来复命。

百名死士,死亡八十一,重伤十二人,还有战斗力的只剩七人!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穆寒清和主导的这一次的杀戮,就是为了换血!

现在大周朝堂之上有太多老眼昏花的老朽占满了朝廷高位,青年才俊在低处苦苦挣扎,这样的大周怕是要不了多少年就会真的如童谣唱的那般亡国了。

虽然在这场杀戮中会有无辜的官员丧命,其中也不乏品行高洁之士,但是这些人的死亡将会为我打开新的局面。

就算是玉石俱焚,我也在所不惜。

京城之中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的碰撞让我找到了平衡的机会。

九月十九日,太子突然召见左相和右相,询问二人对于平乱的意见,流露出求助之意。

九月二十日,镇国公和左相联名上表,请求太子即刻登基,主持朝政。百官闻言附议。

我知道,我赌赢了。

新朝在鲜血的映衬下开局,而我们都是棋子。


那日我看着左相右相两人呈上来的这些糊涂账,脑子气得发胀,大周开国时就把丞相分成左右两方,希望他们能够分权制衡。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主少臣欺,两方加上素有兵权的镇国公,他们的野心逐渐膨胀,开始把刻意挑选过的奏章上递。

如今明面上新皇能收到的奏折除了歌功颂德就是毫无用处的请安问好,一个皇朝的掌控者得到的信息都是被隐藏过的,这件事何其荒谬!

我合上手中的废纸,想要解决世家和朝中这些尸位素餐的老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我不是一个嗜杀之人,雷霆手段只是为了稳定局面,真正治理国家应该是宽和包容,细水长流。

若是能够用朝气蓬勃,满腔抱负的年轻学子将这些行将就木的人换掉,朝堂之上的不正之风也就能够在潜移默化中回归正轨。

往日我与步亦山他们在一起闲聊时也曾试探过他们这些少年的看法。

我们一致认为只有将他们手中的权力瓦解稀释,让天下有才之人渗透进来,才能完成父皇的夙愿。

在我费尽心思与朝堂上这几个老狐狸周旋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成国公府的动向,我的人手都抽去渗透左相右相他们了,剩下的人只在外围,根本就探不到他们在里屋的谈话。

成国公府。

“世子,恭喜了!”

“此番劳烦了,还请各位移步,国丧期间不能饮酒,前厅为各位备下了茶点,还请各位赏光。”

接过赐婚圣旨的步亦山面色沉重,丝毫没有尚公主的喜悦之色,偏还硬是挤出一丝笑容将来宣旨的礼部官员客客气气地送去了前厅。

内室里,成国公夫人李氏递给成国公一碗茶。

“老爷,听说这嘉宁公主是从小娇惯长大的,近年来又一直在养病,从来都不参加宴请,脾气极大。”

“这,这以后该如何是好啊?”

成国公夫人李氏,见到儿子送走了来宣旨的人,忧心忡忡地说道。

“住口,先皇圣意,岂是我等可以揣测的!”

成国公看着发妻委屈的样子,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

“这是先皇遗旨,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还能如何?先皇要我当这个辅政大臣,已经是在风口浪尖上了,亦山若是不尚主,百官如何肯信服于我?”

李氏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又想到自家老爷如今的情况,脸上闪过一丝顾虑,终究还是有些不平地开口道:

“那,亦山他迎娶嘉宁公主,是君臣之别,我们以后难不成每天要向公主行礼?”

成国公看着李氏说完话就低下头,再不看他的样子,只能耐心解释道:

“我们家随先祖开国,历来都奉行忠君爱国这四个字,如今先皇将公主托付于我们家,是信任我们成国公府。”

他看着依旧在生闷气的妻子,拉到怀里哄道:“你不用担心,先皇早就为嘉宁公主建好了公主府,不会和你天天待在一起的。”

“再说就算咱们家没尚主,你见到嘉宁公主就不行礼了?那可是皇帝的亲姐姐,等先皇忙完登基的事情就是长公主了,她还有赵州和清河郡两处封地,与王爷都不差什么。”

李氏闻言一惊,她怎么就忘了这嘉宁公主可不是先皇那时候为了稳固与世家之间的关系匆匆出嫁,连嫁妆在她看来都十分寒酸的长平公主,这样的家底,要是先皇还在,就算是招赘也是使得的。

再一想到,自家儿子这尚主,虽说是迎娶,其实也是变相地入赘,只要大周朝还在,他们就只能把公主高高地供起来。

于是,屋内的气氛就莫名地就冷上了几分。

两人的谈话到此戛然而止,还没等两人缓和气氛,步亦山就从门外大踏步而来。

李氏见儿子来了,顾不得与丈夫置气忙上前拉住了步亦山,后悔地道:“委屈我儿了,我原想着你年纪也不大,想这两年好好为你挑选上一门好亲,如今先皇看上了你......唉!”

步亦山听了成国公夫人的话,道:“其实儿子心里有喜欢的姑娘,就是身份不高,怕父亲母亲不同意,一直都没有说。”

“是哪家的姑娘?我这就去准备替你提亲。”

李氏说着就要向外走,却被成国公喝住了。

“胡闹,圣旨已下,断无收回的可能,更何况这还是先帝的遗旨。”

“母亲你听我说。”

他马上截断了李氏要再次询问他的话。

“如今圣命难违,只是我向来不愿在京里面对这些蝇营狗苟的算计,如今还有三年国孝,儿子想请求父亲,让儿子去北境历练...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你出去也好,现在朝中局势不甚明朗,除了左右相,又有先皇所封的摄政王要回京,现在不是施展抱负的好时机,你放心,为父会为你谋划的。”

“一切都听凭父亲安排。”

...

就在我为了新朝开局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突然看见了成国公请求让世子去北境历练的表奏。

“臣素受皇恩,然臣自知老迈,无法再上阵为朝廷效力,今吾子亦山少年学成,今吾代子上表请求驻守北境,望陛下恩准!”

好!

好一个成国公!

好一个执掌二十万大军,握有大周一半兵权的成国公!

父皇真是错信了他,以往耿直忠心的成国公如今也要当缩头乌龟了么,好一个人走茶凉!我看着这本奏折,只想将面前的桌子掀起。

一群唯利是图的老混蛋!

“皇姐,你怎么了?”

宴儿的发问让我慢慢冷静下来,我看着身着明黄衣袍的宴儿,我的弟弟已经坐上了皇位,我们没得选了。

我除了拼尽可能让宴儿成为一位合格的君王,别无他选。

若是做不到,那等着我们姐弟两个的就是粉身碎骨。

我让宴儿自己看这本奏折,心里在想为世子请愿,是成国公的意思,还是步亦山他自己的想法。

明明我认识的他不该是这样的人。

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想听他亲口对我说。

我派人约他在京郊的桃林见面,如今正值三月桃花盛开的时节,出城赏花不会很显眼。

轻快的马蹄声传来,应该是他到了。

我回过头看着下马向我走来的步亦山,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的骑装,不是我素日喜欢他穿的颜色,看着他今日的形象,我不由得心中一紧,有些不好的感觉。

“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的直接让我不禁凝了眉,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他的想法。

“我要去北境了。”

“是......你自愿的吗?”

我不想问这句话,但是最终我还是问出了口。

“是。”

“为什么?”

“李某心中一直想去军中建功立业,如今新帝继位正是博得功名的大好时机。”

“不能不去吗?”

“李某早就发过誓,今生财富不能动心,爵禄不能改志,生死不能阻行,此次去北境,我势在必行。”

“我可以等你回来,或者...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去。”

“不可。”

“苏姑娘,家中长辈已为在下定下婚事,若是姑娘跟在下在一起会损伤名节,而且李某实在是对姑娘无意。”

苏姑娘?这明晃晃的三个字,听起来真是刺耳,原来我与你这些年的情分竟比不上荣华富贵吗?

是了,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江湖女子,怎么比得上当朝公主的高贵和能给他带来的助力。

“苏姑娘,父母之命不可违。”

我出乎意料地平静,看着步亦山英俊的面容,竟了无动容,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那我呢?这些年的时光,又算什么?”

“我...从未对姑娘动心,那日看见姑娘脸红,我以为姑娘上了心,不忍戳穿,哪里知晓拖到了今日才言明......”

“所以,你一直以来都是在骗我,对吗。”

步亦山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其实,苏姑娘,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真正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他会放弃一切喜欢你,爱你,就算你今天怎么问我,我们之间也绝无可能。”

步亦山卷起了手中的马鞭,向我行了一礼。

“苏姑娘,以往是李某错了,今日自此分别,还望姑娘能够在以后的时日里,安乐如意,长寿无极。”

“好。”

话已至此,我和他再没什么话好说了,是我错看了他,我转过身向出口走去。

说是冷静还不如说是麻木才更贴切一些,虽然我理解他的行为,这种情况下自保也无可厚非,可我穆寒清和不会喜欢这样一个男人,不会喜欢一个追名逐利的人。

我一直以为步亦山他是一个恣意洒脱的人,不受任何环境的束缚,我以为他是我的知己。没想到,他也同这世上其他家族子弟无甚区别。

“是凉云无福,不能入公子的心。”

他说从未对我动心,我是不信的。

但我知道,我是他权衡利弊之后,选择舍弃的那部分。我在他心里没有那么重要,比不上他的前程,比不上他维护家族的那颗心。

又或许,是我要的太多,他给不了。

这种瞻前顾后又放弃的感情,我不要!

我这一场后知后觉的喜欢就像是一场笑话,我曾期待过他说要与我携手一生的情景,也以为我只要等待就能和他有个美满的结局,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可以不问归期。

但是我错了。

我骑着马在京郊跑了一圈又一圈,心中杂乱无绪。我没有戴帷帽任凭早春的凉风吹在我的脸上,今日的风大让我落泪。

自怜十五余,颜色桃花红。

十六君远行,貂锦丧胡尘。

独乘浮云骢,烟尘不曾识。

淼淼暗无边,愁水复愁风。

我回宫后,就批复了成国公的折子,奏折上那个鲜红的准字,就像是一把刀一样刺痛着我的心。

这个字我写了很久,写完之后眼泪就成串流下,耳边都是他的那句我们之间绝无可能,我只觉得讽刺,既然他自愿要去北境,那我成全他。


这一日,是新皇穆寒清宴第一次上朝的日子。

也是我要作为摄政王上朝的第一天。

早在旨意宣布后的几个时辰里,关于摄政王的流言就遍布了朝野上下,在我探知的大臣里就有很多人想要参奏。

他们还是不服的,或许说我这位新上位的摄政王对他们已经分好的利益造成了威胁。

早朝上众人纷纷请求宗室复验先皇遗旨,更有不少大臣当即谏言,养子怎可居摄政王之位,要求另选贤能。

“够了!”

最后,皇叔吴王在朝上大喝一声,众人这才稍稍安静下来。

“皇兄尸骨未寒,尔等就在此争吵不休,究竟是何居心,这遗诏本王已经验过了确是皇兄所写,绝无虚假,尔等应当照办才是”。

左相暗暗给了人群中的焦御史一个眼神,焦御史当即出列道。

“陛下,镇国公与左相右相为辅政大臣合乎情理,可这摄政王不可轻易设立,长此以往恐动摇国本啊。”

“大胆,此乃皇兄旨意,皇兄定是深思熟虑过的,焦磊成,往日便是你在此聒噪,今日又是如此吗?”简王穆寒明离

“可这不合规矩,养子终究是外姓,怎可忝列朝纲,将我大周江山社稷交付竖子之手,微臣身为御史当对君上谏言”,焦御史仍梗着脖子喊道。

吴王穆寒明昰冷笑道,“只是辅助处理政务,皇兄又不是要传位于他,有何不可”。

吴王话语一转,“还是焦御史,视皇兄为昏聩之辈,视本王这些宗室皇族为无能之人,会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与他人?”

“还是焦爱卿,也视朕为无物吗?”

坐在御座上的年少孩童突然出声,顿时大殿之中一片寂静。

“这,这当然不是,微臣是......”焦御史连忙辩解。

“好了,朕只是命人宣读先帝遗诏,既然两位皇叔已经验过了,没有意见,就宣摄政王进殿吧。”

少年天子打断了焦御史要接着辩解的话,不耐烦道。焦御史环顾左右无人为他开口说话,只得悻悻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宣摄政王进殿——”。

传令内侍的声音让殿内众臣的思维,都集中在了即将出现的摄政王也就是先帝的这位养子身上。

相传他一直征战在外,军功赫赫。

也听说他为人桀骜不驯,不顾法纪。

更有人传言说这位如今的摄政王乃是凶神恶煞,其名能止小儿夜啼。

也有去过边关回来的女子曽言,摄政王俊美无涛,令人一见倾心。

随着一道道传令,一位俊美出尘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他身着玄色绣金线朝服,身姿挺拔,浑身气质冷峻铮然。

“臣,叩见陛下。”

众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位新上任的摄政王。

他带着银色面具,仅露出了完美的下颌线,与他眼神交织时,能见的只有一双淡漠的眸子,微微抿起的唇瓣,仿佛在他脸上笼罩上一层冰冷的寒霜。

当然是我,今日我特意为上朝画了眼妆,戴上面具可以掩盖我的真实面容,也让清宴他看不出我的身份。

“皇兄请起。”

端坐在宝座上的皇帝示意我起身。

大周朝堂之上,众人此时正细细打量着一身玄色朝服面沉如水的摄政王。

似乎是惊于坊间传闻,也似乎是在酝酿词句,竟一时无人率先开口。

“摄政王,此次回京是陛下急召,也不知摄政王这紧急从兖州回来,路上可有不适之处,可需要休息一番”。

礼部尚书率先开口道。

“本王奉旨而归,自然谈不上辛苦,尚书大人多虑了”。

我目不斜视淡淡地说道。

眼前男子静立于众人之前,身姿挺拔,后方的大臣只能看见他身上朝服上金线绣着的蟒纹,衣服上刺绣精美,显示出他不可忽视的身份。

“陛下,摄政王远道而归,此次平定民乱劳苦功高,应当让摄政王好生休养几日,消了这旅途劳顿再回朝才是”。

左相手持笏板出列进言。

“陛下,按我大周律法,臣子面君应当实颜以对,今日摄政王戴面具上朝,实为不敬,还请陛下圣裁”,焦御史的声音同时响起。

“皇兄——”

“本王在那领兵时面上受了伤,先皇在时特许本王无论见谁都不必摘下面具。”

我打断了清宴的话,不急不徐的说道。

“御史大人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摄政王戴着面具,是无颜面对君上吗?

按律,见陛下应当是真实面容,不可遮挡,且与陛下回话应当行礼之后再行回话。

如今,摄政王公然打断皇上的话,摄政王这是不把陛下放在眼中吗?”户部侍郎在后方问道,语气中多是幸灾乐祸。

户部掌握天下钱粮,是朝中重中之重的部门,可如今却成为了他们捞钱的工具,我听着户部侍郎的话,不禁回想起最近打探来的消息。

真是一群朝廷的蠹虫。

“摄政王常年征战在外军功甚伟,先皇如此旨意,也是理所应当,尔等又何故如此咄咄逼人?”左相回护道。

左相这句话看似是在帮我说话,实际上是暗示我居功自傲,如此低劣的手段,却能轻易地就让众臣在不知不觉中对我产生反感。

果然还是这些老狐狸会说话,若真是个率直的武夫,恐怕不出一月就会被他们蚕食得体无完肤。

我饶有兴致地站在原地,看着下方的一众群臣吵闹不休。

他们只能看见我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仿佛底下众人争吵的事情与我毫无关系。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摄政王上殿,未曾露出真实样貌,乃是殿前失仪,犯了大不敬之罪,还请陛下降罪。”焦御史再次出言道。

我看了看这个头铁的御史,他倒是真不怕死,不过他就没有想过他被人当成刀子使了吗?

这个焦御史,忠直有余,判断不足,还情绪激动,父皇生前就被他气得摔了好几个杯子。

我暗暗摇了摇头,算了,且先看看情况。

如果他不是太过分,就无视他吧。

“陛下,臣以为摄政王是第一次上朝上不能完全了解朝廷法度,才犯下此错,应当从轻处罚”,右相上前一步道。

右相与左相的功力真是旗鼓相当,若是应下了这句话,就可以直接给我定罪。

“陛下,臣以为.....”

“陛下,臣也以为....”

阶下的众臣纷纷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一直站立在旁边的简王和吴王两人在此时,却一言不发,就安安稳稳的看起了热闹。

直到各位大臣在吵闹了一刻钟之后,吴王穆寒明昰走到各位大臣前方,示意各位大臣保持安静。

“诸位,诸位——,在此争吵不休,实在不成体统,这件事究竟该如何定夺,本王以为,还是要听陛下如何裁断,各位大人细想想以为本王的提议如何?”

众人心内一惊,心想刚才太过急于争吵竟然忘记了这是在上早朝,纷纷抬头看向龙椅上的小皇帝。

却惊愕地发现小皇帝面上并无愠怒之色,反而见到年岁尚轻的皇帝,此时已经要在龙椅上睡着了,一旁的小太监正面色焦急,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心想还好还好,就算是即位当了皇帝又如何,年仅九岁的皇帝就是个贪玩贪睡的孩童罢了,根本不足为惧。

想要谋求发展还是得与两位王爷交好才是,不过摄政王权力极大,若是好拉拢,也该自仔细思量思量。

更有不少大臣从一开始就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事态的发展。

显然就是一群老狐狸,他们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不到事态明朗的时候他们才不会站队。

“吴王殿下说的是,臣等都听从圣上裁决”,底下的众臣纷纷回应陈王穆寒明昰说的话。

简王穆寒明离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群上蹿下跳,似乎他从来都没有出言讽刺过穆寒清沂这位当朝新贵一般。

这时,一旁的小太监顾不得失礼,大声地咳嗽了一声,“咳咳咳”,却用力过猛一时之间没能控制力道把自己憋的满脸通红,咳嗽不止。

只见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震,眯着眼睛抬头望向下方,似乎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众位爱卿,刚才所言何事?为何都这般看着朕?”

阶下众臣面面相觑,有些大臣在低下头的时候偷偷笑了起来,满眼轻视之色。

静默了一会儿,终于礼部侍郎上前一步道,“回陛下,臣等刚才议论摄政王戴面具上朝实为对陛下不敬,陛下您看.....应该如何处置”

小皇帝打了个哈欠,满不在意地揉了揉眼睛。

“就为了这个?皇兄你可有何话要说?”小皇帝没有理会出列的礼部侍郎,反而问起了穆寒清沂。

“臣素日就是如此见人,先皇亦言并无不妥,想来陛下也是不会在意的。”

我只略低了低头说道。既然要做这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自然是不能卑躬屈膝的。

“皇兄所言甚是,朕相信皇兄,”皇帝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并不在意穆寒清沂的失礼。

清宴的话让我感到欣慰,在这个时候与其让朝中旧党得意,还不如选择让新的势力加入,这样能够更好地稳固皇权的地位。

“众位爱卿,摄政王乃是先皇留给朕用来辅佐朕处理朝中事务,先皇的旨意就是朕的意思,皇兄既然面容有碍,这面具戴着就是”。

话音一顿小皇帝又糯糯开口。

“众位卿家今日若是无事,且退朝吧,朕乏了,要去休息”。

年轻的皇帝似乎已经困的不能好好坐在椅子上了,歪歪倒倒在龙椅上左右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能栽倒。

一旁的小太监赶紧上前扶着,怕小皇帝就这般睡在龙椅上。

“既然陛下明示,那臣就不打扰皇上休息了。”

吴王穆寒明昰象征性地拱了拱手,向皇帝身边的小太监道。

“宣布退朝吧”。

我听着这声吩咐,心中已没有了愤怒,父皇才去不久,三皇叔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在明面上掌握权力了吗。

看起来我要加快对朝堂的控制了。

小太监喊道,“退朝——”

闻言正在准备听到退朝二字就向皇帝叩拜离去的百官突然感觉到一袭玄色的身影大跨步从他们的身边走过。

快到众人只能略略捕捉到袍子的一角。

一脸白胡子的焦御史惊楞在地,他不可置信地抬手指着已经不见的背影,手指颤抖着。

“这,这,这竖子如此狂妄。”

突然焦御史直挺挺地冲着殿门跪下不停地叩头,泪流满面。

“先帝啊,您看错人了啊,这哪是能镇国辅政的肱骨之臣啊,您把他养大,他今日这般这就是个没有心肝的白眼狼啊。

先帝啊,您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啊,我大周基业不稳了啊。”

周围早已经是真空地带的焦御史哭嚎不止。

此时各位大臣回头一看御座之上,小皇帝已经经不住困意的侵袭睡着了,小太监正把皇帝往撵上抱。

再回过头来看着在殿中央不能自已的焦御史,都觉得有些头大。

最终还是三皇叔吴王穆寒明昰开口。

“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几个人把焦大人搀下去,焦大人年纪不小了,要是在这早朝上磕出个好歹来,还得麻烦太医院再跑一趟。”

立于两侧的内侍忙上来了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伏在地上起不来的焦御史抬了下去。

众人忙完后一看皇帝已经不知去向,还是吴王穆寒明昰再次站了出来,“今日早朝结束了,众位大臣退朝吧”。

于是被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震惊的不轻的百官开始向后退走,出了殿门,大臣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去。

成国公与简王穆寒明离一起出了早朝大殿,瞧着走在最前方的吴王穆寒明昰摇了摇头。

在局势还不明朗的时候,如此显露锋芒,吴王实在是缺乏考虑,太过心急了。

成国公心想这朝堂之上的事情自己还是先不要参与的好,他又想起自家在国孝之后就要迎娶的嘉宁长公主,心中头疼不已。

先皇这是在逼着他站队啊。


这一日,是新皇穆寒清宴第一次上朝的日子。

也是我要作为摄政王上朝的第一天。

早在旨意宣布后的几个时辰里,关于摄政王的流言就遍布了朝野上下,在我探知的大臣里就有很多人想要参奏。

他们还是不服的,或许说我这位新上位的摄政王对他们已经分好的利益造成了威胁。

早朝上众人纷纷请求宗室复验先皇遗旨,更有不少大臣当即谏言,养子怎可居摄政王之位,要求另选贤能。

“够了!”

最后,皇叔吴王在朝上大喝一声,众人这才稍稍安静下来。

“皇兄尸骨未寒,尔等就在此争吵不休,究竟是何居心,这遗诏本王已经验过了确是皇兄所写,绝无虚假,尔等应当照办才是”。

左相暗暗给了人群中的焦御史一个眼神,焦御史当即出列道。

“陛下,镇国公与左相右相为辅政大臣合乎情理,可这摄政王不可轻易设立,长此以往恐动摇国本啊。”

“大胆,此乃皇兄旨意,皇兄定是深思熟虑过的,焦磊成,往日便是你在此聒噪,今日又是如此吗?”简王穆寒明离

“可这不合规矩,养子终究是外姓,怎可忝列朝纲,将我大周江山社稷交付竖子之手,微臣身为御史当对君上谏言”,焦御史仍梗着脖子喊道。

吴王穆寒明昰冷笑道,“只是辅助处理政务,皇兄又不是要传位于他,有何不可”。

吴王话语一转,“还是焦御史,视皇兄为昏聩之辈,视本王这些宗室皇族为无能之人,会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与他人?”

“还是焦爱卿,也视朕为无物吗?”

坐在御座上的年少孩童突然出声,顿时大殿之中一片寂静。

“这,这当然不是,微臣是......”焦御史连忙辩解。

“好了,朕只是命人宣读先帝遗诏,既然两位皇叔已经验过了,没有意见,就宣摄政王进殿吧。”

少年天子打断了焦御史要接着辩解的话,不耐烦道。焦御史环顾左右无人为他开口说话,只得悻悻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宣摄政王进殿——”。

传令内侍的声音让殿内众臣的思维,都集中在了即将出现的摄政王也就是先帝的这位养子身上。

相传他一直征战在外,军功赫赫。

也听说他为人桀骜不驯,不顾法纪。

更有人传言说这位如今的摄政王乃是凶神恶煞,其名能止小儿夜啼。

也有去过边关回来的女子曽言,摄政王俊美无涛,令人一见倾心。

随着一道道传令,一位俊美出尘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他身着玄色绣金线朝服,身姿挺拔,浑身气质冷峻铮然。

“臣,叩见陛下。”

众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位新上任的摄政王。

他带着银色面具,仅露出了完美的下颌线,与他眼神交织时,能见的只有一双淡漠的眸子,微微抿起的唇瓣,仿佛在他脸上笼罩上一层冰冷的寒霜。

当然是我,今日我特意为上朝画了眼妆,戴上面具可以掩盖我的真实面容,也让清宴他看不出我的身份。

“皇兄请起。”

端坐在宝座上的皇帝示意我起身。

大周朝堂之上,众人此时正细细打量着一身玄色朝服面沉如水的摄政王。

似乎是惊于坊间传闻,也似乎是在酝酿词句,竟一时无人率先开口。

“摄政王,此次回京是陛下急召,也不知摄政王这紧急从兖州回来,路上可有不适之处,可需要休息一番”。

礼部尚书率先开口道。

“本王奉旨而归,自然谈不上辛苦,尚书大人多虑了”。

我目不斜视淡淡地说道。

眼前男子静立于众人之前,身姿挺拔,后方的大臣只能看见他身上朝服上金线绣着的蟒纹,衣服上刺绣精美,显示出他不可忽视的身份。

“陛下,摄政王远道而归,此次平定民乱劳苦功高,应当让摄政王好生休养几日,消了这旅途劳顿再回朝才是”。

左相手持笏板出列进言。

“陛下,按我大周律法,臣子面君应当实颜以对,今日摄政王戴面具上朝,实为不敬,还请陛下圣裁”,焦御史的声音同时响起。

“皇兄——”

“本王在那领兵时面上受了伤,先皇在时特许本王无论见谁都不必摘下面具。”

我打断了清宴的话,不急不徐的说道。

“御史大人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摄政王戴着面具,是无颜面对君上吗?

按律,见陛下应当是真实面容,不可遮挡,且与陛下回话应当行礼之后再行回话。

如今,摄政王公然打断皇上的话,摄政王这是不把陛下放在眼中吗?”户部侍郎在后方问道,语气中多是幸灾乐祸。

户部掌握天下钱粮,是朝中重中之重的部门,可如今却成为了他们捞钱的工具,我听着户部侍郎的话,不禁回想起最近打探来的消息。

真是一群朝廷的蠹虫。

“摄政王常年征战在外军功甚伟,先皇如此旨意,也是理所应当,尔等又何故如此咄咄逼人?”左相回护道。

左相这句话看似是在帮我说话,实际上是暗示我居功自傲,如此低劣的手段,却能轻易地就让众臣在不知不觉中对我产生反感。

果然还是这些老狐狸会说话,若真是个率直的武夫,恐怕不出一月就会被他们蚕食得体无完肤。

我饶有兴致地站在原地,看着下方的一众群臣吵闹不休。

他们只能看见我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仿佛底下众人争吵的事情与我毫无关系。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摄政王上殿,未曾露出真实样貌,乃是殿前失仪,犯了大不敬之罪,还请陛下降罪。”焦御史再次出言道。

我看了看这个头铁的御史,他倒是真不怕死,不过他就没有想过他被人当成刀子使了吗?

这个焦御史,忠直有余,判断不足,还情绪激动,父皇生前就被他气得摔了好几个杯子。

我暗暗摇了摇头,算了,且先看看情况。

如果他不是太过分,就无视他吧。

“陛下,臣以为摄政王是第一次上朝上不能完全了解朝廷法度,才犯下此错,应当从轻处罚”,右相上前一步道。

右相与左相的功力真是旗鼓相当,若是应下了这句话,就可以直接给我定罪。

“陛下,臣以为.....”

“陛下,臣也以为....”

阶下的众臣纷纷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一直站立在旁边的简王和吴王两人在此时,却一言不发,就安安稳稳的看起了热闹。

直到各位大臣在吵闹了一刻钟之后,吴王穆寒明昰走到各位大臣前方,示意各位大臣保持安静。

“诸位,诸位——,在此争吵不休,实在不成体统,这件事究竟该如何定夺,本王以为,还是要听陛下如何裁断,各位大人细想想以为本王的提议如何?”

众人心内一惊,心想刚才太过急于争吵竟然忘记了这是在上早朝,纷纷抬头看向龙椅上的小皇帝。

却惊愕地发现小皇帝面上并无愠怒之色,反而见到年岁尚轻的皇帝,此时已经要在龙椅上睡着了,一旁的小太监正面色焦急,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心想还好还好,就算是即位当了皇帝又如何,年仅九岁的皇帝就是个贪玩贪睡的孩童罢了,根本不足为惧。

想要谋求发展还是得与两位王爷交好才是,不过摄政王权力极大,若是好拉拢,也该自仔细思量思量。

更有不少大臣从一开始就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事态的发展。

显然就是一群老狐狸,他们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不到事态明朗的时候他们才不会站队。

“吴王殿下说的是,臣等都听从圣上裁决”,底下的众臣纷纷回应陈王穆寒明昰说的话。

简王穆寒明离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群上蹿下跳,似乎他从来都没有出言讽刺过穆寒清沂这位当朝新贵一般。

这时,一旁的小太监顾不得失礼,大声地咳嗽了一声,“咳咳咳”,却用力过猛一时之间没能控制力道把自己憋的满脸通红,咳嗽不止。

只见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震,眯着眼睛抬头望向下方,似乎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众位爱卿,刚才所言何事?为何都这般看着朕?”

阶下众臣面面相觑,有些大臣在低下头的时候偷偷笑了起来,满眼轻视之色。

静默了一会儿,终于礼部侍郎上前一步道,“回陛下,臣等刚才议论摄政王戴面具上朝实为对陛下不敬,陛下您看.....应该如何处置”

小皇帝打了个哈欠,满不在意地揉了揉眼睛。

“就为了这个?皇兄你可有何话要说?”小皇帝没有理会出列的礼部侍郎,反而问起了穆寒清沂。

“臣素日就是如此见人,先皇亦言并无不妥,想来陛下也是不会在意的。”

我只略低了低头说道。既然要做这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自然是不能卑躬屈膝的。

“皇兄所言甚是,朕相信皇兄,”皇帝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并不在意穆寒清沂的失礼。

清宴的话让我感到欣慰,在这个时候与其让朝中旧党得意,还不如选择让新的势力加入,这样能够更好地稳固皇权的地位。

“众位爱卿,摄政王乃是先皇留给朕用来辅佐朕处理朝中事务,先皇的旨意就是朕的意思,皇兄既然面容有碍,这面具戴着就是”。

话音一顿小皇帝又糯糯开口。

“众位卿家今日若是无事,且退朝吧,朕乏了,要去休息”。

年轻的皇帝似乎已经困的不能好好坐在椅子上了,歪歪倒倒在龙椅上左右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能栽倒。

一旁的小太监赶紧上前扶着,怕小皇帝就这般睡在龙椅上。

“既然陛下明示,那臣就不打扰皇上休息了。”

吴王穆寒明昰象征性地拱了拱手,向皇帝身边的小太监道。

“宣布退朝吧”。

我听着这声吩咐,心中已没有了愤怒,父皇才去不久,三皇叔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在明面上掌握权力了吗。

看起来我要加快对朝堂的控制了。

小太监喊道,“退朝——”

闻言正在准备听到退朝二字就向皇帝叩拜离去的百官突然感觉到一袭玄色的身影大跨步从他们的身边走过。

快到众人只能略略捕捉到袍子的一角。

一脸白胡子的焦御史惊楞在地,他不可置信地抬手指着已经不见的背影,手指颤抖着。

“这,这,这竖子如此狂妄。”

突然焦御史直挺挺地冲着殿门跪下不停地叩头,泪流满面。

“先帝啊,您看错人了啊,这哪是能镇国辅政的肱骨之臣啊,您把他养大,他今日这般这就是个没有心肝的白眼狼啊。

先帝啊,您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啊,我大周基业不稳了啊。”

周围早已经是真空地带的焦御史哭嚎不止。

此时各位大臣回头一看御座之上,小皇帝已经经不住困意的侵袭睡着了,小太监正把皇帝往撵上抱。

再回过头来看着在殿中央不能自已的焦御史,都觉得有些头大。

最终还是三皇叔吴王穆寒明昰开口。

“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几个人把焦大人搀下去,焦大人年纪不小了,要是在这早朝上磕出个好歹来,还得麻烦太医院再跑一趟。”

立于两侧的内侍忙上来了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伏在地上起不来的焦御史抬了下去。

众人忙完后一看皇帝已经不知去向,还是吴王穆寒明昰再次站了出来,“今日早朝结束了,众位大臣退朝吧”。

于是被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震惊的不轻的百官开始向后退走,出了殿门,大臣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去。

成国公与简王穆寒明离一起出了早朝大殿,瞧着走在最前方的吴王穆寒明昰摇了摇头。

在局势还不明朗的时候,如此显露锋芒,吴王实在是缺乏考虑,太过心急了。

成国公心想这朝堂之上的事情自己还是先不要参与的好,他又想起自家在国孝之后就要迎娶的嘉宁长公主,心中头疼不已。

先皇这是在逼着他站队啊。


夕阳下的建阳宫,暖金色的云浮在似火烧过的檐角,四方天际的另一角上与之不同的桃红色的云朵仿若倒映在霓虹般的流水上,这四四方方的天际好像燃起了大火。

一顶在光照下散发着丝丝金光的轿子不紧不慢地行在通往建阳宫的宫道上,轿子用料看上去质地温和,虽然显现金光却不刺眼,但清幽无邪。

细看轿子上花纹雕刻精美异常,整体给人的感觉又娴静低调,一路走过,若是细细感受就能闻到轿子散发的淡淡清香,赫然是由上等的雅楠制成。

建阳宫门口一个身着明黄色衣衫的小小身影正时不时向外张望,“怎么还不到。”

“我的主子呦,这要从宫外进宫门绕过武安殿,跨过御花园才能走到咱们建阳宫呢”一旁侍立的小内侍忙安慰道。

“落轿——”,随着一声通报,站在门口的小人像一只箭一样冲了出去,“大皇姐!”

轿子两旁的侍女撩起了轿帘,首先映入人们眼帘的是一只白皙的手,搭在轿子左边侍女的手上,正在下轿的是一位明艳的女子。

虽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是容颜绝世。

她发丝乌黑如墨,一半高高盘起戴着双凤衔珠正钗,凤凰口中垂下的珠链的最下方由大颗的水滴状红宝石制成,两侧金丝缠成的掩鬓小巧精致。

女子身着玄色绣金凤长裙,裙摆上的凤凰随着女子的走动仿佛要展翅飞出。女子的眼眸清冷如寒山冰雪。

本该是富贵荣华的装扮却让她穿出孤高绝尘之感,这样一双淡漠的眸子在见到那向她扑来的小小身影之时扬起了满满的暖意。

我从前除了重大场合从未穿过如此隆重的衣服,我觉得这种衣服太过拘束,如今却是不得不穿上这层枷锁。

“小心点,别摔着。”

我蹲下身来张开双臂,将跑过来的少年拥入怀中,一边摸着他的头发一边问。

“近来可好,可有好好吃饭,让姐姐看看长没长高。”

男孩把头抬了起来拉住了我的手。

“大皇姐,我们进屋里去聊”,小小的男孩却像一个大人一样拉着我向前走去。

不错,男孩正是第一天上朝的小皇帝,而女子正是我。

进入书房之后,姐弟并排俩坐在书桌前,一旁侍奉的宫女赶紧上茶。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朕有话要对皇姐说。”

闻言一众侍候的宫女鱼贯而出。

说是男孩刚才像个大人一样吩咐着下人,这会面对自己的亲姐姐却又扭捏起来,双手手指搅着,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还得我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个宁静氛围。

“宴儿今天第一次上朝,感觉如何,可有人为难你?”

“还......好吧,倒是没人为难我”,男孩迟疑地说,显然已经是皇帝的穆寒清宴还没有真正适应改变后的自称,在面对这些事情上还显得很局促,低着头一副心虚的样子。

“宴儿,你看着我。”

我把清宴的身子扳正,拿出帕子为他擦去了手心里的汗,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本以为会看到一张严肃生气的脸,结果却看见了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眼中流光溢彩,其中蕴含的笑意与温柔让坐在椅子上的小小身影放松下来,男孩因紧张过度,紧抿的嘴唇也重新张开,一对带着蒙蒙水汽的凤眼对上了我的目光。

我在心里松了口气,我害怕离京两年,自己的弟弟身边会没有人教导,现在看来还算合格,于是我放柔了语气问道。

“宴儿说说,你是怎么看待今天的事的?”

在我的鼓励的目光下,清宴咽了咽口水,我知道他要说话了。

我没有催促他,耐心地等着他开口,他眼神一定,开口道,“今日早朝上皇叔与各位大臣都很厉害,他们说的好多话宴儿都只知道名字,但是后来就......宴儿听不懂他们提出的办法,很是懊恼”。

清宴的话越来越清晰,语速也越来越快,像是打开了密封的匣子。

“他们一直都在底下说话,他们也抬头看着我...可他们好像看得又不是我,他们是在向我汇报事情,又好像只是在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眼前的宴儿在说话时又握紧了双拳,“他们好像看不到我一样......对!是他们不在意我!”

他小小的身子站了起来,眼中满是被忽视后的倔强与委屈。

“大皇姐,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我是不是在那里,他们根本就不是在问我的意见”,稚嫩的脸上已经溢出了泪水,“姐姐,他们都欺负我。”

我看向清宴的眼神愈发温和,“那姐姐问你,你是谁?”

“我,我是皇上”,似乎说的不够清晰,穆寒清宴马上又加了一句,“我是大周的皇帝。”

“对呀,你是皇帝。”

我知道我需要引导他,让他更加清楚现在的处境,而不是苛责,所以我的语气一定要温柔,才能抚平他的不安。

“可是姐姐,我是皇帝,他们不是应该害怕我吗?”

清宴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不解和疑惑。

“明明在父皇在的时候,他们每次见到父皇都是小心翼翼的。”

“可现在他们变了,是吗?”,我平静地说。

“嗯...他们...”

“他们对你的态度也变了,对吗?”

我继续追问。

距离我越来越近的清宴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他们从前看我从来都是笑着的,可是他们现在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那宴儿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是因为......宴儿现在做了皇帝?”

清宴终于意识到了我想要他明白的事情。

“是也不是!”

我拿起了书桌上为皇帝登基而重新换过的印章,这是皇帝的私印,却比穆寒清宴在当太子时刻印用的材料好了太多太多。

“这是为何。”

“宴儿,你看这个印章,是不是比你之前用的那方贵重的多?”我将手中的印章摊在掌心里让穆寒清宴看。

“从前你是太子,现在你是皇帝,你的身份变了,所以你的印章的材料越来越好,同样吃穿用度也越来越精致。

人只有身份越高,才能拥有越好的东西。那些大臣也是一样,我大周开国只历三代,除了那些随着祖父开国的勋贵,其余的朝臣都是通过科考选拔或者世家举荐由先帝指派而做官的。

他们积极进入朝堂,其中一部分或许有治国安家之志,但是更多的人是为了给自己一条前途光明的出路,在这条路上,他们能够获得好的房舍,数不清的美女,大把的银钱,这些可以让他们生活的更好。”

我继续为他解释。

“先帝正是抓住了很多人想要借此改变命运的心思,笼络了很多人心,让他们为朝廷所用”,我说到这,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但是,用利益笼络来的人能有多忠心呢,他们之所以能够在父皇生前不敢生出太多事端,是因为父皇他随着祖父征战天下,年纪轻轻就能领兵打仗。

父皇他是个能够狠下心来的君王,在能给你富贵荣华的同时,他也能够操控你的生死,所以他们在父皇在位时不敢造次。”

“那我...”,穆寒清宴的声音有些低落而迟疑。

我看着他有些心疼,我把他揽了过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宴儿想的对,你在父皇在位时是太子,是我大周未来的储君,是父皇唯一的儿子,父皇对你疼爱有加寄予厚望,

这些人看出了父皇对你的重视,讨好你也是讨父皇的欢心,所以他们对你好”,我感觉怀中他的手微微发凉,反握住了他的小手。

“而现在,你是皇帝,但是现在的你太小了,本来你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慢慢成长,但是父皇不在了。”

我发出的声音略有一丝异样,清宴正靠在我的肩上并没有看见,我眼中闪过的寒芒。

“他们开始蠢蠢欲动,朝堂之上能够得到的利益就那么多,他们都想放到自己的口袋里。”

“那,我...朕也是皇帝,朕也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小皇帝搂紧了穆寒清和的肩膀。

“好!”

“那宴儿想没想过,你杀了一个违法乱纪的大臣,但是其他的人联合起来反对怎么办?”

“那...那朕就把反对朕的人都杀了,这样就没有人能够反对朕了。”

“皇帝”,我的语气严肃起来,“若是你将他们都杀了,没有人办事怎么办,又或者说你要杀他们却叫不动杀他们的人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

“若是他们听闻你要杀他们,他们联合起来不让你做这个皇帝怎么办?这些宴儿可都考虑过?”

“那我不能杀他们吗?”穆寒清宴的声音有些委屈。

“当然可以杀!”

我把他的身子正了过来,盯着他的眼睛。

“当然可以杀了他们,不过你要考虑好怎么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会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以及在那之后,谁能顶替他们的位置继续维持朝廷的运转。”.

我咽了咽因说得太急没有咽下的口水。

“在除掉他们之后,你怎么挑选能够继任的人,选哪些人,选人的标准又是什么,这些你都要方方面面地考虑清楚。”

“这些我都不会......”

一直以来先生对他的教导都是如何宽厚待人,饱读诗书,要懂事,要有一国太子的风范,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权衡各方势力,也没有人教他驭下的雷霆手段。

从前教他的先生还是太迂腐了些,一味的空言宽厚,气度就是在死读书,而作为上位者,作为一个王朝的掌权人,决不能空言气度与心性,一个帝王心中要装得下江山社稷,能够掌握全局,要能分善恶,擅用人。

“没关系”,我轻轻地安抚道,“不会我们可以学,作为一个皇帝,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威严和手段,你发下的政令要能够传递下去,一级一级地施行,

你所想要做的事情不会有人反对,这是你身为帝王的威严,而对于不听话的人,你或明或暗地处理掉他,这是你用以掌握朝堂不被人欺瞒利用的手段。”

我站起身推开了书房的窗户,让夕阳的橙色光晕照进了室内,打在房中的桌案上,照亮了我们的面庞,也照亮了室内的阴暗。

“不过,宴儿你要记住”,我看着西落的太阳,夕阳残落如血。

“作为一个真正合格的君王,不能够只依靠阴私手段,你的心要时刻保持明朗,你的眼界必定是开阔的。

你要面对的不只是三省六部的朝臣,你要面对的是天下万民。

你今后要做的事是为大周百姓谋取平乐安定,让他们能够不再饱受战乱离别之苦,让他们能够真正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为万世开太平。”

“这些,本是父皇所期望,也是父皇穷极一生也要达到的,现在他不在了,这些愿望就只能交给你了。”

我蹲下身来,向小小的身影摊开右手,雪白的手心上正是那方皇帝私印,“看这印章,这就是权力。”

“宴儿,我希望你握住它,永远都不要放手。”

清宴挺直了脊梁,走向了站在夕阳光芒下的我,伸手抓住了印章。

我望着被晚霞染红的天际,而窗前的少年则悄悄看向了我,

我不知道,我在他的眼中是个温暖而明亮的女子,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是他在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也是他在黑暗中温暖的依靠。

我从未想过他会将我看得那样重要。

“宴儿,答应姐姐,将来一定要做一个合格的君王,好不好?”

“好”,九岁男孩略显稚嫩的嗓音响起,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印章,一旁的我笑了,我的眼中透出明亮的自豪。

我穆寒清和的弟弟,就该是这样坚强的样子 。

事情从这里发生了改变,男孩坚定的声音却也在同时搅动了这京城中看不清的迷雾。

“宴儿,其实你今天做的很好。”

“真的吗?”男孩惊喜的声音响起。

“真的。”

“不骗我?”

“不骗你!”

平熙十三年,大周第三代皇帝穆寒清宴即位,改年号为承明。


夕阳下的建阳宫,暖金色的云浮在似火烧过的檐角,四方天际的另一角上与之不同的桃红色的云朵仿若倒映在霓虹般的流水上,这四四方方的天际好像燃起了大火。

一顶在光照下散发着丝丝金光的轿子不紧不慢地行在通往建阳宫的宫道上,轿子用料看上去质地温和,虽然显现金光却不刺眼,但清幽无邪。

细看轿子上花纹雕刻精美异常,整体给人的感觉又娴静低调,一路走过,若是细细感受就能闻到轿子散发的淡淡清香,赫然是由上等的雅楠制成。

建阳宫门口一个身着明黄色衣衫的小小身影正时不时向外张望,“怎么还不到。”

“我的主子呦,这要从宫外进宫门绕过武安殿,跨过御花园才能走到咱们建阳宫呢”一旁侍立的小内侍忙安慰道。

“落轿——”,随着一声通报,站在门口的小人像一只箭一样冲了出去,“大皇姐!”

轿子两旁的侍女撩起了轿帘,首先映入人们眼帘的是一只白皙的手,搭在轿子左边侍女的手上,正在下轿的是一位明艳的女子。

虽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是容颜绝世。

她发丝乌黑如墨,一半高高盘起戴着双凤衔珠正钗,凤凰口中垂下的珠链的最下方由大颗的水滴状红宝石制成,两侧金丝缠成的掩鬓小巧精致。

女子身着玄色绣金凤长裙,裙摆上的凤凰随着女子的走动仿佛要展翅飞出。女子的眼眸清冷如寒山冰雪。

本该是富贵荣华的装扮却让她穿出孤高绝尘之感,这样一双淡漠的眸子在见到那向她扑来的小小身影之时扬起了满满的暖意。

我从前除了重大场合从未穿过如此隆重的衣服,我觉得这种衣服太过拘束,如今却是不得不穿上这层枷锁。

“小心点,别摔着。”

我蹲下身来张开双臂,将跑过来的少年拥入怀中,一边摸着他的头发一边问。

“近来可好,可有好好吃饭,让姐姐看看长没长高。”

男孩把头抬了起来拉住了我的手。

“大皇姐,我们进屋里去聊”,小小的男孩却像一个大人一样拉着我向前走去。

不错,男孩正是第一天上朝的小皇帝,而女子正是我。

进入书房之后,姐弟并排俩坐在书桌前,一旁侍奉的宫女赶紧上茶。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朕有话要对皇姐说。”

闻言一众侍候的宫女鱼贯而出。

说是男孩刚才像个大人一样吩咐着下人,这会面对自己的亲姐姐却又扭捏起来,双手手指搅着,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还得我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个宁静氛围。

“宴儿今天第一次上朝,感觉如何,可有人为难你?”

“还......好吧,倒是没人为难我”,男孩迟疑地说,显然已经是皇帝的穆寒清宴还没有真正适应改变后的自称,在面对这些事情上还显得很局促,低着头一副心虚的样子。

“宴儿,你看着我。”

我把清宴的身子扳正,拿出帕子为他擦去了手心里的汗,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本以为会看到一张严肃生气的脸,结果却看见了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眼中流光溢彩,其中蕴含的笑意与温柔让坐在椅子上的小小身影放松下来,男孩因紧张过度,紧抿的嘴唇也重新张开,一对带着蒙蒙水汽的凤眼对上了我的目光。

我在心里松了口气,我害怕离京两年,自己的弟弟身边会没有人教导,现在看来还算合格,于是我放柔了语气问道。

“宴儿说说,你是怎么看待今天的事的?”

在我的鼓励的目光下,清宴咽了咽口水,我知道他要说话了。

我没有催促他,耐心地等着他开口,他眼神一定,开口道,“今日早朝上皇叔与各位大臣都很厉害,他们说的好多话宴儿都只知道名字,但是后来就......宴儿听不懂他们提出的办法,很是懊恼”。

清宴的话越来越清晰,语速也越来越快,像是打开了密封的匣子。

“他们一直都在底下说话,他们也抬头看着我...可他们好像看得又不是我,他们是在向我汇报事情,又好像只是在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眼前的宴儿在说话时又握紧了双拳,“他们好像看不到我一样......对!是他们不在意我!”

他小小的身子站了起来,眼中满是被忽视后的倔强与委屈。

“大皇姐,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我是不是在那里,他们根本就不是在问我的意见”,稚嫩的脸上已经溢出了泪水,“姐姐,他们都欺负我。”

我看向清宴的眼神愈发温和,“那姐姐问你,你是谁?”

“我,我是皇上”,似乎说的不够清晰,穆寒清宴马上又加了一句,“我是大周的皇帝。”

“对呀,你是皇帝。”

我知道我需要引导他,让他更加清楚现在的处境,而不是苛责,所以我的语气一定要温柔,才能抚平他的不安。

“可是姐姐,我是皇帝,他们不是应该害怕我吗?”

清宴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不解和疑惑。

“明明在父皇在的时候,他们每次见到父皇都是小心翼翼的。”

“可现在他们变了,是吗?”,我平静地说。

“嗯...他们...”

“他们对你的态度也变了,对吗?”

我继续追问。

距离我越来越近的清宴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他们从前看我从来都是笑着的,可是他们现在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那宴儿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是因为......宴儿现在做了皇帝?”

清宴终于意识到了我想要他明白的事情。

“是也不是!”

我拿起了书桌上为皇帝登基而重新换过的印章,这是皇帝的私印,却比穆寒清宴在当太子时刻印用的材料好了太多太多。

“这是为何。”

“宴儿,你看这个印章,是不是比你之前用的那方贵重的多?”我将手中的印章摊在掌心里让穆寒清宴看。

“从前你是太子,现在你是皇帝,你的身份变了,所以你的印章的材料越来越好,同样吃穿用度也越来越精致。

人只有身份越高,才能拥有越好的东西。那些大臣也是一样,我大周开国只历三代,除了那些随着祖父开国的勋贵,其余的朝臣都是通过科考选拔或者世家举荐由先帝指派而做官的。

他们积极进入朝堂,其中一部分或许有治国安家之志,但是更多的人是为了给自己一条前途光明的出路,在这条路上,他们能够获得好的房舍,数不清的美女,大把的银钱,这些可以让他们生活的更好。”

我继续为他解释。

“先帝正是抓住了很多人想要借此改变命运的心思,笼络了很多人心,让他们为朝廷所用”,我说到这,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但是,用利益笼络来的人能有多忠心呢,他们之所以能够在父皇生前不敢生出太多事端,是因为父皇他随着祖父征战天下,年纪轻轻就能领兵打仗。

父皇他是个能够狠下心来的君王,在能给你富贵荣华的同时,他也能够操控你的生死,所以他们在父皇在位时不敢造次。”

“那我...”,穆寒清宴的声音有些低落而迟疑。

我看着他有些心疼,我把他揽了过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宴儿想的对,你在父皇在位时是太子,是我大周未来的储君,是父皇唯一的儿子,父皇对你疼爱有加寄予厚望,

这些人看出了父皇对你的重视,讨好你也是讨父皇的欢心,所以他们对你好”,我感觉怀中他的手微微发凉,反握住了他的小手。

“而现在,你是皇帝,但是现在的你太小了,本来你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慢慢成长,但是父皇不在了。”

我发出的声音略有一丝异样,清宴正靠在我的肩上并没有看见,我眼中闪过的寒芒。

“他们开始蠢蠢欲动,朝堂之上能够得到的利益就那么多,他们都想放到自己的口袋里。”

“那,我...朕也是皇帝,朕也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小皇帝搂紧了穆寒清和的肩膀。

“好!”

“那宴儿想没想过,你杀了一个违法乱纪的大臣,但是其他的人联合起来反对怎么办?”

“那...那朕就把反对朕的人都杀了,这样就没有人能够反对朕了。”

“皇帝”,我的语气严肃起来,“若是你将他们都杀了,没有人办事怎么办,又或者说你要杀他们却叫不动杀他们的人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

“若是他们听闻你要杀他们,他们联合起来不让你做这个皇帝怎么办?这些宴儿可都考虑过?”

“那我不能杀他们吗?”穆寒清宴的声音有些委屈。

“当然可以杀!”

我把他的身子正了过来,盯着他的眼睛。

“当然可以杀了他们,不过你要考虑好怎么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会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以及在那之后,谁能顶替他们的位置继续维持朝廷的运转。”.

我咽了咽因说得太急没有咽下的口水。

“在除掉他们之后,你怎么挑选能够继任的人,选哪些人,选人的标准又是什么,这些你都要方方面面地考虑清楚。”

“这些我都不会......”

一直以来先生对他的教导都是如何宽厚待人,饱读诗书,要懂事,要有一国太子的风范,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权衡各方势力,也没有人教他驭下的雷霆手段。

从前教他的先生还是太迂腐了些,一味的空言宽厚,气度就是在死读书,而作为上位者,作为一个王朝的掌权人,决不能空言气度与心性,一个帝王心中要装得下江山社稷,能够掌握全局,要能分善恶,擅用人。

“没关系”,我轻轻地安抚道,“不会我们可以学,作为一个皇帝,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威严和手段,你发下的政令要能够传递下去,一级一级地施行,

你所想要做的事情不会有人反对,这是你身为帝王的威严,而对于不听话的人,你或明或暗地处理掉他,这是你用以掌握朝堂不被人欺瞒利用的手段。”

我站起身推开了书房的窗户,让夕阳的橙色光晕照进了室内,打在房中的桌案上,照亮了我们的面庞,也照亮了室内的阴暗。

“不过,宴儿你要记住”,我看着西落的太阳,夕阳残落如血。

“作为一个真正合格的君王,不能够只依靠阴私手段,你的心要时刻保持明朗,你的眼界必定是开阔的。

你要面对的不只是三省六部的朝臣,你要面对的是天下万民。

你今后要做的事是为大周百姓谋取平乐安定,让他们能够不再饱受战乱离别之苦,让他们能够真正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为万世开太平。”

“这些,本是父皇所期望,也是父皇穷极一生也要达到的,现在他不在了,这些愿望就只能交给你了。”

我蹲下身来,向小小的身影摊开右手,雪白的手心上正是那方皇帝私印,“看这印章,这就是权力。”

“宴儿,我希望你握住它,永远都不要放手。”

清宴挺直了脊梁,走向了站在夕阳光芒下的我,伸手抓住了印章。

我望着被晚霞染红的天际,而窗前的少年则悄悄看向了我,

我不知道,我在他的眼中是个温暖而明亮的女子,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是他在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也是他在黑暗中温暖的依靠。

我从未想过他会将我看得那样重要。

“宴儿,答应姐姐,将来一定要做一个合格的君王,好不好?”

“好”,九岁男孩略显稚嫩的嗓音响起,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印章,一旁的我笑了,我的眼中透出明亮的自豪。

我穆寒清和的弟弟,就该是这样坚强的样子 。

事情从这里发生了改变,男孩坚定的声音却也在同时搅动了这京城中看不清的迷雾。

“宴儿,其实你今天做的很好。”

“真的吗?”男孩惊喜的声音响起。

“真的。”

“不骗我?”

“不骗你!”

平熙十三年,大周第三代皇帝穆寒清宴即位,改年号为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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