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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青年的非凡人生全局

阿刀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小时候我在外面打了架,父亲从不问对错,都是先把我狠揍一顿,踹得满身都是脚印子,再揪着我的耳朵,卑躬屈膝地给别人登门道歉。最惨的一次,是村里的金二胖,骂我“有爹生没娘养”,骂我是“我爸跟村里的女憨子生的”;我骨子里自带野性,又怎会受此屈辱?!二话不说,我摸起砖头砸了他脑袋,当场就见了血。事后我吓得不敢回家,在麦子地里硬躲了三天;饿了就撮一把未成熟的麦穗,或者拔几株野荠菜果腹;渴了就到小河边,撇开污泥饮两口脏水。每至深夜,父亲在村头声嘶力竭地呼喊我的名字,我都置气地不应声;凭什么别人欺负我,我就不能反抗?凭什么我教训了坏人,回家后还要挨打,还要给别人道歉?!僵持到第三天的时候,我饿得实在没力气了,在河边弯腰喝水时,一头扎进了污泥里;要不...

主角:向阳何冰   更新:2025-06-02 14: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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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向阳何冰的女频言情小说《小村青年的非凡人生全局》,由网络作家“阿刀”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时候我在外面打了架,父亲从不问对错,都是先把我狠揍一顿,踹得满身都是脚印子,再揪着我的耳朵,卑躬屈膝地给别人登门道歉。最惨的一次,是村里的金二胖,骂我“有爹生没娘养”,骂我是“我爸跟村里的女憨子生的”;我骨子里自带野性,又怎会受此屈辱?!二话不说,我摸起砖头砸了他脑袋,当场就见了血。事后我吓得不敢回家,在麦子地里硬躲了三天;饿了就撮一把未成熟的麦穗,或者拔几株野荠菜果腹;渴了就到小河边,撇开污泥饮两口脏水。每至深夜,父亲在村头声嘶力竭地呼喊我的名字,我都置气地不应声;凭什么别人欺负我,我就不能反抗?凭什么我教训了坏人,回家后还要挨打,还要给别人道歉?!僵持到第三天的时候,我饿得实在没力气了,在河边弯腰喝水时,一头扎进了污泥里;要不...

《小村青年的非凡人生全局》精彩片段


小时候我在外面打了架,父亲从不问对错,都是先把我狠揍一顿,踹得满身都是脚印子,再揪着我的耳朵,卑躬屈膝地给别人登门道歉。

最惨的一次,是村里的金二胖,骂我“有爹生没娘养”,骂我是“我爸跟村里的女憨子生的”;我骨子里自带野性,又怎会受此屈辱?!二话不说,我摸起砖头砸了他脑袋,当场就见了血。

事后我吓得不敢回家,在麦子地里硬躲了三天;饿了就撮一把未成熟的麦穗,或者拔几株野荠菜果腹;渴了就到小河边,撇开污泥饮两口脏水。

每至深夜,父亲在村头声嘶力竭地呼喊我的名字,我都置气地不应声;凭什么别人欺负我,我就不能反抗?凭什么我教训了坏人,回家后还要挨打,还要给别人道歉?!

僵持到第三天的时候,我饿得实在没力气了,在河边弯腰喝水时,一头扎进了污泥里;要不是村里烧窑的何叔路过,将我从泥里拔出来,我估计自己早就喂鱼了。

醒来后,父亲出奇地没打我,还炒了满满一盆猪肉炖粉条,让我使劲吃、别噎着。泪眼朦胧间,我必须得承认,父亲是疼我的,是我在这世上,至亲至爱之人。

我想跟他低头认个错,想让他揍我一顿,然后去二胖家道歉;可话卡在喉咙里,我怎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我就是没错,该赔罪的是二胖!

而父亲也没逼我,只是把满满一杯烧酒,硬生生灌进嘴里,然后用力耸动着喉咙说:“二胖的脑袋缝了四针,咱家赔了2000块钱,这事儿算是平了,你也不用躲着不敢回家了。”

2000块钱?!在那个年代,父亲忙碌三年都挣不到这个数!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闯了大祸,可又不愿承认自己有错,只得涨红着脸辩解:“二胖骂我有爹生没娘养,骂我是女憨子生的!”

“儿啊,人生下来就分三六九等,咱家在村里,连九等都算不上!这是命,你得学会认命!你不小了,都11岁了,该懂事了。”说完,父亲头也不回地就回了屋,我则绝望地流下了眼泪。

赔完二胖的医药费,我们家的家底也被掏空了;儿时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我家连吃了三个多月的清水煮萝卜;当时把我吃得面黄肌瘦,眼睛都绿了,而且还总在课堂上放屁,熏得老师没法讲课,只得让我在教室门口罚站,成了全班人的笑柄。

再后来就是交学费,几十元的学杂费,父亲硬是凑不出来!班主任每次上完课,都会把我拉到操场上,软硬兼施地问我什么时候能把钱交上。

11岁的年纪已经有了自尊,很多女同学路过,我都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后来是何叔的女儿何冰,把这事儿告诉了家里,何叔当晚就拿着100元钱,放到了我家的桌子上。

我真的很感激何叔的仗义,当年要是没这100块钱,我极有可能会重走父亲的老路,在村里苟活一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因为“二胖事件”,我再也不敢跟别人打架了;别人骂我,我就装听不见,别人欺负我,我就想尽办法躲着;我成了同学眼中的“怂包”,任谁都能骂我两句,踹我两脚。

但只有我自己清楚,我骨子里的野性并没有变,只是我不想再给艰难的父亲惹麻烦了;所以我把那股子野心,全都用在了学习上,我想通过读书,来与命运抗争!

时间转眼到了高三,当时我的成绩在全校排第三;但在我们那个教育资源贫瘠的县城里,即便你是全校第一,也未必能考入重点大学。

所以我还要继续努力、继续“野”!因为我跟别人是不一样的,我必须改变命运,我不能再饱受冷眼、遭人欺压了,这些年我受够了!

每至深夜宿舍熄灯,我就抱着一堆卷子,在厕所里蹲坑;厕所的灯是声控的,亮一分钟就灭;所以每隔一分钟,我就咳嗽一声,靠着忽明忽暗的光亮,那年我偷偷做了一百多套黄冈试题!

与此同时,父亲听说搞养殖能赚钱,便借钱举债在村里搞起了鱼塘;本以为一切都会变好,将来我到大学念书,父亲的鱼塘能赚得盆满钵丰,我们家也算出人头地了;可就在高考前夕,家里却出了事。

父亲没什么文化,对养殖也是一知半解,那场暴风雨过后,鱼苗全死了;我永远都忘不了高考前的那个黄昏,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父亲孤独地蹲在鱼塘边上,以泪洗面。

晚饭时,父亲再次咽下一杯辛辣的烧酒,咂着颤抖的嘴唇,很用力地跟我说:“儿啊,书就别念了,你是高中生、有文化,回家跟我一起办鱼塘吧;回头你搞技术、我出力,不出一年,咱们一定能将债还上。”

听到这话,我瞬间五雷轰顶!马上就高考了,我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辍学呢?为了考学,我没日没夜地那么努力,蹲了一年厕所,头发都熬白了,你却在这时候告诉我不要念了?!

见我不吱声,父亲用力把酒杯拍在桌上,又说:“这就是命,你得认命!老天爷都不帮咱,文曲星又怎么可能下凡到咱家?即便你考上了大学,家里欠这么多债,咱拿什么交学费?”

那一刻,我深刻的体会到了,穷人之所以穷,并不是因为我们不够努力;而是我们所处的环境、拥有的资源、思想的愚昧,以及少得可怜而又脆弱的机会,致使我这个贫瘠的家庭,只能在生存线上挣扎!

而我拼尽全力,蓄力了那么多年,换来的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一场暴雨就足以毁掉!

可我还是不信命,更不会认命!第二天一早,我拿起书包就奔赴了高考的战场;父亲没拦我,因为在他眼里,一切都是注定的,即便我考上了学,没钱交学费,同样也要乖乖回家里务农。

所以时至今日,我仍无比感激当年的自己,感激那个不向命运低头、有着不屈意志的少年;尽管当年,我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战,即便打赢了高考战役,同样也要面对失败的人生。

可能仅仅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吧,为了挑战命运,而发起的最后一次,最惨烈的冲锋……


高考的战场硝烟弥漫,各种难题、陷阱层出不穷,可我却早已动摇了心智;因为我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拼杀,都不可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所以第一天的考试,我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每每离开考场,看着周围的学生,蜂拥跑向在校外等待他们的家长时,我多么希望自己的父亲,也在其中啊!

只要他说一句:“儿啊,你就大胆的考,只要考上,家里砸锅卖铁也供你!”我相信自己绝对能重振信心,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实力,完成一次命运的华丽转变。

可是没有,父亲一连三天都没来,高考结束后,我感觉灵魂都被抽空了,那种绝望的滋味, 沿着喉咙一直滑到胃里,就宛如刀子般,生生割裂出一道伤疤,彻底劈散了我那奄奄一息的希望。

回家之后,我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闭门不出。父亲是个粗犷的农民,甚至有些愚笨和腐朽,他是不会对我有任何劝慰的,更不懂什么“心理疏导”。这些年我但凡受了气,哪次他不是让我忍着、憋着,最后慢慢地自我消化?

辛酸的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流下,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拳头捣在墙上磨破了皮,血就那么沿着指缝往下滴;我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认命了!

于是我利用一晚上的时间,将那本《水产养殖技术指南》大体翻阅了一遍,重点的地方还做了笔记;第二天我便扛起锄头,戴着草帽,挽起牛仔裤,顶着六月的骄阳,像个地道的农民一样,跟父亲一起下了鱼塘。

上次鱼苗的死亡,我分析有两大原因:第一是暴风雨来临时,导致鱼塘低压缺氧;第二是周围农田的脏水倒灌,很多农药残留冲进了鱼塘里。

找到了原因,我和父亲便重整旗鼓,先把鱼塘的脏水抽干,然后清理淤泥并消毒;随后又加高池塘周围的田埂,再灌入清水,播撒有机肥料。

一连多天的体力劳作,我骨头都快散架了,但我从不抱怨,也不吭声;因为当你失去所有希望的时候,便什么都无所谓了,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像所有穷人一样。

那天父亲坐在池塘边上抽烟,我摘下草帽走过去,很不好意思地朝他笑说:“爸,给我根烟抽吧。”在我们村,跟我一般大并在家务农的男孩,都已经学会抽烟了,这是成熟的标志。

父亲没有拒绝,而且非要亲自给我点烟,这是他对我“长大成人”的肯定,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成人礼”吧。当父亲手里的火光,点燃我嘴角的烟头时,无数酸涩的回忆袭来,我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该接替父亲挑起生活的重担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大学梦”,也该彻底抛弃了……

“对不起啊,都是爹没本事。”父亲微微低头,很窝囊地不看我。

“没什么,至少…我曾经努力过……”话刚说完,我的喉咙就卡住了,一股无法言喻的辛酸冲进鼻子里,又硬生生被我压住,强颜欢笑地望着远处说:“当个农民也挺好。”

不久后高考成绩下来了,那时候电话还没普及,村里的很多高考生,都蜂拥在村小卖部门口,拿公用电话查询成绩。每次路过那里,我都刻意压低草帽,故作成熟地颠一颠肩上的锄头,因为那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鱼塘改造的很顺利,父亲也成功赊欠到了一批鱼苗,这是我们家翻身的最后机会;为保万无一失,我和父亲直接住到了鱼塘旁边,临时搭建的棚子里。

棚子又热又潮,而且还有很多花斑蚊子,父亲怕我受苦,就赶着让我回家睡;可我不想回去,更不想路过小卖部,我怕自己一时冲动,去查了高考成绩,更怕自己那个幼稚的梦想,再死灰复燃。

可电话偏偏还是来了,是我班主任打来的;小卖部家的皮蛋,跑到鱼塘喊了我,说是有我电话;我问他是谁打的,他一个半大的孩子,也支支吾吾说不清。

去小卖部接了电话,班主任上来就问我,为什么不赶紧回学校填报志愿?!他说我考的很好,过了一本线,勒令我立刻回学校报到。

那一刻,我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就如洪水猛兽般爆发,泪水沿着脸颊疯狂往下流淌!“老师,家里没钱,供不起,我不念了!”说完我扔下电话就跑,因为跑的急,拖鞋都丢了一只;黄昏的夕阳下,那个光着一只脚的少年,却是跑得那样狼狈,但这就是我的人生,最真实的写照。

有了科学的养殖技术,我们家的鱼塘越来越好,那时我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只是闷头出力,期盼着第一批鱼早日上市,赶紧把家里的债务偿清。

可生活总是一波三折,八月初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广播,说是有我的信件;过去拿信时,我才发现那是张“省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封面十分精美!

可是我明明没有填报志愿啊?怎么可能会收到录取通知呢?于是我直接去村头小卖部,打电话给大学核实;人家招生办的回复,说我的确报考了他们学校,而且被录取了。

回鱼塘的路上,我琢磨了半天才明白,一定是班主任给我报的;因为这关系到我们班的升学率,也关系到学校的升学率;我上不上这大学另说,但只要人家录取了,这就能给我们高中增光添彩,装饰门面。

回去后我怕父亲多心,便用力将信件揉成一团,狠狠扔在了鱼塘边的柴禾堆里;去他妈的理想、去他妈的大学吧,人总要面对现实的,或早或晚。

八月末的时候,父亲要出门办点事,应该是为了借钱的事;毕竟养鱼需要饲料、肥料,还有其它一些成本,而那时我们家,已经快揭不开锅了。

父亲是早上走的,可到了傍晚还没回来;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田野上的路非常泥泞;到了夜里我的心开始不安,因为从小到大,父亲从没这么长时间离家,我真怕他出了事。

于是我拿着手电筒,沿着鱼塘往东,一直走到出村的路口,才看到一辆自行车倒在了路边;快步上前,我看到了躺在泥里的父亲,他的手上,还紧紧攥着一个塑料袋。

“爸!”我慌得赶紧将他拉起来,他面色苍白地喘着粗气说:“老啦!年轻的时候,骑自行车到市里,就跟玩儿似的;现在不行了,这才刚回村口,就累趴下了。”

“您大老远去市里干什么?”我心疼地看着他问。

父亲却颤着手,一点一点将塑料袋摊开,里面装着一沓钱,和一张火车票:“拿着,念书去吧,你的录取通知书,我早就给拾起来,放到你屋的书包里了。”


都说“父爱如山”,我怎么也没想到,一向窝囊、认命的父亲,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给了我最深沉的爱。

那夜回家,我躺在床上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去念书!首先,家里的鱼塘已经趋于稳定,将来再有什么问题,我可以跟父亲电话沟通;更重要的,这是我改变命运唯一的机会,我不想一辈子做农民,而且是被村里人看不起的农民。

转瞬之间,我已离家千里,但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我父亲,以及那个能给家庭带来希望的鱼塘;可我大学报的是“工科”,跟养殖完全不搭界。

好在海洋大学离我们学校不远,在完成本专业的学习外,我就跑去海洋大学,旁听《水产养殖技术与工程》方面的课程;仅仅一个月下来,我的日记本里就记满了干货,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鱼也是可以人工杂交繁殖的,原来养殖也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只是长途电话费太贵了,尤其父亲大字不识几个,有些技术我讲半天他也听不明白。为了节省电话费,我就主动去辅导员的办公室里,帮忙打扫卫生;并趁办公室里没人时,用辅导员的办公电话,给父亲拨打长途。

可因为这件事,我却犯了众怒;很多同学都觉得我是条哈巴狗,天天往辅导员办公室里跑、献殷勤、舔腚,觉得我就是为了讨好老师,回头进学生会。

本来因为穷,我就没几个朋友,后来因为这些流言蜚语,我更是遭周围的人排挤。宿舍有什么聚餐、活动,他们从不叫我;老师临时改课,让宿舍长通知,他们也都瞒着我;学生会选拔前期,还有人往我被子上撒了尿,枕头上泼了墨汁,还往我鞋底上砸了图钉。

对于这些恶作剧,我只是一笑了之;人性本来就是丑恶的,如果真的存在善良,那也是因为你,根本没触碰到他们的根本利益。

后来辅导员诚邀我进学生会,说只要我表现好,将来还有可能做学生会主席。但我却腼腆地摇了摇头,婉拒了辅导员的好意。

我这么做,并不是怕被同学针对,而是我从小到大,也从没怕过谁;只是因为我时间不够用,一来我要去海洋大学旁听,二来还要勤工俭学,再加上自己的专业还要深耕,我玩儿不起“学生会”那种奢侈品。

好在学生会竞选过后,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就少了,毕竟没了利益冲突,谁也不会跟我这种穷人一般见识。而与我命运紧紧相连的,依旧是我的家庭,还有家里的那个鱼塘。

学期末的时候,父亲那头传来了好消息,因为我们家的第一批鱼上市了!父亲本来就勤劳肯干,再加上我的科学养殖知识,鱼塘相当高产;最重要的是到了年底,鸡鱼肉蛋供不应求,我们家的鱼也开始大卖。

那年放假,我和父亲一直忙活到年根儿,几乎把鱼销售一空,待还完所有债务之后,还净剩了一万多块钱。所以付出总会有回报的,或早或晚,只要不认命,就总有开花结果的一天。

大二那年,周围开始流行谈恋爱,虽然我也有喜欢的女孩,但人穷志短,我只能将那份爱慕,狠狠地压在心底;后来那个女孩被别人追走了,听说还到校外宾馆开了房,当时我难受了好一阵子,甚至连饭都不想吃;可没有什么是时间化解不了的,想开了就好了。

大四那年,家里的鱼塘已经办得十分红火了,父亲在村里也抬起了头,手里有钱,儿子又是大学生,他跟别人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地硬气了几分。

可“人富遭人妒”,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尤其在农村,见不得别人好的鼠辈,真的大有人在!

曾经被我砸了一砖头的金二胖,就属于这种货色!他隔三差五就去我家赊鱼,一次赊几十斤,但从来没给过钱。

父亲一开始还忍着,毕竟金家在村里是大户,不是我们这种独门独院能惹得起的。可后来父亲赶集,竟然在鱼市上,看见二胖在卖我家的鱼;父亲当时气不过,上前就跟他理论,想把钱要回来;可二胖那狗日的,当场就把我爸给打了。

那会儿刚好是寒假,接到信儿后,我第一时间就报了警,然后又陪父亲去了派出所。可父亲真的太窝囊了,以至于警察录口供的时候,他还擦着嘴角的血,不停地嘟囔着:“要不这事儿就算了吧,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为这点事不至于。”

可怎么就不至于?欠债不还,赊我家的鱼卖,被要账还打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霸王条款?我本来就恨二胖一家,小时候讹了我们家2000块钱,害得我交不起学费,差点饿死;现在竟然还欺负到我爸头上了,这事儿绝不能完!

二胖当天就被拘留了,可从警局出来的时候,父亲却吓得腿都走不动路了!我就跟他说,现在是法治社会,咱们得学会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可父亲却是长吁短叹,不停地摆手说:“农村的事你不懂,很多事情,不是你靠书本上学来的东西,就能解决的。”

后来我没想到,父亲真的一语成谶;而我这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竟然被“农村社会”,给狠狠上了一课!


那天傍晚刚回鱼塘,父亲就着急忙慌,捞了满满一筐鱼,还塞给我一百块钱,让我去村小卖部,买箱牛奶回来。

我问他买奶干什么?父亲竟然说,要去二胖家赔罪!听到这话,当时我都懵了,我们何罪之有?竟然挨打的要去赔罪,这还有天理吗?

我伸手就按住父亲的鱼筐,鼓着额头的青筋说:“不准去!警察都说二胖有罪,您为什么就转不过这个弯呢?”

“阳阳,你不懂,很多事情都没你想得那么简单。金家是大门户,咱们惹不起!”父亲低着头,很窝囊地不看我。

“我去他妈的大门户!”钢牙一咬,我直接把鱼筐,狠狠推进了鱼塘里;那年我21岁了,个子比矮小的父亲,整整高出了两头!我已经长大了,再也不要活在父亲那套窝囊的理论里了。

十年前,二胖一家就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十年后,我们还要重蹈命运的覆辙吗?那我这些年的努力,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争那一口气吗?

我咬牙看着父亲说:“我知道你窝囊、你怕事,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您儿子;你的低三下四,除了能把我的脊梁压弯以外,还能得到什么好处?你越是去赔罪,他们就越觉得咱们好欺负!爸,事儿不是这么办的。”

父亲却把头压得更低了,那是我第一次冲撞父亲,却没想到也是人生中,最后一次……

最终,父亲选择了妥协,只是当晚他一直闷闷不乐,而且还蹲在鱼塘边上,抽了好多烟。但我知道自己是对的,人性就是这样,你越让,别人就越得寸进尺;你只有不停地反击,让别人知道你不好惹,日子才能过得安宁。

第二天上午,村里的主任来了;父亲又是倒茶、又是递烟,活像个奴才!主任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二胖的事情,过来说和的。

这就看出金家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了;二胖得罪了我们,他爹金长生不来,反倒主任成了狗腿子,搁我家里一顿甜言蜜语:“都是乡里乡亲的,犯不上!还有你啊阳阳,上了那么好的大学,做了那么多学问,这反过头来就对付自己的老乡,不是那么回事吧?!”

我当时就被气笑了,直接把话怼在他脸上说:“金家欺负我们的时候,怎么不提乡里乡亲?金长生在村里横行霸道,怎么不见你主任站出来,主持一句公道?今天我还就告诉你,我已经准备考公务员了,明年的今天,我会到咱市里任职,届时谁再想动我爸一根汗毛,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主任的脸色,明显慌了一下!因为他知道我的实力,这些年下来,我是村里,唯一一个上了重点大学的人。

“行,反正话我带到了,往后再怎么处理,那就是你们两家的事了。”主任尴尬地站起来,又讨好地拍着我爸的肩膀说:“你有个好儿子啊,将来阳阳,肯定有大出息!”

送走主任以后,父亲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还一个劲儿地跟我打听,问我将来是不是能做大官?其实我根本没打算考公务员,只是为了说这话,镇住他们而已。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和父亲一起忙着卖鱼;因为我家养的鱼好,很多鱼市的商贩,都跑我家进货,这才刚到年根儿,鱼塘就被他们给搜刮干净了。

只是金家却一直没有动静,估计是听说,我要考公务员,把他们给吓住了!再加上那两年,国家扫黑除恶抓典型,估计他们也不敢给我来狠的;事情一旦闹大,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他们。

所以我一直笃信,人性就是“欺软怕硬”;你越是不好惹,别人就越会敬重你;但这一点,父亲却永远也想不明白。

鱼塘的事情忙完以后,我和父亲就开始张罗过年;贴春联、办年货、烧纸上坟,我们家第一次有了浓浓的年味;而且父亲还偷偷告诉我,这几年养鱼,家里赚了整整十万块,准备给我娶媳妇用。

可那天我怎么也没想到,金长生竟然亲自来了我们家!

金长生是谁?二胖的父亲,村里的一霸,主任办不了的事,只要他一出面,两句话就能给摆平!所以他要是能到谁家坐坐,要么就是给这家人莫大的面子,要么就是这家人,要大祸临头了!

“向老兄弟,忙着呢?”那天他是笑着进了我家的门,身上披着黄夹袄,手里捏着烟,头发有点秃顶,但凌厉的眼神,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摸起了身后的笤帚;他儿子是被我弄进去的,所以他来我家,除了找茬报仇,还能干什么?可他却什么人都没带,身后只跟了一位,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

一看金长生进来,父亲吓得脸色都变了,动都不敢动;我硬提着一口气,直接迎上去问:“您有事儿?”

“哟,阳阳都长这么高了啊,果然是一表人才,而且还是个高材生哩!”他上前两步,很和蔼地拍了拍我胳膊,又说:“你别紧张,今天我过来,是替二胖赔罪的。”说完,他还给旁边的姑娘使了个眼色。

那女孩赶紧从包里掏出一沓钱,很羞涩地塞进了我手里;可我却看愣了!因为那女孩很漂亮,白皙的鹅蛋脸,打扮的也洋气,身上还有股撩人的香水味;最重要的是胸特别大,看得我心脏怦怦乱跳。

“一共是八千,其中六千,是二胖欠你家的鱼钱;另外两千,是向老弟的医药费。今天我诚心诚意,代二胖那个混球,给你们家道个歉!”说完,金长生还朝我爸鞠了一躬。

金长生道歉,这可是村里的大新闻啊!当时我爸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则压着心里的激动,将钱收起来,很硬气地抬头问:“金叔,您是想让我撤案对吧?!”

“不!不撤案,二胖那混蛋没大没小,连他向叔都敢打,就让他在里面关着,挫挫他身上那股子野气!”金长生却摆手,掷地有声地看着我说。

我就知道自己的理论是对的,你越硬气,别人就越不敢惹你,金长生也不例外!

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觉我们向家,真正抬起头了!


不过父亲有些话,说的还是对的;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事情真闹得太僵,并不是一件好事。

而我之所以报警抓二胖,硬撑着不撤案,也不过是想让金家人道歉,出了我心里的那口恶气而已;现在目的达到了,人家债也还了,我犯不上得理不饶人。

想过这些以后,我便松了口气说:“金叔,我这就去撤案,您回家等消息吧。”

听我松了口,金长生这才舒展眉毛,一个劲儿夸我懂事,还说我学问好、高材生,说不准将来,我们全村都得指着我。

那天我真的无比骄傲,还得意地瞥了父亲一眼;其实农村的事情并不大,父亲之所以害怕,那是因为他怂惯了,他的无能并不足以支撑他在人前的硬气。可我不一样,我有知识、有见识,金长生一个村里的老油子,在我眼里真算不得什么。

撤案以后,二胖当晚就被放了出来;只是父亲依旧战战兢兢、闷闷不乐,还时不时地把大门关紧,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我问他到底在担心什么,父亲就说,这不像是金家的作风,那一家子恶霸,什么时候跟别人低过头?金长生更不是个吃亏的主儿,他一定会报复的。

父亲真的是太怂了,在农村像他这样窝囊的农民,其实并不少见;我只得不停地安慰他,说金长生不傻,如果他现在得罪了我,将来我考上公务员,还能给他好果子吃?金长生能混到村霸,这点远见还是有的。

事后果然不出我所料,二胖回家后,也没再闹腾;倒是除夕的前一天晚上,金长生带着二胖,还有之前我见过的那个姑娘,拎了好多礼品来了我家。

二胖一进门就给我爸赔不是,虽然他胖的像个球,额头的伤疤异常狰狞,但态度却极为诚恳,满脸都是笑;还上前跟我勾肩搭背,给我递烟。

父亲忙得端茶倒水,二胖就搂着我肩膀说:“向阳兄弟啊,我二胖是个粗人,以前有不地道的地方,您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我爸说了,你是人中龙凤,别人巴结都来不及,我还硬往枪口上撞,真是活该进局子。”

二胖这话很中听,只是我不明白,金长生都已经道过歉了,他们今天这大包小包,拎这么多礼品过来,到底要干什么?!所以我一刻也没放松警惕,依旧绷着脸说:“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倒是你二胖,摊上这么好的媳妇,往后可要好好过日子。”

说完,我还多看了那姑娘一眼,长得确实很漂亮,给二胖这种货色当媳妇,简直白瞎了。

可二胖却立刻摆手说:“她哪是我媳妇啊?是我姑家的表妹!付婕,你倒是说句话啊?今天这事儿,咱家可是专门为你来的。”

那女孩似乎更羞涩了,直接把头转向一旁,脸红得像朵荷花;这时候金长生开了口,故意咳了一声说:“向老弟,咱们就开门见山吧!付婕这丫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你瞅瞅这模样,还行吧?!”

我爸哪见过这么洋气的女孩?当时连茶杯都端不稳了,忙不迭地就夸:“这哪是还行啊?简直七仙女下凡嘛!谁家要娶了这姑娘,那得是积了几辈子的德啊?”

“可惜丫头眼光高啊,家里是做生意的,又不差钱,这一般人她死活瞧不上!这不上回来你家赔罪,人家瞅上阳阳这个高材生了;不然你以为你们向家,能有多大的脸面,能让我金长生拎着东西,舔着脸上门?”金长生捏着茶杯,故作不情愿地瞥了我爸一眼。

听到这话,我爹高兴地差点没背过去!我也有些坐不住了,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接触过女人;这突然有个姑娘上门,要跟我谈婚论嫁,我当时都懵了。

“阳阳,你什么意思啊?”金长生很严肃地看着我问。

“金…金叔,我还没毕业……”我激动地回道。

“什么意思?嫌我家姑娘配不上你?实话跟你说,付婕也是大专毕业,现在跟家里在南方做生意,无论见识、模样、家底,配你个小崽子,那还不是绰绰有余?”金长生语气沉稳地盯着我道。

“不是,我就是…还没准备好……”那时候我真是乱了方寸,不然也不会有后来,那些血的教训!所以人啊,永远都不要相信,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唯有努力所得,自己牢牢抓住的,那才是自己的。

后来我和那女孩,就被赶到了里屋;她不怎么爱说话,估计是害羞吧,我也是鬼迷心窍,越看越喜欢!因为我这样的家庭,将来真能讨到这么漂亮的媳妇,那真是此生无憾了。

那晚我们聊得不多,因为紧张,大都是我在那里喋喋不休,跟她讲大学里的事,讲我们家的鱼塘;她偶尔回几句,听得出来,她普通话很好,而且也见过不少世面。

这件事过后,父亲简直开心死了!我们非但没遭到金家的报复,反而还成了亲家,这种好事,父亲就是做梦都不敢想。

当时我甚至觉得,金长生真的是个人物!眼见我要出人头地,便赶紧弄一门亲事拉拢我,这样便会极大的巩固,他在村里的势力!所以他能混到今天的地位,绝非偶然。

而这对于我来说,更是有百利无一害!首先,我的婚姻大事能解决,而且还是个漂亮姑娘;最重要的,将来我肯定要去城里工作,可父亲还在村里,如果有了金家的庇护,就没人敢再欺负我爸了。

年后父亲给了我一万块钱,让我带着付婕去市里玩儿,多给人家买点衣服什么的;我也觉得这钱该花,虽然我们家穷,但在大事上,也从不含糊。

只是付婕这姑娘太懂事了,估计也是人家不缺钱,到了市里什么都不要,只花了一千多块钱,买了件羊绒大衣。当时我觉得过意不去,就给她买了款手机,可她反手就去旁边店里,给我买了台手提电脑。

事后她见我不大开心,就搂着我胳膊,很亲昵地说:“心意到了就行,我是真心喜欢你,又不是图你家的东西。”

那会儿我真觉得,她就是我要共度一生的女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又漂亮又识大体,可打死我都想不到,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年后不久我就回了学校,因为那会儿我大四,还有半年才能毕业。

返校后,我非但没有松懈,而且还第一时间投入到了学习当中;毕竟工科的毕业论文要求很严,而且我还打算参加,我们省五月份的地方公务员招考。

这是我改变命运最好的契机,尤其在我们北方农村,“官本位”思想严重,只有当了官,别人才会高看你一眼,才不敢招惹你!所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考公务员,并不是想服务百姓、造福一方,我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我只想让自己的家庭,能被别人瞧得起,将来不再遭人欺辱、嘲讽。

可仅仅努力了一个多月,我就泄了气;这并不是我学习能力出了问题,而是因为付婕那丫头,她没事就给我打电话、发短信;因为有了电脑,晚上还要陪她语音、视频。

如果我哪条短信或电话没有立刻回,她就开始跟我闹,说我在外面有了人,说我变了心、不爱她,还说我身处大学那种花花绿绿的地方,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尽管我一再解释,说自己学业很重,还要报考公务员,可她就是不理解,说我不重视她;再后来她又劝我不要考公务员,说她讨厌当官的,以前她家在南方摆地摊,时常被城管欺负,如果我真当了官,她心理上无法接受我的身份。

那时我真把问题想简单了,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一个局;尤其深陷恋爱中的男女,智商基本为零,为了我未来的老婆,我竟然果断放弃了,那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再后来我觉得自己堕落了,整日抱着手机,跟付婕撩搔情话;宿舍没人的时候,我还会跟她开视频,抱着电脑屏幕亲个没完,尤其看着她胸前白皙的波涛,我更恨不得直接穿过屏幕,狠狠地揉捏两把。

日子就这样云雾缭绕地过着,直到学校要收毕业论文的时候,我才猛然发现自己快要毕业了,至于论文,我一个字都还没动。

不考公务员可以,但论文要是交不上去,毕不了业,这事儿可就大了!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再加上我专业基础扎实,所以第一时间,我就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毕业论文的创作中。

尽管当时,付婕依旧不停地给我发短信、打电话,但我就是再愚蠢,也知道哪件事更重要;所以我能不回尽量不回,全力为毕业论文而冲刺。

时间快到论文答辩的时候,我爸给我打了电话;当时他不太开心,张嘴就问我,为什么这段时间冷落付婕。我只得苦口婆心地解释,说自己马上要毕业,得赶紧弄论文方面的事。

父亲这才叹了口气说:“丫头还以为你变了心,人家金长生差点闹到咱们家里!不说了,等你毕了业,就赶紧回家,先跟付婕把婚结了吧。”

“结婚?爸,这太快了吧?!”听到这个消息,我当时都懵了;虽然我和付婕认识了半年多,可总共也没相处几天,毕业就结婚,这对我来说太突然了。

“少废话,彩礼我都给完了,难道还能反悔不成?”父亲没好气道。

“什么?彩礼都给了?给了多少?”我皱着眉问,试想付婕家不缺钱,想来也不会要多少彩礼。

可父亲却吭哧吭哧半天,才扭扭捏捏说:“给了16万。”

“多少?咱家一共不才存了10万块钱?”听到这个消息,我整个人都震惊了!

“你长生叔给咱借了6万,而且亲家那头说了,这16万只是走个形式,将来留着给你们在城里买房,人家可是一分不要。孩子,摊上这样明事理的媳妇,你就偷着乐吧。”最后还不等我继续问,父亲就把电话挂了。

16万啊,这不仅掏空了我们的家底,而且还欠了6万外债!如果我在场的话,这钱说破大天也是不能拿的。当时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心里有种患得患失的危机感;但具体哪里出了问题,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再加上毕业在即,我的论文还没有赶出来,所以我不得不将这事儿搁置,全力去应付毕业。

好在5月中旬的时候,我顺利通过了论文答辩;收拾好行囊,坐上火车,我第一时间就踏上了返乡之路。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金长生给我们家编织的噩梦,已经开始了……

5月的家乡桃红柳绿,阵阵花香伴着温暖的气候,将可爱的村庄,裹在了静谧的氛围里。我提着行李,走在回村的小路上,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我的家乡,是如此地美丽!

因为我顺利毕业了,我还要和一个美丽的姑娘结婚,将来有了金家的照应,我们家也会被人高看一眼!这些年我所有的抗争和努力,都没有白费,我的命运,已然改变了。

只是当我穿过村头,路过金长生家的胡同时,却看到里面围满了人,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本来我是不爱凑热闹的,可人群之中,竟分明传来了父亲的声音:“长生大哥,你们不能这样,都是说好了的事情,你们怎么就不认账了呢?”

这时金长生开了口:“老向,是你家阳阳先变的心,是他先冷落的付婕,弄不好你儿子,早就跟外面的姑娘搞上了!这样也好,一拍两散,咱谁也别碍着谁。”

“长生大哥,话不能这么说啊,孩子之间闹点别扭,咱们当老人的从中间说和说和,能有多大的事儿啊?可这付婕一家子,突然就断了联系,事儿不是这么办的吧?!”挤开人群,我看到身材矮小的父亲,正仰头看着金长生,眼泪都快出来了。

“散都散了,还有什么好联系的?!识相的赶紧给我滚,我可没工夫跟你闲扯淡!”金长生抬着秃顶,努着腮帮子,一双狠厉的眼睛冷冷盯着父亲说。

“可彩礼钱你们得退吧?这门亲事要是不成,那16万……”父亲脸上挂着泪,提到钱的时候,更是没了什么气势。

“什么彩礼钱?我怎么不知道?老向,咱可不能这么讹人啊!”金长生再次瞪了父亲一眼,旁边的二胖抖着腿,满脸的幸灾乐祸。

那时父亲再也气不过了,张口就怒吼道:“金长生!聘礼是在你家下的,你是媒人!当时那么多钱交到了付婕手里,你不能睁着眼装看不见!”

金长生却狠狠啐了口唾沫说:“老子就是没看见!什么彩礼?你压根儿就没给过彩礼!想讹钱,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门户!”

“金长生,我…我跟你拼了!”说完,父亲竟然直接抬拳打了过去。


有生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窝囊的父亲,主动出手跟别人打架,而且打的人还是金长生。

不过想想也是,那可是16万的彩礼啊,父亲没白天没黑夜的搞鱼塘,流干了汗水、出尽了力气,才攒下这么些,为儿子安身立命的家底;金长生一句,“压根儿就没给过彩礼”,岂是父亲能接受的?

眼看着要打起来,我赶紧冲上去,一把搂住了父亲的腰;二胖的七八个堂兄弟都在,这个时候打架,我们讨不到一丁点便宜;而且父亲是主动出手,将来真闹了官司,理亏的也是我们。

生拉硬拽将父亲弄回家里,那时候他气得已经说不上来话了,只是蹲在屋门口,一边抹眼泪,一边抽烟。

当时我还没完全弄清事件的经过,便放下行李,走到父亲面前蹲下问:“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怎么就跟金长生闹起来了?”

父亲把头压得很低,用力捏了把鼻涕,抹在鞋帮上,才开口说:“昨天你打电话说毕业了、要回家;我这不想操持着,赶紧把你和付婕的婚礼给办了嘛,可……”

话到这里,父亲哽咽地流着眼泪,鼓着额头的青筋,又说:“我联系不上亲家了!所有电话都打不通,今天我去找金长生,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可那个老混球,竟然连彩礼都不承认了!”

我浑身猛地一凉,赶紧就拿自己的手机给付婕打;可电话打过去,提示的却是“关机”,我拿QQ给她聊,却发现她早把我删了。

无法言说的恐惧袭上心头,我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报警!他们这是诈骗,是利用“婚事”来诈骗彩礼!

警察来了我家之后,父亲强压着悲伤,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可警察却皱眉问:“当时给彩礼的时候,留下什么证据没有?”

父亲哪懂这些?我就立刻插嘴道:“就是留没留收据,或者能用什么证明,您亲手把彩礼钱,给了付婕?”

“下彩礼又不是借账,哪有写收据这一说?”父亲抱着头,痛苦地蹲在地上,忽然又猛地抬头道:“金长生一家可以证明,钱是在他家给的,他和二胖都知道这件事!”

“爸!那金长生就是冲着坑咱们来的,怎么可能会给咱当证人?!”当时我也怒了,父亲就是太糊涂,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不能等我回来再办呢?!

这时候警察叹了口气说:“这样事情就难办了!一没证据,二没证人;况且女方已经逃到了外地,追踪起来难度太大!这样吧,我们先给立案,将来要是有什么进展,咱们再联系。”

眼看事情无望,父亲一下子扑在地上,用力抱着警察的腿哭喊:“青天大老爷啊,您可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不然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可几个警察却是叹息地摇头,我那不争气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回想过往的一幕幕,我才发现所有事情都不是偶然,而是金长生精心策划的。

我把他儿子弄进了看守所,他表面客气,但暗地里却让付婕接近我;我要考公务员,将来出人头地,付婕就从中作梗,一再地不让我考,甚至害得我差点没毕业;最后就是这16万彩礼钱,几乎掏空了我们家,用血汗挣来的积蓄!

至此我才发现,农村里的这些斗争,并不仅仅是表面的拳脚相向;而金长生这么多年霸占乡里,地位岿然不动,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他这一套连环组合拳,直接把我们这个寡门独院的家庭,给彻底打懵了。

无限的愧疚从心底袭来,或许我早应该听父亲的话,不要去招惹金家;我还总怨父亲窝囊、任人欺凌,但他的这份“窝囊”,是他几十年来总结的生存之道啊!本来一切都可以相安无事的,可家里却偏偏多出一个,想要冲破命运束缚的儿子。

那几天父亲总是喝酒,嘴里还碎碎念着:“这些年把屎把尿,总算是把你拉扯大了!阳阳,往后的路,你自己要好好走,爸爸老了,不中用了。”

听着父亲的长吁短叹,看着他日渐苍老而瘦小的身影,我真的特别想开口,跟他道个歉,说一声“对不起”;可是我依然没错,我只是输了、败了,但并不是错了!

饱受打击的父亲,失去了对劳动的欲望;毕竟他没日没夜、辛苦劳动四年,攒下的家底却被别人一镰刀收割走的时候,生活还有什么希望啊?!那是父亲的全部,是对美好未来向往的底气,如今都没了……

而我这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也不得不代替父亲,暂时照顾起了家里的鱼塘;钱没了还可以再赚,有鱼塘就还有希望,有父亲在这世上,我就不孤独,一切都还可以重来。

当然,金家的这份仇恨,我算是记下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全都还回来的!

可就在那个骄阳似火的正午,村小卖部的胖婶儿,就跑到了我家鱼塘里,扯着嗓子朝我喊:“阳阳,你爸跟金家的人打起来了,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婶儿,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听到这话,我赶紧放下手头的活儿,穿着鞋问。

“你爸喝醉了耍酒疯,砸了金长生家的门,而且还骂了很多难听的话;现在…现在……”不等胖婶儿说完,我吓得一个箭步就冲出去,疯了般就朝村里跑。

从小到大,父亲总是把心事压在心底,实在压不住了,他就喝烈酒解忧;可人心不是无底洞,借酒也未必能浇愁,委屈多了,势必有填满的一天;只是我没想到,父亲会在这个时候爆发。

拼了命地跑到金长生家门口,那里再次围满了人,而且人群之中,不时传来哄堂大笑的声音。

当我挤进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父亲浑身都是脚印子,被二胖和几个金家兄弟,像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父亲个子本来就矮,那二胖竟然脚踩着我爸的脑袋,耀武扬威地说:“你个老不死的,还敢砸我家的门?马上从我裤裆里钻过去,再磕三个响头;不然的话,这事儿没完!”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非但没有劝架,反而还跟着大声起哄:“钻过去、钻过去!”在农村就是这样,如果你常被人瞧不起,某天你被人欺负了,大家也只是习以为常,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见义勇为”并不是在任何地方都能发生的。

可这是我父亲,是生我养我的爹啊!!




我不知道其他人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处理;当自己的亲爹趴在地上,被人拿脚踩着脑袋,还要从别人胯下钻过去的时候。

我想但凡一个有血性的汉子,一个孝顺的儿子,都无法忍受眼前的屈辱;所以不要跟我谈什么理智,在那种情形下,正常人是根本没法理智的!

如果说唯一还有点理智,那就是我没有立刻冲上去,而是从人群后方,摸起一块砖头,然后趁着二胖没有防备,才猛地从人群中冲出,一板砖狠狠拍在了二胖的脑袋上!

“砰”地一声炸响传来,砖头被拍得粉碎!那一砖我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总之,我是冲着要二胖的命去的!

二胖当场就傻掉了,身子踉踉跄跄,“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然后血才沿着他脑袋往下流,肥硕的大脸盘子,瞬间就跟开了花一样。

“又是你,又是你!第二次了……”二胖瞪着大眼,吃惊地坐在地上,手捂着脑门儿汩汩的鲜血说:“小时候你在我脑袋上留了疤,害得我连媳妇都讨不到;现在你又砸了我脑袋,两道疤了!”

“讨不到媳妇,跟脑袋上的疤有什么关系?!是你们金家太下三滥,任何一个正经家庭,都不会把闺女嫁到你们家!”咬着牙,我只恨刚才,怎么就没一下拍死他!

“给我弄死他!!!”这是二胖狰狞的嘶吼,然后他那五六个堂兄弟,瞬间就将我围了起来。

如果是单打独斗,我尚可应付,毕竟个子摆在这儿;可他们人太多,我只反抗了两下,就被对方彻底按在了地上;然后就是数不尽的拳打脚踢,浑身的酸痛使得我根本没法站起来。

父亲似乎是酒醒了大半,看到我正被人按在地上打,他冲过来就要护着我;可他那矮小而苍老的身体,直接被二胖的堂哥,硬生生踹了俩跟头!

屈辱的眼泪从脸庞滑过,那一刻我似乎才意识到,父亲并不是真正的“窝囊”,只是他没有能力保护我;而这些年下来,他正是靠着这份“窝囊”,才小心翼翼将我呵护长大;如果没有我这个孩子,或许他早就跟那些欺辱他的人拼命了!

“各位乡亲父老,救救我家阳阳吧!赶紧把他们拉开,我给你们下跪了,磕头了!”眼看自己没有能力阻止事态的发展,父亲直接朝周围看热闹的人下了跪;他一把鼻涕一把泪,那低哑的哭声,比二胖他们打我还要难受百倍。

可金家打人,谁敢管、谁能管?况且父亲一直被村里人瞧不起,所以他的求救,在这一刻却显得那样廉价,那样不值得同情!

“给我把他拉起来!”这时候满脸血污的二胖发了话,然后我被人架了起来;不知何时,二胖手里也多了块砖头,他颠着浑身的肥肉,跑着朝我冲过来,然后咬牙切齿的一板砖,直接砸在了我的脑袋上。

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刚睁开眼的时候,脑袋和浑身的疼痛,差点把我折磨地晕过去!

咬牙忍痛地闭上眼,我第一个念头,就是父亲怎么样了?金家的人又是否饶过了他?再次睁开眼,我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旁边的仪器“滴滴”地响着,这里是间重症监护病房。

不知过了多久,护士进来换药,才发现我醒了;然后是医生进来给我诊断,确定我思维正常后,外面的何叔才走进来。

“娃娃,你可醒了啊!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何叔扑到病床前,满脸关切地看着我说。

“何叔,我爸呢?他…还好吧?”我努着浑身的力气,担忧地看着他问。

“你爸好,只是受了点伤,在家躺着呢!你不要担心,我已经让厂里工人,过去照顾了。”何叔轻轻拉着我的手,真诚地点头说。

父亲没出大事,我就彻底放心了;再次努着一口气,我牵强地勾起一丝微笑说:“何叔,谢谢您!”

何叔对我家的恩情,绝不是“谢谢”两个字,就能表达的;小时候我拱进河里,是何叔救了我的命;后来家里没钱交学费,也是何叔提供的帮助;现如今我家遭逢大难、举目无亲,没想到又是何叔仗义挺身。

我不知道何叔为什么对我家这么好,只记得很小的时候,何叔是我家邻居,彼此的关系都不错;后来何叔开了窑厂,家境瞬间腾飞,他们便举家搬到了窑厂的小洋楼里;再后来他女儿何冰,到县城念了私立学校,为了方便照顾,他们又在县城买了房,全家都搬到了城里。

但何叔的窑厂,一直都在我们村北,而且离我家鱼塘很近,中间就隔着一条路和几亩农田。

时间转眼便过了半个多月,那时候我已经能下床了,除了脑袋还有点疼之外,其它都恢复的不错。

那天何叔来给我送饭,我就问他说:“叔,我爸应该没事了吧?!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过来看我?总让您隔三差五的过来照顾,我怪过意不去的。”

何叔一边给我弄饭一边说:“嗨,你爸腿上有伤,伤筋动骨得一百天呢;阳阳,叔也不是说你,你爸喝醉了胡闹,你怎么也跟着胡闹?金家那群畜生,是你们能惹得起的吗?做事情之前,你得先考虑后果。”

何叔说的没错,事后想想我也挺自责的;因为我的冲动,不仅害得自己住了院,而且还连累了父亲;如果当时我给二胖说两句软话,然后把父亲拉走,就不会有如今的惨剧了。但人不可能时时都保持理智,尤其在当时那种情形下。

“叔,我想用你手机,给我爸打个电话;都这么长时间不见了,我挺想他的。”从何叔手里接过碗筷,我愧疚地叹着气说。

“你爸的手机,在跟二胖打架的时候摔坏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担心,就在这里安心养病,等彻底康复了,活蹦乱跳地回家不好吗?”何叔斜了我一眼,很慈善地笑道。

我点点头,想了一下又说:“行,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那一刻,我就意识到可能不妙了;我爸手机坏了,可我的手机还在家;即便我手机没电了,何叔不还找人照顾我爸的吗?怎么我跟父亲打个电话,何叔还推三阻四的呢?


这事儿我没有深问,如果何叔想瞒我什么,我就是问了他也不会说。

后来等何叔走了以后,我就朝护士借电话,却不曾想护士当即就皱着眉,说我脑袋上有伤,不能接触带有辐射的电子产品。

这我就更纳闷儿了,因为我前两天才做了CT,要论有辐射的话,那CT检测仪的辐射,可比手机大多了,她的这个理由,明显是站不住脚的。

仿佛周围的人都在瞒着我什么,这也使得我心头,多了一层难以言说的惶恐和焦虑;就凭我对父亲的了解,哪怕他就是断了双腿,肯定也会来医院看我的;因为我是他儿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这都快一个月了,父亲非但没露面,甚至都没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那晚我一夜没睡,心里总想着很多不好的事;我甚至想到父亲去世了,不然他不会不关心我。可父亲怎么能去世呢?金家人胆子再大,也是不敢杀人的,想到这里,我的心才能稍稍安定一些。

时间转眼又过了一周,那时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能说活蹦乱跳,但生活自理绝对没问题;可何叔却不让我出院,说还需要继续留院观察,往后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次我没听他的,身体好没好,我自己心里是有数的;况且这么多天见不到父亲,换做谁能沉得住气啊?!

见我不听劝,一向和颜悦色的何叔,突然就来了脾气:“那你就回去吧!二胖受的伤也不轻,现在金家人正到处找你,你现在回村,保准还得被抬回来!”

我停住出门的脚步,心里的怒火却蹭蹭直蹿!他们还敢报复我?好啊,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报复,明的不行我就来暗的,阳的不行就来阴的,反正和金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不死不休的那种!

“阳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托关系在省城给你找了家单位,你先去那里吧;等混出了人样再回来也不晚,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叔从后面走来,拽了拽我胳膊说。

“那我爸怎么办?我一走了之,谁来照顾他?金家再欺负他怎么办?”其实我不傻,何叔的建议也很妥当,我只是担心父亲,我不能就这么甩手离开。

何叔当即松了口气说:“你爸我来照应,这点面子他金长生还是要给的,你就安心地走,不用想太多。”何叔这话没骗我,他是村里首富,金长生确实也要让他三分。

我咬着嘴唇点点头,然后转身说:“那就让我和我爸,打个电话吧!要走的话,我总得跟他说一声。”

“你爸手机摔坏了,回头我跟他说,你安心到外面闯就行了。”说完何叔就打电话,让人去给我买车票,而且还跟省城那边联系,让对方安顿好我。

只是何叔太着急了,他似乎恨不得,立刻就把我弄到外面去;这也就意味着,何叔肯定有事瞒着我。

快中午的时候,送票的人来了,对方找不到我住的病房,何叔出门去接,我就趁着这个空档,来到了隔壁病房,管一位老人借了电话。

在这样一个信息发达的年代,想阻断一个人与家中的联系,几乎不可能!所以我先给家里打了电话, 估计是我的手机没充电,所以没打通;接着我又给村头小卖部打了电话,是他家孩子皮蛋接的。

那时候皮蛋也十几岁了,而且还张口管我叫“阳阳哥”;我就跟他说:“皮蛋,你现在去我家一趟,帮我看看我爸怎么样了。”

可皮蛋却愣了一声说:“阳阳哥,向伯伯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什么?你再说一遍?”当时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妈说的,你爸喝药死了,你…你不知道?”皮蛋吃惊地反问我。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了走廊远处的何叔,当时他也看到了我;尤其看到我正打电话的时候,他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所以不用再怀疑了,家里肯定是出大事了;我强忍着皮蛋给我带来的冲击,很礼貌地将电话还给了老伯;然后抬起像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电梯口走去。

“阳阳,你要去哪儿?”何叔冲过来,拦着我问。

“叔,别挡我,我要回家,马上回!”那一刻,我的心都被掏空了,但我始终不信,父亲真的去世了,这不可能,没理由的。

“傻孩子,我不是跟你说了嘛!金家正到处找你,你现在不能回去!”何叔一边拽我,还一边亮了亮手里的车票,意思是让我马上离开。

“叔,你就告诉我一句话,我爸是不是已经没了?不要骗我,我是他儿子,我有权知道真相!再说了,我要想回去,谁也拦不住。”我双目无神地看着他,只希望他给我的消息,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可何叔的眼眶却泛了红,他的反应告诉我,皮蛋说的都是真的!“先回病房,我再给你解释吧,你真要回家,也不差这一会儿。”

说完何叔扭头就往回走,可我一迈脚,却差点跪在地上!因为我无法想象,失去父亲会有怎样的痛苦,更无法想象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父亲虽然矮小,可他却是我的天,天塌了,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

回到病房后,我的头就一直“嗡嗡”响,仿佛有千百只苍蝇,在嘬着我的脑髓一般。

“你们家出事那天,我刚好在外地出差,如果当时我在村里的话,孩子,我绝不会让你爸的悲剧发生!”何叔咬着牙,瞬间落下了泪。

“他怎么就能死了呢?我爸不是想不开的人,哪怕为了我,他也会活着。”我把眉头拧成疙瘩,父亲窝囊,但不狭隘,喝农药、寻短见这悲剧,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

“那天你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尤其7万块钱的手术费,你爸是一分也拿不出来!”何叔咬了咬牙,继续又说:“于是他把你撂下,赶紧又回了村,想把你家的鱼塘贱卖,给你筹出这笔钱来!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家的鱼塘,被人给投了毒,鱼苗全死了……”


听了何叔的话,当时我脑袋“嗡”地一下,就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榔头似的。

何叔继续说:“你想想你爸,看到满池塘的死鱼,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吧?!鱼塘被毁了,就卖不了钱;没有钱,就救不了你的命;所以事儿赶着事儿,他一个没想开,就喝了百草枯……”

听到这里,我一个踉跄,直接坐在了地上;这样就说得通了,因为父亲这辈子,最宝贵的财富就是我和鱼塘;如果鱼塘被毁,我无法抢救,那父亲活着还有什么希望呢?

“大力把你爹送到镇医院的时候,医生说他胃都烧烂了,肠子拧着结,早就没了活气;那时候你还躺在县医院,大力就是想帮也帮不上,最后实在没办法,才去了我厂里求助……”何叔努着额头的青筋,却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落了下来。

大力是皮蛋的爸爸,村小卖部就是他开的;大力为人很不错,家里有辆面包车,村里谁有个急症,或者生孩子去医院,都会让他开车送;我想那天我被二胖打完,也是父亲找他的车,把我送到这里的。

“当时我正在外地出差,一听到这个消息,我连夜就赶回来,先给你交了住院费,然后又去村里,处理了你爹的后事;天热遗体不好保存,而你又在医院生死未卜,所以叔就自作主张,把你爹火化了,安葬在了你家的鱼塘边上。”

说到这里,何叔愧疚地抓着我胳膊,红着眼圈又说:“孩儿啊,叔对不住你,没能让你再见你爹最后一眼;毕竟那个时候,大夫说你也快不行了,就是抢救过来,也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如果说之前我还能绷着一口气,可当听到父亲已经被火化,我再也见不到爸爸的时候,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冲进了我的鼻子里,眼泪就如泄了闸的洪水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叔,谢谢你,谢谢你啊!我给你磕头了,感谢你的大恩大德!”一边放声大哭,我跪在地上就给何叔磕头;脑袋撞着冰凉的地板,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疼,浑身麻木的厉害,宛如一具空壳的躯体。

“娃娃,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咱爷俩犯不上这个。”何叔一边拿手托我,一边着急又说:“去省城吧,你家那些破烂瓦罐,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更不要犯浑、干傻事知道吗?”

我用力把嘴唇咬出了血,好让几乎崩溃的自己,存有最后一丁点的理智;那奔涌的眼泪,被我强行压回了眼眶,然后缓缓抬头说:“叔,我想回去,给我爸上个坟。”

何叔纠结地皱了下眉,但还是微微点头说:“好,但你答应叔,回村后不要惹事,更不要犯傻;你还年轻,我得替你爹照顾好你!再有,金长生也觉得事情做得太过了,而且二胖受的伤也不轻,他的意思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呵,哈哈!”听到这话,我竟止不住笑了出来,然后用力点头说:“好,叔我听你的,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阳阳,你真这么想?”何叔当即一愣,很怀疑地看着我问。

“不过去又能怎样?我爸是自杀,就是告到警察局,也不会把金家怎样;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想来也斗不过金家,不是吗?”说完,我一点一点从地上爬起来,长长舒了口气,又说:“叔儿,送我回村吧,我只想去我爸坟前,大声哭上两嗓子。”

那天下午,何叔开车把我送回了村,回到家后,他仍旧不放心,又对我苦口婆心地说了一通;总之他说什么我都应着,好让他彻底放心。

后来何叔来了电话,应该是厂里的急事,但他仍旧不放心地说:“阳阳,在家好好呆着,千万不要去犯浑;晚上我来给你送饭,咱明天一早就去外地行吗?”

“何叔,你就忙你的去吧,我真的没事。”一边说,我还起身送了他。

等何叔走后,我先从院子里抽了根竹竿,然后挎上篮子,又从家里翻出点钱,这才去了村里的小卖部。

当时小卖部门口的凉棚下,金家的几个堂兄弟正在那里打麻将,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冲上去,宰了这帮王八蛋!可金二胖这个主谋不在,所以我只能克制着自己,先不要冲动。

走进小卖部,我让胖婶儿给我拿了几沓纸钱、一瓶烈酒、一包点心和一挂鞭炮,只是胖婶儿不愿收我钱,总长吁短叹地看着我,眼里尽是同情。

“婶儿,一码归一码,钱还是要给的;还有,帮我谢谢大力叔。”说完,我挎着篮子转身就走,胖婶儿还不忘嘱咐我一句:“孩子,千万不要干傻事。”

我没有停留,出门扛起竹竿,只是还没走两步,麻将桌上就传来了不屑的声音。

“切!”

“念个大学,还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傻逼一个,还想娶咱家表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说这些话的金家人,都是曾经打我和父亲的凶手,现如今他们非但没有一丝悔意,反而还是那副横行霸道的样子;你们就猖狂吧,我绝不会让你们活过明天的。

如果刚才在外人面前,我还能绷着神经,可当我看到鱼塘边,那座低矮的坟冢时,整个人瞬间就崩溃了!因为那是我父亲,曾经那样鲜活的父亲,再一次的相见,却是阴阳两隔。

埋葬父亲的那块地,是曾经鱼塘边上的柴禾堆,我仍记得当年,自己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扔在了这里,扔掉了所有的希望;可后来,是父亲帮我重拾了希望,我忘不掉那个下雨的夜晚,父亲为了给我买火车票,骑自行车去市里,最后累倒在了村头。

有些事你不能去回忆,因为只要一想,心就会拧着劲儿的疼,喉咙里就跟卡着东西似的,说不清、道不明,也抓不住、留不下。

跪在父亲坟前,无限的悲伤与泪水潸然下落,乃至此刻我都不相信父亲真的没了!许久过后,耳畔仿佛又传来了那遥远而亲近的呼喊声:“阳阳!阳阳你在哪儿?快回来吧,你急死我了!”

那年我砸了二胖的脑袋,然后躲进了麦子地,父亲就是这样一遍遍呼喊着我的名字;只是如今,那种亲人的喊声,再也不会响起了。

黄昏时分,血色残阳挂在远处苍凉的树枝上,片片晚霞被烧得通红;我挑起竹竿燃起了鞭炮,炸响声顷刻传遍了整个村庄!

这是我向仇人发起的号角,今晚,我要血洗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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