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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况李书妤结局免费阅读致命招惹:冷战后他靠撒娇求和番外

侬影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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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的夏天,闷热异常,迎来了近十年最高温。李书妤订的酒店在离学校不远的位置,方便许况下课过来。在楼层高的房间里,可以看到校园全貌。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磨砂玻璃掩映着纤细身体。许况看了一眼,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啤仰头喝了大半,心里那点燥意被冰凉浇灭小半。他站在落地窗前,外面的景物尽收眼底,俯瞰京大的操场和排球场,偌大一片人工湖波光粼粼。许况将冰啤喝完了,将罐子丢进垃圾桶。他抬手解开腰间的扣子,带着轻微的响动。身高腿长,举臂脱下上衣,露出劲瘦的腰身,并不夸张的肌理漂亮分明。浴室门没锁,他推门进去。传来一声模糊的女声,“你先出去。”许况声音冷淡:“一起。”很快,传来砸落的水声。太阳落山之前天边瑰丽的红,浴室里的两人出来,路过黑色...

主角:许况李书妤   更新:2025-05-29 17: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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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许况李书妤的其他类型小说《许况李书妤结局免费阅读致命招惹:冷战后他靠撒娇求和番外》,由网络作家“侬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2018年的夏天,闷热异常,迎来了近十年最高温。李书妤订的酒店在离学校不远的位置,方便许况下课过来。在楼层高的房间里,可以看到校园全貌。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磨砂玻璃掩映着纤细身体。许况看了一眼,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啤仰头喝了大半,心里那点燥意被冰凉浇灭小半。他站在落地窗前,外面的景物尽收眼底,俯瞰京大的操场和排球场,偌大一片人工湖波光粼粼。许况将冰啤喝完了,将罐子丢进垃圾桶。他抬手解开腰间的扣子,带着轻微的响动。身高腿长,举臂脱下上衣,露出劲瘦的腰身,并不夸张的肌理漂亮分明。浴室门没锁,他推门进去。传来一声模糊的女声,“你先出去。”许况声音冷淡:“一起。”很快,传来砸落的水声。太阳落山之前天边瑰丽的红,浴室里的两人出来,路过黑色...

《许况李书妤结局免费阅读致命招惹:冷战后他靠撒娇求和番外》精彩片段


2018年的夏天,闷热异常,迎来了近十年最高温。

李书妤订的酒店在离学校不远的位置,方便许况下课过来。

在楼层高的房间里,可以看到校园全貌。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磨砂玻璃掩映着纤细身体。

许况看了一眼,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啤仰头喝了大半,心里那点燥意被冰凉浇灭小半。

他站在落地窗前,外面的景物尽收眼底,俯瞰京大的操场和排球场,偌大一片人工湖波光粼粼。

许况将冰啤喝完了,将罐子丢进垃圾桶。

他抬手解开腰间的扣子,带着轻微的响动。

身高腿长,举臂脱下上衣,露出劲瘦的腰身,并不夸张的肌理漂亮分明。

浴室门没锁,他推门进去。

传来一声模糊的女声,“你先出去。”

许况声音冷淡:“一起。”

很快,传来砸落的水声。

太阳落山之前天边瑰丽的红,浴室里的两人出来,路过黑色的月牙沙发,许况怎么弄都觉得不顺手不顺身,又带着人回了卧室。

卧室布置是简约的白,床单被套却是灰的,是李书妤自己带的。

她在这里住了快一周,娇气的将床品全部换成了自己的。

仗着楼层高,又有单视玻璃加持,他们为所欲为。

窗帘大开,窗户也开了半扇,风呼呼的往屋里刮,像是有猫在叫。

床铺间乱作一团,蚕丝被子又凉又滑。

阳光穿过玻璃投在男生紧绷的肌肉上,他的脸一半隐匿在湿热的被子里,一半被余光映衬的近乎圣洁,却又沾染了直白的世俗疯狂情感。

太过出色的长相让他看起来有些渣,动作举止却绅士有风度。

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在这会儿也没丢,懂得照顾对方情绪。

开头缓、结尾缓,中间却失了分寸一般的疾风骤雨。

李书妤透过他的肩膀看苍白的墙壁,却见外面有三三两两的飞鸟,云霞染血一般,天色在黑暗之前瑰丽异常。

“我今晚就走。”李书妤说。

他低头盯着她看,今天这张脸格外漂亮,妆容浅淡明眸皓齿,脸上带着潮热的浅淡绯色。

“不再待几天?”

“待着做什么……等你闲下来再陪你这样……”

他突然用力,李书妤后半截话没有说出口。

缓过来之后,说他急疯了,也让他抱松点儿。

有的没入耳,有的入耳了也没入心。

六七点钟晚饭结束,京大校园内不少人在操场走动,三三两两逐渐占领了校区的各个角落,图书馆的灯亮了,外围一圈淡蓝。

今天他格外久,李书妤怕延误航班,想要看看订好的机票是几点的。

她向前爬动,摸到了桌上的手机,翻开信息看,身后的人又拥了过来。

得到满足,他总喜欢做些多余的事,比如攥着她的手腕用唇角轻轻碰,比如湿热的吻落在侧颈再往别处延展。

像是他们真的在热恋。

李书妤不喜欢,手抓着他的肩胛骨,突然用力一掐,她刚做的美甲差点断裂,却也只伤敌一千破了点皮。

她调出手机摄像头,对着那处伤痕“咔嚓”一声,白皙的手、淡绯色指甲、带了细汗的肌肉紧实的肩胛骨。

要素简单,构图却怎么看都浮想联翩。

许况看着她的攥着的手机,声音带着一些沙哑和很淡的笑意,“拍照做什么?”

李书妤怕他删照片,将手机锁屏远远一丢,颇有些得意道:“挂在你们学校表白墙上卖,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李书妤也就是心血来潮开个玩笑,这样的照片她不会外传。别人夸赞许况出身、外貌、学识等等等。

她多了一样发言权,他身体硬件和体力耐力都绝佳。

但和他在一起不是值得炫耀的事,甚至不能够见光。

李书妤抱着被子,看许况穿衣服,“我们还要这样子多久?”

坐在床边的人一顿,抬眸看她,已经褪去了刚才的沉沦,神情清冷。

“要不我们结束吧。”她随口询问。

许况浅笑,目光清凌凌的,“随你。”

态度无所谓,也不热切,像是料定她现在不会轻易放手。

也可能是真的不在乎。

谁会在乎“玩儿玩儿”的人。

何况他知道她乖巧外表下的玩票本质,她也知道他本性里的凉薄。

在许况接到导师电话返校之前,李书妤抱住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李书妤连夜回的滨州,一到自己熟悉的地盘,开始昼伏夜出的狂欢生活。

下午四点,她被房间里过低的空调冷醒,起身下床,拉开厚重的遮光帘的瞬间,下意识伸手遮挡刺眼的光线。

打开关机了好几个小时的手机,微信提示音接连不断的响起,密密麻麻的信息进来,大多是叫她出去吃饭。

李书妤发了信息,说自己很累,不想去。

对方回:许况也在,你确定不来?

李书妤懒倦斜靠在窗边,看到信息,有些怔然。

他也回滨州了吗?

她回复:谁规定他在,我就要去?

要点击“发送”,细白的手指停住,半晌又全部删除。

她侧头看着窗外,侧脸五官线条精致,皮肤瓷白、神情冷漠,像是骤然暴露在阳光下勾人心魄的女妖。

没决定好去不去,索性将手机丢到一边,去浴室洗漱。

李书妤有起床气,家里照顾她的阿姨知道她的脾性,一直没敢打扰,听见开关门的动静,匆匆上楼。

推门进来时,李书妤冲了冷水澡出来,身上裹着浴袍,正在镜子前化妆。

阿姨问:“小书,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用了。”李书妤仰头涂口红,说:“我等会儿要出去。”

阿姨疑惑她刚回来没几个小时又要出去,但也不好说什么,转而问起李书妤前段时间的毕业旅行:“京市好不好玩儿?”

“还行。”李书妤含糊道,“挺热闹的。”

想起之前在京市的生活,其实好不好玩儿,李书妤没什么感受,这一趟为期一周的旅行,她多数时间都待在酒店。

确切的说,是待在酒店的床上。

化好妆,去衣帽间选衣服,问阿姨:“我爸回来过吗?”

“没有。”阿姨说完,见李书妤神色不对,又解释:“先生最近好像很忙,下县去考察了。”

李书妤没说什么,挑了一条墨白扎染的吊带,换好了出来,她一手抓起头发照镜子。

阿姨在叠衣服,只一眼,便有些怔愣的停住了动作。

她目光在李书妤后背停住,看到她蝴蝶骨的位置,若隐若现几个暧昧的红痕。

红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明显,暧昧又扎眼。

阿姨欲言又止。

待在李家的这几年,她大致了解李书妤的情况。

李书妤六岁那年父母离异,跟了妈妈。十五岁时,母亲再婚,她又被父亲李修鸣接回家里。

李修鸣工作繁忙,也可能是对分开太久的女儿,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平时连家都很少回,更别说教育关心。

阿姨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管束引导,很容易走偏。

看着她后背明显的吻痕,犹豫半晌,试探问:“小书,这次你和谁一起出去玩儿的?”

李书妤随意道:“朋友啊。”

“哪个朋友呀?”

“许况,你认识的,他来过家里。”

长相出众的少年引人注目,阿姨想了一会儿,就将名字和人对上了号。

皱眉下意识说:“许家大少爷?他看起来倒是一个好孩子……”

“好孩子?”听到阿姨的话,李书妤忽的失笑。

对他的评价,好像总是这样。

许家长子,学习好、教养好、长得好,是同学眼中清冷优秀的学长,是父母口中的别人家孩子。

好孩子吗?确实也是。

但好孩子,也会做坏事情。

想起他那句无所谓的“随你”,李书妤觉得他也挺渣的。

这个话题不适合和长辈聊,她保持了沉默,低头继续化妆。

肤色很白,占了年轻的优势,薄薄一层粉底和简单口红就已经明艳动人。

临出门前征询意见,问阿姨:“头发扎着好看,还是放下来好看?”

阿姨忧心忡忡说:“放下来好看。”

长发至少能遮遮后背的那些痕迹。


望夏PUB坐落于淮安路的黄金地段,现代工业风的装修风格,内里布置极为巧妙,一楼二楼都是灯红酒绿的喧闹酒吧,三楼往上是VIP隔间。

李书妤到时,临近七点。

盛夏的太阳还没有落山,PUB的夜场的气氛却时刻都在高潮。

手机微弱的铃声淹没在此起彼伏的摇滚乐和人声里,李书妤接着电话,一手按住右耳,半晌也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肩膀被人拍了下,她转身,没来得及反应,被赵允捷拥着带出了人群。

电梯口,李书妤拨开了赵允捷的半拥半抱,他收回手,吐槽:“小公主就是身娇肉贵。”

“你都说是小公主了,还乱碰。”

赵允捷笑出声,举手投降状态:“是我不配了。”

李书妤先一步进了电梯,斜靠在内壁,没理会他半真半假的油腔滑调,开始玩手机。

她侧着头盯手机屏幕,黑长发微卷,纤长的睫毛低垂,肤色白皙,唇妆明艳。

赵允捷半晌没移开眼。

订好的VIP包厢在四楼,踩过走廊松软的地毯,半开的房门里传来唱歌和喧闹声。

李书妤推门进去,她来的迟了,聚会过半,宽敞的房间里已经有不少人,眼熟的只有两三个。

赵允捷拍手喊了一声,“让我们欢迎寿星。”

李书妤瞥一眼赵允捷,不知道他又在抽什么疯,她的生日早过了,就在高考完的第三天。

生日那天正好出去玩儿,所以没和朋友们聚。

众人哄哄闹闹的说生日快乐,又从隔间推出一个蛋糕。

赵允捷将生日帽给李书妤戴上,靠近她低声说:“专门给你准备的惊喜。喜欢吗?”

李书妤伸手,抵住他不断靠近的身体,反应很平淡,“还行。谢谢。”

赵允捷神情一顿,在众人的围观中有些尴尬。

半晌,他笑几声,“这么不给面子?”

李书妤性格冷淡,又在长久以来的众星捧月之中,养出几分娇纵和天真的残忍,“你都骗我了,还要什么面子?”

赵允捷不说话了。

李书妤见他这副模样,最后配合了他许愿,在切蛋糕时,听见他说:“我怎么可能会骗你?许况现在还在忙,等会儿到。”

李书妤抬眸看他。

赵允捷满脸无所谓,“你不就是因为他才来的?真不知道看上他什么,就他那么复杂的家庭情况,你······”

李书妤打断他,“脸好看,不行吗?”

赵允捷无言以对。

他们这个小圈子里,谁都知道李书妤对许况有好感。

可喜欢有什么用?

任凭李书妤如何示好,那位清冷优秀生就是不为所动。

赵允捷也十分不解许况的冷漠和拒绝。

许况父母和李书妤父母交情深厚,李书妤很多时间都住在许家,按理来说近水楼台,可许况对李书妤很冷淡。

这次也是一样。

聚会过半,许况也没有来。

音乐如潮,包厢里一片鬼哭狼嚎,正在吵闹间,李书妤接到了李修鸣的电话。

赵允捷凑过来问:“谁啊?”

李书妤说:“我爸。”

赵允捷几个手势,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这帮公子哥儿,都怕李书妤的父亲。

李书妤拿了手机,去四楼外面的小露台。

斜靠在栏杆边,听李修鸣说送她出国留学的事,这个问题他们争论了很久,从高考结束那天开始,到现在还没有定论。

李修鸣一心要送李书妤出国,可她没这个打算。

近两个月的劝说,李修鸣的耐心告罄,“你到底要不要出去?”

李书妤不说话。

夏夜微风带着燥,隔着手机,她听到李修鸣压抑着的几声咳嗽,“留在国内以后谁管你?这么大孩子了,不省一点儿心!”

说的就像出国就会有人管似的,她在哪里活的不像一个孤儿?

李书妤说:“我再想想。”

挂断电话,隔绝了李修鸣即将爆发的说教。

她手撑着栏杆,吹了会儿风,转身往回走。

绕过露台是酒吧的安全通道,几盆长势良好的绿植藤蔓攀附在白玉栏杆上。

推开防护门的时候,听到熟悉的声音。

“你来的迟,没看到赵允捷的那副殷勤样。”

李书妤的脚步停住。

透过半开的防护门,看到了隔间吸烟休息区两个男生。

正在说话的人是周墨,语调带着几分轻佻和不屑。

他对面站着一个男生,身形是少年人特有的高挺,白色短袖。

是许况。

他背对李书妤,靠着休息间镂空门框拿着打火机点烟,语调微沉:“怎么了?”

“李书妤呗。”周墨翻了个白眼,“赵允捷好歹也有那么能赚钱的爸妈,怎么一见到李书妤,就跟舔狗一样。”

李书妤没有偷偷听别人说话的癖好,伸手推门想要出去,又听周墨说:“我有时候也挺想不通,李书妤虽然说性格古怪娇纵了些,但长那么漂亮,你不喜欢?”

呼吸像是短暂停顿,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李书妤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那个挺然的背影上。

看着背影,她都能想到他的那张面容清隽、神色冷淡的脸。

隔着几米的距离,李书妤听到许况语调浅淡的反问,“长得漂亮就要喜欢?”

周墨问:“为什么不喜欢?”

男生散漫无谓道:“和她谈感情,会很麻烦。”

谈感情会很麻烦?

谈感情会很麻烦。

李书妤低笑。

“肌肤相亲”真是一个好词,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之中产生莫名的占有欲。

她对着那个背影,无声说了句:“怎么比我还渣啊你。”

她凭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也让别人伤过心,现在风水轮流转。

虽然从一开始就是各取所需的玩闹,她也没想过和他长久。可亲耳听许况说出这样的话,心里竟然也泛起了说不出的感觉。

没几分钟,休息室的两人走了。

李书妤盯着绿植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回到阳台,回拨李修鸣的电话。

等待接听的几秒钟,她抬头看着光影斑驳的滨州夜色。

这个盛夏,好像真的快结束了。

“嘟嘟”几声,电话接通。

李书妤说:“我考虑好了,出国。”

李修鸣没想到她会突然答应,倒有些不适应了,“你真的想好了,你……”

李书妤淡声道:“我想今晚就走。”



滨州机场。

李书妤来的早了,距离起飞还有半个小时,坐在VIP候机厅里,要了杯冷饮,百无聊赖的翻看手机。

两个小时之前,她回到聚会,过完了那个赵允捷策划的生日,随后说自己有点儿累了,若无其事的告别。

但没人知道,她这次的告别是远赴国外,而且一别多年。

从包厢里出来的时候,李书妤回头看了一眼,许况拿着酒杯靠在软椅里,半侧着身子,侧脸清隽。

他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看过来时,带着几分漠然。

李书妤有些出神,半晌翻开手机,点进微信页面,在好友列表里找到备注“许况”。

停顿几秒,指尖点击屏幕,按了删除好友。

“书妤。”

候机厅门口有人喊她的名字。

李书妤抬头,看见父亲的身影。

李修鸣最近考察,又面临几个大检查,工作繁重异常。

匆忙赶来的人黑色西装依旧笔挺,长居上位也让他有一份不可接近的俊雅威严。

在候机厅的一个安静角落里,好几个月不见的两人彼此沉默。

半晌,李修鸣低声叮嘱:“以后要在外面生活了,国外不比国内,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

“爸爸不在身边,也不要学坏。”李修鸣说着,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帽子,“好好学习,我在那边准备好了公寓,离你要申请的学校很近。”

李书妤点头。

面对父亲,她的话一向不多,父女之间也很少有交心的时候。这会儿分别在即,长久以来的疏离和隔阂也无法消散,连温情的表达都会无所适从。

临近登机,机场提示音传来,李书妤说:“那我先走了。”

李修鸣伸手,像是要抱抱她,但听到她的话又将手放了下来。只浅声道:“去吧。”

李书妤习惯了离别,远赴国外也没什么多余的感受。

她拉着行李箱到了登机口,检票时看见李修鸣还在原地,见她看过来,冲她挥了挥手。

李书妤看到他说了句什么,可在吵闹登记提示音里,并没有听清。

坐在飞机上,她靠在座椅里看着漆黑的夜色。

答应出国,冲动成分居多,可真踏出这一步时,她也没有后悔。

飞机起飞时,她突然明白了父亲无声的口型,是“对不起。”

李书妤不懂他突如其来的道歉。

她走的干脆利落,出国后很少与国内的同学朋友联系。

那些人其实大多也算不上朋友,李修鸣在滨州的地位很高,想在滨州有一席之地的企业多多少少想和他攀上点关系。

他们接触到李修鸣的机会不多,便让自家亲戚孩子和李书妤搞好关系。

在滨州的高中三年,李书妤是那些公子哥、二世祖手心里捧着的小公主,不管什么场合都拿她当重量级“嘉宾”邀请。

她的突然出国令所有人意外,所以在刚到英国的那段时间,总会收到无数的关切询问。

其中并不包括许况。

说来也奇怪,李书妤和他其实从小认识,又有过那样亲密的一段关系,可他们之间的联系好像就是一个微信好友。

删除微信,他们就彻底断联了。

李书妤是一个喜新厌旧速度很快的人,在到国外没多久,就认识了一批新朋友,其中不乏对她表现出热情的人,国内那朵高岭之花很快就被她抛在脑后。

李修鸣在李书妤出国的那年秋天调离滨州,前往申市任职。

对于这次工作调动,很多人都说是明升实贬,自从那次工作检查之后,李修鸣被不断边缘化。

至此,那些基于利益关系的朋友也慢慢淡了。


匆匆两年过去,时间不长,也不算短。

“李修鸣倒台”这个话题,持续了2020年的整个夏天。

通过三个月跟进调查,李修鸣在职期间存在违法行为。

那时李书妤还在国外,她出国后和李修鸣的关系更加淡薄,唯一的联系就是每个月的生活转账。

得知消息时,她刚上完手绘课,从画室出来,满手的颜料。

到卫生间洗了手,拨回那个未接电话。

对方是李修鸣的好友,询问她的近况后开门见山道:“你爸出事了······”

李书妤呆站在那里,有些麻木的听着事情的经过,以及现在国内的情况,她开口:“那他,现在还好吗?”

她没发现自己带着颤音。

“他还好,在配合调查。他让我告诉你,好好待在外面。”

李书妤一直低着头,纤长的睫毛掩盖了情绪,不小心沾到脸上的颜料,让她看起来滑稽又无助。

六岁那年她跟母亲离开了家,因为父母关系恶劣,十五岁之前她很少见到父亲。

后来,哪怕有了三年的相处,可关系总是很浅淡。

李书妤对这个父亲的感情,总是有些复杂。

在回到父亲家之前,她曾因母亲的冷淡,对父亲有所期待。

可是后来,她在他身上没得到想要的亲情。

但直到此刻,李书妤才明白,他当初为什么一意孤行要送她出国。

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半晌说不出话。

电话那头问:“书妤,还好吗?”

李书妤有些迟钝的抬头,说:“我能不能和他说说话。”

对方说,他也不知道,得去申请。

时间匆匆又过了一周。

在一个天气很好的下午,李书妤接到了李修鸣的电话。

异国他乡的两人,隔着手机沉默很久。

李书妤先开口:“最近好吗?”

“不算差。”

“有错我们就改正,不管会被判几年,我们以后好好生活。”她近乎笨拙装着大人的语气。

李修鸣一直很安静,听到她这么说,带着几分笑意道:“好,等我出来你就回国吧,我们去南州生活,那边气候好。”

李书妤答应下来。

临挂断电话前,李修鸣说:“天越来越冷了,你穿厚一点儿,别感冒了。”

电话里,他的声音格外温和。

李书妤却觉得莫名心慌。

……

几天后,李修鸣自杀。

这个失败的丈夫、父亲、犯了错的人,终究没有勇气承担自己酿造的苦果。

那句“别感冒了”,成了他留给书妤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对她鲜少的关切。

随着他的死亡,李书妤的人生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二十岁之前,她漂亮、骄纵、众星捧月,是很多人抬头才能看到的天之骄女。

二十岁之后,在滨州那个圈子,就算提起她,也总是叹息少、奚落多。

刚开始,滨州旧友偶尔几次聚会,有人提起李书妤,还会说起她突然的离开,说起她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父亲,说昔日小公主跌落神坛……

后来,不同的聚会又充斥了新人进来,他们需要结交和讨好的人又换了一批。

光阴转瞬即逝,那个曾经存在感极强的人,也在朋友聚会的交谈中淡去。

然后很突然的,在某一天,李书妤这个名字,不再被提起。

那个长的很漂亮、家境很好、性格娇纵,总喜欢跟在许家大少爷后面的人,像是彻底销声匿迹。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

**

四年后。

京市星北酒店的会展中心,举办了“人工智能”为主题的商业酒会,即使下着小雨,也来了不少社会名流和媒体记者。

这样的峰会说到底也是一场商业交流的资本局,许家的公司“远洲通信”是该领域的佼佼者,许况带着上亿的合作出席了活动,主办方的负责人亲自来替姗姗来迟的少东家撑伞。

下车的年轻男人,在雨伞遮挡下露出半张冷白英俊的脸,侧脸眉目细致隽永。

无数灯光和雨幕成了背景板,他一身黑色西装,身形优越,漠然冷矜。

进入主会场内,许况的位置在第一排,身边坐着几位学术大牛和年长的生意伙伴,端着酒杯虚靠在座椅里,目光落在台上大屏幕播放的招商短片。

出彩的产品寥寥无几,酒会堪堪过半就显出几分无聊。

身边的人开始找话题攀谈,许况侧耳倾听,唇角带着几分浅淡笑意。不热情也算不上冷淡。

“小许总今年多大了?”左侧的一位年长的女士询问。

许况视线微移,声线低缓答:“二十七了。”

身旁的人带着赞赏,纷纷附和“青年才俊,年少有为。”

招商会后随之而来的酒会晚宴上,许况见了几个许文滨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端着酒杯客套的攀谈。

方才问他年岁的女士一身优雅长裙,身边跟着一位年轻姑娘,朝着许况的位置走过去。

她向许况介绍身边的女孩儿。

对于这个能力出众,又被许文滨寄予厚望的许家长子,想和他攀上关系的人并不在少数,而他的婚姻也被不少人关注。

女孩儿叫季遥宁,长了一张古典美人的脸,气场却干练,剑桥大学的经济学硕士。父母是做房地产生意的,近几年有转向IT企业的动向。

从小在复杂环境中长大的人,情商极高,说话分寸恰到好处,不一会儿就能和许况热切攀谈。

“英国冬天真的很湿冷,尤其Cardiff,我曾经跟导师项目,在那边待了两周,感觉身体能长出蘑菇。”

英国,以及那个有些耳熟的地名。

许况喝酒的动作微顿。

可情绪转瞬即逝,他喝着香槟,淡声道:“是吗,居然会那样湿冷。”

记忆里,好像有一个人最怕湿冷。

阴雨天,她会一直窝在家里,上学都不想去。在他出门前蹲在地上揪住他的衣袖,开始耍赖:“我不去了,你帮我去抄笔记,好不好呀。”

娇气的李书妤。

他很久没有见到了。

会场内灯光粲然,突显的回忆无所遁形。匆匆露面的锐利冷漠又迅速被收敛,他偶尔回应季遥宁几句,好让对话继续进行下去。

酒会过半,健谈的季遥宁已经将话题聊到了恋爱、婚姻。她眉头微皱,语气可爱的细数曾经遇到过的印象深刻的情侣。

她问许况,有些玩笑道:“你学生时候谈恋爱吗?”

许况神情很淡,带着几分薄笑:“谈啊,你说哪一段儿?”

季遥宁愣了下,“啊?”

她若无其事的笑,心里却想,果然很渣么?之前听到别人讨论,还以为他们捕风捉影的造谣。

许况的父母之间的感情是流传了很久的佳话,但和感情专一的父亲许文滨不同,许况似乎并不消停。

其实倒也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情感绯闻,只是传言他这几年来女朋友换的不少。

其中一次就被拍到,他带着女友进入自己在伦敦的家。

联系方式到底还是没有留。

中途助理来提醒,等会儿有一个跨国会议,许况离开了酒会。

星北大厦酒店会场和酒店相连,通过蜿蜒曲折的廊桥,就能到达酒店的贵宾休息室。

从酒会出来,许况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黑色西装让他格外矜漠。

酒店走廊灯光明净,看见站在电梯口的人,许况的步子堪堪停住。

跟在身后的助理原本汇报着等会儿的会议情况,在许况停住时,声音也低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房间门口的一男一女。

女生应该是酒店的工作人员,穿着蓝色衬衫和黑色包臀短裙,肤色很白,面容精致。

这一楼层格外安静,两人低声说话,声音也分明。

男人西装革履,拎着一袋子药品,伸手探了探女生的额头,“还有点发烧,要不然请个假休息吧。”

女生声音有些哑,“先喝药,看看能不能降下来。”

许况看见两人的动作,眸色很淡。

助理开口提醒,“许总,会议要开始了。”

因这一句,房间门口的两人回头。

毫无预兆的相遇,四目相对。

对上那双清冷眉眼时,李书妤目光短暂停顿。


李书妤的感冒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周,晚上加班时候又加重了,吃了周樾宁送来的药,烧退了一些。

值班到晚上近十点,从酒店出来,周樾宁的车已经等在外面。

车里温度适宜,李书妤靠着座椅有些难受的呼吸,嘴唇烧的发红,肤色却雪白,莫名显出艳丽。

周樾宁拧开保温杯递到她手里,“先喝一点水,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李书妤抱着杯子点头,车子行驶过郁郁葱葱的行道树。

“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周樾宁没忍住说。

李书妤闭着眼睛,低声道:“感冒而已,很正常。”

周樾宁说:“这么长时间都没好,哪里正常了?”

李书妤不说话了,城市灯光忽明忽暗照在她疲惫又漠然的脸上。

周樾宁打着方向盘转弯,车停下了,他先一步下车,将身体发软的李书妤扶了出来。

挂了号,躺在病房里输药。

李书妤让周樾宁先回去,说自己一个人可以。

周樾宁没走,在病床旁边坐了下来。

李书妤有小公主一样的长相,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总显得有些乖。可是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乖巧的外表下藏着逆骨,性格孤傲又薄情。

她不喜欢与别人有太多的牵扯,也不喜欢听别人的叮嘱说教,哪怕是关心。

可她会听周樾宁的话。

因为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则会让人铭记很久。

周樾宁是李书妤母亲张挽俪朋友的孩子,李家遭遇变故时,他是唯一没有退避三舍提供帮助的人。

当初,李书妤孤身一人回国处理了许多李修鸣的身后事,他帮了她很多。

后来李书妤放弃学业回国,也是周樾宁提议她来京市发展。

李书妤说:“真的可以,我又不是CC,今年两岁半。”

周樾宁被她逗笑。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李书妤左手处的疤痕就是一个刺眼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她是一个放弃过自己的人。

几年前,李修鸣去世的当月,李书妤回国,作为直系家属接受了调查。

曾经风光无限的李家一夜之间跌入泥潭,平时想尽办法攀附他们的亲戚、称兄道弟的朋友唯恐避之不及,最后,二十岁出头的书妤成为唯一一个处理事情的人。

法院判决书下来后,她卖车卖房,几乎出售了所有,才堪堪填补了李修鸣生前巨额欠款。

做完这一切,她辞退了佣人司机,回到英国。

书还是要读的。

在Cardiff 大学的学业过半,她还有一年就要毕业。

只身在异国他乡,脱离了曾经殷实的家境,一年四五十万的费用,让她第一次体会到困苦。

最为艰苦的一段时间,她将出国时随身带着的几样饰品出售了,那其中包含着许况送她的生日礼物——一条定制的项链。

她也尝试着做各种各样的兼职,但养尊处优的二十年,她能做好的事情很少很少,那些微薄的收入也无法支撑她的学费和生活费。

2020年的冬天,格外漫长。

圣诞那天,李书妤从做兼职的咖啡店出来,裹了厚重的围巾,呼吸着夜晚干净湿冷的空气,看着这所异国他乡的陌生城市时,神情茫然。

李书妤是一个性格敏感,但感情淡薄到近乎麻木的人。

她没目标、没追求,一直都是能过一天是一天的状态。

李修鸣活着的时候,哪怕关系再冷淡,至少也有个家可以回。

现在他死了,以一种足以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方式。

每天很累的时候,李书妤总是会陷入茫然,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那个圣诞夜,深夜回到公寓。

李书妤向圣诞老人许了一个愿望:“如果有下辈子,就给我多多的快乐和负责任的父母。”

雾气弥漫的浴室,满手鲜血,躺在冰冷的瓷砖上。

夜色寂静。

子时钟声响起,声音厚重悠远,不远处的教堂,以鸣钟之礼庆祝耶稣圣诞。

卡迪夫这座海港城市难得下雪,市区内现代化街道、旧式街道、古新建筑和教堂并存。

雪落了薄薄一层,整个城市都像是色调浅淡、饱和度很低的水墨画。

那晚,李书妤被邻居连夜送往医院,进行抢救。

……

周樾宁看着李书妤手腕处的疤痕时,语调严肃,半是叹息:“小书,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能乱过。”

李书妤点头。

输完吊瓶,已经凌晨一点。

在医院住了一晚,第二天周樾宁上班之前先送她回家,说已经给她请好了病假。

李书妤到家时,室友周玲裹着毯子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怀里抱着平板,一看样子就是昨晚熬夜画图了。

李书妤放轻动作去了卧室,推开房门,一个漂亮到男女莫辩的卷毛小孩坐在小床上揉着眼睛。

看到门口的李书妤,瘪了嘴要哭不哭,因为还不能流利说话,声音黏黏糊糊,“你怎么才回来?”

李书妤进去,坐在床边揉了揉他睡乱的头发,“我赚钱去了呀。”

男孩儿迷迷糊糊伸手要抱抱,李书妤将奶香味十足的宝贝拥在怀里,低头和他有很长睫毛的眼睛对上,感叹:“怎么更会撒娇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客厅睡着的周玲也醒了,一脸困倦的模样,披着毯子进屋,问书妤:“你好点儿没?昨天周总发信息,有点儿吓到我了。”

“不严重,他惯性夸张。”

周玲打了个哈欠,“也是。不过你还是好好休息几天吧,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

李书妤点头,又问:“CC乖吗?”

周玲倒了杯水递给书妤,伸手捏了捏小孩儿白嫩肉嘟嘟等的脸,“超级乖,他还掌握了一个新技能,自己洗澡。”

李书妤将贴在她怀里的小孩挖了出来,好奇道:“是吗,那今晚展示一下?”

CC带着小奶音,说:“好哦。”

周玲说:“你朋友打过电话。”

李书妤问:“她说什么?”

周玲说:“她说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忙完,让我们再照顾一下孩子。”



周樾宁让李书妤休息够两天再去上班,结果第二天,李书妤接到了酒店经理的电话,说人手不够他们忙不过来了。

感冒好全了,也没理由不去。

一到单位,就被告知她负责的房间,客户反映有问题,叫她去谈。

李书妤问:“什么问题?”

同事说:“不知道啊,只打了电话,说让负责人去趟房间。”

李书妤翻看住房信息,入住人显示:周先生。

没有太多详细的信息。

星北是以高端酒店、餐饮和商务会所经营为主,因为业务广泛,各部门之间的人员流动比较频繁。

李书妤原本是负责会展厅的工作,前几天被借调去了客房部,很多事情都不是很了解。

她问:“怎么没有详细入住人信息?”

同事解释:“像这种+V客房,住户信息都是绝对保密的,我们也无权了解。要不你先去看看。”

客房在三楼,房间门虚掩着,书妤敲了门安静等待。

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打开,是一张年轻的脸,戴着眼镜,有些疑惑的看她。

李书妤说:“您好,您反映了房间有问题,请问是哪里需要调整呢?”

眼镜男“哦”了一声,扭头对房间里的人说:“老大,你叫的客房服务吗?”

“嗯。叫她先等一会儿。”一个格外熟悉的声音传来,低沉耐听。

李书妤抿着唇,因着眼镜男侧身的动作,她也看到了房间里的景象。

客厅的长桌那里,像是刚结束或正在进行一场会议,围坐了一圈人,看起来都很年轻。

“远洲科技”科技智囊团,以热烈和活力著称。这支研发了无数新品的队伍,集结了世界各大名校的互联网精英,平均年龄不超过三十五岁,是许况入主公司后亲力打造的。

曾有有报道称,“远洲”公司之所以能够从传统行业转战新兴产业成功,与这支团队密不可分。

许况坐在会议桌的尽头,拿着平板看数据,时不时的抬头看项目经理正在介绍的PPT。

他一身黑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矜冷之中显出几分随性。

助理刚才的话并没有打断他的思路,交代先等一会儿之后又重新回到会议之中。

李书妤等在门口,助理见会议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叫她去镂空屏风隔断的隔间等。

室内的温度十分适宜,李书妤坐在隔间白色的沙发里,地上铺着干净柔软的地毯,脚踩在上面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她面无表情的看向客厅里的人。

会议进行到一半,两个项目经理因为意见不合吵了起来,中文夹杂着外语。许况靠在座椅里,手里拿着一支电子笔,一下一下轻点着桌面,也并不出名阻止。安静,却有运筹帷幄的从容。

李书妤想起昨天电梯口的匆匆一瞥。

时隔近五年,重逢来的猝不及防。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高三毕业的那年暑假。

很奇怪,她依旧记得那晚天气闷热,她在安全通道听到的漫不经心的话:“长的漂亮就要喜欢?和她谈恋爱会很麻烦。”

年少的感情或许直白,连不喜欢都很直接。

……

书妤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听到门被推开,三三两两的年轻人路过玄关处出了门。

许况关上门转身,恰好看到隔间已经站起身的书妤。

“等很久了?”他出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打量她的变化。

还是很漂亮,不说话时显得很清纯的脸,连眼神里的漠然都没有变。

以前,周围的朋友都觉得李书妤长了一张娇气很会骗人的公主脸,可真实的性格、内里,又会被那双清冷漠高高在上的眼神出卖。

时隔多年再见,许况在无声之中认同了这个观点。

李书妤没应他的话,骤然重逢,她也不想与他叙旧。公事公办问:“请问房间是有什么问题?”

许况没答她,绕到屋内,拿起杯子喝了水。

这个房间的落地窗后面是缓缓绵延的山丘,劲烈的太阳刺的人睁不开眼,他俯瞰着园区内的碧蓝水面的人工湖,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回头见她就要走。

半晌,嘴角带了一些稀薄笑意,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果然还是大小姐,顾客至上这个道理都不懂?”

李书妤步子停住,回头安静的看他,目光清凛,说:“懂。”

他抬头看一眼,没说话。

李书妤又问了一遍:“房间要没问题,我就走了。”

沉默良久的人说:“把香薰撤了。”

李书妤说:“好。”

许况拿着电脑坐回客厅的沙发,目光落在屏幕上,开始处理工作。

李书妤没耽误时间,叫了保洁上来,换掉了香薰,给房间做了彻底打扫,开窗通风,让香薰残留的味道散尽。

处理完这些,她正要出门,坐在沙发里的人突然问:“你不是学景观设计的吗?怎么做这行了。”

李书妤步子一停,故作惊奇:“……呀!你还记得我学什么呢。”

看电脑邮件的人抬头,神色意味不明,淡声道:“你出国之前,送那么一份大礼给我,想忘记都难。”

李书妤顿住。


服务行业加班是常事,一天下来疲惫感席卷全身。

李书妤踢掉高跟鞋进屋,仰躺进沙发里。

周玲敷着面膜出来,见她情绪不高,“累啦?”

李书妤闭眼点头。

“不考虑换个工作吗?”

李书妤说:“还是算了,这个赚的多。”

周玲和李书妤是高中同班,自然知道李家当年的风光,也知道李书妤的性格脾气,现在从她嘴里听到这个理由,不免有些心酸唏嘘。

她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回卧室拿了平板出来,见李书妤不在客厅。

抬步去了阳台,见李书妤倚靠在斑驳生锈的栏杆抽烟。烟雾弥漫之间,白皙的脸上神情孤冷。

李书妤按灭烟头,“还不睡吗?”

周玲说:“没画完呢。”

李书妤点头,俯瞰绚烂灯火粲然的夜景。

周玲抱着平板,半晌也没有灵感,开始翻手机看信息,“三中五十年校庆哎,这学校居然能办五十年,也是奇迹。”

三中一向以严厉到非人性著称,毕业的学生多多少少对它有些阴影。

周玲问:“你去吗?你去我就去。”

李书妤说:“不去。”

从四年前出国后,李书妤和国内断了联系,也不参与和过去有关的任何活动。

或许只有在低谷时候,才会见识人性的恶。

李书妤的亲身经历诠释了,昔日被捧的多高,今日就能踩的多低。

即使没参加过,她都知道一旦去了,聚会无疑会演变成对她的好奇、探究,略带怜悯的嘲弄。

她又不蠢,何必去自讨苦吃。

周玲看着群里信息,说:“这种活动,谁会想去啊。学生时代感觉大家都是同一起点,不管是家世、能力,差距不明显。可现在……说不上了。”

可能是工作不顺,她突发感叹:“之前看到一个毒鸡汤,说证明一个人长大有三个节点:少年认识到自己的父母很普通,中年认识到自己很普通,老年认识到自己的孩子很普通。哎,我没到中年,就已经知道自己很普通了。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怎么和魏濛、许况他们差距那么大呢。”

李书妤不懂怎么安慰她,半晌沉默后说:“和他们比什么。”

话一出,周玲笑出声,“也是哦,杀我这只小菜鸡,焉用牛刀。”

李书妤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其实在某些方面,你比他要强很多。”

“比如?”

李书妤说:“个人品德什么的。”

周玲笑的更欢,“谢谢你安慰我。”

过了一会儿,她说:“不过这次校方邀请了许况,听说他十有八九会去。”

“听说?”

“魏濛去呗,许况自然也去。”

李书妤看着眼前夜景,淡声问:“他们在一起了?”

周玲摇头,“不清楚啊,他们的关系一直都不清不楚的。魏濛她……怎么说的,还是挺厉害的,留学回来后就进了国家重点实验室。”

想到什么,周玲又问:“你和许况也没联系吗?”

李书妤说:“没。”

周玲突然叹息,“其实我一直以为你和许况是一对。”

李书妤原本有些出神,闻言回头,目光诧异,像是白日见鬼。

周玲解释,“我说真的。高中那会儿,他经常来学校找你,我就看见你们并肩出了校门,连背影都很甜。”

其实不光周玲,周围的朋友也有不少认为李书妤会和许况走在一起。两人从小认识,高干家庭和富家子弟家世相当,样貌又很般配。

“谁想,你们居然没关系。”周玲随即道:“魏濛和许况身份差距那么大,要是真在一起,那也算是现实版的王子和灰姑娘。”

李书妤不知道周玲口中的甜从何而来,说来也有些好笑,她和许况也算是在一起过,可在别人眼中,他们只是看起来般配却没关系的某某。

可能重逢勾起了旧事,哪怕性格淡薄的李书妤,也突然想起了那段她没理清过的关系。

童话故事里有王子和灰姑娘,可是王子遇到灰姑娘之前,或许也曾和某一个富家女交往过。

富家女不善良也不美好,性格又娇纵,注定了不会和王子长久。

或许童话更庸俗一些,像许况和李书妤这种家庭的孩子,从小见惯了父辈或圈子里混乱的感情,对相守一生的爱情没什么期待。

许况不是故事里专情的王子,看似矜冷的外表下其实堕落又无谓,正好撞上了同样游戏人生的李书妤,高岭之花和她一朝翻滚,下了神坛。

她知道他多情又凉薄,从来不会在乎感情。

他也知道她乖巧外表下的玩票本质。

两人在某种程度上一拍即合,说他们是情人,太过火。说是恋人,又太纯情。

他们的开始,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说好了只是玩玩,甚至连第一次发生关系,都是因为李书妤好奇,说要探索一下异性身体。

这种关系,结束时本该潇洒转身。

可意外在于,许况遇见了母亲陈心岚资助的贫困生,魏濛。

许况突然有了心、动了情,认真起来了。

富家子弟和贫困生,偶像剧的开始,毫不意外迎来了残酷的现实结局。

许况那点儿微妙的感情,很快被他的母亲陈心岚发觉,陈心岚出手干预,棒打鸳鸯。

在前途和爱情里,魏濛选择了前途,她在陈心岚的帮助下远赴英国读书。

可能得不到的才是白月光。

魏濛走后,正在读大四的许况也瞒着陈心岚准备去英国,李书妤高三暑假的时候,他的学校都申了下来。

初春夜风很凉,李书妤看着模糊不清的高楼,突然想起下午许况的那番话。

“你出国之前送那么一份大礼给我,想忘记都难。”

她低笑出声,似乎也能明白,再次见面,许况并不友好的态度。

很多人说李书妤性格娇纵,永远以自我为中心。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发觉许况对魏濛表现出不一样的专注,占有欲很强的李书妤,在出国之前,给许况的母亲陈心岚打了一通电话。

因为这一通电话,许况出国追爱的计划被迫中断。

**

几个集中的峰会和商业酒会结束,酒店里的员工恢复正常岗位。

李书妤被调回原来的部门,负责跟进酒店承接的会展和会议。周一在食堂吃过早饭,她去经理办公室报到。

敲门进去,办公桌前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干练女人伏案看文件,李书妤开口:“苏经理。”

苏晨揉了揉眉心,抬头让李书妤先坐,她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工作还适应吗?”

李书妤道:“挺顺利的。”

苏晨重新审视这个看上去娇气的女孩——在招她进来之前,她就了解过了,前滨州市书记李修鸣的掌上明珠,星北酒店高管周樾宁的女友。

上司的面子不好拂,周樾宁推荐来的人,苏晨无论如何都要接手,只当是花瓶请进来的。

“要是有不懂的地方,问我就好。”

李书妤点头。

苏晨心道,真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大小姐,这种时候连感谢之类的客套话都没有。

可大小姐也有大小姐的好处,到底是从小众星捧月见过大场面的,见多识广,身上自有一种从容体面。

长的也漂亮,带出去能充场面。

苏晨说: “行,你先去跟进会议,他们那边估计需要人手。”

李书妤从办公室出来,路过洗手间时重新补了妆,到会展中心大楼时下午两点。

人手紧缺的是会展南厅,整个酒店面积最大、规格最高的会议室,此刻会议已经开始,电子大屏播放着PPT首页,台上一个年轻女人调试着话筒高度。

只一眼,李书妤的目光便停住了。

女人穿着款式简单的蓝色衬衣和黑色西装裤,头发低低扎在脑后,面容白皙沉静,浑身透着知性干净。

魏濛。

李书妤不知不觉间停了目光。

昨天和周玲讨论过的女生,此刻近在咫尺。

面对许况,她会觉得当初的事情是他活该,谁让他和她玩儿的那么刺激,却突然回头要做别人的不二臣。

可面对魏濛,突生一些复杂的愧疚。

李书妤退出会议厅,却没走。

她站在侧门的大理石柱旁,视线移向台上演讲的年轻女人。

魏濛口齿伶俐、条例分明,向坐满了展厅的近百号人介绍新研发的产品。

剑桥大学人工智能专业硕士、国家重点实验室最年轻的博士并非虚名,她举手投足之间有一份和许况很像的从容。

会议持续了近一个小时,书妤靠在门边听了一个多小时,开始认同许况的眼光。

魏濛真的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

结束后,会议室里的人陆续离开。

李书妤和另外两个同事一起做会展重新布置工作。

魏濛和一个穿着短袖的男生站在电脑前讨论刚才演讲的内容,抬头和正在整理花篮的李书妤视线碰上。

李书妤别过视线,准备出去,可已经迟了,台上的魏濛语调有些疑惑,“书妤?”

李书妤转身的动作停住,有些讶异她会认识自己。


对于“魏濛”这个名字,李书妤很熟悉。

可真正见面,也只有京大图书馆的那么一次。

那是在李书妤高三那年的五一假期,许况说自己有工作要忙,没有回滨州,李书妤假期很无聊,偷偷买了票跑去跑去京大找他。

她没告诉许况。

一个人跑到京大,找到宿舍却发现许况不在。室友说他很久都不住在宿舍了,在学校外面的公寓住。

李书妤记下了地址,正要去找,室友说白天时间许况都在图书馆自习。

李书妤拿着自己买来的签名礼物,兴致冲冲跑去了图书馆。

那天太阳很大,她出门忘了打伞,等到图书馆时白皙的脸被晒的微红,满头的汗水。

她在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看到了许况,抬步小心走到他身后,却在几步远的地方,看到许况对面的女孩儿顺手拿过了许况面前的水杯,喝完水又还了回去。

图书馆很安静,女孩儿低声说:“挺甜的。”

李书妤步子停住,目睹洁癖很严重许况和女孩儿共享了饮品。

她微微偏着头,近乎好奇的看着那一幕。

或许是女生的直觉一向很准,在那个图书馆闷热的下午,李书妤有种飘忽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养了一只猫,其实平日也没多爱这只猫,但有一天它突然离家出走不见了,又会慌乱难受。

她隐约明白,许况今后的目光将会转移到别人身上。

她没惊动许况,转身离开了。

那天,李书妤抱着要千里迢迢要送给许况的生日礼物,一个人疯玩儿了半个京市,累了就近住了一家酒店。

当晚她就后悔自己草率的决定。

很不幸她的隔壁隔壁住了几个男的,大半夜在拼酒。喝到最后可能喝麻了,跑到房间外面耍酒疯,敲她的门。

李书妤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吓都吓懵了,心脏狂跳着给前台打电话,酒店的管理人员没一会儿上来了,把那几个醉酒的人劝回了房间。

负责人离开没一会儿,那声音就又起来。

在吵闹间,李书妤接到了许况的电话,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她一个人来了京市,语气带着克制的冷意,“现在在哪里?”

李书妤说:“不用你管。”

隔着手机,他听到了隔壁的声音。

像是忍着焦躁,低声说:“地址。”

李书妤心里那点儿委屈蔓延,不情不愿的说了酒店的位置。

她到后来都没想明白,许况当时是怎么用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从就几十公里之外的地方赶来的。

她记得房门拉开的时候,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神情一贯的清峻,可是额头分明有没擦干净的汗水。

他二话不说,只进门拿她的东西,伸手牵了人就往外面走。顺带还打了个报警电话,举报这家酒店404房间。

404就是李书妤的隔壁,那群喝多了的醉汉住的房间。

李书妤说他报假警。

男生别过头半晌,侧脸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几乎咬着后牙槽,第一次飚了脏话:“你他妈听不出来他们在干什么?”

李书妤被他带回一栋单身公寓。公寓不大,六十平出头,内里布置十分简单,桌上摆着一堆又一堆的文件和雅思习题。

单人沙发上放着电脑等物,许况将李书妤安置在床上坐下,倒了杯水递给她。

“你怎么搬到校外住了。”

他说:“外面住方便一点。”

许况继续伏案看资料,李书妤坐在床边,双手撑在身后,看着桌前低头的人,白炽灯光下,他的侧脸白皙清隽。

她正观察他很长的睫毛,突然和回头的人视线相撞。

两人相视片刻,他盯着她看,问:“为什么一个人偷偷跑出来?”

语气沉静,压迫感却很强。

李书妤怕他向李修鸣告状,低声说:“许况,我是来给你过生日的。”

她蹲下身,从行李箱里拿出细心包裹住的礼物,递到他跟前:“签名版篮球,很难找的呀。”

她扮可怜时,总会叫人心软。

许况低眸看着礼物,没接,修长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泛红的胳膊,问:“怎么回事?”

李书妤说:“晒的。”

许况起身开门出去,一会儿拎回来一个装了药膏的袋子。

公寓半夜依旧灯火明亮,李书妤低头看着半蹲在地上的男生细心为她涂抹膏药,她顺口问:“今天……图书馆里,你对面的女生是谁啊?”

许况动作一顿,似是没想到她去过图书馆,随即淡声一句:“同学。”

_

时隔多年,许况口中的“同学”再次站到李书妤面前,并且精准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魏濛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她,询问:“你是书妤吧,好久不见。”

李书妤点头,伸出手短暂相握,带着几分得体的客套。

魏濛看到李书妤身上的工作装,视线又在她的工作牌上停留片刻,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临近下班,收到了苏晨的信息,让再等一会儿。

李书妤当没看到,拿了包起身,苏晨的电话进来了。

“小书,今天晚上有个晚宴,我得去露个面,我这边人手不太够,你下班先留一会儿,和我一起。”

李书妤当即想拒绝。

察觉到她的沉默,苏晨问:“怎么,有问题?”

当初进公司,周樾宁是介绍人,不想因为自己被说娇气事多,让周樾宁担上什么不好的传言。

李书妤:“没有。”

挂断电话,她给托儿所的老师发了信息,让她帮忙多照顾小孩儿一会儿,自己忙完去接。

赶到电话里所说的地方,苏晨已经等在那里。

苏晨抬眸,打量李书妤。

酒店上班的制服都是黑色西装及膝裙,扎着低马尾,不算出挑的颜色和款式也被女孩儿穿的别有味道。

可苏晨还不满意,她整理书妤的衣领,皱眉道:“太正式了,还有别的衣服吗?”

没等书妤回答,又说:“算了,你跟我来。”

李书妤跟着苏晨去了经理办公室,苏晨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换上吧。”

李书妤接过衣服,问:“等会儿是什么工作?”

苏晨说:“应酬。”

苏晨说话从来都简洁利落,李书妤一头雾水的换了衣服,白色纱绸衬衫配着黑色裙装,相比工作服,多了几分随性。尤其裙子收腰的设计,显出了李书妤的身体曲线。

换好衣服出来时,苏晨刚挂断电话,看了书妤一眼,“身材很好啊。”

书妤也不客气,“还行。”

苏晨说:“走吧。”

两人出了办公室,沿着一片波光粼粼的人工湖,路过酒店复古长廊时,苏晨问:“你酒量怎么样?”

被这么一问,李书妤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她回:“不太行,一两杯就倒了。”

“那得给你提个醒,等会儿进去,能喝红的就不要喝白的,但不能不喝拂了客人的面子。”

李书妤沉默了一会儿,问:“咱们酒店还负责陪酒吗?”

苏晨被这直白的一句弄的一愣,重新打量面前的女生,意识到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并不是一个软包子,她不动声色道:“有贵宾来的时候,作为主管得进去敬一杯,这是好几年的规矩了。”

李书妤没说话。

苏晨说:“进去也就是走个形式,不是你想的那种喝酒。”

两人沿着雕花木廊往里走,酒店的这处贵宾宴会厅采用了复古装饰,典雅雍容,角落里放了几株海棠梅花。

在酒店规格最高的“北极”包厢门口停住,苏晨抬手敲了敲房门。

包厢门被推开的瞬间,里面的谈笑声传来,一扇中式的云纹雕空屏风隔断了里间。

苏晨往里走,接过服务生递来酒杯,将事先醒好的红酒倒进器皿。

绕过屏风,苏晨一改往日凌厉风行,笑容明媚看向坐在主位的年轻男人。

“许总,真没想到您来这里吃饭,招待不周。”

酒局过半,许况也陪同几个生意伙伴喝了几杯,神情并不似生意场上滴水不漏的清俊,他靠在座椅上,带着几分随意:“苏经理言重了,哪里有招待不周,也就是和部门同事吃个便饭。”

苏晨笑着说是赔罪,举杯一饮而尽。

许况则举杯,杯口还未抵到唇边,清凌凌的视线看向苏晨斜后方站着的人。

李书妤?

他神色微动。

在察觉到年轻男人的视线时,李书妤没有躲避,目光平静的相迎。

许况喝了一杯,放落杯子的同时收回了视线。

苏晨经验丰富,凭着坐的位置,便能判断出客人身份,她第二杯酒敬向坐在许况身边的魏濛。

对于这个沉静漂亮的年轻女人,苏晨早有耳闻,“远洲通信”高薪聘请的人工智能领域高级工程师,今天下午的学术讲座和现在这场饭局,专门为她而设。

少东家亲自出席迎新宴,恐怕不仅仅是珍惜人才那么简单。

“祝您事业有成,大展宏图。”苏晨说着,将倒好的酒递向魏濛。

魏濛没接,说:“谢谢苏经理,但我酒精过敏,喝不了的。”

魏濛侧头看向身侧的许况,语调轻松:“老板,能不能代劳一下?”

苏晨听出几分暧昧。

许况随意笑笑,从魏濛手中接过杯子。

魏濛将目光移到苏晨身后,看向李书妤:“苏经理还带了帮手来吗?怎么也不见上场?”

餐桌上的几人将目光移到白色衬衫的漂亮女孩儿身上,三三两两的声音开始询问:“这也是你们酒店的员工?星北深藏不露啊。”

苏晨笑容明艳,将李书妤拉到面前,向众人介绍:“这是我的助理,年纪轻,今天见到大人物,可能有些怯场了。”

“年轻好啊。”喝多了的董事红着脸应和,“年轻漂亮,又玩得来。”

许况侧身,淡淡看了那人一眼。

李书妤眼观鼻鼻观心,格外安静。没人知道她心里怎样的矛盾。

她曾经也和朋友出入这样的场所,被众人哄着、拥着。

现在,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工作赚钱不丢人。

可怎么会真的没关系?

她从小到大,在许况面前,从来没有服软服输。

当初,就算是不想玩儿了,她连“断了”两字都不想由他提,先一步删掉联系方式出国,走的义无反顾又潇洒。

李书妤有公主病,高高在上从不需要乞求别人的爱,从来只有她不要别人的份。

现在,她在他面前,以这样的姿态出现了。

接过苏晨手里的酒杯,李书妤破罐子破摔,看向坐在主位的俊挺的男人,“敬您一杯。”

她说话简洁,连个称呼都没有,没等男人应答举杯喝尽。

周围坐着的人纷纷出言,“李助理豪爽。”

“喝酒就应该和李助理这样的人喝,爽快!”

许况没起身,靠在座椅里默默看着她,半晌忽的笑笑。

男人长相清冷,总显得不可接近,带着笑意时也没显得多亲切。

他浅淡一尝,态度敷衍。

好像对于敬酒的人,连面子都懒得给。

李书妤无所谓。

几年前她向陈心岚打电话告密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会急转直下。

所以,李书妤对许况的期待值很低,觉得他现在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

漂亮女生或许到哪里都是宠儿,原本清冷的聚餐一下子热闹起来。

酒桌上的远洲员工纷纷起身要和李书妤喝酒。

刚开始苏晨还帮忙挡几杯,后来也挡不住了,李书妤被红的白的一起灌。

喝到脑袋发蒙,倒酒的空档,李书妤斜靠在座椅里,坨红着脸,余光里魏濛嘴巴张张合合向许况说什么,他侧身微微低头凑近了听。

动作温柔体贴。

李书妤冷嗤之余,不知为何冒出不合时宜的酸劲。

她想,他运气真好,居然真的成功了,将喜欢的人追到了手。

分分合合六七年、跨越了门第之差,现在还甜甜腻腻在一起。


卫生间,李书妤扶着马桶狂吐。

苏晨拿了水等在旁边,拧开瓶盖递了过去。

“谢谢。”李书妤说。

苏晨抓着她的胳膊,将人拉了起来,“还好吗?”

话刚问完,歪歪斜斜站着的书妤又跪在地上,散落的碎发遮住了侧脸,吐到有些痉挛的人看着有几分可怜。

苏晨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胃里的酒全被吐完,李书妤喝水漱口,抬眸看向面色担忧的苏晨,“酒店行业,工作都这么累的吗?”

苏晨欲言又止。她想起下午,去南厅例行检查,在走廊里碰见了魏濛。

并不相识的女人和她搭话,几句寒暄过后,魏濛说:“我们今晚也会北极在聚餐。”

因为没收到预订,苏晨有些意外。

魏濛说:“部门都是男人,就我一个女的,聚会也挺尴尬。苏经理,你找几个人来陪陪吧。”

能预订“北极”包厢的人非富即贵,都不简单,苏晨自然不会拒绝客人要求,她点头答应,“行呢,女士你们几点聚,我到时候带人过去。”

“九点左右。”魏濛说:“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李书妤的工作人员,我觉得她不错。”

苏晨愣了下,随即道:“是的,她人很聪明机灵。”

今晚的酒局明显是一场蓄意的算计,苏晨搞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但她猜测李书妤肯定得罪过魏濛。

这个千金大小姐到底年轻,连自己被别人恶整了都不知道。

苏晨有些同情的看她,说:“服务行业都这样,要干这行,你就得慢慢习惯。”

李书妤扶着墙壁站起来,洗了脸清醒了几分,“经理,那要是没事儿,我先回家了。”

苏晨点头,“嗯,回去好好休息。”

李书妤绕过酒店庭院曲曲折折的绿化,被夜风一吹,人也更加清醒了一些。

虽然喝了那么多酒,但李书妤没有醉的很严重。

她说自己“一两杯就倒了”,是随便应付苏晨的话,李书妤的酒量很好,曾经喝趴过许况,以酒囊饭袋著称的周墨赵允捷他们也喝不过她。

可是长期不喝酒,一次性喝了太多,胃里有些受不了,没走几步传来一阵绞痛。



许况将魏濛送到停车场,再一次确定:“不用我送你回去?”

夜晚多了些凉意,魏濛蓝色衬衫外面罩了件格纹披肩,干练之中平添了柔和,她笑笑:“不用,你不是还有会要开?”

她看着眼前站着的矜冷清隽的人,又说:“再说……喝多了的又不是我。”

许况没理会她话里的意思,伸手替她拉开车门,动作温和绅士,“到了之后打个电话。”

魏濛没坐进去,她伸手撩了撩被风吹的有些乱的头发,“今天李书妤来饭局,是我故意让苏经理安排的。”

说完,观察眼前人的反应。

许况扶着车门,夜色之中,他的侧脸白皙立体,神色很淡,没有生气,反而带了几分浅薄笑意:“这真不像你会做出的事情。”

“怎么不像?”

“降智。”

魏濛闻言也不生气:“我跟李书妤学的呀,她之前不是就挺爱干这种降智事情吗?”

许况抬眸,“学谁不好,你学她。”

魏濛没忍住笑出声,“既然这么看不上,那当初怎么会勾搭上这个大小姐?你……”

她话没说完,许况原本淡然的神色透出几分冷意,问:“走不走?”

魏濛坐进车里,关上车门时低声吐槽:“真没意思。”

车子呼啸离去,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拐角处。

许况转身返回。

没走几步,看到绿化带旁有一个人,他原本已经路过,在看到熟悉的那人熟悉的侧影时,脚步停住。

“李书妤?”

听到名字的李书妤回头,点开的手机还在约车页面,她的手按着胃部缓解疼痛,额头都是冷汗。

待看清身后的人是谁,她强撑着站起来。

两人目光相对。

许况也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几步到她面前。

“怎么了?”

他下意识拉过了人。

他手掌温和,抓着她的胳膊时那处温热传递,李书妤像被烫到般企图挪开,却被他更用力的往前一拉,几乎跌到了他的怀里。

清冽的须后水夹杂着餐桌上浸染的几分酒气,早已不是熟悉的少年气息,李书妤顿时觉得胃更疼了。

“你轻点儿,我胃疼。”李书妤伸手推了推他。

许况顿了下,手里的力道松了一些。

夜色很沉,树影憧憧。

他沉默片刻:“用不用去医院?”

李书妤拒绝:“不用了。”

“我送你回家。”

“我在打车了。”

他看着她,目光在夜色之中晦暗不明,抽掉了他的手机。

李书妤沉默,半晌抬眸看他。

许况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包,不容拒绝道:“走吧,你要是出什么事,老爷子得找我算账。”

他像是没有变过,总是出于责任,就算是关心,也带着些不耐。

胃部的疼痛并没有缓解,李书妤懒得和他僵持下去,点头应下来。

许况打了电话,不一会儿,一个助理模样的人将车开了过来。

许况等李书妤坐了上去,不知想到什么,又让小助理下车,他坐进了驾驶座。

车子开出酒店,李书妤头靠着车厢,看车窗外闪过一排排路灯。

没过多久,车子在一处路口停下,许况打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前扭头问:“还是之前那种疼法?”

李书妤懒懒应了句:“嗯。”

他推开车门下去,透过车窗看到的背影挺然,药店门口的灯光很亮。

李书妤看着车窗外,侧脸安静。

没几分钟,见许况拎着一个袋子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瓶水。他走到李书妤所坐的那一侧,递过袋子。

“白色盒子两粒,蓝色一粒。”

李书妤接过水,就着水喝了药。

车子再次发动,许况问她住的地址。

李书妤说:“十里桥。”

许况低头搜索,看到十公里开外的地址,目光短暂停顿。

等几十秒红灯的空档,许况透过后视镜看到后座脸色莹白的人,握着方向盘转弯,淡声问:“回来多久了?”

经历过酒店的处于,他们现在才能正常说话。

李书妤说:“两三年了。”

胃疼得到缓解,李书妤脾性也好了一些。

“两三年。”许况低声重复了一句,见她一直沉默的样子,转而道:“这么久不见,叫人都不会了?”

车子驶过京市最繁华的地段,李书妤一直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景物,“还叫你原来的称呼,不合适吧?”

对上许况清凌凌的视线,她别过头。

两人陷入沉默。

半晌,车子驶过减速带震动了一下,李书妤身体惯性前倾,听到许况低沉的声音:“过去这么久了,还记得那事?”

他说完低笑一声,让人辨不清情绪。

语调随意又轻佻。

李书妤欲说什么,忍了忍,到底没将那句“因为你技术差”说出口。

她几乎失笑,想他酒桌上护着魏濛,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现在又在她跟前,风流浪荡,追忆香艳的往事。

几年不见,她渣的有所收敛,他却像是突然开了窍,浪的更胜一筹。

李书妤说:“我们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

“哦?怎么不合适?”他饶有兴味的问。

外人面前的矜冷公子,偶尔也会露出几分斯文败类的浪荡风流。

“你有女朋友,我有男朋友。你想当小三啊?会天打雷劈的。”她半真半假道。

许况低声重复,“有男朋友……”

他忽的笑笑,不再说话了。

沉默蔓延半个小时后,车在一处居民楼前停下,许况问:“就这里?”

“嗯。”李书妤推门下去,“多谢了。”

说着“感谢”,但其实流露的感激也不多。

李书妤绕过车子回头,透过半降的车窗看到了他清峻的侧脸,晦暗不明。

他的变化很大。

车门打开又关上,李书妤往小区里面走。

绕过忍冬花坛,喷泉水声簌簌,刚到居民楼下,李书妤被突然跑来的小孩儿抱住了腿。

“抓住啦!”

软软糯糯的声音充满开心,李书妤被肉团子撞的后退半步,将抱着她的小孩儿拉开几分,低头问:“CC,你怎么回来的?”

“陈老师送我回来的。”CC往身后一指,李书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台阶处站着的小陈老师。

“CC说要来找你,我想着你应该也快回来了,就先送回来了。”

李书妤摸了把CC翘起来的头发,“今天谢谢你了。”

“不客气的。”陈老师说:“我应该谢谢你,我父亲的医生要不是你,也约不到。”

“叔叔好点儿了吗?”

陈老师:“一周前动了手术,恢复的很好,也快出院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陈老师说:“那我先走了,朋友还在等我。”

李书妤牵着CC,“和陈老师说再见。”

CC要送陈老师去小区门口,李书妤只得牵了他过去。

小区门口,CC满脸笑意招手,跑红了的脸像是粉色花边。

送完陈老师,李书妤牵着CC往回走,突然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

探照灯突然一亮。

李书妤伸手挡住刺眼的光,待适应了光线,看见站在那里的男人,身长玉立,手里拿着车钥匙。

他的目光扫过她,在CC身上停住。

沉默在蔓延。

李书妤牵着CC,看着原本应该离开的许况一步步向她走近。

他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住,面色如玉,神情浅淡。

他的视线从孩子身上移向李书妤。

“你生的?”

“是啊。”

他低眸思忖片刻,“我的?”

“嗯。”

许况清冷的目光看向小孩,气笑了。

“真有本事。”他说。


夜色之中,李书妤脸色白皙,镀上了一层柔和。

“真有本事。”

她没想到得到这样一句。

语调很轻,声音低沉,叫人辨不清情绪,像是真的生气了,可又像是无谓。

李书妤居然真的听出几分嘉奖的味道。

疯了。

她觉得自己喝糊涂了,竟然随口说出这么一句。怕招惹没必要的误会,李书妤开口就要解释,一阵来电铃声打断了她。

许况接通手机,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神情一冷,随即转身到靠近花坛的另一边去接。

“严重吗?”

“……”

“……我等会儿回去。”他说。

挂断电话,许况转身回来,小区门口那棵山茶树旁空空荡荡,已经不见李书妤和那个小孩子的踪影。

他在夜色里站了一会儿,开车离开。

车窗半降。

抵达香山公寓临近十二点,夜风带着凉意,车子停泊片刻,铁艺大门缓缓打开。

公寓一楼只有一个阿姨在忙,见进门的人,“大少爷。”

伸手接过许况脱下的外套,对久不回家的人说:“太太刚刚还在念叨你,你就回来了。”

许况神情很淡,带着几分薄笑,“她怎么样了?”

阿姨说:“医生来看过了,说这次晕倒还是先天性贫血引发的。太太也是辛苦,那么大生意要忙,整天脚不沾地……”

阿姨在厨房盛汤,对着客厅里解衬衫袖口的许况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这个家里,相比于其他人,从小到大都谦和得体的许况显然更好相处,阿姨也愿意和他多聊。

许况听着,时而应一两句。

如果仔细去看,其实会发现他谦和温润下,神情极为冷淡。

接过阿姨手里的汤,对她说:“我送上去,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阿姨笑着答应。

经过由客厅盘旋而上的欧式楼梯,墙壁上挂着几幅色彩浓丽古典的油画,壁灯灯光带着暖意,但也没减少清冷。

绕过大半个奢华却显得有些清冷的家,许况在二楼主卧门口停住。

他一手托着汤,不轻不重的敲了两下门。

柔和的女声说:“进来。”

陈心岚靠在床边看杂志,昏黄的床头灯光下,她脸色显出几分苍白。抬头见是许况,将手里杂志放到被子上,问:“今天不是有会吗?怎么回来了。”

许况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坐下,将汤慢慢分到一旁的小碗里,“赵医生打的电话,说你身体不舒服。”

陈心岚皱眉,有些不悦:“他真是多嘴。”

许况将匀好的汤递了过去,“您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公司的事情我能处理好。”

陈心岚喝着汤,又随口问了几个许况最近接手的案子,说起最近几起并购案,“你想尽快把产品做起来,这不是坏事,但也不要急于冒进。”

许况淡声道:“我会把握分寸。”

“知道分寸就好。”陈心岚抬头看了眼许况,眼神里带了几分探究,略一停顿,说:“听说魏濛也进了公司?”

许况伸手将被面上的杂志收好,放在床头的书柜上,“她是公司新聘请的高级工程师,负责软件研发,目前和公司签了五年劳务合同。还有,她男朋友貌似是周家的小少爷。”

陈心岚喝汤的动作一顿,皱眉:“许况……”

“妈,您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

陈心岚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半晌道:“你也不必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你们当初……”

许况开口温声打断,“我知道。”

房间里压抑而沉默,许况坐在一边,一直等陈心岚慢慢的喝完了汤。

“找时间去老宅看看你爷爷。”陈心岚交代。

“好。”许况应着。

明白了刚才阿姨说陈心岚压力大。

十八年前,陈心岚带着快八岁的许况嫁给许文滨,一只脚踏进豪门。

陈心岚给许况改了姓,将他培养成了优秀的“许家长子”。

半年前许文滨突然病发。丈夫的突然去世,让陈心岚才意识到,假的无论何时都不会变成真的。

无论她将许况培养的如何优秀,也比不过血脉相连。

许老先生明面上有两子一女,不论是公司还是许家,那些叔叔姑姑都在等着,将他们这对母子扫地出门。

陈心岚捏着被子,柔和的面容下压抑着愤怒,面对亲生儿子,她的情绪渐渐不加掩饰,“我只是不甘心,为了公司,我这么多年呕心沥血的付出,凭什么要拱手相让。许延、许文程、许文怡,他们哪个能比得上你?”

许况看着母亲,无言以对。

比不比得上又如何?公司资产都是许家的,他这个“许家长子”终归是赝品。

陈心岚叹气,“要是和你叔叔有一个孩子就好了,总不至于这么被动。”

许况不置可否。

收拾好碗勺,临出门许况步子又停住,思忖片刻说:“我今天见到李书妤了。”

陈心岚抬眸,疲惫的脸上闪过诧异,“小书?她也在京市?”

许况:“嗯。”

“好几年没联系了,”陈心岚低头算了算时间,“她爸爸出事四年了吧。那孩子也是坎坷。她怎么样?”

许况想起方才的酒局,安静站在苏晨身后的女孩儿,说:“变了很多。”

又想到她利落回怼人的模样,神情带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异样,“好像又没怎么变。”

陈心岚说:“你二叔也够狠的,小书说到底也算是小辈,他当初扣下那笔钱也不觉得亏心。”

许况没说话,许文程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动摇,并不奇怪。

陈心岚想到什么,说:“既然都在京市,你多照顾着点儿,她和你一起长大,像是你的妹妹。叫她没事儿来家里吃饭。”

哪门子的妹妹?

许况觉得可笑,面上却并不显露,答应了陈心岚的要求。

**

周末调休加了半天班,临近下午一点,李书妤结束工作,在休息室换下了工作服。

同事推门进来时,李书妤正将长发放下,用手随意顺了了几下。

同事问:“怎么在这里换衣服。”

李书妤说:“赶时间。”

见李书妤拿了化妆包,同事八卦:“有约会呀?”

李书妤应了句,卸掉了上班时候略显浓重的妆,给自己化了一个淡妆,口红都是中规中矩的颜色。

十几分钟改造,淡妆配合着她身上月青色的长裙,整个人看着居然很乖。和平时不太一样。

同事在一旁感叹,“年轻就是好,你皮肤状态好好啊。”又惊奇道,“今天这风格,是要去见家长吗?”

李书妤整理着头发,说:“差不多。”

同事“哦”了一声,又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孩儿,她听到过不少李书妤的八卦,最多的就是说这个年轻漂亮的女生是某位领导关系不清不楚。她不太相信,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她觉得李书妤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从容得体,不娇气不矫情,也不计较小事,家境应该不错。

同事笑笑,有些意外她这么早就谈恋爱见家长,还是说:“那祝你一切顺利。”

李书妤冷淡回:“谢谢。”

她和别人相处总是不亲近,像是隔着一层什么,认识久了,周围人也见怪不怪。

周樾宁时间一向掐的很准,李书妤提着包刚到酒店停车场,黑色宾利已经停靠在那里。

车窗半降,李书妤看到了他有些沉默的侧脸,在转头看到她的时候又带上了几分温润的笑意。

坐进车里,李书妤说自己的计划,“我们先去商场拿东西,上次给阿姨买的礼物今天应该到货了。”

周樾宁没急着发动车子,伸手摸了下李书妤莹白的脸,思忖片刻说:“先不急。”

虽然嘴上不说,可第一次正式见家长毕竟有些紧张,李书妤一心想着礼物,没注意到周樾宁神色之中的犹豫。

“给叔叔的礼物还在我家里,也得先去取一趟。”

李书妤说完,好几秒中不见周樾宁的应声,有些疑惑的抬眸,“怎么了?”

周樾宁抬手松了松领带,说:“要不今天先不去我家了,我们看去看电影,听说你最近想看的那部……”

李书妤恍然明白了什么,她看着周樾宁,沉默片刻,“让我去见见你爸妈,是你一直提的事情。”

周樾宁说:“是我提的,小书,我们交往也已经快一年,我想定下来了。”

李书妤向后靠进座椅里,看着面前的男人,问:“对啊,你想定下来了,你和我说过了,所以我才答应你去见见叔叔阿姨。现在呢?”

周樾宁开口,声音低缓:“婚姻是很复杂的,它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儿。”

李书妤打断他:“我懂。”

她说:“你要顾及很多,父母的意见也要参考,我也知道你妈妈并不喜欢我,但是樾宁,我其实并不想要婚姻,你说有个家也不错,我才想要试试……”

周樾宁拉住了她的手,打断她:“我妈她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不了解你。”

李书妤低笑一声,怕不是不了解,而是太了解才不喜欢吧?

这话她没有说,抬头看到了车载镜里的自己,突然之间觉得自己这刻意扮乖的打扮有些讽刺。

她也装不成真正的乖乖女,不见面其实也挺轻松。

两人之间陷入了死寂,李书妤不想在这种沉默里沉溺,主动开口:“见面的事情再说,我们先去吃饭吧,我有点儿饿了。”

周樾宁有些歉疚的抱了抱李书妤,“这次是我没处理好,不会有下次了。”

他也没想到,大半年前和父母摊牌,自己的女朋友是李书妤后,会招来母亲那样强烈的反对。

母亲问他:“那样的千金大小姐,你伺候得起吗?”

周樾宁解释,李书妤性格很好。

周母沉默半晌,只说她不赞成。

周樾宁明白父母的顾虑,李修鸣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四年,在国内依然是一个禁忌话题,他的父母都是公职人员,自然不会想和李家扯上关系。

这些事情周樾宁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喜欢李书妤,所以总是刻意忽略存在的问题。

周家没有去成,两人在餐厅吃了饭,又看了一场索然无味的电影。

电影院里忽明忽暗的光亮下,周樾宁牵李书妤的手,她借着拿饮料,躲开了。

周樾宁明白了她的不开心。

下午周樾宁回公司处理突发事情,李书妤打车回了家。

在小区楼下,收到了周玲发来的信息。

周玲【书妤,你忙完了吗?】

李书妤回:【到小区门口了,你和CC要吃什么?我带进来。】

过了几秒,周玲回:【我们还不饿……你先回来吧。】

又一条【许况也在。】

李书妤步子停住,站在原地看手机屏幕,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信息。

他来做什么?


李书妤上楼,拿了钥匙开门,听到了急忙跑来的脚步声。

房门被彻底推开,周玲已经等在门边,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尴尬又欣喜:“书妤。”

周玲有些社恐,平时做的工作大多都是居家,更害怕与别人相处。

许况的突然到来,让她措手不及。

李书妤不知道,她没回来之前,周玲度过了怎样尴尬煎熬的一个小时。

李书妤看向客厅,并不算大的空间此刻因为那些袋子礼盒而显得更小,许况坐在客厅的白色沙发里,他穿着休闲黑色外套,正拿着积木往高处搭,低头时脖颈的肌肤冷白。

CC安安静静坐在他的旁边,乖巧的像只卷毛小狗。

可能是记着李书妤交代过,不可以和陌生人亲近,小孩儿极有原则的和许况之间隔了一点距离,可眼中的崇拜和欣喜已经掩盖不住,亮亮的眼睛一直看着许况。

此刻,看到许况将复杂的城堡搭好了,白软的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扭头看到李书妤,小步跑过来扑到她的怀里。

李书妤稳住他,在玄关处换了鞋。

低头时头发遮住了侧脸,月青色裙装让她看起来格外柔和安静。许况抬眸,目光有停顿,觉得这样的她有些陌生。

李书妤一直没说话,不知道他来做什么。进门也没和许况打声招呼,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周玲努力寻找话题打破沉默,“见家长怎么样呀?是不是要定下婚期了。”

碍着许况在,李书妤随口应:“还好。”

她刚说完,回头迎上了许况的视线。

他的目光平而直,总是冷淡,又总是带着捕捉的意味。

他手里拿着一个零件,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拂过上面的纹理。

李书妤呼吸微顿,猜想他来这里的目的。

给他面前的杯子里续了杯冷水,算是待客之道。

许况也不在意,拿了杯子将冷水一饮而尽,喝完又一瞬不瞬看着李书妤。

“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许况目光略一停顿,不急不缓道:“找你问个解释。”

解释?

到底曾经相处过那么些年,通过简短的话,李书妤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将孩子推到周玲面前,说“帮我看一会儿,我和他说点儿事情。”

她说完,示意许况。

许况起身,跟着李书妤进了房间。

……

卧室的门被打开又关上。

李书妤回头,见许况身高腿长兀然站在房间。

相比于前几次见到他西装革履的矜冷,一身休闲装扮的男人更显年轻,额前的碎发下眉眼清俊。

他一言不发,一手插兜,一直在环视房间。

李书妤突然觉得自己地方选的不对。

不应该在卧室。

她开门见山道:“我昨天喝多了,脑子发蒙,说的话可能引起你的误会了。”

环视房间的人回眸,“误会什么?”

不知是他身上自带的压迫感,还是因为在密闭的空间里,李书妤觉得他们这样站着说话实在奇怪,想速战速决,“那不是我的孩子,我们之间怎么可能有孩子?CC他……”

“嗯?”原本神情浅淡的人突然开口,“我们怎么就不可能有孩子?”

他说完,带着几分嘲意,竟然打算长谈,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李书妤一时塞然。

许况手扶着沙发扶手,身体稍稍前倾,带着几分好奇问:“我记得,我们有过成年后的亲密接触,有个孩子怎么了?”

李书妤被他的绕了进去,半晌语气有些急躁道:“你是不是傻呀,我们分开四五年了,CC才两岁半。”

许况沉默。

李书妤说:“我昨晚就想向你解释清楚的,你去接电话了,小孩儿又着急上厕所。”

她想证明真不怪她,“分开这些年,我们面都没见上,怎么可能会有孩子……你是花蝴蝶吗?会隔空授精。”

“……”

许况还没说几句,倒引来她一箩筐的话。这场面叫他恍惚,就像是以前,她骄纵又爱耍赖,没理也要表现的很有理。

半晌,许况开口点破她:“你昨晚信誓旦旦说是我的孩子,我不知道他几岁。”

李书妤说:“还用知道几岁吗?我怎么可能会在分开后一个人生下你的孩子。”

许况冷嗤,“有什么事情是你不会做的?”

李书妤懒得反驳,知道他一向对她没什么底线人品方面的信心。

“那我也不会蠢到去生私生子。”

许况闻言眸色很淡,起身走到她身边。

他昨晚其实并没有信李书妤的话,可今天还是来确认了。

他也说不上是什么心理。

“那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李书妤送客的意愿十分明显。

许况:“没了。也帮陈女士带个话,要有时间,回去吃个饭。”

“岚姨她……”

“她挺想见见你的。”许况说,“你们关系不是一向亲近吗?怎么这么多年了,也不去看看她。”

李书妤沉默,紧抿着唇没说话。

李书妤的学生时代,大多住在许家,受过陈心岚不少的照顾。

她甚至一度以为,相比于性格冷淡的母亲,陈心岚更像她的妈妈。

李修鸣出事之后,李书妤明白,再亲密的感情,其实也夹杂了不少利益纠葛。

李书妤不想过度揣测别人的用心,但是这么多年了,她没主动联系过许家,许家也没主动联系过她。

曾经对她视如亲出的陈心岚,也没出现过。

有些事情隔了一层窗户纸,戳破就会发现炎凉的真相。

经历了一些事情,李书妤也学会了体面的推诿,“我知道了,替我和岚姨问好,我有时间会去看她。”

许况没应声。

两人相对,也没什么话好说。

许况又一次环视卧室,格局不算太大,房间布置很简洁,除了单人沙发就一张铺着冷色床单的床,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白色相框里是一张合照,李书妤和一个年轻男人。

他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突然问:“见家长……是打算结婚了?”

李书妤没否认。

得不到她的回答,许况莫名低笑一声,“怎么开窍了,我记得你之前的志向是多谈恋爱不结婚。”

李书妤:“遇到真爱了呀。”

“真爱?”听着这个字眼,许况顿了顿,“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稀奇。”

他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拉开房门出去了。

李书妤看向床头的合照,那还是周樾宁上次来摆上的,说是不见面的时候也要培养感情。

什么事情都赶到一起去了,李书妤有些气闷,几步过去将相框反转扣住。

等李书妤出去,客厅里恢复了安静,周玲捧着杯子,还有点儿没回过神,后知后觉问:“这许况……”

“嗯?”

“他怎么越来越好看了,”周玲感叹,“居然没长残,比几年前更帅了。”

李书妤想反驳,又发现无从反驳。

周玲说的好像也没错,学生时期的许况那副皮囊本就出色,这几年经过商场沉浮的人,身上更多了一些积淀和久居上位的气场,更加清贵。

“也就长得好看了。”李书妤说。

周玲拆她台,“不止脸好看吧,他学习工作也都很厉害呀。”

李书妤将苹果递到周玲嘴边,示意她可以不用说了。

周玲咬着苹果,有些疑惑问:“不过……他怎么会认为CC是你和他的孩子?”

李书妤:“?”

周玲说:“不是我乱猜,是许况说的,他进门看到孩子,就说CC长得很像你,很少有像他的地方。”

李书妤说:“他神经。”

李书妤靠近沙发里,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红色信封,“这什么?”

周玲说:“许况刚才带来的,说是给你的。”

李书妤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白金色的请柬。

上面写着许老先生八十寿辰,下周六,寿宴将在星北酒店举行,诚邀亲朋参加。

李书妤有些意外,许况居然会给她送请柬。

他们一起在许家待过三四年,许况不可能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

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玲看到请柬也觉得疑惑,烫金描红请柬……京市传统,这种请柬一般只会给家族同姓人员,李书妤又不姓“许”。

她隐约想起学生时期,她和李书妤一起给同学过生日,李书妤喝多了,凌晨时候许况来接的她,迷迷糊糊的李书妤叫了许况一声“二哥”。

李书妤抬头见到周玲一脸疑惑的样子,问:“怎么了?”

“我突然发现,许况是你哥哥呀?”

李书妤正在喝水,闻言猛的呛住,咳的脸都红了,周玲连忙拍了她几下。

李书妤平复着呼吸,神色复杂的看了周玲一眼,说:“不是。”

她的父母和许况父母是好友,她四岁到六岁,都是在许家度过的。

后来,因为读书的关系,高中三年的时间又寄住在许家。


最初怎么被送到许家的,李书妤已经没印象了。

后来陈心岚提起了,说那天下了暴雨,张挽俪独自一人开着车停在许家大门口,车里载了四岁的李书妤和一个照顾她的保姆。

张挽俪没下车,保姆将睡着的李书妤抱进了家门。

大门还未关上,车子便扬长而去。

张挽俪和李修鸣吵架,却将孩子送到许家。

看似无理,但只有少数知情者明白这其中的纠葛缘由。

张挽俪的母亲张雨,是许从霖的故交旧友。

也有人说,张雨是许从霖的旧情人,张挽俪其实是许从霖的亲生女儿。

许从霖和原配妻子沈碧涓离过婚,离婚后去安城的张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认识了张雨。后来,就传出张雨难产去世。

没过几年,许从霖又在父母撮合下,和沈碧涓复了婚。

流传真假难辨,但是李修鸣之所以将家里的产业扩展,离不开张家的助力。

张雨年纪轻轻去世,许从霖便担负起照顾张挽俪的责任。

长大后的张挽俪,在一场舞会上意外认识了世家子弟李修鸣。

李修鸣对张挽俪一见钟情,礼物殷勤没少献,追求无果后,才知道她有了相恋两年的男友。

一时兴起的世家公子,一对相知相许的恋人。理不清的三角纠葛。

相比于那个男生普普通通的家世,李修鸣这样的世家子弟显然更入许从霖的法眼。

当时,许家的产业正需要李家助力,为了搭上李家,许从霖使计,暗中撮合张挽俪和李修鸣在一起。

后来,在许从霖和李修鸣的算计下,张挽俪和男友分了手,选择了李修鸣。

当时有人戏称,许从霖将昔日“好友”的女儿培养成了“扬州瘦马”,来换取商业利益,未免太过薄情。

李修鸣和张挽俪结婚的第二年,李书妤出生了。

然而李修鸣如愿以偿没多久,也许是因为新鲜感褪去,也许是张挽俪一直对强娶她的李修鸣心存芥蒂,两人的婚姻生活并不算幸福。

李书妤四岁时,张挽俪和李修鸣矛盾加剧,在一次争吵后,她将年幼的女儿送去了许家。

张挽俪的行为,满是对许从霖当初横插一脚的怨恨。

许从霖对张挽俪心存愧疚,见到她送来的孩子,也没有推脱,让儿子许文滨好好照顾。

年幼的孩子并不知晓父辈之间的恩怨,睡醒的书妤一睁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家里,父亲和母亲都不知所踪。

被保姆牵着下了楼时,李书妤怀里抱着一个毛绒玩偶,全然不知自己被抛弃在这里。

陈心岚弯腰半蹲在她面前,摸了摸小孩儿的脸。

她带着柔和的语调,“小书醒了,以后在就在阿姨家住下好不好?阿姨家有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

书妤被她牵着在宽阔明亮的客厅里走,陌生的环境到底有些不适应,她要哭不哭的,眼角坠了几滴泪。

恰逢许况放学回来。

少年推门进来,看到白净软糯、哭的一抽一抽的陌生小孩儿。

陈心岚轻声哄着掉眼泪的小孩儿,说:“阿姨家里还有哥哥呢,小书可以和哥哥一起玩儿。”

“哥哥。”自傲女孩儿糯糯重复,看向不远处穿着校服的少年。

校服是蓝白色的,白色衣领、白色袖子,口袋的位置带着两条蓝色的斜杠。

少年皮肤白皙,眸色浓黑,像是挺直的竹,背着一个双肩包。

他看向微张着嘴巴、长了一张公主脸的漂亮小孩儿,仰头问陈心岚,“她是谁?”

“这是书妤,以后要和我们一起住。”

少年“哦”了一声,表情很平淡,视线却没从小孩儿身上移开。

和许况的第一次见面,其实算得上和谐。

“哥哥”这个称呼李书妤叫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几个月后,一直养在外地的许延也被接回了家。

许延是许文滨和前妻生的孩子,比许况小六个月,一个富贵窝里长大的小霸王。

小霸王回到家,第一件不满意的事就是李书妤对许况和他的称呼,按着年龄,她叫许况“大哥”,叫他“二哥”。

这让许延不高兴了,哪怕是年龄就在那里摆着,他也不甘心自己被许况压一头,非得说他才是老大,许况不能比他大。

小霸王又哭又闹,陈心岚站在一旁满脸尴尬,半晌低头安慰许延,“小延就是大哥哥,”她示意一旁的许况,“许况,要学会让着点儿弟弟。”

少年站在一旁,手里牵着已经和他亲近的李书妤,点头。

“让着点儿弟弟”。

后来十几年间,这成了许况从母亲嘴里经常听到的话。

带子高嫁的陈心岚,事事小心也避免不了处境尴尬,一碗水不可能端平,她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倾向了许延那边。

从交代李书妤的一个称呼开始,在以后的十几年间,许况得到的永远都是“要懂事”、“玩具汽车可以给弟弟吗”、“你的生日再等几天,和小延一起过”。

许延则是得到了陈心岚绝对的偏爱,有时候连许文滨都看不下去,会让陈心岚也关心一下许况。

李书妤住在许家的那两年,因为年龄尚小,并不清楚那间豪华房子里的不公平和失意,她甚至不知道许况不是许文滨的孩子。

许延争了很久的“哥哥”称呼,因为一次抢了李书妤的零食,她不开心了,就不再叫他“大哥哥”,倒是喊了许况很多年的“哥哥”。

比起骄纵总爱惹哭她的许延,她更爱冷淡、却会一直带着她玩儿的许况。

那时候,如果谁问书妤,最喜欢爸爸还是最喜欢妈妈,她会给出另一个回答:最喜欢许况。

她最喜欢许况,可许况不见得会喜欢她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妹妹。

五六岁猫嫌狗弃的年纪,李书妤自然而然的占据了许况所有的课余闲暇时间,只要他放学一回家,她就像是人形挂件,一直缠在他的身边。

李书妤后来想,也许从那时候开始,许况就是不喜欢她的。

她记得有一次,许况要去参加市里的奥数比赛,但那天她生病发烧,就一直缠着他,不让许况走。

陈心岚让许况留下陪生病的书妤。

少年眼底尽是无奈,却又不得不妥协。

这也是少年时期的许况,对待李书妤的态度。

对他来说,她是不得不照顾、又招惹不得的娇气包,是众星捧月又顽劣的小公主。



在许家待了两年。

李书妤六岁时,张挽俪和李修鸣的婚姻走到尽头,她被张挽俪带去了申市。

这一走就是十年。

等李书妤再次回到许家时,她和许况都已经长大了。

长大后的许况,有了选择和反抗的能力,不再一味的迁就李书妤,对她态度冷淡。

原本以为,年少的玩伴,关系也就这样不冷不热下去了。

转折在李书妤成年后的那个夏天。

暑气逼人,滨州迎来了近十年来的高温。

许况听了李修鸣的拜托和建议,给高考结束,即将要出国的李书妤补习英语。

那天房间里的空调打的很低,却依旧敌不过暑气,李书妤手里攥着一支笔,脸贴着带着油墨味的试卷,无精打采说:“许况,我想试试。”

许况靠在桌边看书,侧脸眉目细致隽永,白衬衫下露出白皙的后颈,闻言回头:“试什么?”

趴在桌上的李书妤抬眸,看着清峻帅气的男生,从眉眼到他劲瘦的腰间,她伸手拉了下他的衬衫衣摆,不轻不重的力道。

“试试那个角度,是不是真的可以?”

男生蹙着眉,那张冷淡清峻的脸上,看不出是意外还是不满。

他低头看向趴在桌边的李书妤,目光移向窗外,半晌回头,喉结滚动喝尽了杯子里的水,直白道:“不可以上床。”

李书妤愣了下,看着许况,和他商量:“那可不可以只接吻?”

那天,两人不止接了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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