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云婳司珩的女频言情小说《与婳燕尔无删减+无广告》,由网络作家“十木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十月阒州,西风翦翦。平芜长街,笙乐欣欣。“姑娘,快到辰王府了。”青桃靠近喜轿窗牖,轻声提醒。闻言,坐在喜轿中的云婳缓慢拿起置于腿上的纨扇,纤眉微蹙怔忡望向窗外。半个月前,魏帝赐婚将她嫁于辰王司珩,旨意虽来得突然,但她对司珩也不算一无所知。听闻他体弱多病,一直不得魏帝青睐。甚至因为两年前太医诊脉,曾言他恐活不过二十五岁。魏帝便将他赶到远离汴京的阒州,美其名曰养病,实则是怕他死在宫里,沾染晦气。更有传言,司珩性情阴狠莫测,时而沉郁如鬼魅,时而乖戾如煞神。一想到这些,云婳握着纨扇的指尖不可抑制地发颤。天边云霞透窗而入,映在泠泠杏目中,如流如染,衬得巴掌大的小脸,嫣然楚楚。长街两旁,丹桂飘香,清风携着凉沁的幽香,顺着轿门缝隙悄然潜入。丝丝缕...
《与婳燕尔无删减+无广告》精彩片段
十月阒州,西风翦翦。平芜长街,笙乐欣欣。
“姑娘,快到辰王府了。”青桃靠近喜轿窗牖,轻声提醒。
闻言,坐在喜轿中的云婳缓慢拿起置于腿上的纨扇,纤眉微蹙怔忡望向窗外。
半个月前,魏帝赐婚将她嫁于辰王司珩,旨意虽来得突然,但她对司珩也不算一无所知。
听闻他体弱多病,一直不得魏帝青睐。甚至因为两年前太医诊脉,曾言他恐活不过二十五岁。魏帝便将他赶到远离汴京的阒州,美其名曰养病,实则是怕他死在宫里,沾染晦气。
更有传言,司珩性情阴狠莫测,时而沉郁如鬼魅,时而乖戾如煞神。
一想到这些,云婳握着纨扇的指尖不可抑制地发颤。天边云霞透窗而入,映在泠泠杏目中,如流如染,衬得巴掌大的小脸,嫣然楚楚。
长街两旁,丹桂飘香,清风携着凉沁的幽香,顺着轿门缝隙悄然潜入。
丝丝缕缕的清香充斥鼻间,舒缓了云婳心头些许的慌乱。关于司珩的传言固然可怕,但他身体不好也是事实。大婚前几日,司珩突然发病,再次陷入昏迷,至今未醒。然而,婚期已定,只能如期举行。
“落轿。”傧相的吆喝声响起,青桃和王府的嬷嬷恭敬打开轿门。
云婳藏起心中不安,手持纨扇端庄下轿。晚风吹拂云雀璎珞霞帔,托起袅袅纤细的腰身。头上的凤冠流苏随莲步蹁跹,银花火树掠过纨扇,映着玉软花柔般的昳丽容颜。
因司珩尚在昏迷,便省去了诸多繁礼,云婳由王府林嬷嬷和青桃一左一右扶着入了内院。
相较于前院的喧嚣,王府内院极静。云婳在纨扇后微微抬眸看向四周,发现院中竟只有一名侍卫。
林嬷嬷扶着云婳,察觉到她的疑惑,细心解释:“王妃有所不知,殿下喜静,府中下人很少,平日里内院只有暮风侍卫一人。”
云婳缓缓转头看向林嬷嬷,柔声莞尔:“多谢嬷嬷提点,日后有劳嬷嬷了。”
林嬷嬷望着云婳清婉的笑靥,愣了一瞬,躬身垂首:“若有服侍不周之处,还请王妃多担待。”
说话间,林嬷嬷引云婳进了主屋休息,她和青桃则去准备晚膳。
云婳放下手中纨扇,环视四周,一眼便瞧见安静躺在榻上的司珩。她好奇又害怕地朝司珩的方向偷偷张望,奈何距离有些远,看得并不真切。
云婳提起裙摆,身体前倾,略弯着腰,足尖点起,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榻边,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她站在榻边,俯身看着榻上的人,倏尔神色复杂地颦了颦眉。
和她想的完全不同,不是满脸横肉,也没有眼窝青黑深陷,更没有凶神恶煞的血盆大口。
橙暖的烛光照在司珩脸上,虽苍白如雪,却无孱弱之态,反倒是挺鼻薄唇,璞面绝巘。剑眉下那双轻阖的狭长眼眸,眼尾微微上挑,勾着若有似无的疏冷。只是,不知睁开时,又将藏着怎样的轩然。
云婳浅浅吸了口气,澄澈的眼眸弯成一轮甜美的月牙儿。还好,他长得不像吃人的样子……
烛火摇曳,勾勒出女子俏丽纯稚的眉眼,就连映照出的影子都那般逶迤动人。
云婳抬手扶了扶因低头而下坠的沉重凤冠,一枚珠钗调皮地滑出柔顺的云鬓,“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云婳眼睫微颤,心虚地看了一眼司珩,见他未被惊醒,这才弯腰去捡珠钗。
拾起珠钗,紧张地盯着司珩的脸,向后退了一步,不成想却被床边的脚蹬绊到。垂在身侧的手本能地凌空摸索寻找支撑,扶住榻沿的同时身体惯性后倾,好巧不巧跌坐在司珩身上。
随着她结结实实地坐下,身旁传出一道奇怪的闷哼。
“嘶……”司珩压抑而痛楚地睁开眼,剑眉紧皱,眸色阴沉地看向坐在自己腰腹之下的云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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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几点说明供宝贝们参考选择。
执笔情浓,落墨温柔,为吾初衷。——十木南
1.基于上面的话,本文没有叮咣一顿干的宅斗,也没有八百个心眼的宫斗,真没有。本文非权谋,非女强,非大女主爽文,真不是女强哦。
2.本文是先婚后爱,男女主婚前不认识也没见过,细水长流救赎向日常甜宠文。女主是娇软有脑子的小甜妹,男主为人阴鸷冷漠,却将所有的偏爱都给了女主,在日久生情的过程中循序渐进撩女主。
3.本文架空,无需考证。这里作者有个私设!非常重要!本书中只有女主会叫男主“殿下”,其他人都叫男主“王爷”。原因无他,就是想从称呼上体现出不同。再要个理由的话,那就是我觉得女主叫男主“殿下”比叫“王爷”更好听。
云婳寻着声音,后知后觉地转过脖子看向身侧,不期然地撞上一双冷冽的眸子。
“殿……下?”云婳唇瓣轻颤,扶着凤冠手忙脚乱地起身。
突然醒来的司珩双眼微红,目光阴冷地瞪着云婳,紧抿的薄唇透着明显的怒气,置于身侧的手,五指逐渐攥拢,伴随骨节的摩擦与碰撞,发出类似掐断人脖子一般的“嘎嘣”声。
云婳被司珩瞪得脖颈发凉,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掩在衣袖下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试图从彼此间寻到一丝慰藉。
司珩眸色恹厉地刚要说什么,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热。他侧卧支起小臂,撑着上半身,手虚握成拳,一连低咳数声,殷红的血溅在手上。
云婳望着那些血迹,眼睫颤了颤,手摸向腰间,强压下心底的惧意,弯腰靠近司珩,颤巍巍地伸出手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他,声音轻软:“殿下,帕子。”
司珩略略侧首,乜视云婳犹如小鹿般惊慌的眼睛,寒着脸接过雪帕,抵在唇边。随着一声接一声的低咳,洁白的帕子染上猩红而斑驳的血。
云婳悄悄低下头,长睫掩映下的眼睛满是慌乱和愧色。
她不仅把司珩“坐”醒了,还“坐”吐血了?
司珩每咳嗽一声,云婳便感觉脖子又凉了一分,清凌凌的杏目逐渐漫上一层晶莹的水雾。
她听府中小厮说过,司珩刚到阒州的那年,几个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地痞以为他只是寻常的外地客,便肆无忌惮上前威吓挑衅,索要钱财。
而司珩只是神色如常地睥着他们,甚至带着几分浅笑,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路不够亮啊……”
下一瞬,那几个人的头就被砍了下来,做成了人骨灯笼,被司珩轻飘飘地提在手上照路。当时窥见这一幕的百姓,至今回忆起来都觉得像是撞见了阴间修罗。
云婳惴惴抬眸窥向司珩苍白的脸和染血的唇,红与白交织出一种妖冶的摄魄。床头的琉璃盏轻轻晃动,荡出幽冥鬼火般的光晕。
窗外凉风吹入,云婳不由打了个颤栗。
司珩止了咳,将染血的帕子随手扔在地上,撩起眼皮,目光阴翳地看向垂眸敛目的云婳,冷声开口:“过来,扶我。”
低哑的声音,似秋日冷雨,疏凉沉郁,听得人心底发寒。
云婳拼命忍住不发抖,垂首小心去扶司珩坐起来,又悉心地将枕头垫在他身后。
随着她的靠近,清雅的水仙花香扑面而来。司珩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忽然伸手捏住云婳的下巴,往上一抬,声线低冷:“叫什么?”
云婳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云……婳。”
司珩淡淡扫了一眼屋内喜庆的布置和云婳身上嫣红的嫁衣。
哦,他想起来了,昏迷前宫里那人给他和云家赐了婚。那今日便是他的大婚,而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云骁的妹妹。
捋清来龙去脉后,司珩松开了手。
云婳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瞥见地上染血的帕子,抿了抿唇,轻声问:“殿下,我去叫大夫?”
“叫暮风进来。”低缓的嗓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云婳却如遇大赦一般,提起裙摆赶紧远离司珩,转身去找守在院里的暮风。
司珩望着消失在门边的纤弱身影,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更漏,双手撑着床榻起身走到窗边。晚风吹起他半束的墨发,夜色落入幽深的漆眸,月光洒在清冷的脸上,一袭吉服却暖不了他身上半分的冷色。
暮风瞧见云婳跑出来,微微一愣,躬身上前:“见过王妃。”
“暮侍卫,王爷醒了,叫你进去。”云婳急声道。
暮风一听说司珩醒了,神色一顿,转而快步入内,既高兴又疑惑地问:“王爷,您怎么提前醒了?”
按萧公子给的解药,王爷今日确实会醒,但应该是一个时辰之后啊。
司珩一想到自己是被人“坐到”,疼醒的!不由收回目光,阴沉地侧过脸,睥向让他提前醒过来的“罪魁祸首”。
云婳不知司珩所想,只是感觉他在看她,犹豫了一下,小手揪着衣袖,怯生生地眨巴着眼睛礼貌地歪头回望,清眸似水,又纯又乖。
黄晕的烛光,嫣红的霞帔,映出娇妩与憨然混合的妍丽姿色。
司珩冷哼一声,移开视线:“备膳。”
“是。”暮风不着痕迹地在云婳和司珩之间看了一圈,出门时神色微妙地转了转眼睛。
王爷只让他备膳,没让他把人撵走!这还是他第一见有女子能留在王爷身边,看来以后要对王妃更恭敬些。
暮风离开后,屋内又剩云婳和司珩二人,气氛静谧得尴尬。
司珩瞥了眼伈伈睍睍的云婳,自顾自转身朝屋里侧的湢室走去。
当湢室门关上的瞬间,云婳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撑着桌案,长长舒了口气,暗自庆幸还好司珩没动怒,紧绷的神经得以短暂放松,扶着桌子徐徐坐在矮凳上。
桌上烛火摇曳,殷红的蜡油顺着喜字浮雕纹路蜿蜒流淌,渐渐在烛托底部,凝固成一弯浅红。
云婳眸光幽若地盯着烛台上的喜字,耳畔听着湢室盥洗的水声,心乱如麻,这一夜仿佛格外漫长……
过了一会儿,青桃和林嬷嬷各端着一个大托盘进了主屋,将各自托盘中的小蝶一一摆好。
湢室门打开,司珩换了身雪色长衫,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在云婳对面坐下。
青桃赶忙屈膝行礼,规规矩矩地站云婳身后,头都不敢抬,对司珩心里莫名发怵。
“王爷,王妃,先喝了这合卺酒吧。”林嬷嬷将事先准备好的合卺酒分别递给云婳和司珩。
林嬷嬷喜气盈盈地说着吉利话,待两人喝完后便要出去。
暮风瞧见青桃还站在云婳身后,一脸不放心地看着王妃,便拉了下林嬷嬷衣袖,朝青桃的方向,对林嬷嬷使了个眼色。
林嬷嬷顺着暮风的目光看去,随即会意,笑着说:“青桃姑娘,咱们去收拾一下王妃的衣物,再备些热水吧?”
青桃犹豫地看向自家主子,云婳拍拍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去吧。”青桃这才随林嬷嬷他们一起出去。
碗碟围着烛台摆满一桌,只是云婳吃得很少,更多是小心翼翼地瞄着司珩的一举一动。
司珩瞥见云婳的小动作,挑着鱼刺,随意问:“你多大?”
“十六。”云婳放下食箸,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认真答话。
司珩点点头,将挑干净刺的鱼肉,蘸了汤汁,动作优雅地送入口中。
云婳轻轻抿了下唇,压下心底慌乱。拿起旁边预先准备的公箸,夹了一块鱼肚附近的鱼肉,又细心地挑了挑,确定没有刺后,才动作僵硬地递到司珩碗中。
司珩瞥着碗中递来的鱼肉,慢悠悠地撩起眼皮看向云婳,眼尾微微上挑,噙着几分莫测,声音低沉:“不怕本王了?”
云婳闻言一怔,眼中浮现一丝纠结,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她已经嫁给司珩了,她不能一直害怕,更何况他从醒到现在也没为难自己。
这样想着,云婳弯起眼睛望向司珩,语气甜软却真挚:“现下还有些怕,应该是因为和殿下还不熟悉,等熟悉之后就不会怕了。”
司珩盯着云婳澄明带笑的眸子,扯起一侧唇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云婳被司珩看得心底发毛,不自然地垂下眼睛,轻声道:“我吃好了,先去盥洗了。”
不待司珩说话,云婳提起裙摆,快步跑进湢室,后背紧贴在门板上,心跳莫名加快。
云婳缓了半晌,才抬眼打量起湢室。最里侧砌了烧水的灶台,灶台不远处的墙上还有一道方便下人直接进出走动的小门。与主屋相连的墙前立着一个三层衣架,中间那层青桃已经放好了云婳的寝衣,衣架前是盛着热水的浴桶。
水汽氤氲,温度适宜。
云婳站在衣架前,一件件褪下身上的衣物后,踩着脚蹬迈进浴桶,温热的水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段。
云婳抬起小臂,相叠交错搭在桶沿上,侧着头将脸枕在小臂上,目光虚置空空望着缥缈水雾,脑中不自觉地浮现母亲给她看过的那本“小人打架”的画册。
虽然嫁人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可想到一会儿真要和司珩做这些事,如雪娇靥还是不可抑制地漫上绯红之色。
那些姿势,真的很羞人啊……
云婳抬手托腮,捂住发烫的脸颊,手臂支在蜷起的小腿膝盖上,白嫩的脚丫在浴桶中踏出涟涟水花。
水波漪漪,思绪旖旖。
司珩伴着湢室时而传出的水声,不紧不慢地用完了膳。
***
皎月悬于天际,星光斗转作伴,窥探倾城姝色。
云婳换好寝衣,深吸一口气打开湢室的门,迈着细碎的步子一点一点挪向床榻。
司珩慵懒地倚在床头,随意屈起一条大长腿,手臂搭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手上的黑玉骨戒。听到响动,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站在他两步之外的云婳身上。
小女郎盈盈而立,如瀑青丝柔顺地散至腰间,衬得她肤白如雪,摇曳的烛光,沁在她低垂的长睫上,宛若蝶翼翕动,荏弱娇俏。
司珩转着骨戒的手顿了顿,淡淡吐出两个字:“上来。”
云婳望向司珩,待对上那双清冷疏漠的眼眸,心尖儿骤跳。
司珩瞥着迟迟未动,脸颊却渐渐布上红晕的云婳,忽然觉得有趣。
他侧过身,手肘抵在膝盖上,抬起两根长指撑着额角,看向云婳,薄唇轻勾,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声线低磁地问:“你不上榻,如何熟悉?”
闻言,雪靥漾满醉色的绯红,似含苞待放的芍药刹那盛开,瑰丽娇艳。
云婳捏着袖角,贝齿在红润的唇上咬出一道浅白。努力压下心头的紧张,不断给自己打气。没事的,没事的,反正眼睛一闭,任他翻就是了……
于是,云婳豪情壮志般走向床榻,略过司珩,直接从床另一头爬上去。闭着眼睛,直挺挺地躺在他旁边,双手叠放在小腹上。
司珩低头睥着“英勇赴死”躺尸一般的云婳,短暂错愕之后,低声笑了。
听到司珩低低沉沉的笑声,云婳茫然地睁开眼睛,眉头揪在一起,细白的手指慢慢蜷起攥着寝衣下摆。
在笑什么啊?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心都要被他笑没了!
云婳红着脸,有些羞恼地鼓起软腮,小臂撑在榻上刚要起身,就被司珩按住肩膀推了回去,陷入柔软的衾褥里。
司珩颀长的身影随之罩来,他双臂撑在她的身侧,剑眉星目,噙着妖冶撩人的笑,一点一点靠近。
带着药香的灼热气息洒在她唇上,他与她的呼吸交织,勾缠,只在寸息之间……
红烛帐暖,旖色生嫣,就连黄晕的烛光都变得缱绻。
云婳害怕地闭上眼睛,指尖攥紧了身下的衾褥。
司珩俯身看着眼睫颤颤的云婳,轻笑一声,薄唇若即若离地扫过芙蓉面,贴在她的耳畔,喉间闷着低缱的笑,同她喁喁耳语:“不熟……不做。”
云婳腾的睁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羽一眨一眨地投下羞赧的颤影,小脸涨得通红,慌乱地侧头去看司珩,不偏不倚撞进带着戏谑笑意的漆眸中。
“睡觉。”司珩慢慢收了笑,坐起身,屈腿侧坐在云婳旁边,弓指敲在她蹙起的眉心。
云婳还没从那句话里缓过神,懵懵地盯着司珩,反复咀嚼着他的话,意思是“熟了再做”?没熟悉之前都不用做那些事了?
司珩睥着檀口微张的云婳,挑了挑眉,凉声开口:“不想睡觉,想做?”
“没有!没有!”云婳吓得慌忙闭上眼睛,揪着被角,将被子往脸上一蒙,在被子里蜷缩成小小一团。
司珩看了眼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娇小身影,挥手熄灭了烛火,躺在她身侧。
寂静的夜,陌生的床,不熟的人,好难入睡。
云婳侧身蜷躺了许久,还是睡不着,忍不住想换个姿势。她从被子中探出头,竖着耳朵,细细去听司珩那边的声音,气息平稳,心想他应该睡着了吧?
云婳轻轻转身,偷偷去看,却见窗外朗月银辉,虚虚落在司珩的面上,寒霜临镀般清冷矜贵。
云婳静静望着司珩苍白却棱角分明的侧脸,忍不住去想他真的活不过二十五岁吗?
因为这个原因,当赐婚的圣旨降下时,母亲和三姐姐拉着她的手哭了好久,她们心疼她年纪小,又担心司珩身体不好,白白断送她一生的幸福。
其实,她口中的“母亲”并非她生母,而是父亲的妾室樊氏。她六岁那年,父亲和娘亲去衢淮访友遇到大水,不幸溺亡。
族中宗老商议之下,将樊氏抬为夫人看顾云家,养育四个孩子。虽然,四个孩子中, 只有三姐姐是樊氏所生,但樊氏对他们一视同仁,甚至比对三姐姐还要好。
大姐姐出嫁的嫁衣是樊氏亲手做的,大姐姐生完岁欢,樊氏怕她修养不好,便隔三差五就做些滋补的药膳送到季家,让大姐姐补身体。
二哥哥参军前夜,樊氏还在为二哥哥做衣裳,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不求功名,但求骁儿无恙,平安归来”。
娘亲过世时,云婳还小,但樊氏会给她讲很多关于娘亲的事,而且每次提到娘亲,樊氏都会眼眶红红的。
十年如一日,樊氏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们早就把她当成母亲,每一声“母亲”亦出自真心。
云婳想到出嫁前,她经过祠堂,瞧见樊氏跪在蒲团上,手持焚香,虔诚祝祷:“姐姐,咱们的婳儿长大了,过几日就要嫁人了。姐姐和老爷在天有灵,保佑咱们婳儿不受欺负,保佑七皇子长命百岁,能好好待婳儿……”
她还记得胆小又爱哭的三姐姐,吸着鼻子不停地抹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比她还伤心,哽咽地说:“婳儿,要不三姐姐替你嫁?”
云婳很感动,但是不能答应。她抱着三姐姐,哄了好半天,才让三姐姐止住哭。
如今,云家的荣耀是二哥在战场历经无数生死,用命换来的。也正是因为二哥所率领的玄铁军威望渐赫,魏帝怕其他皇子拉拢云家,便先一步将云家和最无可能夺嫡的七皇子联姻。 如此在魏帝看来,嫁给司珩的便只能是与二哥一母所生的她。
云婳揪着被角,缓慢地眨了眨眼,萦在眼里的泪,顺着眼尾沉甸甸地坠下,洇湿了枕面。她有点想家了……
“哭什么?”司珩忽然转过身和云婳脸对脸躺着,皱眉问。
司珩不喜欢人多,更不习惯旁边睡个活人。尤其是个大晚上不睡觉,睁着一双黑亮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的活人!
掩在被子下的手,握了松,松了握,强压下把人直接打晕的冲动,和她熬着,看谁先睡着。
岂料,云婳盯着他看,看,看,竟然看哭了!忍无可忍,司珩终于面色不善地转过身,也直勾勾地看向云婳,又问了一遍:“哭什么?”
云婳被司珩那双隐隐带着怒意的黑眸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带出一连串晶莹的泪珠,轻轻抿唇,犹豫着要怎么回答。
她和司珩本就不熟悉,若说想家,那分明就是没把王府当成家,这样是不是会更生分?
思索再三,还是不打算告诉他,云婳随手擦了下眼泪,细声低语:“没哭什么。”
司珩目光凉凉地盯着云婳刚哭过的眼睛,水洗一般眸光璀然,宛若星河流转,却藏不住半点尘埃。
“你说实话,本王就不把你扔下去。”司珩指了指床榻边缘,声线悠缓中,掺杂着威慑。
云婳吸吸鼻子,楚楚望进司珩的眼睛,换了说辞:“想我三姐姐了。”
司珩眉峰拧起,不是特别能理解。自古凉薄最是帝王家,即使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争夺皇位时也无半点骨肉亲情可言,更何况云婳和云姝并非一母所生。
“你们感情很好?”司珩问。
云婳用力点头,一提到云姝,唇角不自觉地弯起:“嗯,三姐姐年纪和我最相近,我们从小玩到大。尤其是大姐姐嫁人,二哥哥参军之后,我和三姐姐更是天天在一起,从来没分开过。”
借着皎洁月光,司珩瞥着云婳乌黑的眼睛,鲜有耐心地听着。
“我三姐姐很特别,特别爱哭,而且哭得特别好看,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大概说的就是我三姐姐……”
云婳还在滔滔不绝,司珩嗤笑一声,突然打断她:“比你还爱哭?”
云婳急忙摆手,澄澈乖软的眼眸无比真诚:“我平时不大哭的,除非忍不住。”
司珩勾了勾唇,倒也懒得反驳她。
窗外树影婆娑,沙沙作响;屋内女郎软语,啭啭清越。
云婳枕着小臂,娓娓道来她和云姝从小到大有趣的事,结果刚讲到十岁那年,司珩刚听得起劲儿,没声音了。
司珩眸色恹恹地瞥着自己把自己“哄睡着”,却把他给彻底讲精神儿了的人,抬了抬手,很想把她拍醒,让她也别睡,接着讲。
事实上,司珩也真这么做了,他拍拍云婳的脸颊,见她没反应,又凑到她耳边,发号施令:“云婳,不准睡!”
云婳痒痒地蹙了下眉,捂住耳朵,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往前躲,挨到司珩怀里,大约是感觉温暖,小脸埋在他颈侧,蹭了蹭,嘟囔着:“好讨厌哦,有蚊子在耳边嗡嗡……”
司珩垂眼睥着钻到他怀里的云婳,漆黑的眸子浮上一抹怪异之色,偏偏怀里的人还不老实,蹭来蹭去,蹭得他心燥。
“转过去,不准抱我,蚊子会吃人。”司珩掐着云婳的腰,将人从怀里钳了出去,推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背对着他睡。
云婳睡意正浓,隐约感觉有人在推她,不乐意地哼唧了两声。
司珩眸色幽沉地盯着云婳纤薄的背,怀中女子残留的芳香久久未散。
***
红烛燃尽,熙天曜日。阳光穿过窗桕,斑斑驳驳地投落在地。
云婳缓缓睁开眼,些许茫然地盯着墙面,愣了好一会儿,才揉着眼睛转过身。瞧见司珩仍在阖眸而眠,便慢慢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绕过司珩,下床入了湢室。
青桃从湢室小门进来,伺候云婳梳洗妥当后,便出去帮林嬷嬷备膳。
云婳换了件嫣红的襦裙缓步走出湢室,却发现司珩还没有醒。
看着司珩那张苍白的脸,又想到他昨晚咳血,而现在还没醒,云婳心中不由一惊,他不会有事吧?
云婳提起裙摆紧张地走到床边,弯腰凑到司珩面前,仔细去瞧他的脸,食指微抖横放在他鼻下,乌黑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自肩头柔柔垂下,落在司珩唇边。
“没死。”司珩忽然睁开眼,低声开口。
“啊!”云婳本就紧张,离司珩的脸又近,骤然与他四目相对,着实吓了一跳,身形不稳地慌忙后退。
司珩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拉住她的胳膊,稍一用力,将险些栽倒的人拉了回来,温香扑满怀。
云婳跌坐在司珩腿上,撞进他怀里,脸颊贴在他温热的颈侧,惊魂未定地微微喘息。
司珩一手拽着云婳的胳膊,一手放在她腰间,掌心下的腰肢软绵绵没有骨头似的,好像不论他怎么揉都能把她搂进怀里。
司珩皱了皱眉,手掌后移拍在云婳腰窝,沉声叹气,低低吐出一个字:“笨。”
云婳红着脸,手虚虚撑在司珩肩上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才小声反驳:“才不是笨呢,是人吓人,吓死人。”
司珩掀开被角,趿履下榻,一步一步靠近云婳,高大的身影将娇小的她完全笼罩。挑起她的下巴,俯身望进她玉湖般的眼睛,道:“大点声,再说一次。”
云婳看着近在咫尺,气势骇人的司珩,眨巴了下眼睛,颤颤糯糯的声音,又轻又软:“我说……才不是笨呢,是被殿下俊美的容貌惊到了。”
司珩指腹摩挲着云婳的下巴,薄唇向上一挑,极轻地笑了:“哦,是吗?”
“是的呀。”云婳仰着小脸,倏尔弯起眼睛笑盈盈地点头。香腮如雪,日光追在她身后,融上一层柔软的金色,有些灼人的耀眼。
司珩眯起眼睛,睥着云婳乖巧的脸蛋,目光下移,落在她微微翘起的菱唇上,看起来水润甜软……
行吧,小女郎还挺好玩,先留着吧。
司珩勾了勾唇角,松开钳制云婳下巴的手,拍了下她的额头,便转身进了湢室盥洗。
云婳目送司珩进了湢室,抬指抚在他刚才拍过的地方,不疼但酥麻,清透的眼眸萦着星星点点的碎光。
其实,他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说点好话还是能哄的……
待司珩也盥洗完,林嬷嬷和青桃把早膳端了上来。
就在云婳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却发现司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云婳被看得发懵,一口粥含在嘴里,愣是没敢往下咽,软嫩的脸颊鼓鼓溜溜,拿着汤匙的手僵在那儿,歪着头茫然地和他对视。
良久,云婳咽下粥,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食盘,蹙起眉尖,试探着问:“是我吃太多了吗?”
甜糯的语气中藏着委屈巴巴的无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早上起来,胃口都特别好,一日三餐中,早膳吃得最多。
“不是,只是好奇。”司珩淡淡抬眸上下打量着云婳,巴掌大的脸,不盈一握的腰,细长的腿,那肉都长哪儿去了?
他一贯早上没什么食欲,但看云婳吃东西,还真是“秀色可餐”。
听司珩说不是因为她吃多,云婳便又舀了一勺鲜嫩多汁的豆腐,舒眉展笑,弯起唇角,笑吟吟地问:“殿下好奇什么?”
司珩没说话,却紧挨着洛云婳舀过的地方,舀了一勺平日他并不吃的豆腐羹。
“王爷,萧公子来了。”暮风站在门外,朗声道。
主屋内,司珩翘腿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手中捧着一卷书,冷玉般的长指翻过书页,沙沙的声响与窗外的微风鸟鸣交织在一起,慵懒惬意。
日光透过半开的轩窗落在他低垂的长睫上,光影粼粼,衬得白璧无瑕的俊庞如春山朗月。
云婳站在窗外望着屋内的司珩,怔了怔。纵使世人说他性情乖戾,却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一副好相貌。
而这般样貌卓然的人,是她的夫君呢!
莹白软腮泛起一抹娇憨的红晕,云婳抬起双手,将手心贴在微微发烫的脸颊上。再次歪头看向司珩,粉嫩的唇瓣不自觉地弯起。
司珩忽然抬眼看向窗外,漆黑的眸子融在日光里,堪比曜石。
“看够了吗?要不进屋,离近点看?”司珩望向云婳,慢慢勾起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抬手指了指门的位置。
偷看被人逮个正着!云婳窘迫地放下手,不自然地移开眼睛,又往下压了压唇角,故作淡定地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轻甜的声音随风送进屋内:“我没看殿下,我在看云呢……”
云婳说完微微侧头,飞快地瞄了司珩一眼,见他明显不信地挑了挑眉,便又补充了句:“明天可能、也许、大概会下雨。”
司珩单手撑着额角支在扶手上,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闲适地晃着摇椅,慢悠悠地音调里夹杂着一丝低笑:“是吗?原来王妃还会看云识天气……”
云婳羞窘地张了张嘴,偏偏说不出个反驳的话,闷闷地耷拉着小脑袋进了屋。
“刚才去哪了?”司珩将书放在腿上,落在地上的影子随着椅子的晃动而摇曳。
“在府里转了转。”云婳想起要问司珩种花的事,便走到他身边。
“坐。”司珩道。
云婳低头看了看司珩周围,也没有凳子呀,往哪儿坐?最后目光落在司珩的长腿上,慢慢蹙起眉尖,抿了抿唇,不会是让她坐他腿上吧?有点难为情呀……
“是搬个凳子过来坐。”司珩倏尔站起,手背在身后,低下头近距离瞧着云婳嫣红的脸颊,漆眸慢慢漾开野致的笑,故意拖长尾音问:“王妃该不会以为是坐本王腿上吧?”
啊!
云婳不打自招地脸颊迅速烧了起来,她垂着眼睛,半点不敢看司珩。
窗外秋风凉凉沁沁,却吹不散雪颊上艳若桃花的绯红。
司珩盯着那抹绯红,挑眉一笑,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再回来时手中提了把椅子,放在云婳面前。
云婳红着脸坐在椅子上,缓了缓,才看向坐回到摇椅中的司珩,眼含期待地问:“殿下,我想在府里种些花可以吗?”
“打算种什么?”司珩无所谓地点点头。
“蜀葵、蒴鸢、蔓菁、桃花什么的。”云婳说完,侧头观察着司珩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没有半分意外,可她也不打算瞒着他。
于是,继续说:“我在阒州家胭脂铺,名叫蒹葭阁。像蜀葵、蒴鸢、蔓菁都是做胭脂的主要花卉。除了每季特供的胭脂是我亲手做,其他胭脂都是二哥军中牺牲将领的遗孀们在做。”
漆色眸子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惊诧,他虽知云骁治军有方,所率的玄铁军更是所向披靡。但没想到云婳也在帮云骁照顾英烈家眷,还是通过这种授人以渔的方式。
“蒹葭阁生意还不错,每年会赚些银钱,但赚来的钱一小部分我攒起来,剩下的会分给铺子里和其他需要帮助的嫂嫂们。”说到这儿,云婳停顿片刻。
司珩凝视云婳欲言又止的眼睛,晃着摇椅,漫不经心地接道:“本王不惦记王妃的钱,王妃不必担心。”
闻言,云婳轻轻舒了口气,弯眸浅笑,眼里盛着璀璨的光,清甜的笑容如糖似蜜。
司珩略略瞥了眼那抹笑,拿起置于腿上的书。
跃然纸上的却是——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
***
明月高悬,皎皎银晖似薄纱流泻。
云婳盯着头顶床帐,怔然地躺在司珩身边,虽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但还是感觉不自在。
司珩看向蜷在被子里,左翻一下,右翻一下的云婳,皱眉问:“蛄蛹什么?”
“我睡不着。”云婳转过头,妙盈盈的眼睛小心地睇向司珩,可怜兮兮地揪着被角压在腋下。
“那就接着讲你小时候的事,讲到十岁那年了。”司珩抬起一条手臂枕在头下,阖着眼睛,沉声开口。
云婳想了想,昨晚好像就是这样睡着的。于是,真的就开始回忆少时趣事,本就轻软的嗓音,温声细语时更泛着丝甜。
“十一岁那年,我和三姐姐去季家看望大姐姐。坐在院子里说话的时候,突然从树上掉下来一只虫子,给三姐姐吓得脸色煞白,哇哇大叫。这时,我非常淡定地把虫子从三姐姐身上拿了下来。”
云婳绘声绘色地说完,忽然停了下来。从薄被中探出半个肩,小臂交叠撑在枕边,支起上半身,目光炯炯地注视司珩,一直盯到他睁开眼睛为止。
司珩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睥着一脸期待且颇为骄傲的云婳,皱了皱眉,附和道:“哦,你可真勇敢……”
“对,就是这句话!我大姐姐当时就这么夸我的!”云婳开心地弯起眼睛,足尖蹬开被子,在身后交替着踢打轻晃,柔软的寝裤顺着翘起的光洁小腿缓缓滑落,堆叠在膝窝。
本就夜视能力过人的司珩,扫了眼如藕般纤白的小腿,又转回到云婳神采奕奕,越讲越兴奋的脸上。眉头一皱,抬指压了压微跳的眼角,她到底睡不睡觉?干脆直接打晕算了!
司珩眼神不善地指了指旁边的枕头,命令:“过来,老实躺这讲。”
云婳瞧着突然生气的司珩,软软糯糯地“哦”了一声,揪着被子像条鲤鱼一样翻了个身,乖巧躺好。
“接着讲。”司珩平躺着,不再看她。
这次云婳安安静静地讲,也不跟司珩提问互动了,讲着讲着声音越来越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司珩转头看向熟睡的云婳,月光照在微张的淡粉樱唇上,浓密纤长的睫羽在瓷白的脸颊投下两道恬静的半弧,眉眼温甜。
更漏声响,司珩堪堪回神,方觉自己的注视有点久。
翌日,风和景明,车马辘辘。
云婳悄悄抬眼看向一旁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司珩,今日是归宁之期,但没想到司珩竟会与她同去。
无论是以他皇子的身份或者他昏迷刚醒的缘由,就算他不陪她一起回去,别人也不敢置喙,而她自然也不好直接问。但今早他喝完汤药后,便让慕风备车去云家。
“又傻笑什么?”司珩睁开眼,瞥向抿唇而笑的云婳。
云婳歪头看着司珩,嫣然一笑,真诚地说:“谢谢殿下陪我一起回云家。”
司珩挑了挑眉,随即推开车窗,抬头瞟向碧波如洗的天空,慢声道:“王妃不是说今日会下雨吗?”
云婳顺着司珩的目光望向窗外的天空,想起昨天胡诌的话,脸颊微红,低下头摆弄着衣袖,小声嘟囔:“今日不是还没过完嘛,万一晚些时候下雨呢。”
司珩呵笑一声,长指微蜷随意地搭在窗沿上,指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每一下都像带着玩味。
而此时,樊氏和云姝正期盼地等在府门外,翘首望着巷口,等待归宁的云婳。
只是当她们看到司珩同云婳一起走下马车时,都感到很意外,没想到司珩竟然醒了,更没想到他会一起来。
一番见礼寒暄过后,云姝拉着云婳去了她的闺房,姐妹俩说起了体己话,樊氏则陪司珩在主厅喝茶。
云姝握着云婳细软的手,蹙眉问:“婳儿,王爷对你好吗?有没有为难你?”
司珩一直面无表情的,那双眼睛更透着拒人千里的疏冷。云姝光是看着就感觉浑身发寒,更别提和他说话了。
云婳反握住云姝的手,莞尔一笑,宽言安慰:“三姐姐别担心,殿下不曾为难我,而且殿下也没有传言那般可怕。”
云姝眨了眨凤眼,柔柔看向云婳:“真的吗?婳儿。”
“真的,真的。”云婳连连点头,弯起眼睛笑着转移话题:“我都嫁人了,那母亲有没有催三姐姐嫁人啊?”
“催啊,但是我才不想嫁人呢。”云姝非常排斥地摇了摇头。
“嗯,三姐姐不想嫁人就不嫁,我养你。”
云婳看了眼云姝桌上摆着的一摞话本子,继续说:“我攒了些银钱,打算给三姐姐买铺面开个书肆,如何?”
外人并不知阒州远近闻名的蒹葭阁是云婳经营的,更不知每季价值百两的特供胭脂是云婳亲手做的。
但云姝知道,她更知道自己除了会看话本子,没有任何所长。故而,一听云婳要给她开铺子,吓得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婳儿,我不行的,我对生意一窍不通。”
她可不想婳儿辛苦攒下来的钱,都被打了水漂。
云婳安抚地笑笑,耐心地将自己的计划讲给云姝听:“赚不赚钱都是次要的,我只是想将这家铺子给三姐姐做傍身之用。我想了一下,咱们书肆的书可以卖也可以允许租借,这样就算赚不了多少钱,至少不会赔。以后三姐姐若是不想开了,直接将铺面出兑也能保住本钱。”
云婳说着起身走到云姝放着话本子的桌边,从最下面翻出一个本子,拿在手里,展在云姝面前,轻声开口:“更重要的是,如果三姐姐有了自己的书肆,那你悄悄写下的这些故事,就可以放在自己的书肆里供人阅读,自己就是掌柜,写的好与不好都不必怕人说。”
云姝红了眼圈,眸色复杂地望着云婳。她没想到云婳这么细心,竟然留意到她悄悄写书,更懂得她心中的畏惧与顾虑,她的妹妹在用自己的方式温柔地给她给鼓励与支持。
云婳见云姝还要拒绝,笑吟吟地拉起她的手:“我们是姐妹,是有着一样姓氏和血脉的姐妹。所以,三姐姐可不兴这般与我客气。这间铺子三姐姐当陪嫁也好,傍身也好,总归是你自己的。”
云婳说的句句肺腑,因为自从父亲和娘亲突然离世后,多亏了樊氏的精打细算才将他们四个养大。
即使二哥入朝为官,拜封将军,每年将俸禄寄回家中。樊氏也未曾动过那些钱,她总说:“骁儿以后要成亲,得帮骁儿把钱攒下来,留着作聘礼,不能失了将军的脸面”。
而且,娘亲曾留下两处铺面,生活最艰难的时候,樊氏宁愿做织绣贴补家用,也没有将其卖掉,只说是给云婳和她大姐云媱留着当陪嫁,阒州的蒹葭阁便是其中一处铺面。
如今,云婳也想给云姝留一处属于她自己的铺面。
云姝望着温声细语的云婳,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云婳看着泪水涟涟的云姝,忍不住打趣:“哎呀,三姐姐还真是水做的,高兴也哭,难过也哭。”
云婳笑着拿出帕子,帮云姝擦去脸上的泪珠,再次感叹:“我三姐姐哭起来是真好看!”
两弯细眉似笼云烟,一双含情目泪光点点,抽泣时,肩膀微微颤抖,宛若被雨打湿的秋荷,弱质纤纤,让人心生怜惜。
***
主厅里,司珩神色寡淡地坐在上首。
樊氏将倒好的茶递到司珩面前,恭敬地说:“王爷,婳儿年纪小,若是哪里做得不对,那定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教好,还望您不要怪她。”
闻言,司珩略显诧异地看了樊氏一眼,端起茶盏拿在手中,却没有喝。
樊氏继续感慨地回忆:“婳儿是心善又懂事的好孩子,记得夫人和老爷刚去世的时候,她才六岁。那么小的孩子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想念老爷和夫人时,就一个人抱着夫人给她缝的布偶,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樊氏话音一顿,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司珩的神色,却见他捏着茶盏慢悠悠地转着,眼中逐渐攀上一层寒霜。
司珩望着屋外衰败的桂树,陷入沉思。樊氏身为继母尚能为人子女着想,而他的父母呢?父亲嫌恶他,母亲憎恨他。
屋外,凋零的桂花似细碎星光洒落在地,弥留的淡淡香气,是它们生命最后的馈赠。
而他母妃生命的最后却是死死瞪着他,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死?”
那怨毒的眼神,狰狞的表情,发抖的双手,恨不得掐死他一起带入地府。
苍穹寰宇竟想不出有谁曾真心在意过他……
司珩唇角勾起一丝苍白的笑,将樊氏倒的茶一饮而尽:“本王在府内走走。”
“那臣妇命人为殿下带路?”樊氏扶着桌角站起身。
“不必。”司珩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樊氏忧心忡忡地望着司珩的背影,担心自己的话惹怒了司珩,更担心给云婳招致麻烦。
云婳和云姝回到主厅,樊氏赶紧将刚才和司珩说过的话及他的反应,完完整整地给云婳学了一遍,眉眼间满是忧愁。
“母亲别担心,殿下不会因为那些话生气的。”云婳坐在樊氏身边,握着她的手,笑着安慰。
就这些时日和司珩的相处看来,司珩虽为人疏冷,但他从来没对她做过不好的事,而且她总感觉他并非狭隘之人。
一阵疾风刮过,吹得窗棂晃动,树枝沙沙作响。
“是要下雨了吗?”云婳眸光一亮,匆忙站了起来,探身看向窗外。
云姝顺着云婳的目光,望向逐渐阴沉的天空,轻声应道:“好像是,最近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的。”
“太好了!”云婳快步走到门口,看了眼地上的飞沙走石,语气难掩兴奋。
“下雨有什么好的,婳儿?”云姝不解地跟在云婳身后,冷风吹过,竟打了个寒颤,不由往屋里避了避。
“回头告诉你。母亲,三姐姐,我去先去找殿下了。”云婳神秘地对云姝眨了眨眼睛,接过下人递来的油纸伞,问了司珩的大致去处,便眼带笑意地冲进雨中。
当云婳找到司珩时,他正一个人站在回廊下,神色晦谟地望着天边。秋风吹起他雪色的衣袂,寒雨卷落簌簌枯叶,无边萧瑟之中,他清冷如神祇,遗世而独立。
云婳怔愣一瞬,才缓缓开口:“殿下!”
清甜的声音宛若泉水叮咚,穿过淋漓细雨送入司珩耳中。司珩收回视线,隔着朦胧雨雾,看向撑伞朝他款款走来的云婳。
油纸伞下,红衣如火。她歪头笑着对他挥手,轻盈的广袖顺着小臂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凝脂皓腕。层层叠叠的裙摆随莲步蹁跹,宛若盛开的水仙。
风雨如晦,而她成为这雨中唯一的亮色。
云婳提着裙摆走到司珩身边,随手收起油纸伞立在廊柱旁,仰头望着他的眼睛乌黑发亮,唇畔绽放嫣然的笑:“下雨喽。”
司珩低头看着娇憨的笑靥,晦暗的漆眸被她眼中的星光点亮,神色微滞地“嗯”一声。
云婳扬起下颌,转身将手伸出廊檐,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白嫩的掌心,凉凉沁沁。
她慢慢翘起唇角,甜糯的声线带些许得意:“所以,我昨天真的是在看云,没看殿下哦。”
司珩凝视她的侧脸,忽然笑了,心中阴郁消散大半。
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描越黑。
偏偏正主本人还在沾沾自喜,斜风细雨落在她卷翘的睫羽上,水光之下琉璃无比。
烟雨濛濛,她纯然娇妩。
***
云婳和司珩一直等到雨停才离开云家,只是当他们前脚刚迈进王府,身后便响起一道轻佻尖刺的声音。
“呦,七皇弟还活着呢?”
司珩脚步一顿,眼神瞬间寒凉下来,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看向大门处不请自来的司蒙。
司蒙摇头晃脑地走到司珩面前,刚要出言嘲讽,却看见司珩身后的云婳。
面若芙蕖清婉,身若纤柳婀娜,尤其是那双杏目掬星盈月般顾盼生辉。
司蒙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淫邪地盯着云婳,不断咂舌。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个病秧子艳福不浅啊,竟然被赐了这么一个天仙似的美人!
云婳被司蒙那露骨又猥琐的目光盯得反感发慌,下意识地往司珩身后躲,避开司蒙的直视。
司珩察觉到云婳的动作,不动声色地配合着她挪了挪脚步。颀长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将娇小的她完全纳入他身后的暗影中。
云婳垂眸看着她和司珩映在地上交叠缠连的身影,惶惶不安的心莫名有了安全感。
司蒙看着两人的动作,眼神逐渐恶毒,不怀好意地讪笑:“本王听说你又昏迷了,好心来替你收尸。既然你没死,就等下次吧,反正你也没几年活头了,总有机会的。哈哈”
闻言,云婳立刻蹙起眉尖,站在司珩身后气鼓鼓地朝司蒙的方向瞪了一眼。这人是谁呀?好讨厌!从他对司珩的称呼来看,云婳猜测他应该是某位皇子,那就是司珩的哥哥,可是她听到他诅咒司珩说他活不久,心里便没来由地发堵。
而司珩只是神色淡淡地乜着司蒙,薄唇勾着几分轻笑,慢悠悠地开口:“你给老四当狗当久了,不叫两声,难受?”
“你!”司蒙气得嘴角抽动,恶狠狠地剜着司珩。
司珩收了笑,看向大门的方向,沉声吐出一字:“滚。”
司蒙最讨厌的就是司珩这副德行。以前在宫里,不管他们怎么打他,怎么骂他,他都不会求饶,只是用一双阴沉的眸子乜着他们,像一只永远驯不服的狼,冷冽而桀骜。
关键是他凭什么?世人以为司珩活不过二十五岁是传闻,可他们几个皇子是亲耳听太医下的诊断,一个短命又不受待见的病秧子有什么资格同他呛声?
就是因为看不惯司珩,司蒙每次看到他都会挑衅一番试图羞辱他,虽然都没成功过。可越是没达目的,他就越不想善罢甘休。
司蒙被司珩说到痛处,气得手都哆嗦了,好在被身旁的亲信王保扶住,轻声提醒:“王爷,公务要紧。”
司蒙就坡下驴,借着王保的话,缓了缓,嚷道:“司珩,你给本王等着,等本王办完事再回来收拾你。”
“本王等你。”司珩挑起一侧眉峰,眼中噙着讥诮,玩味地乜视司蒙铁青的脸色。
司蒙用力一甩袖子,骂骂咧咧地出了辰王府。
司珩冷睨着司蒙的背影,眸色一沉。这个蠢货倒不至于为了挑衅自己特意来一趟阒州,那他突然出现在这就一定有原因。
司珩侧首看向慕风,未置一言。慕风却躬身会意,旋即飞身,藏在暗处不远不近地跟着大步流星上了马车的司蒙。
云婳从司珩身后走出,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问:“殿下,刚才那人是谁?”
司珩低头,视线落在攥着他衣袖的小手上,玉指纤纤莹白温软,眼神凝了凝,迟声道:“荆王,司蒙。”
——也是他的五哥。
原来是五皇子。
虽知皇室向来凉薄,亲友弟恭几乎不可能,几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一直未停歇。可亲耳听到司蒙那样说司珩,云婳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于是,她望着司珩的眼睛,柔声安慰:“殿下不要在意他说的话,他就是嫉妒你……嫉妒你比他好看。”
司珩本来也没受司蒙的话影响,又或者说他早就习惯了,但听到云婳这别出心裁的安慰,忽然低声笑了出来。
司珩看向云婳,轻轻捏住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凝脂般的肌肤,俯身凑到她面前,清冽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递到她的唇上,喉间闷着低缱的笑:“你觉得本王好看?”
这还用问吗?他都不照镜子的吗?本来就是事实的话,在这一刻却变得暧昧起来。
云婳凝视近在咫尺的俊颜,他垂首望着她,眼尾微微上扬,噙着轻浅的笑意,漆眸流转间,仿佛碎着旋涡般的星河,引人下坠,看不到尽头,亦忘了来路,唯余荼蘼瑰丽……
云婳呆呆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像是受到蛊惑一般怔怔点头,莹白的脸颊似染了醉人的胭脂,一路蔓延至耳根,慌乱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司珩瞥着云婳迷离的模样,眼中笑意又深了几分,满意地松开手,被捏过的下颌却留下一道浅色的红痕。
呵,还真是娇嫩。司珩捻了捻指尖残留的温腻,也没用劲儿还能变红。
天边不知何时升起一道彩虹,如同一朵绚丽的花,以无与伦比的姿态悬挂在雨后的晴空。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斑斓而明媚的光芒。
云婳看到彩虹,恍然回神,一时倒忘了眼前的窘迫,欣喜地拉起司珩的袖角,带着他转了个身,一起面朝彩虹,笑着说:“殿下,是彩虹啊,快许愿!”
“一次只能许一个愿,殿下别许多了,要不该实现不了。”云婳看着司珩,认真地叮嘱。而后双手合十,望着彩虹的方向,闭上眼睛,虔诚祈愿。
司珩只是略略瞥了眼天边的彩虹,眸底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苦涩。
彩虹曾是他在宫里最黑暗的那十年中看见的唯一色彩,只是那时没有人告诉他,遇见彩虹要许愿会实现。若那时有人告诉他这些话,他想他会许下很多愿望……
可如今的他,早已无愿。
司珩目光定定地落在云婳身上,她是那样认真,眉宇间甚至凝着一股赤诚。或许她的愿望对她很重要?
若是一定要许愿,那就愿她——得偿所愿。
云婳怕天上的神仙听不清她的愿望,便在心里将同一个愿望,默默说了三遍。
当她再睁开眼时,却发现司珩没有望向彩虹,而是在望着她,秀眉微蹙,有些疑惑地问:“殿下许愿了吗?”
司珩点点头,随口问:“王妃许了什么愿?”
“不能说的,说出来该不灵了。”云婳摇摇头,俏皮地眨了眨眼。
司珩眉峰微耸,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往内院走去。
云婳跟在司珩身旁,悄悄抬眸看他,在心里又说了一遍她的愿望。
她愿他——岁岁康宁。
晚风吹起她轻盈的裙摆,飘飘袅袅地缠在他的裤边,七色的彩虹追在他们身后,轻柔美好。
***
慕风一路跟着司蒙到了柳府,柳日升早已等在门前迎接,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儒商打扮的人。
“荆王殿下里面请。”柳日升躬着腰,以矮司蒙半截的姿态,伸直胳膊,谄笑着将其迎进府。
“嗯。”司蒙趾高气扬地背手走在最前面。
柳府主厅圆桌上已备好佳肴美酒,几人待司蒙落座主位后,依旧垂首立在桌旁,直到司蒙高高在上地说了一声“坐吧”,几人才敢入座。
刚一坐下,柳日升便亲自给司蒙倒酒,边倒酒边介绍旁边的两人:“王爷,这两位都是阒州有名的米商。”
王广才和祝瑁适时端起酒杯,再次起身,恭敬地向司蒙敬酒:“早就听闻荆王殿下美名,今日得见,实乃吾之幸甚。”
司蒙掀起眼皮很是受用地瞥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
慕风藏在屋顶上,揭开一片青瓦,窥着下面几人虚情假意地恭维,酒过三巡,终于进入主题。
柳日升双手放在膝上,笑着对司蒙道:“王爷,这次您去雍州赈灾的米粮我们想用按市价折价五成全部买下,不知您意下如何?”
司蒙晃着手里的酒杯,微眯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倒是会做生意,用陈年的烂米换新米,折价五成购入,再市价出售,净赚一倍,嗯?”
祝瑁察觉出司蒙神色不悦,赶忙满脸堆笑地站起身,为司蒙把酒满上,试探着问:“那不如王爷您给定个价?”
司蒙看着倒满的酒杯,随口道:“折价六成。”
“六成?这……”祝瑁手中酒壶一晃,险些没拿住。
王广才还要再讨价,司蒙不耐烦地拂袖摔了酒杯,吼道:“就六成。”说完作势就要走。
柳日升、王广才和祝瑁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里合计了一下折价六成依然有三成利。之所以是三成不是四成,是因为他们囤积的陈米也是有本钱的,需要刨除。这样虽然剩三成利也比他们平日里赚得多两成,况且还是那么大的量,遂咬咬牙,答应了司蒙的定价。
见几人同意,司蒙阴恻的脸上终于露出丝稍显和善的笑。
折价五成是四皇子司珏给司蒙的底线,而司蒙之所以将价卡在六成,是想将多出来的那一成钱塞进自己的口袋,柳日升几人又不想错过这赚钱机会,倒是蛇鼠一窝,一拍即合了。
柳日升几人点头哈腰地跟着笑,又对府里管家使了个眼色,一个身着轻薄纱衣的女子随即被带了进来。
“王爷,这是簪花楼的头牌红玉姑娘,我们想着您舟车劳顿,便请红玉姑娘给您唱唱曲解解疲乏。”柳日升笑着说。
“有心了。”司蒙点点头,一双眼睛却盯在红玉身前那两片薄纱上,对她招招手。
红玉娇媚一笑缓缓俯下身子朝司蒙行礼,薄纱下的丰腴随之颤晃,像是下一刻就要弹出来,看得司蒙眼热,色眯眯地咽了一口口水。
见状,柳日升、王广才和祝瑁几人非常有眼色地低着头退了出去。
下一刻,红玉便被司蒙粗鲁地搂进怀里,故作娇羞地勾住他的脖子,嫣红的唇贴在他的脸上,娇滴滴地喊了声:“王爷。”
司蒙粗鲁地扯掉她身上的衣衫扔在地上,拧了一把她腰间的软肉,大手覆在丰腴上,肆意蹂躏啃咬。
“啊,王爷…”红玉紧贴在司蒙身上,竭尽全力地迎合,心想若是能让司蒙满意,说不定她还能入王府,哪怕是当个妾室,到时候再凭借她的手腕也能再往上爬。
司蒙看着媚态横流,涕声浪叫的红玉,忽然扯起一丝淫邪的笑。想到了下午在司珩府里见过的云婳,那般仙姿玉露的脸若是被压在身下,娇呼软语又该是何种风情,他倒是很想试试……
而此时辰王府内。
司珩换了件霜色长衫,擦着半干的墨发从湢室走出,额角残着的水珠顺着流畅的下颌滚落,又沿着凸起的喉结滑进微敞的衣襟,没入冷白结实的胸膛。月华倾洒照在他淡凝水雾的璞面上,清冷而禁欲。
司珩走到桌边,不耐烦地又擦了一会儿头发,甩手将棉帛扔在桌上,漆眸看向披着被,静静趴在榻上翻着话本子的云婳,皱了皱眉,问:“还看吗?”
果然,当云婳抬眸望向他时,荜拨的烛光跳动在她眼中,明澈澄亮就是没有半点困意。
哎,她好像入睡极其困难。
“不看了。”云婳收起话本放在枕头旁边,轻软的声音透着丝恹然。
哎,看了这半天还是不困。
司珩吹熄了烛火,躺在云婳身边,被她直勾勾地盯了一会儿,终是无奈地转过脸,睥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沉声开口:“想说什么?”
云婳抿了抿唇,好看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儿,软软望着司珩,轻声道:“我想问殿下我之前讲到哪儿了?我好接着讲。”
嫁到辰王府,云婳才发现自己有换地方睡不着觉认床的毛病,而她又不喜欢喝苦涩的安神汤药,讲故事竟神奇地成为她目前能让自己睡着的唯一方法。而且每次讲着讲着,就会觉得身心放松,便会渐渐有困意。
“十二岁。”
声音是一贯的清冷低沉,可听在云婳耳中,却让她转过身平躺时悄然弯起唇角。原来他真的有在听她讲,就像说书人遇到了听众,顿时越讲越起劲儿。
“十二岁那年,我记忆最深的就是神贶节,那年的神贶节是阒州规模最大的一届。平芜长街两旁市列珠玑,人声鼎沸,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愉的笑。数不尽的花灯逶迤荡在河面,好似缀满星辰的银河。”
云婳回忆着那日的景象,稍稍侧过脸有些遗憾地看向司珩,幽幽道:“殿下要是亲眼见过就好了,真的是蔚为壮观。”
“神贶节是哪天?”司珩忽然问。
“十二月十二。”云婳脱口而出。
司珩抬起手背置于额前,遮住漆眸泛起的异色。四年前的十二月十二日,他倒是在阒州,只不过他是暗中来送一个人,走得也是人迹罕至的背街,自然没看到主街的热闹繁盛。
而他之所以会记得那天,因为十二月十二日是那人的生辰。
一阵衣料摩擦衾被的窸窣声,云婳小幅度地往司珩身边挪了挪,亮着眼睛问:“殿下,今年正好有四年一次的神贶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呀?”
司珩放下手臂,垂眸对上云婳期待的眼睛,向来古井无波的眸子竟浮现一丝懵怔——她这是在约他?
见司珩不说话,云婳有些着急地半侧起身,丝滑的寝衣随之朝一侧滑落,露出一片雪白的肩头,偏偏她自己还浑然不觉,只是眼含期许地望着司珩,又甜甜地问了一遍:“今年的神贶节我们一起去,好吗?殿下。”
司珩盯着皑如白雪的纤肩和锁骨下若隐若现的雪峦,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长指捏着她滑下的衣襟,指背若有似无地擦过柔嫩圆润的肩头,面不改色地将她滑落的衣衫提了上来,声线依旧低沉,却又好像比往日更沉:“老实躺好,就去。”
“好。”云婳像灵巧的鱼儿呲溜一下钻回被窝,悄悄红了脸,他的手指微凉如玉,可肩上的肌肤好像被烫了一般隐隐发热。
云婳攥着被角一点一点往被子里滑,只露出一双泛着潋滟羞意的杏目。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寂静的夜,似乎能听到怦怦的心跳。
良久,云婳怀揣着对神贶节的期待轻轻阖上眼睛,藏在被子下的唇瓣漾着一抹温柔的浅笑。
神贶节那日,她想为他求一盏长寿灯。
而司珩在云婳睡着之后,忽然起身走到窗边,稍稍打开一条缝,他站在风口,借寒凉的夜风吹息不经意间被挑起的燥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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