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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败家子:我靠科举发家了无删减+无广告

山的那边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这是一个阴暗狭小的房间,一夜春雨,整个屋子都是潮湿的水汽,还夹杂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中药味。姜丰躺在稻草床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程序员。每天穿着格子衬衫、运动鞋,在办公室里敲代码,偶尔做一做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的白日梦。然后在连续的熬夜加班中,他猝死了。死得很利索,毫无痛苦。但他又活过来了,在这个历史中没有记载的大晋朝,一个刚刚去世的落魄书生的身体里重生了。头一阵疼,原主的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是一个原来时空中没有的朝代,皇室姓萧。和原来的时空相比,历史在宋末出现了拐点。一个叫陈仲光的人抵御了蒙古铁骑,创立了大陈皇朝。这个陈仲光疑似穿越者,“写”过一些后世才有的诗,还有很多新的发明,被誉为一代明君。可...

主角:姜丰姜媛   更新:2025-05-22 01: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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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姜丰姜媛的其他类型小说《农门败家子:我靠科举发家了无删减+无广告》,由网络作家“山的那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这是一个阴暗狭小的房间,一夜春雨,整个屋子都是潮湿的水汽,还夹杂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中药味。姜丰躺在稻草床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程序员。每天穿着格子衬衫、运动鞋,在办公室里敲代码,偶尔做一做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的白日梦。然后在连续的熬夜加班中,他猝死了。死得很利索,毫无痛苦。但他又活过来了,在这个历史中没有记载的大晋朝,一个刚刚去世的落魄书生的身体里重生了。头一阵疼,原主的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是一个原来时空中没有的朝代,皇室姓萧。和原来的时空相比,历史在宋末出现了拐点。一个叫陈仲光的人抵御了蒙古铁骑,创立了大陈皇朝。这个陈仲光疑似穿越者,“写”过一些后世才有的诗,还有很多新的发明,被誉为一代明君。可...

《农门败家子:我靠科举发家了无删减+无广告》精彩片段


这是一个阴暗狭小的房间,一夜春雨,整个屋子都是潮湿的水汽,还夹杂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中药味。

姜丰躺在稻草床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程序员。

每天穿着格子衬衫、运动鞋,在办公室里敲代码,偶尔做一做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的白日梦。

然后在连续的熬夜加班中,他猝死了。

死得很利索,毫无痛苦。

但他又活过来了,在这个历史中没有记载的大晋朝,一个刚刚去世的落魄书生的身体里重生了。

头一阵疼,原主的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是一个原来时空中没有的朝代,皇室姓萧。和原来的时空相比,历史在宋末出现了拐点。一个叫陈仲光的人抵御了蒙古铁骑,创立了大陈皇朝。

这个陈仲光疑似穿越者,“写”过一些后世才有的诗,还有很多新的发明,被誉为一代明君。可惜大陈皇朝也没有避过朝代轮回的魔咒,三百年后被姓萧的夺了江山。

这些朝代更迭的大事,暂且与原主无关。

原主也叫姜丰,家里算得上耕读传家。

他的父亲姜隽是个秀才,原本小有家资,但是多次赶考也未能中举,又因脾气不好找不到地方做官、不通庶务,家里渐渐就穷了。

姜隽在原主十几岁的时候病死了,留下孤儿寡母三人,如今姐姐姜玉已经出嫁了。

姜丰自小跟着父亲读书,也是个立志科举的。

奈何运气不好,虽然私塾里的先生都说他火候到了,可就是不中。在姜丰看来,是原主第一次考试就落榜,心态就崩了,后面有了心理阴影,导致如今连个童生都没有考上。

这姜家本是要穷困潦倒了,说不准姜丰也要打光棍了,好在姜父有先见之明,在世时曾经给原主定了一门亲,是邻镇熊家的姑娘。

熊家是个家境殷实的小地主,熊姑娘的母亲早逝,如今是继母金氏当家。因姜丰不成器,金氏恐怕别人说她眼看着继女跳火坑,就想悔婚。

但姜丰的母亲苏氏不答应啊!

眼看着自家穷了,儿子错过这个媳妇,还不知道能娶什么样的。仗着苏家老舅是县衙的总甲,有些势力,几次三番找人游说、软硬兼施,总算把儿媳妇娶了回来。

这个儿媳妇还带着嫁妆,一家人总算不用挨饿了。

原主是个书生,很有几分傲气,得知岳家有悔婚的意向,就愤愤然,迁怒于妻子,夫妻关系冷淡。

如今成亲数年了,只有一个女儿姜媛。

这次又是落第,原主心中抑郁苦闷,不知不觉走在河边,不知怎么掉了进去。姜家为了救他,耗费了不少钱请大夫买药,更加穷了!

现在人被救了回来,内里却换了个芯!

理清了思绪,姜丰叹了一声,他这穿越是“开局一条狗,装备全靠打”啊!这运气也太差了一些。

但是想到死了之后能重活一次,怎么说也是赚到了。现在他成了姜丰了,就要承担起原主的责任,把这个家担起来。

穿越人士要想发家致富,一般会选择炼钢制玻璃,这些他倒是知道原理,但真想实验起来,那是有一定基础之后的事了。

现在连建窑的本钱都没有!

至于肥皂花露水,这个年代已经有西洋舶来的肥皂了,只是价格贵。

想来想去,姜丰觉得最现实的出路还是像原主一样考科举。

在这个时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姜家几代人孜孜不倦地考科举,为的是什么?是改换门楣!

想要改变社会阶层,只有读书科举……可他一个理工男,考科举哪有那么容易?只能够一步一步来了!

清醒之后,姜丰爬了起来,穿上鞋子推开了门。

门外的光线一下子射到他的眼中,让他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下了几日的雨,如今虽然雨停了,小小的院子还是一片泥泞。

但屋外的空气比屋内清新多了。

一个小孩子从厨房探出头来,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这是“他”的女儿姜媛。

作为一个单身狗,穿越一下子把他的终身大事解决了,不仅给他发了一个妻子,还有一个女儿。

这可真是且喜且忧!

厨房的烟囱冒着袅袅炊烟,是正在做午饭。

姜丰信步走过去一看,只见一个荆钗布裙的年轻妇人背对着他忙碌,头也不回地说:“饭菜就要好了,再等等。”

姜丰有些尴尬,原地站着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他的妻子,闺名叫熊楚楚。

熊楚楚听到门口没有回应的声音,转头看了一眼。

姜丰看清了她的脸,一张瓜子脸上脂粉未施,柳眉杏眼颇为秀丽,只可惜神色疲惫、肤色暗淡,十分姿色也只剩六分。

但姜丰还是有些局促……这是他的妻子啊!有点不好意思怎么办?

“我……去摆碗。”姜丰说完,落荒而逃,没看到后头熊楚楚诧异的表情。

姜丰的堂屋小小的,只有一张小方桌,两条长凳。

按着记忆,姜丰找出碗筷摆上,熊楚楚也带着女儿捧着菜来了。看到小小的姜媛也端着一碗菜,姜丰忙接了过来。

姜家的午饭很简单,一锅稀粥、一小碗梅干菜、几个红薯。

姜丰看那梅干菜还挺香的,给自己装了一碗粥,就着梅干菜吃饭。

吃完了饭,身上暖了起来,更觉得身体好了,姜丰说:“娘出门有半天了,我过去寻她。让她别买药了,我身体好了。”

这个家都那么穷了,能不吃药还是别吃药吧。

况且这药味道很奇怪,一股香灰味,成分可疑,记忆里似乎是村里“兽医曹”开的方子?

“嗯。”熊楚楚应了一声,默默收碗。

气氛有些尴尬,姜丰只能默默地出了门……

姜家房子祖传下来的,正房、东西厢房整整齐齐,虽然破旧,也是乡下难得的大宅子。只是年久失修,下雨天就漏雨。

姜丰想着,也该请人来捡瓦面。

只是如今正值春耕,请人也难。不如等母亲回来商量一下。

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仿佛也受到了原主的感情的影响,想到母亲,姜丰的心不由得一暖。

苏氏是去镇上大女儿家借钱了,还没回来……


眼下正是春耕时节,于农村人家而言,春天的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即使是未成年的孩子,也要在田地里,跟着自己的父母劳作。

因此在阡陌间慢慢走着的,也只有姜丰这样穿长衫的闲人。

农民是没有心思欣赏春光的,尤其是在粮食产量低的这个时代,只有努力劳作,与天地争命,才能换取生存必须的食物。

姜丰扛着一个书箱,这是他在书房里搜出来的话本游记,都是科举不考的闲书。这些书有的是姜家几代积攒下来了,有的是原主不务正业买的,家里没钱买药的时候,都没人提出拿去卖。

但现在……姜丰要做败家子了。

母亲去姐姐家借钱,大半天没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但想来借钱是难的,他得先想谋生的事。

如果他已经中了秀才,事情就好办很多,可以去私塾坐馆、大户人家做账房,若得人引荐,还可能给县令老爷做幕僚。

但现状是,他是个连童生试都没通过的白身。

乡下识字的少,穷书生可以给人代写书信、契书,或是写状纸、年节时写对联。

但这种机会是很少有的,谁没事天天写信、写状纸?何况镇上有好几个秀才,这种好事也轮不到他这个白身。

姜丰决定先把这些没用的闲书给卖了,得一点启动资金,然后才好做别的。

要是让苏氏知道他卖书,又有得唠叨了,还是在母亲回来前把书卖了。

小竹村离镇上不远,走了没多久就到了。镇上只有一间书店,姜丰循着记忆找了过去。

看到有客人走进来,掌柜热情地招呼:“是姜少爷来了,丹丘生的话本出了新的,今日刚到货呢,给您留着了。”

看来原主常来买话本。

姜丰不好意思地说:“掌柜的,我今日是来卖书的。您看看我这箱书,能卖多少钱?”

徐掌柜一愣,来书店不买书而卖书?

这个姜丰他是知道的,就在镇上洪秀才的馆里读书,上一代家境还不错,近年来渐渐没落了。

这是终于想开了,变卖家产做败家子了吗?

徐掌柜翻了翻这箱书,说道:“我们这里是收旧书。但你知道,旧的和新的价格不能比。你这书保存得虽好,但也并不是什么古籍孤本……恕我直言,不值钱。”

姜丰呆了呆:“那徐掌柜能给多少钱?不瞒你说,我最近病了一场,囊中羞涩,家中都快断炊了。”

徐掌柜又是一怔,按说他看人不会走眼啊?这个姜丰是个挺清高的书生,平日里对他这样做买卖的都不大看得起的,今日是转性了?

不过……读书人,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吧,谁知道前程怎样?莫欺少年穷啊,尤其是读书人,万一高中了呢?

徐掌柜心里转了一圈,面上却依然笑道:“乡里乡亲的,又有洪先生的面子……这一箱书,我给你五两银子吧,你知道这已经不少了。若说买新的,自然买不到,但你这是旧的。”

五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

姜丰想了想,说道:“掌柜的,我看你这里也有不少旧书,这旧书没有新书好卖吧?我给你出个主意,不如拿这些旧书来出租,或者收入还好点。”

“租书?”徐掌柜怔了怔,“怎么个租法?”

姜丰便讲了交押金、日租、月租的方法,他讲得头头是道的,徐掌柜也听进去了,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

“看不出来,姜少爷对做买卖也有心得。”徐掌柜打量了姜丰一下,笑道:“这样吧,这些书我给你八两,就当报答姜少爷给我出主意了。”

这些书本来就值八两,若是姜丰不讲价,他就不提。但现在看来,姜丰这是委婉讲价了,他也不好装傻。

八两银子符合姜丰原来的预期了,他忙说:“多谢掌柜的,八两银子很好了。还有一个事,想请教徐掌柜,我听说城里的丹丘生是专门写话本的,润笔很可观,我也想试一试,不知去哪里投稿?”

在他的记忆中,丹丘生是个老童生,科举无望后专门写才子佳人的话本,名气还挺大的。

姜丰觉得,自己在后世看过那么多电视剧、小说的,写话本应该没问题吧?

徐掌柜诧异地说:“姜少爷想写话本?这个事嘛……我这里的话本都是城里松林书局进的货,那是王老相公家的买卖,你可以去试一试。”

年轻人,看别人做什么都容易……写话本哪是那么容易的?说不定投稿那关都过不了。但这打击的话他也不好说。

姜丰忙行了一礼:“多谢掌柜的告知!我买一些纸,用来写话本,到时候还请徐掌柜给我一些意见。您见多识广,话本好不好总是知道的。”

徐掌柜没想到姜丰那么客气,语气也亲和了几分,笑道:“姜少爷既看得起我……好说,好说。”

买纸只用了不到一两银子,剩下的银子还有一大包,在怀里鼓鼓囊囊的。

考虑到还要去接母亲,姜丰把书箱寄放在书店,改日再来拿。

终于有钱了,又有了挣钱的门路,败家子姜丰很高兴,离开书店时,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有钱了,先给女儿买几块糖,给娘子买朵绒花……

去姐夫家,也得给外甥买几个果子,总不好空手上门,这点人情往来姜丰还是懂的。

买好了东西,姜丰信步走到姐夫家的油坊,还没进门,就听到老娘的声音传出来:“这是什么女婿!什么女儿!”

啊??


姜丰记忆中的母亲苏氏,年轻时是一个温婉体面的秀才娘子,待姜父去后,却变成了一个泼辣精明的中年妇人。

一个寡妇,要保住家宅,拉扯大儿女,继续供儿子上私塾,还要给儿子娶到媳妇。不精明强硬怎么行?

姜丰一进门,就看到母亲红着眼睛一脸愤怒,姐夫高逵讪讪然站在一旁,姐姐姜玉却坐在小几上默然垂泪。

“丰儿?你怎么出门了?身子骨都还没好呢!”苏氏一见到姜丰,也忘了生气,连忙过来,扶着他的胳膊仔细看。

“娘,我已经好了,来接你回家。”姜丰也不多说,拉着母亲的手就要往外走。

不用多想他也猜到眼前是个什么场景。

母亲是来问女婿借钱的,恐怕不是太顺利,要是顺利就吵不起来了。

从来借钱最难,又何必在此丢人现眼?

“是大郎来了?我就说你没什么事,是你娘太操心。”高姐夫的大嗓门响起,“不是姐夫说你,你也是成家的人了,该晓些事,成日家游手好闲,什么正事都不做,不是白让你娘和姐姐担心吗?”

“姐夫说得是。”姜丰应了一声,脸色却不大好。

高姐夫却不管小舅子脸色难看,又为自己开解:“不是姐夫不肯借钱,实在家里也难,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大外甥也到了启蒙的年纪,总要进私塾读两年试试,样样都要钱。”

“你呢,也老大不小了,考试也考了几科,要我说,考不上也就算了。就是考上秀才,也没什么用,得考上举人才行。但举人老爷都是天上的星宿,是人人能考上的?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命?依我说,正好识得几个字,我去给你找找,账房、掌柜之类的,也是体面的活计。”

这话一出,姜丰还没怎么样,苏氏脸已是黑了,恨声说:“不劳姑爷操心!再说,我就是借钱,也没借到你高家的,我女儿当初嫁过来也带了十两银子的嫁妆!如今只当没生这个女儿罢了!”

“娘!娘啊!是我没用啊!”姜玉呜呜哭了起来,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丈夫,委屈得很,却又不敢说什么,唯恐丈夫不高兴。

苏氏看女儿这窝囊样,本来八分气也变成十分气,拉着姜丰就往外走,也不管女儿在后头呜呜哭。

姜丰忙放下果子,顾不上安慰姐姐,跟着母亲离开。

一路往回走,苏氏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姜丰抱着纸,跟在母亲身旁,轻声安慰:“儿现在也大好了,不必买药吃了。买了这些纸,是准备写话本的,家里就要有进项了,娘不必操心。”

苏氏听了,眼圈又红了红,叹气道:“我儿果然长进了,知道操心家务了。写话本算读书人的雅事,但也不能耽误读书的功夫!你姐夫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一辈子榨油的,能有什么见识!”

“是,娘放心。”姜丰应着。

他也听出了,对他要写话本这事,徐掌柜和苏氏都没当真。

“可气的是你姐姐,我怎么就生出那么没气性的姑娘来,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句话不敢说,一点主也不敢做!当初给她陪嫁,把她嫁到镇上来,还指望她拉扯娘家,可这么些年来,她帮衬过咱家什么?就这次你病成这样,问她借些买药钱,都拿不出!”苏氏还是很生气。

姜丰心想,母亲是个精明泼辣的,又重男轻女,姐姐在亲娘手下都没少受气,养成了自卑怯懦的性子,又怎么指望她去到婆家就变得精明能干?

当然这话是不能对母亲说的,只能顺着话头抱怨了几句姐夫,却没有说姐姐什么。

总归都是钱惹得祸。

有钱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没钱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贫贱夫妻百事哀!

回到村里,已是傍晚,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炊烟,白鹭从田间飞起,往深山里飞去。

此情此景,姜丰都不由得有种归家的心情,脚步都加快了。

很快就进了家门,苏氏口中还是喋喋不休:“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姐姐是靠不住的了,如今只有靠自己。”

苏氏走到厨房,见到熊楚楚在做饭,自己拿了几个红薯放在锅里蒸上,口里说道:“家里没钱了,我们多接些活计做。没有绣活,缝补浆洗也行。”

熊楚楚轻声应了。

此时红薯被称为番薯、玉米被称为番麦,都已进入国内,因为其产量较高,成为穷人餐桌上的主食。

在原来的历史上,康乾盛世又被戏称为“番薯盛世”,这些化外杂粮救了不少穷人的命。

如今又是青黄不接春三月,全靠这些杂粮补充,一家人才不至于挨饿。

吃过了饭,姜丰主动帮忙收碗,又去厨房烧热水。

苏氏连连说:“你是读书人,怎么能干这些活?快放下!”

“娘,我是男人,你和楚楚要做绣活,以后这些粗活还是我来干吧!”姜丰说什么也不肯干看着,一个大男人,本来就吃软饭了,还不会体贴老婆,要来何用?

刺绣是精细活,本来就该保养双手,要是手上有茧,就会勾坏了丝绸。

苏母知道儿子说的有理,没有再阻止,只是又心疼儿子,重重叹了一口气。

炉灶里火光噼啪,照亮了熊楚楚的脸,依旧一脸漠然,看不出心里想什么。

姜丰看母亲回房了,从怀里拿出一朵绒花,递给熊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送你。”

熊楚楚身子一僵,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愕然的表情,这个人是撞鬼了不成?

“娘子?”姜丰不明所以地唤了声,把绒花放在熊楚楚手里,又从怀里拿出几颗麦芽糖,说:“给媛媛买的,你也吃一颗。”

熊楚楚低头接过,心想,要是撞鬼,就撞鬼好了。

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厨房角落里飘去,那里还藏着一包老鼠药呢……


姜丰还不知道自己和老鼠药擦肩而过呢。

洗完了碗,姜丰帮着熊楚楚烧好洗澡水,提水到里间让母女俩洗澡。

熊楚楚一直默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丰心情也很忐忑,这扮演人家儿子、丈夫的,难度也是不小,万一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可是让他模仿原主的言行,那也太为难他了!

现在他只能安慰自己……谁能想到穿越、借尸还魂这种事上面呢?如果被猜到,打死不认就是了!

三人接连洗完了澡,姜丰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今天把暂时用不到的闲书清理掉了,书架顿时都空了好些。想一想,似乎有些对不起原主?

但现在总得先解决生存问题啊!以后有钱了,可以买更多的书!

姜丰把桌子擦干净,开始他的话本大计。这第一本要写的小说,得好好琢磨,这些纸都是银子买过来的,一张都不能浪费。

今日还算是顺利,徐掌柜算是个仗义的好人了……得抓住这个机会才行。

姜丰定下神来,开始唰唰地写字。

房间的灯陆续熄灭,院子里静悄悄的,姜家的规矩,晚上除了姜丰读书,其他人是不能点灯的。

第一本小说要先声夺人,又不能犯忌讳。

要知道《水浒传》、《西游记》那样的旷世名作,在它诞生的时代都是禁书呢。

说起来,还是写才子佳人小话本不容易犯忌讳,特别是丹丘生那种带点颜色的,卖得还好。

但写才子佳人话本的书生很多,他想要脱颖而出并不容易。

姜丰琢磨了好半晌,最后决定写修仙小说!

选定题材、列大纲,把故事梗概写出来……不知不觉的,夜已深了,姜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停了下来。

还是得劳逸结合,这年头万一近视了可就麻烦了!

他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只见熊楚楚已经在床外侧睡着了。姜媛跟着奶奶睡,床上就只有熊楚楚一个人。

月光从窗户斜斜的照进来,熊楚楚的脸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光,模糊不清,却没有了白日里的冷漠,显得很是娴静美丽。

姜丰整个人都僵住了,咽了咽口水,这可真是个睡美人啊!他前世单身那么久,最熟悉的就是五姑娘,如今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躺在那里。

这是个诱惑,也是个挑战。

可他不是王子,没有勇气吻醒美人。

唉……还是先这样吧。

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姜丰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地躺在美人的旁边……忙了一天也累了,一闭上眼睛,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亮,姜丰醒来的时候,发现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了,屋外传来做饭、洗刷的声音。

发现自己是最后起床的,姜丰连忙起来,穿好衣服之后走了出去。

只见小姜媛正在厨房门口洗脸,发现他看过来,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姜丰刚对女儿招了招手,就见她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猛地跑开了。

果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几颗糖也收买不了。

早餐依旧是简单的番薯粥,番薯多米少,要仔细捞才见米粒,另外就是一碟子咸菜。

吃过早餐,熊楚楚就要去绣坊,看了姜丰一眼,转头对苏氏说:“娘,你看着媛媛。”

苏氏在廊下纺着线,头也不抬地说:“知道了,早去早回,路上当心一些。”

“是。”熊楚楚答应着,抱着包袱出门。

苏氏看儿媳妇出了门,才从房里拿出几十个铜钱,对姜丰说:“还剩几个钱,既然你不吃药了,我就去张屠户那里买点肉回来,给我儿补一补,可怜见的,都瘦了。”

姜丰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每次熊楚楚去绣坊,都要半天时间,手里有余钱的时候,苏氏就买些肉回来,自己也舍不得吃,只给儿子吃,等熊楚楚回来,更是油沫子都没了。

这可真是……

姜丰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女儿听到肉眼睛都冒光了,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心想,大不了我不吃,把肉留给她们娘几个吃。

真是造孽,怎么就沦落到肉都吃不起的田地了呢!

苏氏也出了门,家里就只剩姜丰和小姜媛,这回可算让姜丰逮到小闺女了。

摸了摸小闺女毛茸茸的小脑袋,突然一把抱起她举高高,小媛媛吓得尖叫一声,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骑马马好不好?”姜丰说着,把闺女放在肩膀上,扛着在院子里走,还故意抖了抖。

小姜媛哪里玩过这样的游戏,紧张地抓着爹爹的头发,过了一会才大胆起来,开心地笑了。

嘿,小不点,还想和我不亲?这不被我收服了?

可惜走了没一会儿,姜丰就累了,把闺女放了下来,抱着坐在自己膝头,小声地说着悄悄话:“爹爹昨天带回来的糖好不好吃?”

“好!”小姜媛的声音脆脆的,也不怯生生的了,一双眼睛更加活泛,俏生生地说:“就是娘说,一天只能吃一个。”

“嗯,吃多了容易蛀牙,就是牙齿要被虫子吃掉。”姜丰吓唬了一下小女儿,看她捂住嘴,又安慰:“不过你要是喜欢吃,爹下次再给你买!”

“也给娘吃,肉也给娘吃。”姜媛眼巴巴地看着难得亲和的父亲。

“好,也给你娘吃。”姜丰答应着,心里酸酸的。

和小闺女玩了一会儿,姜丰又回到书房里写小说,幸亏他前世学过书法,又继承了原主的记忆,用毛笔写起繁体字来毫无障碍。


闻到了肉香,姜丰才从写小说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女儿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姜丰赶紧走出房门,只见院子里晒着几床被子,小姜媛正抱着一捆稻草,跟在奶奶身后往石板上摊。

“娘,怎么不叫我来?”姜丰有些不好意思,说好了要帮忙做家务,结果一回头老娘又把活都干了。

“我儿安心读书就是,这点活娘自己来就行。趁天气好,赶紧晒晒被子。”苏氏笑着,脸上的皱纹都展开成柔和的弧度。

姜丰走上前接过女儿手中的稻草,一边往地上铺,一边说:“屋顶到处漏雨也该捡一捡了,不然到了夏天,狂风暴雨的更糟糕,还有这院子,都铺上青石板才好。”

“青石板可贵了!请乡亲们来修屋顶,就是不给工钱,也要安排一顿饭,桌上要有大肉菜的。现在哪有这个余钱?再者现在农忙时候,也难请人。”说起屋顶,苏氏也是唉声叹气。

卖书的事不能告诉老娘……况且八两银子只是解决生活的燃眉之急,捡瓦片是不够的。

姜丰想了想说道:“我现在写小说,等我挣到钱就给娘。”

在古代挣钱怎么那么难呢?要是写话本的路不通,他都要考虑去城里码头做苦力了!

苏氏高兴地应了一声,心想还是多接些针线活回来做,没有绣活,低工钱的缝补也做。

实际上她心里,也没把儿子要挣钱的事当真。

原主早就把信用透支完了!

中午吃的是青菜瘦肉粥和红薯。一大锅粥,青菜多米粒少,肉只有零星几点,但姜媛已经很满足了,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

苏氏自己盛了粥水,却把肉都挑给儿子吃。

姜丰看得难过,赶紧把自己碗里的肉分给母亲和女儿,又盛出一大碗留给熊楚楚。

“这是做什么?”苏氏看到那碗里的肉,不高兴了。

“娘,一家人总不好吃两样饭。”姜丰不明白,苏氏明明对儿子和蔼可亲,对孙女也还过得去,怎么就非得针对儿媳妇呢?

苏氏不自在地说:“我难道不想对她好?可家里就这样,总得先可着你。再说,她又没生儿子……”

如今这世道,女人难为,没生出儿子来,在婆家就站不住脚跟、没有地位。

“楚楚都饿得皮包骨了,哪里还有血气孕育孩子?你想,她进门第二年就生了媛媛,这么多年都没开怀,难道不是饿的?”姜丰知道老娘重视孙子,只好从这个角度开解:“总得给她吃好一点,才能给您生出大胖孙子来!”

“也罢了!”苏氏听儿子说得似乎有理,也想到儿媳妇这些年的气色比刚嫁过来时差远了,心里莫名有些心虚,眼神飘忽地说:“娘难道是刻薄的人?你爹在的时候,左邻右舍谁不说娘大方,实在是穷的。你是要读书的,读书是费脑子的事,不吃好点怎么行?也只能委屈她了。”

“我知道娘心疼我,难道我不心疼娘?以后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娘几个的,娘要保重身体,将来还有大福气呢。”姜丰不说妻子,只提母亲。

果然,苏氏听得儿子那么孝顺,也顾不上那碗肉粥了,只管擦着眼泪,连连说:“好!好!我儿有志气,娘只等着你孝敬了!”

到了下午,熊楚楚终于带着五百文钱回来,苏氏清点了,一文不差,才收进柜子里。

“怎么只接到这点活计?”看到熊楚楚只拿回了几块绢子,苏氏眉头紧皱。

“就这些了。”熊楚楚声音没什么起伏。

苏氏叹了口气,镇上活计本来就少,能接多少算多少吧。

熊楚楚沉默地走进厨房,掀开锅盖,只见锅里有几个红薯,罕见的竟然还有一碗肉粥!这可奇了,除了逢年过节的,她哪里还有肉吃?

姜媛悄悄溜进厨房,凑在母亲耳边,将中午爹爹和奶奶的话学了一遍。

熊楚楚怔住了,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个人落了一次水,竟然变好了?早知道,该早些想办法把他摁进水里……

吃过了午饭,一家人又忙碌了起来。婆媳两个忙着做绣活,小媛媛就在旁边帮忙递针线。

屋里光线不大好,姜丰索性搬了张小桌子到院子里写。

院子里静悄悄的,姜丰下笔如飞,定睛一看,一张纸上字迹工工整整,情节也流畅,自己看着也很满意。

想到这本小说写完,说不定能一鸣惊人、一夜暴富,姜丰不由得笑出了声,熊楚楚闻声看了过来……

姜丰连忙低下头,一副老实的样子。

熊楚楚怔了怔,这是多久没见过姜丰这个样子了?似乎刚成亲的人,这个人也好过一段,但是……

姜丰是觉得不好意思,这个人是他妻子啊,天知道他昨晚躺在美女旁边梦见了什么。

他前世是单身狗,都说长得帅的人才有青春,他只有青春痘。原来缘分等在这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却带着一丝微妙的暧昧。

一日时间匆匆而过,又到了夜晚,姜丰看到睁着眼坐在床沿的娘子,就更加手足无措了。

这穿越过来,最尴尬的就是面对原主的妻子了,怎么做都不对啊!

昨晚熊楚楚睡着了还好,今夜却是醒着?该怎么办呢?

这个,禽兽是怎么做的呢?


姜丰还没做好决定呢,就听熊楚楚轻轻说:“睡吧,病才刚好呢。”

说完就翻身向外侧,给姜丰留下一个后背,不一会儿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大概是很累了吧……姜丰既挫败又无可奈何,只能抱着被子侧向里边,也留给熊楚楚一个后背,委委屈屈地睡了。

明天!从明天开始一定要锻炼身体、不能再让妻子以身体为由拒绝他!

天空只有一丝蒙蒙亮的时候,姜丰就醒了,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心跳。

姜丰小心翼翼的起身,本来不想吵醒熊楚楚。

但是熊楚楚还是醒了,发丝凌乱、睡眼朦胧地说:“要起夜吗?我给你拿尿壶。”

“别,你睡吧,我要起来了。”姜丰赶紧说道,这年头,妻子还要服侍丈夫起夜!

“你那么早起床干嘛?天还没亮呢?”熊楚楚声音很低,怕吵醒其他人。

“我起来锻炼锻炼身体,科举考试是很辛苦的,我想我屡次不中,也有身体的原因,从今开始好好练练,明年去考试,身体也结实一点。”姜丰耐心的解释。

虽然他还不习惯多了个妻子,但他已经是熊楚楚的丈夫了,就想好好经营这段婚姻。

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在这个时代极少和离的事,不出什么意外这辈子都要在一起了,甚至死后都要埋在一起。

为了家人,总要努力一些。

解释完,姜丰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太阳还没升起,东方的启明星闪烁着清幽的光芒。

呼吸了一口清晨清新的空气,姜丰将裤腿和袖口拢好,做了一套热身运动,然后摆开架势,开始了太极第一式——起势。

是的,就是除广场舞外,老人家晨练最常选项,太极拳。

姜丰在大学时学过陈氏太极拳五十六式,练过好几年,此时摆起架势来也是似模似样的。

熊楚楚也起来了,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姜丰,神色变幻。

这个人突然老老实实的读书还锻炼起身体,对她和女儿也好声好气的,她还真是不习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只是喝了酒掉进了河里,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就连说话的用词,似乎都变了一些……

熊楚楚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敢深想。

但这样的姜丰却比以前的好多了,如果能一直这样似乎也不错……

太阳渐渐升起,推开了云朵、驱散了迷雾,一点点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天地。

左邻右舍的公鸡此起彼伏地打鸣。

苏氏推开门来,看到厨房已经升起了炊烟,儿子在院子里闻鸡起舞。

“大郎这是做什么?”苏氏大声问。

儿子这是心血来潮想要弃文从武?那可不成!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她的儿子是一定要金榜题名的!

姜丰正好做完最后一个动作“收势”,从一旁拿起毛巾,一边擦汗一边说:“我锻炼锻炼身体。娘,这是前朝一位老神仙创的拳法,名叫‘太极拳’,老人家练最合适,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呢,娘以后也跟我一起练吧。”

苏氏连连摇头:“女人家,挥手挥脚的像什么样子?不行不行。”

反正儿子不是要弃文从武就好了,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她向来是这么纵容儿子的,也难怪原主养成这样。

姜丰运动完胃口大开,就是稀粥番薯也吃得香!吃饱之后,抓着小媛媛玩了一会儿,又开始写小说。

先写好了开头和大纲,姜丰没有一鼓作气的写下去了。

他觉得应该先去问问专业人士的意见。如果连修仙小说也犯忌讳,那就得赶紧换题材,不然就是白费纸张了。

姜丰一张张整理好书稿,看了看天色,走快些,来回一趟镇上还来得及,就和母亲、妻子打了声招呼,又对小媛媛说:“等爹回来,给你买好吃的!”说完,揣着书稿出门去了。

熊楚楚看着他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

徐掌柜不过是随口告诉姜丰投稿的事,反正松林书局最后要不要姜丰的稿子,他说了也不算。

没想到姜丰没多久还真的来了,拿出写得工工整整的书稿。

本来他对姜丰写话本的事也没什么期待,穷书生嘛,左不过是“才子佳人后花园”的故事,也没什么新意。

没想到这开头一看,立刻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宏大的世界观,光怪陆离的修仙界……姜大郎从何处想来!

看徐掌柜一直不说话,姜丰不由得忐忑……难道真的修仙也犯忌讳?

过了好半晌,才听徐掌柜笑道:“姜少爷这故事倒是新奇,依我看来是可以的,我和松林书局的管事有几分交情,到时候给你写封信带过去。”

既然姜大郎有这个本事,他就做个顺手人情好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姜丰大喜,对徐掌柜行了一礼,说道:“承您老大恩了。”

徐掌柜看姜丰那么上道,更满意了,但还是说道:“公子虽然大才,但话本这种事,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不识货的也是有的,虽然有我的信,最后能不能过稿,还是要看您自己的。”

“是这个理。”姜丰自然明白,能不能过稿谁也不能打包票。

徐掌柜见他上道,又说近来租书的人多,旧书不够用,为感谢姜丰出的租书的主意,请他帮忙抄书,按千字二十文算。

姜丰知道,此时书斋卖印刷的书,也卖手抄本,一般都是请的固定的抄书人。

这小地方,若说租书生意有多好,是假的。徐掌柜说的理由,是为了顾全他的面子,说到底还是看他拮据,好心扶一扶他。

“多谢掌柜的好意,您若不嫌我的字丑,这抄书的活我接了。”姜丰高兴地说道。

蚊子再小也是肉,抄书挣钱总比女人做针线活容易。

约定了抄的书目和交书时间,又歇了一会,姜丰才告辞离开。

想到答应女儿的好吃的,很快会有抄书和写小说的钱进账,卖书的钱也不用太节省了,姜丰特意去了猪肉档。

此时肥肉比瘦肉贵,姜丰就买了一点瘦肉,还说尽好话地搭了一根一点肉都没有的大骨头。

姜丰高高兴兴地往回走,脑子里已经闪过好几道菜了。

天色已经快黑了,姜丰提着肉快步走进家门,喜滋滋地喊道:“乖女儿!今晚有肉吃啦!”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苏氏的正房还隐隐传来哭声。

啊???


苏氏的正房罕见地点了灯。

姜丰走进去,只见熊楚楚抱着小媛媛沉默着,苏氏一脸气愤,一旁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正伏在床沿“呜呜”哭着。

听到脚步声,女子抬起头来,一脸的眼泪鼻涕,很是狼狈。

原来是大姐姜玉……姜丰打量了一下众人的神情,沉吟着道:“娘子去做饭吧,我买了肉回来,还有一根大骨头。”

小媛媛一听到肉,迅速从母亲膝上跳下,飞快地往屋外跑去。

“小祖宗,你走慢些,天黑了小心摔倒!”熊楚楚一边喊着一边追了出去。

姜丰看妻女出去了,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叹气说:“姐姐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哭成这样?小心把娘的被褥都湿了!”

姜玉听了,哭声一顿,愣了一下才掏出一张手帕擦着脸,瓮声瓮气地说:“大郎,姐姐心里苦啊!”

“到底什么事呢?”

姜玉擦干眼泪,哑着嗓子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镇上有个卖豆腐的小寡妇,年轻貌美,人送“豆腐西施”的绰号,她家的豆腐特别嫩,虽然价钱比较贵,买的人却很多。

“他这些时日天天买豆腐回来,我还当他知道心疼孩子了。谁知这两天,他连续两晚不在家,问他去哪里,只说去买豆腐了。我不过说他两句,就当着孩子的面大耳刮子打我,我再没脸活下去了!”姜玉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谁见过大半夜买豆腐的?连撒谎都那么不走心!

看着姐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姜丰的心闷闷的,原主已经是渣男了,这姐夫比他更渣啊!

乃同仇敌忾地说:“姐夫实在不像话!姐姐别怕,明天我就拿着刀去找他算账!”

姜玉看着弟弟熟悉又陌生的样子,一时间都忘了哭泣。

很小的时候,自己被邻家小男孩扯辫子,弟弟像只小老虎一样扑过去和那男孩扭打起来。再往后,弟弟越长越大,却和自己越来越疏远……有多久,弟弟没有这样维护自己了?

若是弟弟能有出息,自己有娘家兄弟撑腰,她又何至于受那么多委屈?

“大郎别急,你是读书人,拿什么刀?”苏氏安抚着儿子,又瞪了女儿一眼,实在是被女儿的窝囊样气得胸口疼,喘着粗气说:“你那婆婆,我从前看她也是明理的人,这回怎么说?”

“她只说我没用,管不住丈夫。”姜玉很委屈,“我怎么管呢?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狗屁!”苏氏不屑的翻着白眼:“这都是男人编出来哄女人的鬼话!你也信?这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往常怎么说你?自己先要立起来,管住家里的银钱。你好歹是个识字的,不比那一家睁眼瞎强?只要你管住钱,他还怎么闹得起来?”

待要传授女儿一些“御夫之道”,看到儿子在一边……轻咳一声道:“大郎去厨房看看,催着快些做饭。”

“是。”姜丰看姐姐情绪已经稳定了,心想还是让娘安慰安慰她吧。

到了厨房,只见饭已经在煮了,熊楚楚正在剁肉。

看到姜丰进来,熊楚楚说道:“今天大姐回来,我煮了一锅干饭。”

姜丰点点头:“往后不用省米,该吃多少煮多少,没有了,我去粮铺买也可以。”

怕熊楚楚再说什么,他又继续补充道:“饭总要吃饱,你看媛媛的头发又稀又黄的,还要多吃些肉才行。”

熊楚楚看着一旁女儿小小的身子,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她也不问姜丰哪里有钱,横竖不过是说大话罢了……但想到这两日姜丰改好了很多,她也不那么冷漠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还以为那么晚了,你今晚不会回来了呢?”

姜丰轻笑,看着火光下熊楚楚柔和的侧脸,轻声说:“娘子怕什么呢?我又不去买豆腐……”

“呸……”熊楚楚含羞带怒地瞪了姜丰一眼,“孩子在呢,又胡说八道。”

姜丰低头一看,只见女儿眨巴的大眼睛,看看爹爹,又看看娘亲,实在不明白爹娘在说什么。豆腐?豆腐很好吃啊,为什么娘要不高兴呢?

还有大姑父也买豆腐,姑妈哭得那么伤心。难道吃豆腐不是好事?

小小的脑袋实在想不明白,不由得皱着眉头。

姜丰看她小小的人一脸严肃思考的表情,实在可爱,忍不住抱着她亲了一口,笑道:“爹买肉给你吃,高不高兴?”

“高兴!”姜媛大声说。

熊楚楚已经剁好了肉,和梅菜混在一起,蒸了个梅菜肉饼,又把大骨头和冬天晒的萝卜片一起炖了。

不一时,锅里的汤“咕噜噜”地响,阵阵肉香引得姜丰都垂涎三尺。

没想到才来到这个时代没多久,他就这么吃肉了。

把饭菜端到正堂里,苏氏一看,刚要说什么,姜丰连忙拦住说:“娘,这里是一两银子,您先收着,我攒够了钱,把这屋顶修一修。”

苏氏怔怔地接过银子,这还是儿子第一次交钱给她呢!擦了擦眼睛,确认没看错,哽咽地说:“好!好!娘给你收着,我儿真是出息了!”

姜玉也很诧异,几天前,母亲还要去自己家借钱,现在弟弟就能拿出一两银子来了?莫不是变卖家当了?

不得不说,她对自家弟弟还是很了解的~~

但有肉吃,似乎也没那么难过了。

一家人饱饱地吃了一顿饭,各自梳洗了,姜玉今晚跟母亲睡,母女俩在说些私房话。

姜媛就被领到姜丰和熊楚楚的房里。

有女儿横在夫妻中间,姜丰觉得尴尬又懊恼,心情复杂。

熊楚楚哄女儿睡觉,姜丰自回书房赶着完成抄书的活,月上中天,才甩了甩有些酸胀的手腕回到卧房。

却见熊楚楚睁着眼睛,还没睡。

“想什么呢?”姜丰轻声说。

“想大姐的事……”熊楚楚顺口接到,回过神来,看到姜丰,幽幽地说:“身为女子,百年苦乐由他人,我们的小媛媛,将来也要这样吗?”

姜丰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安慰地说:“婚姻乃结两姓之好,结亲不是结仇,像这样混账的男人还是少数的。将来我们擦亮眼睛,选个好女婿。若是实在瞎了眼,宁愿把女儿接回来也不让人作践。”

熊楚楚一会皱眉,一会冷笑,显然还是不能释怀。

姜丰想了想,磨磨蹭蹭地又拿出一两银子来。

熊楚楚怔了怔,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成亲那么久,这还是姜丰第一次给她银子呢!

趁着熊楚楚愣神间,姜丰试探地把银子往回收,却被熊楚楚飞快地拿走了。

姜丰无奈地说:“睡吧?”

熊楚楚点了点头,总算不说什么了。

唉……女人!


下半夜,姜丰被风雨声惊醒,连忙起床拿木盆接雨。见熊楚楚也醒了,轻声说:“你守着媛媛吧,我来就行。”

“嗯”,熊楚楚迷糊地应了一声,又搂着女儿睡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院子里又变成了烂泥浆,姜丰只能在屋子里做了一套广播体操。既然打定主意要锻炼身体,就该风雨无阻。

熊楚楚对他的种种古怪都视而不见了,自顾自地起床,去烧水、做饭,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天上还下着毛毛细雨,出不了门了,姜玉却是悄悄松了口气,她还没想到怎么办呢,如今是天要留她,那就再住一天?

心里这么想着,却又惦记着家里的活计、孩子,又怕公婆、丈夫责怪,愁肠满肚。

早饭过后,姜玉就自觉地帮着收碗,又和熊楚楚一起做针线活,只是心不在焉,在手指上扎了好几针。

“没心思就别缝了,沾了血要赔钱的!”苏氏没好气地说:“多大点事,哭哭啼啼的!我昨晚与你说的,你都听进去了?”

姜玉点点头,母亲说要强势起来,可是怎么强势呢?她打又打不过高逵,骂也骂不过他。

但想到父亲到死,这个家都是母亲做主的,想来母亲也是有道理的……

她这头还在纠结着什么时候回去呢,下午天放晴了,就听见有人大力拍门。

姜丰正在写小说呢,被拍门声吓了一跳,一张纸就这样废了……姜丰心疼地暗骂了一声,一边冲出去开门一边说:“谁这般无礼?”

正在此时,门被一脚踹开了,要不是他闪得快,恐怕得挨一记窝心脚。

姜丰定神一看,只见姐夫高逵满脸怒气地冲了进来。

“高大老爷好大的威风!这是打上门来了!”姜丰气极反笑,冷哼道。

狗屁姐夫,打死了账!

谁知高逵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正眼都不瞧他,只对走出房门的姜玉说:“三娃昨晚一直哭了一夜,娘照看得老寒腿都发作了!你怎么做娘,怎么做人媳妇的!”

这是恶人先告状了。

姜玉被高逵的目光逼着,什么“刚硬”、“手段”都不记得了,惯性地打了个哆嗦。

苏氏知道女儿懦弱,拍了拍女儿的手,走上前,突然大声干嚎起来:“她爹呀!你这怎么相的女婿!这哪是结亲,这是结仇啊!他这是要把我们都打杀了,好去养外头的呢!”

这一声干嚎石破天惊,把众人都震住了。

姜玉是见惯的,第一个反应过来,过去抱着母亲痛哭,一边喊着:“爹啊!你女婿要打杀我!女儿没有活路了!”

左邻右舍都被姜家的吵闹声吸引了过来,在门外探头探脑。

姜丰也回过神来,反正家丑都外扬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对着门外众人拱了拱手,大声说:“诸位乡邻评评理,我这姐夫天天晚上不回家,说是去买豆腐,回家还打我阿姐!我姐打他打不过,躲回家来,他还追上门来打!就是在我娘面前,也凶神恶煞的!大家见过这样的女婿吗?”

同一个村的邻居们大多是沾亲带故的,都帮衬着说:“没见过!”

还有一个拄着拐杖、穿着长衫的老汉说:“简直是世风日下!女婿也是半子,这样喊打喊杀地欺负岳母,就是告到官府去,也是大不孝,该打板子!”

苏氏一听,立刻跑到高逵跟前,拉扯着他的衣衫说:“你打啊!你先打死我好了!也省得我一把年纪了老来丧女!”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大家都知道苏氏拉扯大一对儿女不容易,都很是同情,有些妇人更是擦起眼泪来。

高逵连忙躲闪,他哪敢真的打岳母?真要打板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也知道,苏家老舅正是衙门的总甲呢,要落在苏老舅手里……

又见群情汹涌,恐怕要吃亏,高逵也扯着嗓门说:“姜丰胡说八道,大家别信他!我就是见那妇人可怜,过去帮忙推磨!这还是个读书人呢?这样烂舌头凭空污人清白,活该一辈子考不中秀才!”

这话一下子点燃了苏氏的怒火,她猛地挥开姜丰的手,一边冲上前打高逵,一边狠狠地骂:“你说谁考不上?你再说一遍?我打不死你这个小畜生!”

高逵被打了几下,就想推开苏氏,谁知还没怎么用力,苏氏就一把摔在地上,躺着哭嚎起来。

这一场闹剧,令围观众人看得津津有味。

正在这时,小小的姜媛双手拖着一把大菜刀吭哧吭哧地从厨房里出来。姜丰冷不防看到,吓了一跳,唯恐她不小心伤到自己,快步上前。

“爹!拿着!”姜媛把菜刀递给她爹。

姜丰接过刀,回头一看,却见高逵恼羞成怒,一下子冲到姐姐面前,就要去扯她的头发。

“你敢!”姜丰把菜刀重重地往厨房外的砧板上一剁,“咚”的一声,把众人都震住了,笑声、哭闹声都为之一顿,全都怔怔地看着他。

姜丰提着菜刀,冷着脸,一步一步地向高逵走去,冷冷地说:“你再敢动我姐姐一下,我要你血溅三尺!”

眼前明明是一个文弱书生,高逵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姜丰,那眼中的杀气把他冻得一动不敢动。

姜丰把姐姐拉到身后,冷声说:“现在!马上!滚出我家的门!我姐不会跟你回去了!”

高逵额头上的冷汗冒出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被小舅子吓住了,脸上一阵黑一阵红,打翻了染料瓶一般。

高逵狠狠地瞪了姜玉一眼,一边往外走去一边说:“你有本事一辈子住在娘家,看你这没出息的兄弟能不能养你一辈子!”

嘴里放着狠话,脚步却有些狼狈,在众人指指点点中夺路而逃。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了,姜丰终于松了口气,关好门,回过身,却见一直没有说话吵闹的熊楚楚站在房门前静静地看着他,双眼亮晶晶的,脸上带着醉人的笑意。

此时此刻,姜丰把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忘光了,眼里心里只有这个女人。

他第一次,听到了满庭花开的声音,这就是爱情吗?


姜丰痴痴地走到熊楚楚的身边,去拉她的手。

这回,熊楚楚没有躲。

姜丰拉住娘子小手的一刹那,两个人同时望去了对方。

爱情,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

这一刻,熊楚楚突然觉得,这个人就算是被鬼上身,她也不追究了。

回到房里,熊楚楚帮姜丰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襟,突然轻声说:“你刚刚那个样子,才像个男人呢!”

“什么样子?”姜丰凑到熊楚楚耳边,轻笑。

熊楚楚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娇嗔:“又说胡话!孩子在呢!”

姜丰低头一看,果然,小媛媛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房。顿时懊恼,这小鬼头,怎么哪都有你?爹正在追你娘啊,少做灯泡行不行?

小媛媛似乎感觉到爹爹的眼神不善,眼睛转了转,突然一溜烟跑出去了。

还算识相!姜丰刚要趁热打铁做些什么,就听熊楚楚说:“好了,别胡闹,去看看娘和大姐,看有什么说的。”

姜丰这才想起,自己家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赶紧过去娘的正房。

走进苏氏屋里,只见娘和姐姐正在轻声说什么,两人都重新梳洗过了,已看不出哭闹的痕迹。

看到姜丰进来,母女俩脸上都带了丝笑意。

“我儿长大了,能够保护娘和姐姐了,娘心里真高兴!”苏氏欣慰地说,“不过下回可不要轻易动刀了,万一让人抢了刀,倒伤着自己。”

姜丰点点头说:“我也是一时气愤,其实这也不是动刀能解决的事。我想,既然都闹成这样了,姐姐在那家里也过不下去了,不如和离吧!”

母亲一哭二闹的战斗力他是见识过了,可是这种事,哭闹也解决不了啊!姜丰继续劝道:“强扭的瓜不甜,姐姐一辈子还长着呢……”

“大郎,这不行的……”姜玉神情苦涩,无奈地说。

“胡说!”苏氏难得地轻斥了一下儿子,抚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接着说道:“谁家没有几样为难的事呢?夫妻之间都是这样过来的。今日闹这一闹,不是为了要你姐姐和离。一是要让众人知道,理亏的是他高家,将来若是发生什么事,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来。二来也要让那混账知道,我们姜家不是好欺负的,将来你姐姐才好在他家立起来。”

儿子于世情上还是太天真了,苏氏叹气:“这事娘和你姐姐会处理,我儿只要好好读书,等明年,一口气考中秀才、举人,到时候你姐夫得腆着脸来求饶。”

姜丰汗颜……他发现娘不是在说气话,而是真的就这么自信!

这科举的事,七分靠实力,三分靠运气。姜丰虽然立志科举,也不敢说一蹴而就。

看到娘已经朝他挥手了,姜丰只得闷闷地回到自己房里。

据姜丰了解,此时的人成婚,是要在官府过婚契的,相当于结婚证。

大户人家嫁妆多的,嫁妆单子都是一式三份,娘家、夫家各一份,还有一份在官府存档。明媒正娶的妻子,婚姻关系、妻子婚前财产是受律法保护的。

而离婚的方式,第一种是“休妻”。即做妻子的犯了“七出之罪”,无子、淫泆、不事姑舅(公婆)、口舌、盗窃、妒忌、恶疾。

这些“罪名”,有些是“莫须有”的,女方若是无依无靠,男的休了就休了。若是岳家强势的,别说女子无罪,就是真的“有罪”,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第二种是“和离”。男方有过错,由女方提出和离,双方家族同意后,去官府公证,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男方需返还女方所有嫁妆。

第三种是“义绝”。既男方犯了抄家灭族的大罪,女方率先出告有功,官府判双方“义绝”,女方和娘家可以不受牵连。

在姜丰看来,“和离”和后世的离婚挺像的。都闹成这样了,若是后世的女子,果断离婚去了。

姜丰纳闷地问熊楚楚:“我说让阿姐跟高逵和离,娘和姐姐怎么都不答应呢?”

“你是男人,哪里想得到呢?”随着夫妻感情的升温,熊楚楚也敢对姜丰说实话了:“一来,孩子们是夫家的人,和离以后就再也难见着了。若是有了继母,还要担心孩子们被继母磋磨;二来,和离回了娘家,就要端兄弟的碗,父母在时还好些,父母不在了,岂不是要看兄嫂的脸色;三来,世人看不起和离的女子。受些风言风语还罢了,还得连累子女甚至娘家侄子侄女。有些体面的大户人家,结亲都要讲究‘三代无犯法之男,无再嫁之女’。”

熊楚楚心道,若是和离是那么容易的事,她早就离了!从前的姜丰,又比那高逵好得到哪里去呢?

这世道不公,总是女子受苦。嫁的有钱的,男人懂礼还好,若是个无赖,日日寻花问柳不说,屋里姨娘庶子一大堆,勾心斗角受不完的气;若是嫁个寒门学子,也有像原来的姜丰一样混账的,收着媳妇的嫁妆,还整日呼来喝去的摆威风,搞不好还要打老婆孩子。

“那可怎么好呢……”姜丰听得愣住了,喃喃自语。

熊楚楚淡淡地说:“你放心,你娘厉害着呢!”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苏氏就收拾得整整齐齐要出门,对姜丰说:“我去一趟你老舅家,你放在我这里的银子,我要先用了。”

“娘尽管用就是。”姜丰答应着,说道:“若不够了,我这里还有些。”

“够了,你先留着。”苏氏又交代了一遍家务,才出门离开。

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姜丰养成了不懂就问的习惯,向娘子请教:“你知道娘要去做什么?”

熊楚楚冷笑道:“你忘了?你那老舅是个总甲,虽只是个小吏,却管着缉捕之事,手下一群衙役,谁不怕他?不然你娘口口声声的只说要告官?”

姜丰听着娘子语气不对,仔细想了想,才想起当初熊家要悔婚,她娘上门去闹,就是抬出这位老舅来恐吓人。

本朝虽有“吏不下乡”之说,但是征收税赋、发生大案的时候,吏员依旧可以领牌下乡。这些人如狼似虎,所到之处捉鸡牵猪,百姓又恨又怕。

苏老舅是总甲,手下不仅有班房衙役,往往还聚着一群闲汉,什么三教九流都有。

找这样的人出手,看来那高逵是要倒霉了。

姜丰微微舒了口气。

只是他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局,接下来事态的发展,令他目不暇接,深深地感触到女人的可怕。


第二天,苏氏回来的时候提着一大叠锡纸,笑着对女儿说:“还是我运气好,回来时遇到洪先生的娘子,她给我介绍的活计,给赵员外家折银元宝。这些锡纸,折成元宝,每斤三文钱。正好你是个闲不住的,我就接了回来给你做。”

清明节就快到了。像姜家这样的普通人家,给先人烧些中间镂刻了铜钱样的黄纸,有钱人家就要烧些银元宝,这些银元宝,就是用锡纸折的。

本朝经历了前两位皇帝的休养生息,正是太平盛世,民间富户相互攀比,朝中勋贵竞相奢华。

祭祖这种事更是重中之重,有钱人家为了显示财力,银元宝都要折上百斤,自家人折不完,就请人帮忙。

姜丰看那一叠锡纸足有十几斤,够姐姐忙的了,不由得汗颜……娘真是一点都不浪费劳动力。

接下来几天,姜玉就在廊下低着头,不停地折银元宝,小媛媛也搬着小凳子坐在一旁帮忙。

家里一切风平浪静。

姜丰有心问高逵事件的处理方式,偏偏老娘和他卖关子,就是不告诉他。

不过姜丰没有好奇几天,一件大事就闹出来了。

清明前的一天,邻居小七婶过来敲门,带着一脸隐秘笑容说:“我女儿一大早回娘家给我报的信,你那女婿家出事了!”

姜家人都愣了一愣,似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氏还急急地说:“到底什么事,你快说清楚,可要把人急死!”

小七婶看一家人都很着急,很快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原来就在昨天半夜,那“豆腐西施”柳娘子家闯进了一群大汉,把睡得正香的柳娘子和高逵捉了个正着。

可怜高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蒙着脸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只觉得身上无处不疼,很快就晕过去了。

柳娘子反应过来,什么也顾不得了,扯着嗓子大声喊:“有强盗进屋啦!杀人啦!着火了!”

光是杀人还不要紧,一听“着火”了,那还得了?左邻右舍都冲了进屋:“哪里着火了?哪里着火了?”

火是没有的,只把一群大汉拦在了院子里。

这些人却也不怕,领头的一个还出来镇定地说,他们是柳娘子先夫家的人,白天去给祖坟除草,发现柳娘子那死鬼丈夫坟头绿油油的,就猜到肯定有事,过来一捉,果然捉个正着。

柳娘子认了认,发现果然是她先夫陆家的人,新仇旧恨涌上来,也不怕了,“呸”了一声高声说:“下了一春的雨,谁家坟头不是绿油油的?!都说‘初嫁由亲,再嫁由身’,我愿意嫁人也好,就是给人做妾做外室,也碍不着你们!”

又哭着向众人说了,当初她丈夫死了,本来留下十几亩水田和三间房子,陆家的人以她“年轻守不住”为由,要把她的田产充公。这种“祸害一个人,造福全宗族”的事,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最后,连房子都被族人占了,孤身被赶了出来。

她本是丈夫从府城人牙子那里买来做媳妇的,又没有娘家可依,求告无门,才来到这镇上赁房子做豆腐维持生计。

本朝开国以来,为了鼓励人口繁衍,对寡妇再嫁是呈开明的态度,何况陆家还做出这样“吃绝户”的事,确实管不到柳娘子头上。

陆家人和柳娘子狠狠吵了一架,最后骂骂咧咧地走了,反正他们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众人津津有味地看了一场大戏,都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只留下坐在地上抹泪的柳娘子和不省人事的高逵。

小七婶口才极好,说起豆腐西施和陆家人的骂战,更是活灵活现,仿佛身临其境。

最后,还做了个总结:“这柳娘子也是个可怜人,只是不该和你家女婿牵扯,这回好了,连累你女婿挨了一顿打。你那亲家接了儿子回去,哭天抹地的要去告官呢!”

姜家众人面面相觑,还是苏氏镇定地说:“劳您来告知,不然我们都不知道呢。”

小七婶假模假样地安慰了姜玉几句,才离开了。

没有外人在,苏氏突然笑了,对儿女说:“就是这么回事。我早说了,你们不用担心。且等着吧,高家就要来人接你姐姐了。”

看到娘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姜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娘动的手。

刚吃了午饭,高家就来人了,是高逵的堂嫂。

“家里出了事,乱糟糟的,老人气倒了,孩子也没人照看。因此我婶子央我过来,好歹把弟媳妇接回去。”

苏氏很是通情达理地点点头,对女儿说:“既是你男人出了事,你就回去帮着些吧。就不看男人份上,也看你公婆、孩子份上。”

高家嫂子听了,赔笑道:“亲家母就是厚道和气,果然是读书人家。”

姜丰还想要送姐姐回去,以免高家人把气出在姐姐身上,却被母亲拦住了。

等人走了,苏氏才说:“你放心,他们此时且顾不上你姐姐呢!”

“娘,打那高逵一顿固然解气,可过后日子还是要一样过呢……”姜丰觉得此事还是不妥。

苏氏看着儿子笑了笑:“我儿能想到这里,是大有长进了。你且等着看就是……”

姜丰只能忍住好奇。

虽然高家出了事,姜家还是按部就班地过了个清明节。苏氏把姜玉折好的银元宝拿去换了几十文钱,买了钱纸和香,让姜丰和族人一起上山扫墓。

他们这里的规矩,是全族男人一起扫墓,女人不参与的。

清明之后又过了几天,姜玉又回来了,脸色有些疲倦,精神却好,看到自家人,笑着说了自己的来意:“你们没看到,那高逵身上脸上青的青、紫的紫,没有一块好肉!当初他怎么打我来着?真是现世报了……我婆婆让我回来,和娘说,求苏家老舅帮忙,去找陆家算账。”

此言一出,姜家人都笑了。高家的事本来就有苏总甲的手笔,再去找他帮忙?

“你只管答应着,敷衍过去就是了。”苏氏笑着说。

姜玉应着,又说了高家的事。

高家一群人去了陆家村,要找人理论。结果陆家人都不承认是自己动的手,问高家可有人证物证,可认出是谁打的?”

明明就是陆家人打的,可陆家那么多人,到底是谁动的手?当时黑灯瞎火的,高逵自己还迷糊着呢,就被打晕了,更不可能认出来。

这样闹了一番,也没闹出个结果来。

“我那婆婆,天天在家哭,骂这个咒那个,还去那‘豆腐西施’那里砸了一番,闹得房主都不肯赁房子给那柳氏住了。柳氏哭着要来找高逵,公婆正恨着,哪能让她进这个门?”姜玉幸灾乐祸地说着,带着快意。

姜丰发现,经此一事,姐姐的性子倒刚强了一些,不再唯唯诺诺了,倒似有了什么依仗。

“只是没了‘豆腐西施’,将来也难免‘馄饨西施’、‘包子西施’。”姜丰提醒。

“再不会有了!”姜玉脸上闪过一丝狠意,压低声音说:“大夫说,他被打坏了,不能有子嗣了!我婆婆听了都哭晕了过去。”

姜丰愣住了。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下意识地往母亲看去。只见苏氏一脸平静,仿佛对这个惊人的消息丝毫不意外,只是轻轻的说:“这件事你们知道就好了,不许往外说。这是高家的把柄,好好握住了,你姐姐在高家就谁也不怕了。”

高家两老都知情,在儿媳妇面前就理亏气短,也会约束着儿子,防止儿媳妇跑了或者把事情说出去。

就是高逵自己,从此在媳妇面前都短了气,哪里还敢像以前一样动手打老婆?

姜丰一脸呆滞地回了房,突然打了个冷颤,说道:“娘好厉害!”

突然发现自家老娘居然是大BOSS,他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刷新了。

这件事的结果,出乎了熊楚楚的预料,却又比她预料中更妙。要是她来办,顶多一包老鼠药同归于尽,没想到婆婆一出手,却是这么利落。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姜丰莫名觉得身体一凉,不说话了。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他发现温柔的娘子好像和老娘一样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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