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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八零当寡妇,虐渣致富两不误孟月仙傅淮川

落袋为安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顾东脱下帽子,身后跟着的媳妇儿红梅也进了屋,怀里三岁的丫蛋儿被老四顾北接了过去。“妈,我就借到二十块钱,实在是借不着更多……”李红梅经常从娘家借钱,要不是家里几个哥哥还没结婚,估计连这二十块钱都借不出。孟月仙看着年纪轻轻嫁到自家受苦的儿媳妇,心里都是愧疚,接过顾北手里的大孙女,疼惜地摸了摸丫蛋儿冻冰凉的小脸蛋。“丫蛋儿,冷不冷?”顾丫丫摇了摇头,也不吱声,奶奶一直告诉她,丫头要有丫头的样儿,不能咋咋呼呼,以后嫁不出去,她收敛了不少。孟月仙从怀里掏出三千块钱,厚厚的一沓钱让所有人到倒吸一口气。“妈,你这是抢银行拉?”“妈,你可别想不开真去犯法啊。”七嘴八舌的话让孟月仙头都大了。“我把咱家地卖了,明儿把车票买了,后天就出发,咱以后的家就...

主角:孟月仙傅淮川   更新:2025-05-22 01: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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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孟月仙傅淮川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八零当寡妇,虐渣致富两不误孟月仙傅淮川》,由网络作家“落袋为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顾东脱下帽子,身后跟着的媳妇儿红梅也进了屋,怀里三岁的丫蛋儿被老四顾北接了过去。“妈,我就借到二十块钱,实在是借不着更多……”李红梅经常从娘家借钱,要不是家里几个哥哥还没结婚,估计连这二十块钱都借不出。孟月仙看着年纪轻轻嫁到自家受苦的儿媳妇,心里都是愧疚,接过顾北手里的大孙女,疼惜地摸了摸丫蛋儿冻冰凉的小脸蛋。“丫蛋儿,冷不冷?”顾丫丫摇了摇头,也不吱声,奶奶一直告诉她,丫头要有丫头的样儿,不能咋咋呼呼,以后嫁不出去,她收敛了不少。孟月仙从怀里掏出三千块钱,厚厚的一沓钱让所有人到倒吸一口气。“妈,你这是抢银行拉?”“妈,你可别想不开真去犯法啊。”七嘴八舌的话让孟月仙头都大了。“我把咱家地卖了,明儿把车票买了,后天就出发,咱以后的家就...

《重生八零当寡妇,虐渣致富两不误孟月仙傅淮川》精彩片段


顾东脱下帽子,身后跟着的媳妇儿红梅也进了屋,怀里三岁的丫蛋儿被老四顾北接了过去。

“妈,我就借到二十块钱,实在是借不着更多……”

李红梅经常从娘家借钱,要不是家里几个哥哥还没结婚,估计连这二十块钱都借不出。

孟月仙看着年纪轻轻嫁到自家受苦的儿媳妇,心里都是愧疚,接过顾北手里的大孙女,疼惜地摸了摸丫蛋儿冻冰凉的小脸蛋。

“丫蛋儿,冷不冷?”

顾丫丫摇了摇头,也不吱声,奶奶一直告诉她,丫头要有丫头的样儿,不能咋咋呼呼,以后嫁不出去,她收敛了不少。

孟月仙从怀里掏出三千块钱,厚厚的一沓钱让所有人到倒吸一口气。

“妈,你这是抢银行拉?”

“妈,你可别想不开真去犯法啊。”

七嘴八舌的话让孟月仙头都大了。

“我把咱家地卖了,明儿把车票买了,后天就出发,咱以后的家就在深市。”

炸雷般的消息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刚刚孟月仙说一起陪着老三去上大学以为是玩笑话,现在竟然是真事。

“地咋可能这么值钱?”

顾西觉得奇怪,北方的荒山哪值得了这么多钱,几百块钱都是多的。

“咱家地里有金矿,别人告诉我的,我找了南方老客低价给卖了。”

这倒是说得通了,毕竟没有哪个冤大头会买鸟不拉屎的荒山上的一块地。

可顾南有点内疚,他突然后悔了,家里的这点家产都变卖了,一家人跑去那颠沛流离,只为了上个大学。

“妈,那金矿咱不卖多好……”

孟月仙看着一个个年轻的脸庞,一字一顿地说出决定。

“咱们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还是卖了好,人家南方老客说了,以后深市遍地黄金,咱们借了老三的东风,全家去捡捡金子,丫蛋儿打小在那上学,你们在那安家找对象,这里的房子跟地啥用都没有。”

孟月仙还是想征求下儿媳的意见,毕竟要走那么远,“红梅,你愿意跟着我们走吗?”

李红梅有点懵,头一天还默默流眼泪等着自己主动去娘家借钱的老婆婆变了,一下变得雷厉风行,往常那个懦弱需要保护的女人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妈,我嫁给顾东就准备跟他过一辈子的,他去哪我去哪。”

“成,红梅,从娘家这几年借的钱你拢拢帐,拿去还了。”

“顾西,你爸欠的五百多块钱拿去挨家还了,账本在抽屉里头。”

“妈,你刚刚说还欠八百多吗?”

“我不得往多了说嘛,你麻溜去还了,人家问你咋有钱的,你就说红梅家哥给的。”

“顾南,你去车站买票,多揣点钱,买一张卧铺剩下的都买硬座儿。”

“顾北,明儿个你去学校给你们姐俩退学,老师问,你就说不念了,穷得念不起。”

“顾东,你陪着红梅去,给老丈人买点烟买点酒。”

“顾念,去街上买点车上吃的,不要舍不得钱,穷家富路。”

家里的几个子女都被安排妥当,所有人这才有了实感,他们真的要离开这里,去那个完全陌生的地界。

顾南忍不住出声提醒孟月仙。

“妈,你真想去吗?那里人生地不熟,要不等我适应适应给你们找好落脚的地儿,你们再去?”

孟月仙摇了摇头,眼里都是坚定。

“老三,咱家想要翻身就靠此一举了,你好生念书,别的事不用你管。”

所有人都被安排出了门,孟月仙拿着三十块钱揣进兜里去了隔壁胖媳妇儿家。

刚吃过饭的胖媳妇儿正在收拾桌子,男人今天加班不回来吃,孩子吃过了饭正趴在炕上写作业。

“月仙来啦?吃饭没有?”

“我来找你有点事儿。”

“啥事儿?”她把湿漉漉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拉着孟月仙坐在炕沿上。

“后天我们家就走了,去深市。”

“啊?”胖媳妇儿嘴都合不上了,“去哪?”

孟月仙把三十块钱掏出来往她手里塞,“这么多年,你这没少帮助我们,一块两块地借钱给我,我还从来没还过。”

今天在她的帮助下,老顾家把钱还了,胖媳妇儿也替孟月仙高兴,可没想到孟月仙还钱的事儿。

“你这是干啥,那顾南上大学都得用钱呢,你还欠那么多饥荒……”

二人推搡半天,孟月仙还是塞进她的手心里。

“撕吧啥,孩子看着呢,你家也不容易,孩子他爸挣得不多,你家那弟弟还老冲你要钱,你攒两个不容易,我现在有钱了,你就放心拿着。”

胖媳妇儿推着推着力气就小了,默默收了手心里的钱。

难,都难。

林区里讨生活哪挣得了什么钱,都是牙缝里省下一点算一点。

孟月仙知恩图报,她现在有了就先报答搭救自己的人。

“咋就要去深市呢?那老远……”胖媳妇儿收了钱,有些不好意思。

“孩子上大学,我们也跟着去看看,呆在贮木场挣那几个都不够看病的,饥荒也还不上,还不如去那试试。”

“那咋走得那么急?”

“不乐意呆了,你也瞅着了,再待下去不定老顾家出什么幺蛾子呢。”

胖媳妇儿点点头,都住在一个屯子,以后日子长着呢,都是亲戚,低头不见抬头见,老顾家没一个省油的灯。

“以后可别再老实巴交的,出了外头,没了别人给你撑腰,那孩子都得指望你,咱俩当了十来年的邻居,这十来年你跟我说的话还没今天一天说的多。”

孟月仙的性格,她最是了解,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

出去卖菜,人家讲价,她也不会回嘴,老是吃亏。

孩子被别家孩子欺负,她也只会哭,让孩子躲着走。

老顾家欠她那么多钱,直到今儿才知道。

“我不想再窝囊了,我改,要是老顾家的人问我们去哪了,你别说,就啥也不知道。”

“那还用你嘱咐我?那你这房子咋整?”

“我来找你就是房子的事儿,等我们走了你帮我照看照看,找人帮我卖了。”

“行,那你到了那给我来个信儿,能卖的话我好把钱汇给你。”

两人依依不舍说了许久,她这才回到自己小院。

顾南第一个回来,把手里的车票递到孟月仙的手里,她也做好了一大桌的饭菜。

孟月仙不识字,只觉得车票沉甸甸,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会有什么结果,但是她想试试。

养的几只瘦鸡都被宰了,跟秋天上山采的蘑菇炖出一大锅,蒸了一大锅白米饭。

头一次吃得这么奢侈,不再吃土豆炖白菜,玉米饼子。

顾南最后还是试探地问了问。

“妈,真去吗?”

孟月仙抬头看着风华正茂的三儿子,笑出了泪花。

“去。”


孟月仙让所有人都留在原地,自己捏着擦伤的胳膊赶紧追在后头。

眼瞅三个人闪进七拐八拐的小路,孟月仙心里不停祈祷别出事,别出事,还是出了事。

顾东躺在地上,满脸血,顾西捂着自己的腿,脸上都是痛苦。

孟月仙心里咚咚地跳着,赶紧先检查二人的伤势。

还以为受伤最重的是顾东,一脸的血最是吓人,检查过后发现只是头上挨了一棍子,是皮外伤,问题应该不大。

可真正严重的是顾西,他的腿断了,血汩汩往外冒,裤腿都被血浸透了。

慌了神的孟月仙虽说着急,可还知道去医院。

她赶紧跑回车站门口,嘱咐顾东带着一行人先去站前派出所报案,她领着顾北先送他们去医院。

等到她看着医生给老大顾东还在冒血的脑袋包扎,顾西的惨叫声从病房另一头传出来。

顾北流着眼泪不让孟月仙进屋去看,看了更心疼。

可哪是不看心就不会疼呢,要不是她当主心骨撑着,怕是早就哭做一团了。

医生开单子让她缴费的功夫,直接跟她说了情况。

“我们先给他做X光,腿骨骨折倒是好说,可脚腕有点复杂,可能需要照CT,价格就比较昂贵,看个人意愿,要不要做。”

孟月仙慌得不行,只要用钱能解决,那都不是问题。

“多少钱我们都做,你别让他以后成个瘸子就行。”

顾东低着头坐在顾西病床外的长凳上,愧疚得不行。

要不是自己冲动,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事。

顾北坐在旁边,忍不住说。

“行李也不值钱,抢了就抢了,你们刚追上去,咱妈赶紧追在你们后头喊你们回来,你跟二哥一个都不听。”

谁说不是呢,就那点破烂家当,他还舍不得一样。

这回顾西的脚脖子能不能保住都难说,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孟月仙进了厕所,把缝着的钱拿出来,又喊顾东去把他的那份拿出来。

“顾西的脚脖子,大夫说照CT才能看得清楚怎么做手术,得先交五百块钱住院。你的脑袋差点被开瓢,包上了得养一阵才行,事情都发生了你就别想了,以后遇上事儿想想再做。”

顾东头更低了,说不出话来。

孟月仙不放心还在派出所的其他人,赶紧打上车去接回来,又在医院边的旅店开了两间房。

一间一天两块钱,比大通铺好过一点,起码不用跟别人挤在一起,安全一些。

警察来做了笔录就离开,车站边的乱事他们都习以为常,来也只是公事公办。

抱着丫蛋儿的红梅气得不行,在医院走廊狠狠捶了顾东几下。

“从前别人在你头上撒尿你都能忍,怎么来这就忍不了?看你把顾西整成了啥样!”

顾东红着眼眶猛地抬起头。

“就是离了东北,我不想再窝囊了,行不行!”

一米八的汉子压抑着颤抖的声音,第一次为自己辩解,却让孟月仙心碎成了一块又一块。

是啊,是她教他们怎么窝囊,怎么活的。

顾东又有什么错呢,他就是想护着那点东西,那些家里带出的东西。

她赶紧走到红梅身边,接过有些害怕的丫蛋儿。

“吵啥吵,事儿都出了,一家人别出了事儿就互相埋怨,你弟不怨你,红梅你也别怨顾东,要怨就怨我,是我没想到没提前说。”

顾念从病房里钻了出来,苦着一张脸。

“你们进去吧,二哥叫你们。”

顾西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眼睛没了往日的神采,他听见外头的吵架声,只觉得自己啥也不是,看着鱼贯而入的家人,他咧开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妈,是我没用,怨不得大哥。”

原来几个街溜子早就蹲在巷子里接应,他们自己跑进了包围圈,要不是自己被打倒在地,大哥着急顾着他,就能抓到抢包的那个人。

孟月仙坐在床边,给顾西掖了掖被角,摸了摸顾西的头发。

“都不怨,是我要带你们出来的,要怨就怨我,不想怨我,就好好听大夫的话,把脚脖子治好。”

“得花不少钱吧,那钱留着给顾南上大学呢,我不值当花那么多钱。”顾西又开始为弟弟考虑,啥都可以放弃。

孟月仙一把拍在顾西胸口,“屁话,只要治好你的腿,花多少钱都值当,再说这种胡话,把你耳朵揪下来。”

顾西眼眶发热,这才安心在医院住下。

家里人都争着抢着去医院陪床,病房里就数顾西的床位最热闹。

丫蛋儿在凳子边爬上爬下,孟月仙跟红梅借着小旅店的公用厨房,变着花样地做合口的饭菜。

旁边病床的当地人好不羡慕。

已经退休的王老太就住在附近,崴伤了脚,这才住进医院。

每天老伴儿不情不愿地送饭过来,说是耽误他打麻将,怎么不一下摔死她,还要麻烦他。

一家人热闹吃饭的时候,孟月仙见隔壁床的老太太眼巴巴瞅着,还是盛了一份递给她。

“阿姨,你要是不嫌弃就吃一口。”

老太太倒是不嫌弃,甚至馋得不得了。

谁受得了东北乱炖的香味儿,排骨炖的烂糊,正适合她这种牙口不好的老太太。

可是她不好意思。

“我家那老头子马上就送饭过来了,不好意思的。”

“您尝尝我们北方菜。”

孟月仙还是把饭菜放在老太太手上。

顾西刚住进来的时候,老太太本来还嫌弃他们一大家子嗓门大吵闹,结果人家一看自己在睡觉休息,就不说话了。

吃饭的时候还会给自己带一份,她就更不好意思了。

老头子指桑骂槐的时候,孟月仙还站出来给她解围,过后还拿话宽慰她。

白天没人扶着上厕所的时候,孟月仙两个天仙一般的闺女还扶着她去厕所。

没住两天她就要出院了,犹豫了片刻也没问他们找到落脚的地儿没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这般想的。

王老太都能想到的问题,孟月仙更能想到。

她白天没啥事的时候就在周边转悠,看看有没有便宜的房子出租。

医院靠着火车站,到处都是棚户区,虽说治安没那么好,可胜在便宜。

原来孟月仙是绝对不想住在这样的地方,可两个儿子在医院花了小一千块钱,剩下的钱也只有六百多,她还得留下过河钱。

就在她转了好几天,小卖部的大娘都快认识她的时候,一个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结结巴巴的出声。

“你,你,你要,要租房子不?”


顾念翘课,压根不知道校门口出现的大事件。

左等右等不见孟月仙跟顾北归家,全家急得就要去报警。

红梅沉得住气,安抚几兄弟,等等再说。

两母女刚进屋,就被团团围住。

“妈,你这是带顾北去哪了,也不说一声!”

“差点就报公安了,你们想吓死我们!”

孟月仙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很是坦然撒谎。

“我俩逛街去了,能去哪?”

顾东“……”

红梅“……”

顾西“……”

顾南“……”

顾念不干了,“妈,逛街不带我!偏心眼儿!”

顾北垂着头,头一回撒谎,很是慌张,但是老妈在前头顶着,她只要不露馅儿就行。

“睡吧睡吧,屁大点事儿,你们慌什么慌!”

孟月仙驱赶担心的几人,赶紧跟顾北洗漱。

两人回来的路上就说好了,谁也不告诉。

都是热血方刚的小伙子,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可咋整。

虽说几人狐疑,可还是被孟月仙糊弄过去,就那么睡觉去。

第二天一早,孟月仙跟顾北前后脚出门,又在巷子口汇合。

到了学校,孟月仙抬头挺胸进了校园,坐在学校的广播室,听着校长在话筒里让所有同学在操场集合,自己也跟着下楼走到操场上。

等全校师生集合完,校长站在讲台中间,开始避重就轻地讲述昨天的恶劣事件。

陈远早早候在一边,看着顾北跟孟月仙眼睛就要喷出火来。

昨晚陈刚到家就送他一顿皮鞭子炖肉,连爷奶护着都不好使。

陈刚撂下狠话。

“以前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回由不得你!不哄好那母子俩,你就等着我抽死你!”

这还是陈刚第一次发火,陈远怕了。

他知道这次不顺着亲爹的意思,自己怕是再没有好日子过。

道个歉而已,又不掉块肉。

陈远把那些恨意都埋在心底。

只要顾北在这里上一天学,那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天,日子长着呢,他非要让她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陈远清了清喉咙,在话筒前面无表情念诵手里的道歉信。

这还是校长连夜写好的。

“尊敬的老师、同学们:大家好!我怀着无比愧疚和懊悔的心情,站在这里向大家公开道歉,由于我陈远……在此我诚恳地向顾北同学郑重道歉……”

顾北站在一边,听得热血翻涌。

虽然她明白那一字一句没有半分真实,可还是很激动。

因为那是孟月仙为自己尽力争取的权益。

等陈远机械地念完,黑压压的人群开始哗然。

“陈远道歉?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看见陈远道歉……”

“太难以置信了,我要回去跟我妈说……”

陈远的家族背景,在水围村高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都知道他爷爷在市里当大官,他爸是电子厂的厂长。

陈远在学校里横着走的存在,谁都不敢招惹。

而陈远欺男霸女,各方偏袒,也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每一个小有姿色的学姐学妹,都怕被他盯上。

出事退学的都不知道多少个。

哪一个不都是被悄悄解决,一点风浪都起不来。

看台上的孟月仙拉着顾北,两母女站得挺直,陈远念完道歉信,还不情不愿朝两人一鞠躬,这才算结束。

看台下的同学就更加震惊了。

一看孟月仙两母女的穿着就是外乡人,竟然让陈远道歉鞠躬?

校长迅速清退所有学生,这才带着孟月仙母女回到办公室。

“你想要的结果都给你了,你可以去撤销报案了。”

“钱还没给我。”

孟月仙可没忘这一茬。

校长眼神里的讥讽一闪而过,从口袋里掏出信封。

“都在这,一分不少。”

孟月仙接过信封,当场拆开清点。

不多不少,正好三千。

“给我写转学联系函。”孟月仙抬起头,把钱装回信封,揣进口袋。

校长诧异。

诧异于一个农村妇女竟然还知道转学联系函。

如果不开具函件,顾北顾念只能当做退学处理,后期换学校会非常麻烦。

这当然不是孟月仙未卜先知,一大早先带着顾北去了房东王老太那里,说了前因后果,咨询了转学事宜,这才有底气跟校长提要求。

她当然知道校长不会好心提醒她们,往黑暗了说,甚至还会给她们挖坑。

换学校是大事,孟月仙一点都不敢马虎。

校长不情不愿地写完递到孟月仙手上,两人这才走到顾念的班级。

顾念一早站在操场上还以为只是单纯的早会。

万万没有想到,主角竟然是自己亲妈,还有亲姐。

她张着嘴听完了整个道歉流程,一直处于震惊之中。

一整个闷声干大事。

直到小闺蜜绘声绘色地说了昨天校门口的风波,这才知道昨天亲妈亲姐经历了什么。

可她全都错过了。

要是她在现场,就能让陈远这个狗东西脸上开花,她无比确信自己的战斗力。

“顾念,你出来一下。”

老师在讲台上高声喊顾念的名字,这才把她拉回现实。

顾念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走出教室。

“妈?你真是闷声干大事的人啊!我怎么早没发现?还有你!姐你挨欺负咋不跟我说?”

顾北苦笑,“你一天忙得跟元首似的,我跟你说啥?”

“你收拾收拾东西转学。”孟月仙着急,今天请的假,让玉兰帮自己顶的一天,下午就得办好转学,明天才好上班。

“为啥转学?”顾念苦着一张脸,她刚加入了小圈子,有了相熟的朋友。

“让你收拾你就收拾!”

孟月仙已经给顾北解释一遍,还得跟顾念解释一遍。

“行行行,你说了算。”顾念虽然主意正,可还是听话,再不舍,也得走。

等顾念收了书包,三母女离开学校。

“妈?为啥转学?”

“不转学等着他们打击报复?这点心眼都没有?”

顾念只是没反应过来,并不傻。

细想也是,既然亲姐跟学校里的小霸王彻底撕破脸,不转学,那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顾念一把搂紧孟月仙的胳膊。

“妈,你现在越来越聪明了。”

“没你聪明,还知道翘课。”

顾念吐吐舌头。

孟月仙手里捏了捏信封。

“走,我们去新学校,再去逛个街~”


坝儿村口。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拥挤争抢,三人被团团围住,这阵仗就跟不要钱一样。

孟月仙算账收钱,红梅在那应付询问找货,顾东则是盯紧了货,怕有人偷拿。

“我买两件你给我算便宜点。”

“便宜不了,一分价钱一分货,要不是有些看不见的瑕疵,都得供到百货商店,咋可能卖这么便宜,就这么一批,卖完就没有了。”

“先给我算钱,这几件我拿了。”

“我要这几件,哎呦,谁踩我脚啊!”

人们被孟月仙的话一鼓动,热情更高涨,都不再犹豫,看准了就赶紧掏钱。

抢购的氛围,让所有人都认为,抢到就是赚到。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从前计划经济,物质匮乏,如今经济逐步放开,大家兜里有钱可苦于没有地方消费。

刚过中午,地上的衣服都被抢购一空,包括车上挂的样衣。

红梅从没这样高兴过,在工厂踩缝纫机疯狂加班挣钱,已经很高兴了,可今天从自己手里把一件件衣服卖出去,别提多刺激了。

一件件衣服,就是一张张钱。

已经不知累和饿的三人傻笑,孟月仙捂着小坤包,指挥红梅顾东赶紧收东西,先离开再说。

三蹦子一路疾驰,他们满脸喜色地回到家,关好门,这才开始数钱。

每个人都数了一遍,这才确认,短短一天,他们挣了12115元。

红梅惊呆了,顾东迷糊了,孟月仙高兴了。

他们成了。

之前的所有疑虑一扫而空,只剩下喜悦。

“妈,一天能挣这么多钱?一天就成了万元户。”红梅看着桌上的钱,像是在做梦。

“要不了多久,我们就真能买房子。”顾东真的相信孟月仙以前的话,在深市,买房落地,成为深市人。

“我们接下来得抢时间,等顾西回来,让他辞职,我去一趟陈丽丽家,你们先做饭,我们吃了还得去拉货。”

孟月仙匆匆离开,去找了陈丽丽。

陈丽丽正哄着石小千在床上睡觉,孟月仙匆匆进屋坐在床边,压低声音。

“丽丽,你想不想挣钱?”

“你这不废话吗,咋样?今天卖出去多少件?”

“我卖光了。”

“啊?”陈丽丽一声惊呼,差点吵醒午睡的孩子,连忙用手捂住嘴。

“真的,你想干的话,我可以借钱给你进货,等你挣了钱再还我。”孟月仙没有忘记陈丽丽给自己的帮助。

陈丽丽有些迟疑,“你们做得好好的,怎么还想着我来。”

同行是冤家,好好的买卖介绍她,那不就是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这个是挣快钱,你不做,也有别人做,深市附近的村子多如牛毛,各卖各的,等别人跟上来,那也就不挣钱了。”

孟月仙深知这不是个长久的买卖。

等真正有钱有能耐的老板介入,他们这些小散户,还哪有钱挣?

陈丽丽思索片刻,抬起头。

“月仙姐,我想干,我手里钱确实不多,要不你就借我点本钱,到时候我马上还你。”

“好,你现在喊石老千辞职回来,顾东带他去买车,明天就开始,多等一天,就多一天的变数。”孟月仙掏出一千块钱,放在床上。

“我先回去吃饭,你俩一会儿来找我。”

陈丽丽看着床上的钱眼眶微热,赶紧起身把钱藏在柜子里,锁上门,一路小跑去巷子口的电话亭。

石老千有个最大的优点,听老婆的话,陈丽丽斩钉截铁地让他辞职,他就先请假回家来,就听陈丽丽说了前因后果,也心动了。

孟月仙一家人刚匆匆吃完,陈丽丽两夫妻进了屋。

顾南载着几人先去了二手市场,帮着石老千挑车。

才过了一天,卖三蹦子的老板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搓了搓眼睛,认出眼前就是昨天的女人。

“哎呀,还真是说话算话。”

孟月仙笑笑,“那就开门见山,挑一辆我想要的车。”

她目光瞟了一眼那辆镇店之宝,让老板尴尬地笑了笑。

“有的有的,物美价廉。”

顾南一番检查,选定好,孟月仙又讲了讲价,承诺过两天她还会再来,老板才松口,三百七十块钱卖了。

这辆车的车龄还长一些,但是车况不错,车篷的帆布上有些破洞,补一补倒是不碍事。

两辆车又快马加鞭赶到服装厂,这回惊讶的是门口保安亭里的熟面孔。

“大哥,帮我叫下李主任。”孟月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梅,塞进窗户里。

保安麻利拿起电话通报,放下电话摸向烟,“老板你这买卖可以啊,昨天拉了一车货,今儿就两辆车?”

“亲戚一起做,租了个仓库,好堆货,咋可能一天卖完。”孟月仙打着哈哈。

李家旺接了电话满脸震惊,以前说是五天来拉一次货,这才隔了一天,难不成真有什么门路?

匆匆赶来的李家旺开了仓库门,放一行人进去拣货,有些狐疑地审视孟月仙。

“你这才隔了一天,怎么就来了?”

“找了个仓库,一些老乡跟我这拿货,挣点小差价不是。”孟月仙掏出一盒中华,塞到他手上。

李家旺接得顺手,调侃道。

“你这老乡倒是多,有时间也介绍介绍给我认识下。”

“都是乡下来的泥腿子,在这大城市讨口饭吃,唉,难呢。”孟月仙垂下头,叹了口气。

李家旺更显优越,吐出一口烟雾。

“你们外乡人能在这讨生活都是因为政策好,要是前几年,早给你们抓起来,投机倒把。”

孟月仙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就在两个人谈话的功夫,挑拣的货物已经堆成了两座小山,按流程称重,交付货款,两辆三蹦子开出了服装厂的大门。

李家旺看着大门缓缓关拢,把燃尽的烟头扔在地上,鞋底捻了捻。

孟月仙让顾南直接把自己送到傅老太家的小区,让他们去房东王老太家。

她刚进屋来不及跟玉兰说话,就先坐在沙发上给王老太家打了个电话。

“王姨,你那还有空房子不,我想马上租来堆货,最好有院子好停车,要是两层的就更好了,上面能住人那种。”

“小孟?这么急?我想想,我这没有空房,我帮你问问吧。”

“行,麻烦您了,那今天还是车停您院里。”

“没事没事,你放心。”

安顿好一切,孟月仙这才喘口气,玉兰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

“月仙姐,你这是做啥大买卖呢?”

“是我儿子,我要是做买卖,我还能在这当保姆。”孟月仙像是说笑话一样。


孟月仙回头,一个黑瘦的男人有些局促地站在她身后。

“你有房出租吗?”

“有,有一间。”

男人在狭窄的小路前头带路,过道两旁都是些杂物,还有横七竖八的晾衣绳拉在路中间,孟月仙跟在后头,时不时还要弯腰躲过那些绳子。

棚户区的房子都是紧紧挨着,窗户本就不大,还都装着铁栏杆,更加透不进阳光,这也是她迟迟没定下来的原因。

习惯了北方的天高云淡,来到这里实在受不了这种阴暗潮湿的环境。

男人带着孟月仙走了半天才来到了紧靠路边的一处二层自建房。

木门左边搭的简易的塑料棚子,几块砖头垒高的小桌上放着一块水泥板,旁边是用蜂窝煤的泥炉。

木门右边就是一个砖砌的旱厕,天气热了,气味不佳。

推开房门,进门是个小客厅,地上铺的水泥还算平整,墙上糊满的报纸泛黄,靠墙有个斗柜,上头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个暖水壶,几个大小材质不一的杯子。

一个折叠桌,几个木凳靠墙边站成一排,再没别的家具。

客厅边的小门进去是个房间,比客厅稍大,放着一张双人木床,墙上一个小小的木窗,能透进一点点阳光。

走出一楼,从厨房后头的铁楼梯爬上二楼屋顶,阳台不小,几个花盆里头的荒草长势良好。

一左一右两个门,对应两个房间,里面只有两张木板床别无他物,窜进鼻子里的霉味让孟月仙皱了皱眉毛。

南方潮湿,哪里都是这个味儿。

孟月仙一下就相中了这处房子,还不知道价格会不会令人咋舌。

她不是没去看过这样的二层小楼,条件更差,最少都要三十块钱一个月,要是租平房分开住,倒是能少个五块钱。

可刚到这陌生地界,一家人就应该住在一起,有商有量互相依靠。

结巴男人很是真诚,尽力把话说完整一些。

“我,我家不租了,转给你,一,一个月二十块,块钱,咱签,签合同。”

孟月仙有点高兴又有点害怕,害怕被人骗。

她打量半天,看着眼前的男人,想看出点什么。

男人长脸盘,小眼睛,皮肤黝黑,四十出头的年纪,跟自己差不多一般高,穿着朴素。

南方人的身子骨本就没有北方人的骨架大,看着很是瘦弱,孟月仙一家都是大高个儿,三个儿子都是一米八以上,孟月仙自己也有一米七,比这眼前的男人还高了半头。

“你为啥不租了?”

这样好的房子,这么低的价格,还用得着她这个外地人接盘?她也不信有这么好的事儿。

结结巴巴的男人,磕磕绊绊说了半天,才让孟月仙听明白。

原来是老家的爹过世,家里的地多,荒了可惜,他兄弟一家带着自己妻儿先回去,自己马上也把房子退了走,可房东说交了一年的房租,刚租不可能退,他没了办法,就守在这等着人来租。

孟月仙这样一想倒也情有可原。

“十五我就租,要不我就再转转。”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她觉得还能讲讲价,租房本来是一月一交,要不是便宜,谁会一整年的房租。

结巴男人顿时急了,脸涨得通红,双手都跟着比划。

“你,你,你不,不能这样,讲,讲价。”

孟月仙转身就下了楼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走了快五十米,那结巴男人才追上来,脸上都是汗。

要不是孟月仙坚定,走到三十米她就想回头了,这里外里还省了几十块钱。

“我把我儿子叫过来,我不识字。”

不识字实在太麻烦,以后有功夫她也想跟小女儿学学,在农村倒是没啥事,可到了城里,跟个瞎子一样,哪哪都不方便。

让结巴男人等在小院,孟月仙领着浩浩荡荡的几个儿女,没一会儿就赶了回来。

虽说刚到深市就遭难,可花这么少的钱住上想住的房子,孟月仙还是心里高兴。

虽说交一整年的房租不是小数目,可每个月只要十五块钱,能省下一大笔。

起码有个落脚的地方,不用住在小旅店每天花那冤枉钱。

一家人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都满意得很,因为里面的物件几乎不用怎么买,大到木床桌椅,小到锅碗瓢盆,啥都有,拎包就能住。

顾念很是喜欢,嚷嚷着要住楼上,可以看风景。

楼下一间房刚好让顾东一家三口住,一个小客厅,吃饭也宽敞,楼上有两间,男女分开就正好,简直是完美。

顾南学习最好,他拿着手写的合同看了半天,又拿着房东的身份证仔细对比房东光秃秃的头顶。

“年轻时候拍的照片,现在头发掉的差不多了。”秃顶老头挠了挠光滑的头皮,有点不好意思。

结巴男人扣掉这半个月的租金,收了一年的房租一百六十五块钱,把钥匙交到了孟月仙手上,就完成了交接仪式。

租房合同被孟月仙包了一层塑料袋,小心地揣进口袋。

她还是知道这合同的重要性,想要住上一年,就得靠这一张薄薄的小纸做证明。

等到众人回去搬东西,顾西听着顾念眉飞色舞地讲述新房多好,也跟着高兴。

顾北留在了医院,自然也是通过顾念的描述才知道新房的模样,捂着嘴悄悄的笑。

躺在床上的顾西做了手术,恢复得不错,过两天也能出院,早就躺得够够的,想离开医院。

留下头上缠纱布的顾东和丫蛋儿陪床,其他人都开始从小旅店搬东西去新住处。

路程有点远,东西又多,孟月仙花了一块钱叫了个板车才折腾过去。

全家人一齐收了东西,分了房间,开始打扫卫生。

搬家的动静让左邻右舍的人都探出头来看个不停。

围在孟月仙新房周围大都是低矮一层的平房,比二层楼更受欢迎,因为更加便宜。

要不是家里有孩子的人家,谁会来这里租房住,都去住宿舍,更省钱。

孟月仙搬家的动静大,周围邻居冷淡的看了一眼,就各自回家。

住在隔壁的郑玉珍抬头看了看自己相中许久也租不起的房,这就被人租了,心里可不得劲。

又看见这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心里更不痛快。

孟月仙正在打整擦洗简易厨房的水泥板子,瞟到探着头的邻居,脸上刚浮起笑来,刚想打个招呼,郑玉珍立马缩回了头。

想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兴许人家屋子里的孩子在闹人,两个人这才没拉上话,孟月仙就继续忙活手里的活计。

等收拾得差不多,都到了该做晚饭的时候才发现。

这家人什么都留下了,唯独蜂窝煤一块也没剩。

还不知道去哪里买的孟月仙准备去问问刚打过照面的邻居家。

敲了半天门,门板子才被打开,郑玉珍冷着脸一声不吭站在门后。

孟月仙手里拿着一小袋从老家带来的干蘑菇往门里递,“我是刚搬来的孟月仙,以后咱就是邻居了,这是自家采的蘑菇,你尝尝鲜。”

郑玉珍一点不伸手,还是不吱声。

有些尴尬的孟月仙索性直说。

“马上做饭才看见没有蜂窝煤,不知道……”

还没等孟月仙把话说完,薄薄的门板砰的一声被关上。

孟月仙也来了火气,转身就走。

虽说上辈子窝囊,可这辈子她可不想惯着哪个,凭啥她要热脸去贴那冷屁股。

她有些生气地往家里走,却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快步走来。


“咋样?”

“市长秘书给我打电话,说是让你去铁路货运部。”

“你的贷款呢?”

李庆安摇摇头,脸上没有多少失望的神色。

“先去看看吧。”

“成。”

孟月仙跟李庆安骑着自行车赶到火车站。

进门就看见柜台后面坐着上次劝她的年轻女人。

一见孟月仙出现,年轻女人赶紧站起身来,脸上都是惊喜之色。

“大姐,你来了?”

孟月仙眼睛扫了一圈,没见着上次的工作人员。

“上次那个人呢?”

“撤了,大姐你有这么大的关系不用,你可真憋得住。”年轻女人神采奕奕,又带着一点点讨好。

原来的脏活累活都是她来做,她敢怒不敢言,终于那人捅了马蜂窝,她才翻身做主人。

孟月仙干笑了两声,也不否认。

“那我的排单改了吗?”

“改了改了,给您排在这个月的20号,现在出了新政策,口岸城市可以走绿色通道,不用等那么长时间,您填下这个表就行。”

孟月仙喜上眉梢,妥了,省钱了。

“李厂长,你帮我填下。”

孟月仙这几天倒是跟着红梅学一点拼音,学写自己的名字,只不过字写得歪歪扭扭,还不太能见人,识字进度还在起步阶段。

李庆安帮着填写了单子,孟月仙好生感谢这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满意离开。

这回终于可以定下回东北的车票,一切也提上日程。

紧锣密鼓地准备几日,一行四人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李海让媳妇在医院照顾住院的老娘,自己一个人出发。

几个月前,孟月仙一家老小狼狈逃离家乡,如今再次坐上火车已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从深市到齐市,要坐两天两夜,下车再中转到黑湖,还要在坐10个小时。

这回漫长的旅途,孟月仙果断买了卧铺票,现在手里富裕,能不吃苦的地方她舍得花钱,一点不抠搜。

由于是一齐买的票,四个人在相邻的铺位,都在一个隔间里。

孟月仙一家三口正好分到了上中下三个铺位,李海则是分到对面的中铺。

李海的上下铺是两个寡言少语的南方人,一路上几乎都躺在床上,也不与他们有过多的交谈。

四个人唠唠嗑,斗斗地主,倒是时间过得也快,晚上倒头就睡,也没遭什么罪。

越往北走,车窗外的风景就越荒凉落后,低矮的黄泥房跟大片的田地。

等到了齐市,四人下车候车,等待去黑湖的火车,又坐了十个小时,这才踩到黑湖市的土地上。

车站简陋,空间不大,白墙已然发灰,地上铺设的是水泥地面,几张褪色木长椅磨得发亮,墙角有一排老式铸铁暖气片,人也稀少,远不像深市的火车站人声鼎沸。

黄刚早早等在车站门口,脚底下的烟头有十来个,他穿着条纹衬衣,阔腿牛仔裤,烫着卷发,一见到李海一行人出站,立马迎了上来。

“刚子。”李海先出声叫他的名字。

“这是孟姐吧,叫我刚子就行。”黄刚则先跟孟月仙打招呼。

黄刚伸出手,孟月仙回握,两人初次见面。

几人跟着黄刚上了公交车,先去落脚的招待所,就在黑湖市的艾辉区。

黑湖市是一个依江而建的边陲小城,城区面积不大,人口也相对较少。

马路是沙石路,车轮一压,沙土翻飞,空气里是无处不在的煤烟味儿。

透过灰蒙蒙的车窗,外头的建筑多是低矮灰蒙蒙的砖房和木刻楞平房,其中一条街却有不少欧式日式的小洋楼,在一片低矮破败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公交车到站,几人下车,走在马路边上铺着的木板上,底下阴沟里的水哗哗直响。

路两旁都是低矮的砖房,拐了几个弯到才到目的地。

「海燕招待所」

推开破旧的木门,一个稍胖的中年女人迎上来,身上穿着紫色的单袄。

“刚子,啥风把你给吹来了~”

“来几个亲戚,你给开三间房。”

“得嘞!”

女人拿着一大串叮叮当当的钥匙,走在前头带路,停在了三间相连的平房前头,拿钥匙开了门以后,拆下几个钥匙,递了过来。

“热水管够,屋里都有暖水瓶,到水房直接打水,有啥事儿你就上前屋找我。”女人带着笑,说完识趣离开。

房间都差不多,白墙水泥地,房间里有一张床,一张小木桌,和两个板凳,倒是没什么怪味儿,打扫得还比较干净。

一行人都进了李海的房间。

“孟姐,咱先吃饭,吃完了再去看仓库。”黄刚眼睛不大,一笑眼睛就成了一条缝儿。

“还是先去看仓库吧,看了心里踏实。”孟月仙想先确定下仓库再说。

“都行。”黄刚起身带路,众人把随身的行李袋放在宾馆,锁了门跟在后面。

孟月仙一家把带来的一万块钱现金分成三份,缝在内衣口袋里头,行李扔在小旅店也不怕贼惦记。

黄刚边走边介绍。

“这离车站近,卸货方便,大小也合适,租金也不贵,托了朋友才找到这处地方。”

孟月仙点点头,一个月五十块钱,一百多个平方,这在深市是绝不可能,也就是在北方小城才有这个价。

走了没一会儿,就来到仓库区。

到处都是砖混平房,屋顶都是平顶,比一般的平房高了不少。

黄刚从兜里掏出一把大钥匙,打开挂在仓库铁门上的大锁。

推开厚重的铁门,步入其中,就能看见全貌。

空旷的仓库四四方方,铺设的是平整的水泥地,四面墙的最顶上有几个窄小的通风口。

“这仓库挺不错。”起码在孟月仙看来,这里不错。

只要不是人为纵火,基本不会失火,木刻楞仓库也有,便宜得多,孟月仙压根没考虑,省这一点毫无意义。

看过了仓库,几人又回到车站,一齐站在车站外头等。

太阳一落山,气温骤降。

不同于南方温差不大,北方的一天有三个季节。

早穿棉,午穿纱,晚上烤着火炉吃西瓜。

孟月仙穿得不多,被这小北风一吹,浑身发冷。

红梅也好不到哪去,男人们倒是没啥事,抗冻。

“妈,你跟红梅先回去吧,接到人我们再去找你们去。”

红梅本来还想接着等,一看顾东这样说,赶紧拉着孟月仙。

“走吧,妈,咱回去等,怪冷的。”

“那行,一定接到人。”

现在这个时代,哪有什么手机,连座机都少有,接不到人就真麻烦。

孟月仙跟红梅先回了招待所,看着指针一点点转圈,却怎么也等不回几人。

晚上7点到的火车,这都九点也没见人回来。


哗——

腥臭的脏水泼得五花一头一脸,鱼鳞片在挂在头上脸上闪闪发光。

“孟月仙!你个骚蹄子,你泼我!”

“泼的就是你,我看你是大粪灌多了,满嘴喷粪,给你涮涮嘴!”

消停一段时间的五花又撒起泼来。

被孟月仙捏住七寸,倒是老实了一阵,可就因为这件事过后,其他保姆再不跟她过多来往,唯恐惹一身骚。

翠兰蔫头巴脑,心眼儿是真多。

跟每个保姆都讲五花就快要被赶出小区,到时候各家雇主怕是都得查各家的账本,都夹起尾巴做人为好。

谁跟五花走得近,那就是嫌疑最大。

五花原来的风光日子顿时远去,自己也怕再惹上事,再不敢动手脚。

钱挣得少了,可活儿一样没少。

孟月仙的谣言慢慢没了热度,自家的雇主又开始有意无意地谈起孟月仙能干,让五花的神经紧绷。

这叫什么事儿啊。

人没赶走,还惹得自己一身骚。

她气得吃不香睡不好,又不知道怎么能把这个丧门星赶走。

自从菜钱不敢染指,给儿子的钱削减了一半,儿子儿媳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儿媳还要阴阳怪气,现在就开始攒养老钱了,不用他们来养老。

五花有苦难言。

她看见秦老师家的自行车放在大老王那好几天了,她想买了给自己儿子骑,可每个月的工资到日子就都给了儿子,自己手上一点钱都没有。

想买又不想买,犹豫来犹豫去,就见大老王推到了孟月仙门口。

火从心头起,她就想骂街出出气。

“臭表子,你克男人的骚寡妇!”

孟月仙可不惯着她。

“哟!就你会叭叭?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个脸长的,今天哭,明天眼泪才到嘴边!你自己那点破事都整不明白,还有闲心在这胡咧咧,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得了!”

五花气抽抽了,刚想上手,左邻右舍探头出来看热闹。

大老王本来被五花指着鼻子骂,嘴笨得跟棉裤腰似的,孟月仙这个嘴替一输出,他的闷气消了不少。

站在门口端盆的孟月仙等着五花动手,只要她动手,她要让五花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可五花怂了。

这要是传到自家雇主耳朵里,怕是更加厌恶她。

她不想惹事,因为舍不得这个活儿。

再换一家,怕是没法过这么滋润的小日子,况且她要是被辞退,这个小区就彻底待不下去,没人会再雇佣她。

五花眼睛喷火,狠狠瞪了一眼孟月仙,扭头就走。

孟月仙眼看这一架是搞不成,偃旗息鼓。

“王大哥,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

门卫老王赶紧摆手,“五花这个人就是这样,我不怪她,也是个可怜的,儿子儿媳都在家躺着等她挣钱,唉,我先回去了。”

“成,谢谢王哥。”

大老王摇了摇手,转身离开。

五花的家庭情况孟月仙从来没有打听过,也不想知道。

谁的日子不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她不想评判别人,别人也别想靠一张嘴来评判她。

自从吵过几次架,孟月仙越来越自如了,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傅老太歪着头,听得认真,孟月仙转过头来,笑脸盈盈。

“阿姨,我厉害吧,我现在越来越会吵架了。”

不管傅老太听不听得懂,孟月仙都喜欢跟她聊天。

家里什么大事小情,都愿意跟她说说心里话。

傅老太成了那个最忠实的观众。

“现在我有自行车了,去哪都方便,等我有三轮车了,就可以带你去我家,看看我的家里人,我的小丫蛋儿。”

眼里尽是迷茫的傅老太也咧开嘴笑,似乎是被孟月仙的快乐所感染。

不知道是不是捡漏的幸运加持,傅老太今天分外配合,想上厕所的时候用手拍着轮椅扶手提醒,让孟月仙省了不少事。

玉兰接班,孟月仙骑着刚买的自行车高高兴兴回家。

骑到了巷子口,下车就往里推着走。

街坊邻居依旧冷漠,只是冷冷地看着。

直到推到陈丽丽家门口,才真正有人分享喜悦。

“啧啧啧,月仙姐,你这自行车可以噻!”

“丽丽,约上没有?”

“约是约得上,你想约在哪里?”

“这李家旺是哪里人?”

“本地人。”

孟月仙想了想,“那就约在西海酒家,明天晚上。”

“你这下血本了,这家可贵得很。”

“谈生意,得充充门面不是。”

孟月仙聊完,推着自行车去接丫蛋儿。

丫蛋儿三岁,也到了上育英所的年纪,棚户区唯一的育英所规模不大,一个月要十块钱,好些人都是家中老人看孩子,能上育英所的也没几个。

家里人各有各忙,索性送她上学,又有小伙伴一起玩,还可以提前学点学前知识。

陈丽丽最开始还想帮着带,说是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没事。

孟月仙不想麻烦别人,还不如花十块钱送去育英所。

丫蛋儿见到自行车兴奋得不行,“奶,我驮着我呗?”

孟月仙把丫蛋儿放在大梁上,推着走,丫蛋儿冻摸摸西摸摸。

今天顾西第一天去玩具厂上班,还不知道什么情况,顾北顾念也是第一天去学校,顾南下班接送两个妹妹放学。

孟月仙做好饭菜,坐在家中跟丫蛋一起学认字。

几个孩子陆续到家,全家齐齐整整地坐在一起吃饭。

“辞职提了没有?”

“提了,这阵子厂子里人多,说明天就给结工资。”

“妈,能行吗?”

“肯定行。”

孟月仙给两口子吃定心丸,其实也是在给自己吃定心丸。

没看过猪肉,还不是看过猪跑,手里有钱,才有底气尝试。

顾西跃跃欲试,“妈,你们要是整得成,我也不在厂子里上班了,跟你们一起干。”

“嗯,你现在先在厂子里上着,少不了你。”

……

第二天一早。

顾南在自己的屋里打包行李。

孟月仙给买了不少的新衣服新鞋一一打包好,他刚拎下楼,就看见一个陌生女人的背影。

波浪大卷,穿着打扮时髦,身材较好,可为什么站在自家房子里?

“你是?”顾南弱弱开口询问。


只见女人转过头来,顾南一脸茫然,这该死的熟悉感,可自己根本不该认识这样的人才对。

“顾南,认不出我来了?”

“妈?我的妈呀。”

用脚趾头猜,也猜不出这竟然是孟月仙。

一早起床,孟月仙送完丫蛋儿先去找了陈丽丽。

两个人躲在房间里头鼓捣半天。

陈丽丽皱着眉毛,仔细看着闭着眼的孟月仙。

“姐,睁开眼瞧瞧?”

孟月仙睁开双眼,想伸手在沉重的眼皮上搓一搓。

“唉~别动别动,好不容易搞好,你照照镜子。”

孟月仙往镜子里一瞧,又眨巴两下眼睛,挤眉弄眼了一番。

“这是我吗?”

陈丽丽两手抱胸,甚是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姐,就你这长相,浓眉大眼,大高个,像挂历上的模特。”

孟月仙被哄得有些害羞。

可镜子里的美人皮肤白净,两个眼睛水汪汪,睫毛忽闪忽闪,嘴唇上薄薄的一层胭脂,倒像是嘴唇透出来的好气色,头发被陈丽丽用烫发棒卷出波浪大卷,披在肩头,很是靓丽时髦。

果然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化化妆,打扮起来,都是赛金花。

陈丽丽把孟月仙带过来的衣服,挑挑拣拣,搭配了一件米白色的丝质衬衫,阔腿牛仔裤,又把自己的黑色方跟皮鞋借给她。

换上衣服的孟月仙在陈丽丽面前转了个圈,陈丽丽果断伸出大拇指。

“姐,用你们东北话来说,嘎嘎俊!”她伸手把孟月仙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点锁骨。

幸亏陈丽丽借给她的是双低跟鞋,走路适应了半天,才不像鸭子。

她故意给顾南个惊喜,倒是真的让顾南受惊了,还以为自己亲妈受了刺激。

“妈,你咋还化妆了呢?你咋打扮这么好看?”

孟月仙捋了捋长至腰间的大波浪,自信一笑。

“送你上学,新生活新气象。”

顾南这孩子,从小到大心思重。

也不知道是不是学习好的孩子,自尊心都格外强。

什么都不爱说,只闷头做,老想把一家老小的命运扛在自己肩上,活得那叫一个累。

这辈子,孟月仙想把那担子从顾南肩上挑下来,他也不过十八岁。

十八岁的男孩就应该朝气蓬勃,不是老气横秋。

顾南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低着头跟在孟月仙身后,两个人一齐走出家门。

“哟~小孟,你这是要结婚去?”邻居老太摇着蒲扇坐在门口。

“我送我儿子上大学,结什么婚?没男人的好日子我不过,我上赶子伺候?”

调侃的老太撇撇嘴。

狂什么狂,不就供出一个大学生嘛,自己儿子在厂子里上班,挣钱一样多。

“小孟啊,这年头大学生一抓一大把,大学毕业还不是给人打工?工资还没我家那口子开出租挣得多。”正在晾衣服的李家媳妇探出头来。

“谁说不是呢,但是我家顾南说想当工程师,说国家正缺这方面的人才。老大总念叨,不是读书的料,现在只能进厂打工,一个月累死累活挣那几百块钱,工程师那工资不仅多,还能为国效力,我还不就随他去吧,想念就念。”

孟月仙嘻嘻哈哈回应完,带着顾南就那么走出了巷子,背后都是细碎的议论声。

吃不了葡萄就说葡萄酸。

顾南低着头,耳根子发烫。

“妈,你不搭理就得了。”

“我有嘴,我就是得说话,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儿子上大学去,你不要操心钱的事儿,专心学习就得了,你瞧瞧妈,进步大大的有,别担心我受欺负,寡妇门前是非多,但是我这个寡妇升级了,来一个灭一个!”

顾南被逗笑,孟月仙的心才宽了宽。

两人挤上公交车,去往学校。

不知是孟月仙的穿着起了效果,好些人争着给她让座,她客气地让了让,又安心的坐了下去。

看着窗外的风景,回想着上次坐公交,自己别说座位了,连个抓着的扶手都捞不着。

换了套衣服,就改天换地了。

从城东城中村晃悠到城西郊区,两个小时,这才到地方。

二人刚到,接引新生的学长就立马出现,带着两人穿过高耸壮观的校门。

刚进校园的两人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道路两旁是成片的荔枝林,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偌大的校园看不到尽头。

学长一边介绍教学楼、图书馆、食堂的位置,一边偷偷打量孟月仙。

到了新生入学季,他作为学生会成员,每天接待从全国各地前来求学的学生跟家长,但是像孟月仙这么年轻的家长还是比较少见。

不像是妈妈,倒像是姐姐。

沿着小路去往宿舍楼,一路上能看到不少新生提着大包小裹,脸上都洋溢着兴奋跟好奇。

一栋栋宿舍楼林立,要不是有人指引,怕是会迷路,接引的学长将两人带到宿舍门口就离开。

孟月仙步入其中,很是满意宿舍的条件。

房间一分为二,两侧书桌、书柜、衣柜、床一应俱全,窗户大,采光好,两个人住,很是宽敞。

就在两人收拾衣物,铺被子的功夫,一个清爽大男孩端着脸盆走了进来,“你好,我是叶启航,你的舍友。”

顾南抬起头,有些局促的点了点头,“顾南。”

叶启航,本地人,家中条件优渥,成绩优异,长相清爽健康,性格外向开朗。

而在叶启航眼中的顾南内向不善言语。

孟月仙很是喜欢这个顾南的舍友,“我们家顾南就麻烦你了,希望你们能成为朋友。”

顾南性子沉闷,醉心学习,为人又较真,如果多跟叶启航接触接触,潜移默化之下改变改变性格也好。

孟月仙把手里提着的布袋打开,露出里面的麦乳精,罐头,巧克力。

“带得多,你们俩分着吃,我就先走了,周末不忙的时候就回家来。”

“谢谢阿姨。”叶启航很是有礼貌,穿着谈吐一看家境就好。

孟月仙离开,心里带着微微不舍。

一开始顾南不想住校,还要花住宿费,可来回实在太远,孟月仙不想让他这么疲惫。

安顿好了顾南,孟月仙匆匆坐上公交车,她今天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西海酒家。

孟月仙想着约了人不该迟到,提前去,就早早坐上了公交车。

就在她坐在座位上昏昏欲睡的功夫,一个急刹,差点把她甩了出去。

“砰!”


李红梅抹着眼泪告别了爸妈,顾东心里也不好受。

明天就得跟顾西去贮木场辞职,虽说干苦力活辛苦,可也靠着这点力气活每个月有钱拿,也不知道亲妈咋突然做这么一个大决定。

但是他们兄妹几个就一点好,听话。

只要孟月仙说啥,他们都听。

虽然心里都是疑问,可他们都乖乖照做。

等到所有人回到家吃了比过年还丰盛的一顿饭,夜里每个人都激动得睡不着觉。

老大一家是对未知的恐惧,而老二顾西就是兴奋,老三顾南是忐忑,老四顾北是无法言说的憧憬,老五顾念完全就是雀跃了。

大城市啥样,谁也想象不出来。

火车咋坐都不知道呢。

第二天一早,除了最小的顾丫丫,每个人都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孟月仙倒是睡得好,黑眼圈最小,那是因为她太高兴了,她竟然重生了,虽然前路渺茫,可她回到命运的起点,做了截然不同的决定,虽然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将一家人带向何处,但是她起码救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一大早几个孩子被安排在家收拾东西,只挑有用的带,没用的就放在家里。

孟月仙让顾西骑着家里唯一的一辆破旧自行车带着自己回娘家。

上辈子自己嫁了顾爱国就很少回去,爹妈跟着弟弟过日子,老两口哪有什么积蓄,给弟弟好不容易结了婚,又开始盖房子,盖完房子又养孙子,干到干不动的那天,两手空空。

自己又过得啥也不像,掏不出一分养老钱,更是没脸见他们,他们死的时候才敢回去哭丧。

本就不远的屯子,顾西骑车花了一个小时。

走进弟弟家的院子,看着歪斜在砖房旁边的黄泥房,那就是爹妈住的屋子。

弟弟跟弟媳都出去上班,家里出奇得安静。

孟月仙眼含热泪走进熟悉的低矮屋子,一进屋就看见老爷子蹲在地上给生芽的土豆削皮。

“爹!”

屋内昏暗的光线让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弯着腰眯着眼,直到孟月仙跪在眼前,这才抬起头来。

“月仙?你咋来了?”

顾西也跟着跪在孟月仙身后,他还是小时候见过姥爷姥姥,好多年没见,他们老了许多,脸上都是深深的皱纹。

炕上纳鞋底的老太太一看见自己亲闺女跪在地上,赶紧下炕,鞋都没来得及穿。

“仙呐,地上凉,赶紧起来!”

老泪纵横的老两口看着月仙,心疼得不得了。

“爸,妈,你想跟我过不?我带你们走。”孟月仙殷切地看着他们,这回她重生了,可以尽孝了,只要他们愿意相信自己,跟自己走。

老太太流着眼泪,目光开始闪躲。

“月仙,你弟对我俩也挺好,我们是累赘,挣不了钱,还得吃你的喝你的,你有那钱给孩子花,别管我们。”

“你妈说得对,你过得好我们就知足了。”

孟月仙还在争取。

“我们一起走,我养得起你们。”

“去哪?”

等到孟月仙说出自己的计划,老两口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是最老实听话的月仙能说出的话吗?

“那么远,你连个字都不认识,你去干啥?”

“守家待地踏实过日子才行啊,顾南上不了大学那就上贮木场多好,一个月好几十块钱呢。”

孟月仙在这一瞬间突然找到了源头,原来,自己就是这样一点点被教成上辈子的模样。

她不能再让自己的孩子继承这种思想,害人的思想。

“你们不想跟我走吗?”

老两口摇摇头,还想接着劝她不切实际的想法太可怕,被孟月仙直接打断。

她掏出怀里的五百块钱放在炕上,“爸,妈,这是我给你们的养老钱,别拿出来,自己留着花,别管我弟一家怎么哄你,你都别露出来,明白不?”

老太太被吓着了,怎么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钱,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月仙,哪来的钱啊,赶紧拿回去,我跟你爸快死的人了,花不了什么钱……”

顾西站在炕边忍不住出声。

“姥,姥爷,你收着,以后我还给你们寄。”

老爷子哪敢接,把钱往孟月仙手里塞。

“赶紧装起来,这么多钱,被人惦记上可咋整。”

“爸,你就收着,听我的话!不能拿出来,留着自己花。”

不等老爷子跟她撕扯,孟月仙起身就走,只不过一边走,一边捂着脸。

她必须得走,可却带不走生她养她的爹妈。

顾西赶紧跟在后头,推着自行车追上匆匆离开的孟月仙。

“妈,到时候我姥还不是得给我舅。”

“那是他们的选择,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孟月仙心里头抽着疼,虽然爹妈对她好,对几个姐姐也好,可最爱的还是这个弟弟。

如今她只能掏点钱让他们二老有点仰仗,别过得这般苦了。

他们会不会听自己的话,她也不知道。

如果钱给了弟弟一家,那还是重蹈覆辙,可她也没什么办法,自己终究是要离开。

等到孟月仙回到家,家里的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

只不过因为没出过远门,什么锅碗瓢盆都装上了,不像是出门,倒像是搬家。

就看这小山一般的东西,上车都上不去。

顾东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有的是力气,三个小伙子还搬不走这些东西,那木头都白扛了。

“拆了,只挑要紧的拿,那火车上不让拿这老些东西。”

上辈子孟月仙坐过火车,到处去找顾念的时候。

顾念被自己一巴掌打走了,再也找不到,她就坐着火车,每一站都下车去贴印出来的寻人启事,晚上就睡在车站,吃带的馒头喝自来水。

可大海捞针怎么能找到人呢?

她在无数个夜晚坐在冰冷的座椅上小声哭泣,哭自己,哭顾念,哭命运给她一次又一次的重创。

可这一次她坐上的是承载希望的火车,是通往幸福的火车。

顾西小声嘀咕。

“你又没坐过火车,你咋知道……”

孟月仙张了张嘴,随便扯了个谎。

“那卖菜时候听别人说的。”

全家又把打好的包袱拆开,只挑好的棉被,从衣服堆里刨出来没破洞没不补丁的,顾南的书倒是舍不得扔,挑出来想留下的。

挑挑拣拣半天,这才缩减成每个人一个大包袱。

胖媳妇儿进门,把烙了一兜子的发面饼送来,抹着眼泪告别。

等到第二天一早,全家老小忐忑地站在车站候车,另一头的顾爱民傻了眼。


女人肤色黝黑齐肩短发圆脸盘,穿着碎花上衣黑色裤子,身材粗壮,看着约莫五十来岁。

她的目光并不友善,先打量老太太头上别着的发夹,又转了目光,上下打量推轮椅的孟月仙。

保姆这个工作本都是些外省中老年妇女在做,孟月仙虽然四十出头,可底子好,年轻时候也是十里八乡的美人胚子,生活磋磨了二十几年,可她看着也比同龄人年轻。

“你这么年轻咋还当保姆?”胖女人那语气带着点鄙夷,这种年纪轻轻就来当保姆的咋可能是个正经人,这家就是个老太太,莫不是打着老太太儿子的主意。

孟月仙也不怯,“凭啥年轻不能当保姆。”

胖女人嗤笑出声,“嘁,好心当成驴肝肺,这死老太太最是见不得人好,晚上哇哇叫,白天嗷嗷闹,好心提醒你,虽然他家给的钱多,可你也坚持不了几天,聪明的就赶紧找下家,浪费时间都多挣好几天的钱。”

“我不需要别人教我做事。”孟月仙发现这家的难做似乎太有名了,那又怎么样,她就是要挣这份儿钱,还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而且跟眼前的女人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胖女人的眉毛挑了挑,“日子长着呢,以后有你受的。”

“你家住海边儿,管得还挺宽。”孟月仙可不让人了,上辈子让来让去,让不出一个好结果,她这辈子可不是个让人的主儿了。

被噎到的胖女人瞪着眼睛,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抬脚就离开。

想混保姆这个圈子,不上赶子巴结,还敢这么牙尖嘴利,一看就是个新手,以后有她的苦头吃。

孟月仙嫌弃地推着轮椅绕开地上的浓痰。

真是不讲卫生。

慢慢绕了两圈二人回家,老太太今天比较平静,孟月仙一直提着的心放了放,也没有她们说的那么难搞,甚至还很乖巧。

依旧把老太太推在厨房门口,孟月仙在厨房里头忙活。

五花肉只切了巴掌那么长,刚好一小碟的量,冷水下锅,焯水放姜,煮好在水龙头底下冲走血沫,切小块在油锅里翻炒,倒酱油老抽,炒到油清肉红,这才加入开水,盖了锅盖。

北方的红烧肉咸香为主,冰糖都少放。

上辈子她去食堂当过帮厨,学到了不少东西,要不然,就她家那个条件,肉都是逢年过节才吃得上,怎么会做这些馆子里的菜。

洗干净锅,开火烧热,下凉油,把加了水和盐的蛋液倒进锅中,炒出蓬松金黄的鸡蛋快速盛出,用锅里的残油炒西红柿,这回是第一次放了白糖这个佐料,西红柿炒蛋,放少量的糖可以提鲜,将西红柿炒出汁液快速倒入刚刚炒好的鸡蛋,放盐颠锅撒一把葱花,菜成。

别看西红柿炒鸡蛋是个家常菜,能炒好吃的人并不多,越简单的菜,其实越难。

砂锅里的排骨山药发出香味儿,红烧肉也到了收汁的阶段,孟月仙关了火,看了下时间,刚过十二点。

老太太乖巧地坐在轮椅上,看着碟子里的红烧肉流口水。

红烧肉虽然好吃,孟月仙又不敢喂多。

张嘴等着肉进嘴的老太太眼睛越来越红,突然爆发了。

“衰妹!你偷我的烧肉!”老太太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挥向桌上的饭菜,盘子碟子齐齐飞向地面,煮好的菜溅得到处都是。

孟月仙手里抓着筷子愣在原地,看着一地的狼藉那叫一个后悔。

大意了。

早上还特意把她放得离餐桌极远,中午饭就想着应该没多大事,结果自己一口没吃呢,全喂了木地板。

说不生气那是假的,可跟她生气有用吗?

跟自己生气还差不多。

谁叫自己不当回事。

她叹了一口气,抓住老太太砰砰砸在饭桌上的双手。

“阿姨,你想吃可以跟我说,发脾气可不行,你到底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老太太被抓紧了双手,挣脱不开,被迫安静下来,混浊的眼睛里带着好奇,盯着孟月仙的脸怔怔出神。

这不过是孟月仙的挣扎,她怎么能听得懂呢。

孟月仙饿着肚子收拾残局,草草对付一口。

睡午觉前,她把老太太先抱去了马桶上坐了会,防止又弄脏衣服,幸亏她提前有所准备,老太太果真来了便意。

等到她收拾干净把老太太抱回床上,老太太已经睡着。

想必也折腾得不轻。

孟月仙本来也想跟着睡一觉,可想着自己是来上班的,不是来享受的,还是撑起身子给家里打扫打扫。

随着家里一尘不染,刚刚的挫败也一扫而空。

她惦记着年纪大的人消化不好,准备炒个油麦菜,又看到冰箱里有一小块牛肉,就准备炖一个番茄土豆炖牛肉。

等到老太太睡醒哇哇直叫的时候,晚饭已经被端上了餐桌。

这回孟月仙可学聪明了,把轮椅放得远,任凭她怎么伸手,都够不着,她一勺一勺喂饭吃菜,老太太乖乖张嘴,又是熟悉的桥段,她久久等不到牛肉进嘴,伸手就要打人。

孟月仙可防着这一手,轻巧躲过,忍不住笑出声。

“阿姨,你可太小瞧我了,我也不是等闲之辈,哈哈。”

傅老太刚要张嘴破口大骂,孟月仙夹着油麦菜送进她嘴里。

晚饭这才算有惊无险地吃过。

吃过饭到了遛弯的时间,孟月仙又把她推在了梳妆台前,给她好好梳了头发,又换了一个蝴蝶发夹。

“阿姨,这个也好看,你年轻时候肯定是个大美人。”

老太太除了破口大骂,伸手打人之外的时间都很乖巧,孟月仙能感觉到,她没生病的时候应该是个有气质有学问的人。

给老太太打扮好,孟月仙推着她出去遛弯儿,一路上不时碰到下班归来的人。

年纪都跟自己相仿,穿着体面,想必都有很好的工作。

小区里来了新面孔,还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呢个咪傅家老太太啰?同平时唔同嘅?”

“那不是来了新保姆嘛,倒是给老太太执拾得几好。”

刚好在路边乘凉的几个保姆恰巧听到,继续窃窃私语。

“呸!一看就不是个正经出来干活的,一看那身子就是没出过力吃过苦的。”

“你不知道她那个说话的样儿~你家住海边儿~管得还挺宽~”胖保姆五花揪着脖子,翻着白眼,惹得其他女人咯咯笑起来。

“不懂规矩,就让她知道知道不懂规矩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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