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纪庭工作实在是很忙。
吃完这次饭后回了HK便再没有了讯息,而陆言曦因此也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她甚至有些感谢周纪庭的突然消失。这样她就不用再应付什么了。
推开家门时,陆言周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文件,往常这个时候,陆言曦一定会小跑过去,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他的手臂撒娇,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问他在看什么。
但现在,她只是站在玄关处,静静地看着他。
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比记忆中更加锋利,眉宇间多了几分她读不懂的深沉。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已经不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
是从他第一次让她去送文件给周纪庭,还是从他在她质问时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现在的陆言周身上带着一种她看不透的陌生感,而这陌生感也令她感觉到恐惧。
就像站在一扇熟悉的门前,却发现锁芯已经被更换。
他们大吵了一架。
哭红了眼睛的陆言曦控诉着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而他丝毫不感到愧疚。
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意识到,或许她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哥哥。
“哥,你不让我接近原衡,说我要有点自尊心,可是你把我一直推给另一个男人就可以了吗?”
“我不是你用来利益交换的工具,我是你亲妹妹!”她声音发颤,“你说过这辈子都要保护我的,我们现在只剩下相依为命的彼此,你也是我现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可是你究竟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他说:“可是人都是会变的。”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陆言曦哭了,眼泪不停在眼眶打转,最终决堤而下。
“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我能帮的绝对都会帮你,可是你什么都不说,一味地将我往外推……”
“你真的不知道女人送皮带给男人意味着什么吗?还是你根本就是想暗示一些东西......”
“你要什么,我求你告诉我,也许我可以用别的方式帮你呢?!”
“你的方式就是去求姓原的那个人吗?!”他忽然毫无预兆地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嘶哑。
陆言周猛地站起来,文件散落一地,他的眼睛通红,像是困兽最后的挣扎。
“如果已经深陷泥沼的我们注定要走这么一段艰难的路,注定要卑微低头,如果你都愿意去求姓原的那个,那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别人?!”
陆言曦心里最后的防线被狠狠扯碎了。
这种熟悉的绝望感比被原衡抛弃还沉重几分,她尖叫起来,拿着手边的东西往陆言周的身上砸去。
相框、抱枕、遥控器,所有能抓到的东西都成了她发泄愤怒的工具。
他没有躲,站在原地任她发泄厮打,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水杯砸向他的额角,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累了,动作才默默的停了下来。
她抱着他大哭,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就可以糊弄我吗?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懂吗?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一直在等你解释,等你结束这一切,可你却变本加厉,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哥哥了,你跟他们一样混蛋!!”
陆言周同样抬手抱着她,他紧咬牙关,手从青筋暴起变得颤抖,眼泪毫无预兆的从眼眶流出来,在脸颊里留下深深的泪痕。
他早就没有任何退路可走了——他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也好像永远要被困在这个夜晚。
……
当人遭受到了精神所不能承受的打击以后,往往就会报应在身体的反应里。
陆言曦就因此病了一场。
身体情况愈发不容乐观,夜晚,她收到了来自主治医生的英文邮件。
经过详细的检查与分析,我们认为当前的病情发展状况需要尽快进行手术干预。若继续拖延,病情可能会进一步恶化,不仅会增加后续治疗的难度,还可能引发一系列并发症,严重影响您的身体健康和生活质量。
……
为了能尽快安排手术,还请您务必尽快与我们联系,确认手术时间及相关事宜。
……
此刻的陆言曦难受到了一定的程度,偏偏这份痛苦无处发泄,脆弱的时候,也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原衡把陆宅转回了她的名下,这一点倒没有食言。
但见面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有心事。
看见陆言曦走近了,他才把手里的文件放下,按了按太阳穴。
“怎么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问他。
“当时土方这一块儿是我们承包出去的……”他声音低沉,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上的工程图纸,眉头紧锁,“现在出了点问题。”
陆言曦的心猛地一沉。
她太了解原衡了,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绝不会是小事。
她快步走到办公桌前,目光扫过摊开的施工图纸和检测报告,立刻注意到用红笔圈出的几个关键数据。
“检测异常?!”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指尖已经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他将一份盖着红章的检测报告推到她面前,“从公司审批的工程款也被人拿着卷款携逃了,再然后,我们就被举报,这几天做了检查。”
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报告最后的结论部分。
如果调查属实,不仅项目要全面停工,负责人更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她声音发紧,眼前浮现出可怕的画面,“那你是不是……”
“嗯。”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如果我进去了,你会怎么样?”
她苍白着脸色,“真的这么严重吗,你……你再想想办法……”
“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签字的人是我,我必须要负责。”
“可是……”
他忽然温柔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了淡淡的弧度:“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也不知道会面临怎么样的审判。”
陆言曦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角,“你……要是真的……怎么办,你的公司那么多员工,原家也那么多人盯着你,到时候可怎么办?”
原衡的目光始终紧紧锁着她,“不知道,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看到我这样,你是怎么想的,你高兴吗?”
陆言曦猛地抬头,“我……”
她有些哽咽着说不出话。
原衡的眼神暗了暗,抬手想再摸摸她的头发,却在半空停住。
他缓缓收回手,声音低哑:“离婚的时候,你应该很恨我吧,恨不得我下地狱,恨不得我遭报应。”
“我……不是……”她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就算真的恨过他,也从来没想过要看他落得这样境地。
她的声音仍然哽咽着,说不下去。
“告诉我,你有多恨我,如果我进去了,你会怎么样。”
陆言曦只摇头,疯狂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因为她从来没有肖想过这个可能性,现在完全反应不过来。
然后眼泪就莫名流下来了。
原衡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色,还有不断滚动的泪珠,自己也愣住了。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
陆言曦听到了他的笑声,眼泪顿时落得更凶了,哭着说,“现在这种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这几天本来就压抑,她就缺一个发泄口,再加上听到这个消息,她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悲伤难以自抑。
他还是笑,胸腔微微震动,低沉的笑声在她耳边回荡。
陆言曦抹着眼泪说:“你笑什么?你自己不担心自己的情况吗?”
原衡笑够了,便站在她面前,单手捧起她湿漉漉的脸,拇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眼底的笑意不减:“好了,我骗你的。傻。”
“什么?”她愣在原地。
“工程确实有点小问题,但远没到那个程度。”他嘴角勾起,眼神温柔下来,“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关心我。”
陆言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愤怒、羞恼、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她猛地推开他,“骗我好玩吗?!“
她别过脸不去看他,却被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下巴转了回来。
原衡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泪眼。
他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突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我的错。”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是不是吓到你了?”
陆言曦气得想咬他。
原衡低头吻了吻她泛红的眼角,“我以后不跟你开这种玩笑了。”
可陆言曦还是很生气。眼泪全部糊在了他的衬衫上。
哭完这一场,多日以来积压的情绪忽然好多了,陆言曦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
“神经病,你是不是神经病。”感觉被戏耍的陆言曦愤恨不已,还是不停念着骂他的词。
他没反驳,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时不时擦擦她的眼泪,又在她唇角啄了啄。
陆言曦嫌弃地躲开他,但是他这一次抱她抱得比以往都紧,直到她不再僵硬,他才揽着她,扣住她的后脑勺。
半晌过后,原衡手摸着她的脸,描摹着她的眉眼。
松开后拿了玻璃杯倒了酒,接连喝了好几杯。
看着玻璃杯里的酒红液体,陆言曦问他,“好喝吗?”
然后自问自答,“你一下子喝那么多,肯定很好喝。”
“嗯,但是你不能喝。”他点头,终于把杯子搁在了台面上。
他坐沙发上,招招手,“过来。”
男人仍是淡笑。
她望着他的眼眸,说:“你心情很好?”
“还好。”
“那就是喝醉了。”
他说:“没有。”
陆言曦说:“可是你一直在笑。”
他问:“有那么明显吗?”
她不过来,他便站起身靠近。
休息室的门“砰”一声就被关上了。
她被压倒在了身后柔软的沙发上,青色的下巴贴在了她柔软的脸上,男人的下巴和女人的是不一样的,带着粗糙,坚硬,令她退缩。
言曦皱着眉说:“我脸好疼。”
后来她就没再说话了,室内十分静谧,气息交织,隐秘地撩拨着彼此的神经。
此刻好像也没有什么语言可以比行动更适合表达。
原衡只觉得她出了很多的汗,他缠她,揉她,后来将她抱在怀里,发现她是这样的单薄,瘦了很多,像一个残破的人偶。
……
原煜来找大哥,刚好有正事要商量。
他一路熟门熟路地来了门口。
原衡对他,不仅有着血脉压制,于他而言,大哥就是个全方位掌控全局的恐怖的人,他从不敢肖想和原衡争权争财产什么的。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跟原衡关系这些年才勉强维持了好点。
原煜从小就怕大哥,来到这里连脚步都不自觉放轻,怕打扰对方工作。
只是今天有点反常,他刚进办公室的门,就看见一件女人的针织开衫掉落在地上。
真稀奇,他伸手捡了起来,见办公室没有人,便一路深走,直到休息室门口。
只见男人的西装外套和衬衫领带也散落在地。
门口紧闭,原煜不敢擅自进去。
他傻傻地站了几秒钟,忽然听到门里面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原煜的眉心重重一跳,呆了一下。
然后那件针织开衫就从他手中掉落了。
于是,他脚步匆匆地逃走。
离开的时候撞见了张助理,对方拿着厚厚的文件要去找他大哥签名。
原煜稳住心神,说:“你们原总在忙呢,晚点再过来吧。”
张鹤奇怪地问,“约好了是这个点过去找他签字的。现在不是只有陆小姐在吗?她在,应该无妨,不会影响什么工作。”
原来是陆言曦啊。
原煜了然地点点头,然后故作高深地道,“他真有事,我刚过去找了他,能不清楚吗?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看好门,别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待会他不高兴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听他说得这么若有其事,张鹤也犹豫了。
既然如此,那张鹤权衡了下,便先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