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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绵入骨:冷戾王爷的心尖宠儿程吟玉顾行舟全文+番茄

檀意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不要……”程吟玉泪水涟涟,呜咽着推拒压在她身上的胸膛,用尽全力也未能撼动分毫。黑暗中,男人眸光黑沉,沾染着无尽欲色,大掌抓住她的手,哑声开口:“别躲。”“你是谁……唔……”浮沉之间,男人捂住她的嘴,程吟玉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知晓逃不过了,她随手往身下塞了个东西,只求落红不会弄脏床榻。一滴泪顺着腮畔滑落下来,男人眸色渐深,轻柔吻去,交叠之处却愈发激烈。终于结束,男人松开手,程吟玉大口大口地呼吸,摸索着扯来锦被遮住不着寸缕的娇躯,也掩住满身红痕。借着月光,她瑟瑟发抖地望着立在床沿处慢条斯理整理衣衫的男人。就在两刻钟前,他忽然从半开的窗牖处闯了进来,直接将她按在床榻上,行了不轨之事。她没敢喊人,她所居住的牡丹阁位于红绡楼三楼,这个男人却视...

主角:程吟玉顾行舟   更新:2025-05-18 02: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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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程吟玉顾行舟的其他类型小说《缠绵入骨:冷戾王爷的心尖宠儿程吟玉顾行舟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檀意”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不要……”程吟玉泪水涟涟,呜咽着推拒压在她身上的胸膛,用尽全力也未能撼动分毫。黑暗中,男人眸光黑沉,沾染着无尽欲色,大掌抓住她的手,哑声开口:“别躲。”“你是谁……唔……”浮沉之间,男人捂住她的嘴,程吟玉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知晓逃不过了,她随手往身下塞了个东西,只求落红不会弄脏床榻。一滴泪顺着腮畔滑落下来,男人眸色渐深,轻柔吻去,交叠之处却愈发激烈。终于结束,男人松开手,程吟玉大口大口地呼吸,摸索着扯来锦被遮住不着寸缕的娇躯,也掩住满身红痕。借着月光,她瑟瑟发抖地望着立在床沿处慢条斯理整理衣衫的男人。就在两刻钟前,他忽然从半开的窗牖处闯了进来,直接将她按在床榻上,行了不轨之事。她没敢喊人,她所居住的牡丹阁位于红绡楼三楼,这个男人却视...

《缠绵入骨:冷戾王爷的心尖宠儿程吟玉顾行舟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不要……”

程吟玉泪水涟涟,呜咽着推拒压在她身上的胸膛,用尽全力也未能撼动分毫。

黑暗中,男人眸光黑沉,沾染着无尽欲色,大掌抓住她的手,哑声开口:“别躲。”

“你是谁……唔……”

浮沉之间,男人捂住她的嘴,程吟玉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知晓逃不过了,她随手往身下塞了个东西,只求落红不会弄脏床榻。

一滴泪顺着腮畔滑落下来,男人眸色渐深,轻柔吻去,交叠之处却愈发激烈。

终于结束,男人松开手,程吟玉大口大口地呼吸,摸索着扯来锦被遮住不着寸缕的娇躯,也掩住满身红痕。

借着月光,她瑟瑟发抖地望着立在床沿处慢条斯理整理衣衫的男人。

就在两刻钟前,他忽然从半开的窗牖处闯了进来,直接将她按在床榻上,行了不轨之事。

她没敢喊人,她所居住的牡丹阁位于红绡楼三楼,这个男人却视若无物,武功如此高强,弄死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命是保住了,可是她依然惊慌。

虽身处青楼,但她从来没有接过客,没想到竟在及笄前夕莫名失了清白。

明日便是她开始接客的日子,虽然孙妈妈答应她卖艺不卖身,但是若是被孙妈妈知晓她清白尽失,就只能卖身了!

那位姑娘便成了最下等的妓子,每晚不停接客,同时服侍两三人也是有的,不出一个月便硬生生被折磨死了。

程吟玉越想越害怕,满面潮红褪尽,脸色煞白。

若是被孙妈妈发现她已非处子,她的下场只怕会更加凄惨。

她瑟瑟发抖,连牙齿也在打颤,伫立在一旁的男人听到动静扫她一眼,皱眉道:“抖什么抖,过几日给你赎身。”

若不是被人下了药,经过红绡楼时恰好发作,他堂堂秦王也不用如此狼狈地跑到青楼找女人。

既然已是他的女人,断然没有留在青楼的道理,旁人不能染指分毫。

程吟玉猛然抬眸,泪眼婆娑地望着那道模糊的高大身影,似是不可置信地开口:“真、真的吗?”

身处青楼,她知道自己迟早要卖身,但是若是能被赎身,日后便只要服侍一个男人便好,她自然想赎身。

顾行舟问:“你叫什么?”

程吟玉咬了下唇,轻声道:“牡丹。”

牡丹是她的花名,孙妈妈取的,说她国色天香,当得起这声称赞。

“牡丹,倒是没辱没了这两个字。”

程吟玉急道:“公子真的会来吗?”

满室昏暗里,她眼底衔泪,泫然欲泣的模样让顾行舟莫名动了恻隐之心,原本想说十日,又改成三日。

他承诺道:“最多三日,我便来给你赎身。”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孙妈妈说,赎身需一千两银子。”

她见过不少皇亲国戚与贵胄公子,但此时夜色正浓,她看不清面前男人的相貌,声音也并不耳熟,似乎不是常来红绡楼的。

顾行舟自然知晓她在想什么,瞥她一眼,反问道:“我看起来不像拿得出一千两银子的人?”

这一眼格外慑人,威压猛然袭来,程吟玉吓得不敢言语,小心翼翼地捏紧被角,将自己裹了进去。

好半晌才道:“我……牡丹自然相信公子。”

她也只能信了,别无他法。

面前的姑娘鬓发散乱,顾行舟难得有几分怜惜地俯下身来,吻去那串珍珠似的泪。

窗外月色正盛,程吟玉也看清了他的模样,霞明映玉般的容貌,眉眼深邃,鼻梁如峰,双唇薄而冷,辗转吻到她的唇角。

这便是她日后要服侍的男人……为了不沦为最下等的妓子,程吟玉心一横,主动去吻他的唇,一双潋滟桃花眼柔情似水。

“公子千万别忘了牡丹。”

顾行舟凤眸微眯,捏住她的下颌,狠狠地亲了一回,这才作罢。

程吟玉咬牙撑起身子,香肩半露,软声道:“牡丹会一直等着公子过来。”

男人最后瞥她一眼,从窗牖处离开了。

程吟玉再也支撑不住,歪倒在床榻上,泪水浸湿软枕。

为今之计,只能赌了,赌他记得她,赌他三日后会带来一千两银子为她赎身。

叩叩——

骤然传来敲门声,程吟玉吓了一跳,赶紧抹去脸上的泪痕,扬声问:“谁呀?”

“牡丹姑娘,是我。”

是双儿的声音,孙妈妈指派给她的丫鬟,说是服侍,实则监管,每日都会将她的动向汇报给孙妈妈。

程吟玉看眼凌乱的床榻,心里发苦,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过来了!

她一边小心整理一边拖延时间:“我、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双儿的声音顿时冷下来:“姑娘为何不让进?”

程吟玉没应声,将玉颈以下完完全全地包裹到锦被中,不露一丝缝隙。

刚躺好,雕花木门“吱呀”一声。

双儿径直推开门,暖甜气息扑面袭来,像是桃花香,沁人心脾。

程吟玉有体香,平常浅显幽微,只有靠近时才能闻见,没想到今日如此浓重,似乎还掺杂着别的气息。

只是她的身子全裹在锦被里,这在夏日里不常见。

她走上前来,狐疑地盯着程吟玉,作势要掀被子。

“姑娘不嫌热吗?”


程吟玉心跳如擂。

她咬了下唇,逼退心底的紧张情绪,轻声解释。

“昨日玉兰姐姐给了我一个东西,说是可以……快活,我便试了试。”

这倒是真的,青楼里的姑娘经常有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她确实收到过不少。

双儿闻言便收回了手,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没再说什么,她关上窗,走出门去。

程吟玉心弦一松,登时昏睡过去。

翌日清晨,程吟玉浑身酸痛地醒来,整个人像被碾过一般,她挣扎着坐起身,含泪检查身子。

幸好,那些红痕已经变淡了,不仔细看瞧不出来,想必今晚便能消下去了。

她稳了稳心神,赶在双儿过来之前穿上衣裳。

不多时,双儿端着清水过来了,见她已穿戴整齐,倒是省得自己麻烦了,面色稍霁。

见她没多问,程吟玉松了口气,起身时双腿隐隐发软,缓步移到木盆前,不敢让她看出丝毫破绽。

洗漱之后,程吟玉出门用早膳。

红绡楼日夜颠倒,但也不乏她这种正在培养中的姑娘,早膳自然也只有她们吃。

刚吃了几口,迎春姑娘也来了,她们向来不对付,程吟玉便当没看见她,继续吃自己的。

她不理迎春,迎春却上赶着阴阳怪气:“哟,牡丹姑娘起这么早,今日接客肯定很激动吧?初夜想送给哪个男人?”

程吟玉咽下口中食物,认真纠正:“我只卖艺不卖身。”

迎春轻蔑一笑,没见过这么傻的,孙妈妈说什么她便信什么,这春绡楼哪有卖艺不卖身的,真当自己是个例外呢。

正欲呛她,猛然想起孙妈妈的叮嘱,忍了忍没争辩。

且就看她再得意一日吧,今晚有她哭的时候。

夜凉如水,细雨绵绵。

春绡楼内,靡靡丝竹之音吟唱着淫词艳曲,寻欢作乐的男人们浑然不知外头落了雨。

程吟玉端坐在牡丹阁内,青葱玉指拿起一瓷白小罐,慢条斯理地抹口脂。

铜镜里的少女肤若凝脂,偏偏远山眉轻蹙,似有无尽哀愁,轻易便能惹得男人赤红着双眼为她一掷千金。

不多时,敲门声传来:“姑娘,衣裳送来了。”

程吟玉美目流转,看向双儿手里的纱衣。

纱衣?她怔了下,柔声说:“你去告诉孙妈妈,我不穿这件。”

今晚她头一次接客,与孙妈妈说好卖艺不卖身,孙妈妈一向喜爱她,当女儿似的疼,一定会给她换的。

话音刚落,孙妈妈摇着团扇袅袅娜娜地走来,笑眯眯道:“今晚穿这件,以后就不用穿了。牡丹,我体谅我,你也得体谅我,毕竟妈妈我也得赚钱不是。”

双儿拉上帘子,掩住满室春光。

程吟玉褪下衣衫,白瓷般的细腻肌肤一寸寸展露,孙妈妈满意点头,这副精心养护的温软身子,便是黄金千两也值得。

裹紧那透光的都不能称得上衣服的布料,程吟玉抱紧琵琶。

她十二岁被卖到红绡楼,学了三年琵琶,技艺堪称精湛,从未想过琵琶竟有一日还能为她遮羞。

孙妈妈上下打量着她的模样,皱起眉头,这副模样虽好,但到底是过于妖媚了些。

男人么,虽然都喜欢这种,但那是私底下,明面上可不能如此。

于是吩咐双儿道:“去将那件金丝绣百蝶穿花的披风找出来,给牡丹穿上。”

一听还能再穿一件,程吟玉眼睛微亮,穿好之后生怕孙妈妈反悔,赶紧跟随她走出牡丹阁。

一瞬间,红绡楼的丝竹之音停了,落针可闻。

程吟玉轻倚栏杆,轻咬唇瓣,望向底下那些猩红着眼睛的男人们,如狼似虎般,似乎随时便要扑上来。

程吟玉眼底含泪,克制着想要逃跑的冲动。

只是卖艺而已,没关系的,她安慰着自己,朝着男人们露出一个笑。

她媚眼如丝,笑得风情万种,底下的男人们顿时状若癫狂,还有些忍不住的,直接撩开身侧姑娘的裙摆,一边肆意打量她一边快意挞伐。

程吟玉不安地垂下眼睛,不敢再多看。

孙妈妈扬声道:“今日是我家牡丹第一次接客,牡丹的盛名想必诸位早有耳闻,一曲《春江花月夜》名动京城……”

“孙妈妈,别说这些客套话了,赶紧说多少银子!”长安城里的浪荡哥儿打断她的话,露出一副势在必得的神色。

孙妈妈神秘一笑,“起拍价白银二百两,价高者得!”

二百两!

一时间,红绡楼里的恩客都被镇住了,但是也不乏出手阔绰的,直接加了一百两。

都是长安城里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儿,谁也不服输,叫价声此起彼伏。

程吟玉惊慌失措地看了一眼容光焕发的孙妈妈,轻声说:“妈妈,我只是弹个曲儿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孙妈妈敷衍道,“你的曲子值这个价……五百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五百两……程吟玉咬了下唇,这得弹一晚上吧。

“七百两!我出七百两!”

春绡楼内顿时鸦雀无声,孙妈妈也惊了,她以为最多便是五百两白银,没想到一下变成了七百两!

孙妈妈笑逐颜开,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英国公备受宠爱的嫡次子李昆,确实出得起这个价。

她问:“还有没有加价的?”

她数了三个数,一锤定音:“公子请!”

程吟玉怔了会儿,也看了那人一眼,垂下视线,长相如何暂且不论,那双透着精光的、色眯眯的眼睛让她格外不舒服。

不过只是卖艺而已,有孙妈妈在,料他也不敢乱来。

程吟玉安慰着自己,拢紧衣裳回到牡丹阁。


牡丹阁内,琵琶声入耳,令人如痴如醉。

程吟玉转轴拨弦,弹的正是《春江花月夜》。

十四岁那年,她凭着这首琵琶曲名动京城,与一年前相比,她的技艺更加精湛,令人闻之忘俗。

可惜屏风前的人不懂欣赏,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前吃如意糕,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不过到底还是没做什么逾矩的举动,程吟玉稍稍放心。

一曲弹罢,她娇声询问:“不知公子还想听什么曲儿?”

那边嘟囔了几个字,程吟玉没听清。

李昆拍掉掌心碎屑,一本正经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听到这里,门外偷听的孙妈妈干脆利落地锁上门。

“妈妈,有贵客上门。”龟公附耳悄声提醒。

孙妈妈漫不经心地问:“谁啊?”

满京城的贵公子都在这儿了,还能有什么贵客?

“秦王殿下。”

孙妈妈眼睛一瞪,“真的?”

秦王顾行舟是皇上的第六个儿子,为人狠决,战功赫赫,两个月前刚打了场胜仗,降服了气焰嚣张的草原部落,长安城内无人不知。

孙妈妈顿时后悔没再多等一会儿,这可是秦王殿下啊,一掷千金也不在话下!

她急匆匆地往楼下跑,一眼便瞧见一奢华马车停在红绡楼外,数十个身披银甲的侍卫严阵以待。

孙妈妈赶紧娇笑着迎了上去,恰好马车里的人掀帘抬起眼来。

骨节分明的手瘦削而修长,那双幽深如谭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视一眼,却仿若有无尽威严般,直教人想跪下。

连见惯了皇亲国戚的孙妈妈也不由得腿一软,赔着笑开口:“王爷来得不巧,牡丹的初夜被英国公的嫡次子买走了。”

顾行舟正整理着衣裳,闻言神色便是一顿,微睨着她问:“牡丹?”

孙妈妈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点头。

顾行舟往红绡楼里走去,“让李昆过来见本王。”

牡丹阁内,李昆还在耐着性子循循善诱:“牡丹,过来呀,我又不会吃了你。”

程吟玉踌躇片刻,若是不去,他定会恼羞成怒,于是放下琵琶,轻移莲步,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

不成想,他竟猛的扑了过来,一阵天旋地转,程吟玉跌坐在他怀里,两只手臂如铁一般,将她箍得死紧。

她差点喘不过气来,扬声喊道:“孙妈妈!双儿!”

李昆任她叫,但到底还是觉得破坏气氛,于是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撕纱衣,狞笑道:“老子买了你的初夜,你就得老老实实地被我玩!”

叫了那么多声也没人来,程吟玉已经心凉了,怪不得让她穿纱衣,怪不得开出那么高的价钱,原来孙妈妈一直都在骗她!

她又气又怕,拼命阻挡着那人的手,可男女体力如此悬殊,根本无济于事。

正拼命挣扎着,忽然有人拍门,焦急地喊道:“二公子!二公子!”

李昆烦躁道:“滚!老子忙正事呢!”

“二公子,十万火急的事!”

李昆骂了声娘,丢下程吟玉,推开门道:“若是不紧急,老子直接杀了你。”

小厮附耳说了句话,李昆顿时心惊,秦王!

他急得团团转,秦王怎么来了?

一边是娇滴滴的美人儿,一边是索命的阎罗,还是保命重要。

李昆恨声道:“算你运气好,老子一会儿再过来收拾你!”

程吟玉一丝力气也没了,泪水涟涟地倒在地上,目送他走出屋门。

李昆一步三回头地来到隔壁厢房,关上门,一眼都没敢多看上首的人,讷讷出声:“秦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顾行舟淡声道:“本王为何来此,你应该清楚。”

李昆冷汗直流,思忖一会儿,说道:“为着收受贿赂的事儿?”

顾行舟不置一词,悠闲品茗,看他的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

又说了两三件事,他还是没说话,李昆咬咬牙,只能是那件事了。

他直接跪下磕头:“王爷,微臣只是一时糊涂!前几日端午宫宴,微臣醉酒,不小心摸了一下何侧妃的手,真的只是不小心……”

顾行舟微微扬眉,他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桩事,侧妃何柔嘉也没和他提过。

正沉思着,底下的人额头已经磕的血肉模糊。

李昆疼得发抖,却不敢不嗑,谁人不知秦王殿下的狠厉手段,直接打死都算好的,怕就怕长久的折磨,死了活,活了又死,真真是生不如死。

“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顾行舟摩挲着白玉茶盏,“念在你是英国公嫡子的份上,断根手指吧。”

李昆松了口气,只是断根手指,早点去找郎中肯定能接上。

忽然又听他意味不明道:“听说你买了牡丹的初夜?”

“是、是,”李昆小心翼翼道,“殿下若是看上了,微臣愿献给殿下,她还是处子之身……”

顾行舟“呵”了一声,又问:“你在房里待了这么久,都做什么了?”

李昆咽了下口水,“听她弹了首曲儿,然后正想……您就来了。”

“碰她了吗?”

李昆心里咯噔一声,“碰、碰了。”

顾行舟漫不经心地问:“哪只手?”

他咽了口唾沫,缓缓抬起右手,又赶紧放下,换了只手,刚举起来,红光闪过,“扑通”一声,一只鲜血淋漓的断掌在地上滚动。

李昆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是自己的手,钻心的疼立刻深入骨髓,他大叫着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我的手!我的手!”

顾行舟面不改色地喝完最后一口庐山云雾。

推开门,整个红绡楼都陷入喧哗之中。

孙妈妈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瞥了眼屋里的断掌,敢怒不敢言,硬生生挤出一个笑。

“王、王爷。”

顾行舟道:“本王出一千两白银,为牡丹赎身,如何?”

按理说,牡丹的初夜卖了七百两,赎身的银子自然也该水涨船高,但孙妈妈哪敢不应。

若是不应,说不定下一个断手的就是她了,花魁可以再培养,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赶紧答应,颤着手推开牡丹阁的门。

屋里,程吟玉以为是李昆去而复返,惊慌抬眸,望进男人深邃的眼睛。

昨晚,就是这双眼睛肆意凝视着她,让她生,也让她死。

程吟玉满怀希冀地望着他,他竟真的来接她了!

顾行舟也在打量她,钗环尽失,鬓发凌乱,一张娇怯芙蓉面满是泪水,却显得愈发娇媚,惹人怜惜。

一日不见而已,竟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他冷嗤一声,顺手给她裹上罗衾,打横抱起,迎着青楼姑娘与恩客们的视线走出红绡楼。

程吟玉最后看了一眼待了三年的红绡楼,毫不犹豫地圈紧顾行舟的脖颈。


马车辘辘,行于长街。

绵绵细雨早就停了,唯一的清凉消失殆尽,马车里便只剩闷热。

程吟玉有些热,抬眸瞧了眼以手支颐闭目养神的男人,裹着薄薄的罗衾没敢乱动。

她知道李昆是英国公的儿子,英国公何等荣耀,是淑妃的娘家,亦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可这个男人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她带走,想来不是一般的贵公子。

程吟玉的心跳有些快,见他一直未醒,大着胆子打量他。

金线绣暗纹的锦衣华服,随意搭在膝上的手骨节分明,隐隐能瞧见厚茧与伤痕,腰间佩着个玉质温润的螭龙纹环形玉佩。

再往上,他的喉结微滚了下,下颌锋利,然后,她的视线便与顾行舟撞到一起。

他神色淡漠地问:“好看?”

程吟玉慌忙垂下眼睛:“公子玉树临风。”

身为青楼里的姑娘,当然学过如何润物细无声地恭维男人,她还没实践过,心下一慌便讲了实话,旁的词全忘了个干净。

顾行舟哼笑一声,正欲开口,马车忽然一阵颠簸。

程吟玉惊呼,一头扎进他怀里。

顾行舟下意识抱住她,温香软玉在怀,嫌她裹着的东西碍事,手一挥便丢在一旁。

程吟玉吓了一跳,双手抵在车壁上,正准备撑起身,他却环住她的肩。

“就这样坐着。”

程吟玉便没再动,安安稳稳地坐在他腿上,不多时,玉肩上的手缓缓上移,揉捏着她的耳垂。

粗粝的指腹带来一阵异样的触感,她抿了抿唇,忍住没躲。

顾行舟问:“你多大了?”

提起这个,程吟玉的目光便是一黯,“今日及笄。”

顾行舟捏住她精巧的下颌,道:“既然如此,本王送你一座宅院可好?”

本王?他是王爷?

程吟玉本就猜测他不是王爷便是哪位手握重权的将军,没想到真的猜对了。

看年纪,不是五皇子便是六皇子了。

听说五皇子晋王殿下像是位清贵书生,六皇子秦王殿下战功赫赫,那他应当是六皇子了。

送她宅院,那便是要将她安置在别处做外室了。

程吟玉反而松了口气,她长在女人堆里,整日勾心斗角,早就厌烦了,不必和王府后院的女人打交道再好不过。

她笑盈盈道:“奴家日后定会尽心尽力服侍王爷。”

“如何服侍?”顾行舟凝着她嫣然的笑,眸色渐深。

程吟玉咬了下唇,“等、等到了地方……”

顾行舟捏住她下颌的手上移,按住她柔软的唇瓣,“若本王偏要现在呢?”

他知晓她的唇有多香甜,昨晚便一张一合地勾着他,让他今日刚从宫里出来,便马不停蹄地赶到红绡楼。

他冷嗤一声,狐媚的女人。

皇祖父便是命丧于盛宠一时的妖妃之手,父皇为此多次对他们这些皇子耳提面命,这种女人,连宠爱也不可多得,否则便会要了命。

父皇身体力行,对宫里长相娇媚的妃子从来都不假辞色,包括他的母妃恪美人。

他也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花瓣般的红唇印了上来,顾行舟顺势咬住,听她娇声呼痛,下意识松开。

为了日后的安稳日子,程吟玉竭力取悦他。

马车驶过,黏腻泥泞声和着偶尔泄出的娇吟,一时让人分不清到底哪里更湿润。

又行了一刻钟,马车终于停了。

程吟玉平复着呼吸,没敢多看身侧男人如狼般的神色,裹紧披风钻出马车。

底下已经搁了轿凳,她直起身,刚迈出一步,双腿一软,差点栽下去。

顾行舟眼疾手快地扯住她的手臂,半抱着她走入宅院里。

程吟玉回眸瞥了眼马车,随风轻晃的红灯笼上果然写着“秦”字。

似是知晓主人要来,宅院里灯火通明,侍卫与丫鬟婆子分列两边,齐声道:“恭迎秦王殿下!”

一位笑得一团和气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看样子像是管事。

管事觑了眼他身侧的女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王爷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顾行舟淡声道:“从今日起,这便是你们的主子了。”

管家躬身应是,扬声问:“可都听清了?日后绝不能有一丝懈怠!不然小心你们的脑袋!”

下人们纷纷应是。

程吟玉随着顾行舟继续往里走,这是座三进的宅院,雕栏画栋,景致极好。

但顾行舟走得快,她来不及欣赏便进了西厢房。

屋里已经有丫鬟在等着了,见他们过来,福身道:“奴婢思思,是陈管事派来服侍夫人的。”

程吟玉说了句“请起。”

思思大着胆子抬了下眼,看向那个满身贵气的男人,这才说道:“屋里已经备好了热水,奴婢伺候夫人沐浴。”

程吟玉早就不想穿劳什子的纱衣了,闻言也没忸怩,直接转入屏风后。

待身子浸在浴桶里,她这才想起顾行舟还在,连撩水声也下意识慢了下来。

偏偏就是这种动静最磨人,顾行舟从博古架上拿出一本书,随意翻了一页,却什么都没看进去,心神随着水声起伏。

刚开荤的男人,哪能经受住如此诱惑。

可他偏偏忍着没动,长指闲闲地翻过一页,强迫自己看了下去。

恪守自身才是正道。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了,顾行舟动作一滞,抬眼望向屏风处。

荷叶舒展,莲花清绝,影影绰绰地透着女人窈窕身影。

在她步出屏风时,顾行舟垂下眼睛。

程吟玉也瞄了他一眼,见他在看书,下意识放轻脚步声。

行至他身侧,有力的大掌握住她细瘦的手腕,将她拉坐在腿上,暖香扑鼻。

正欲亲近,忽的瞧见丫鬟还在屋里站着,顾行舟不悦道:“管事没教过你规矩?出去!”

思思咬了咬牙,快步退了出去。

程吟玉眼睫颤抖,咬唇不语。

昨晚的一切还历历在目,除了疼,几乎没有别的感觉,所以更怕。

烛火灭了,满室昏暗,唯有月光透过窗牖模糊地投射下来,映亮小半边床榻。

她的眉眼在月光下愈发生动起来,远山眉时而紧蹙时而舒展,那双桃花眼紧紧闭着,浓密的羽睫轻扫泪痣,面色酡红。

她紧张了许久,也等了许久,想象中的痛却没有传来。

程吟玉困惑地睁开眼睛,他双目赤红,神色焦躁,迟迟不得其法。

舔了下唇,她小心翼翼地问:“王爷,你、你昨晚不是……会吗?”


顾行舟漏夜离开,走得很匆忙。

虽然最后证明了他可以,但前面那段令人啼笑皆非的经历想必还是伤了他的自尊心。

程吟玉没工夫嘲笑他,头刚沾上软枕便坠入黑甜梦乡。

月色隐去,天光熹微。

不知过了多久,喜鹊在窗外叫了几声,无端扰人清梦。

程吟玉被闹得烦闷,睁开眼睛,入眼便是陌生的奢华陈设,她怔了怔,旋即想起如今她在秦王的别院。

天光大亮,看起来时候不早了,她强忍着不适,挣扎着坐起身。

想必是动静有些大,马上有人询问道:“夫人醒了?”

夫人……程吟玉对这个称呼一阵陌生,片刻后才扬声道:“醒了。”

嗓音沙哑得厉害,她暗恼昨晚王爷不知节制,从月上柳梢头折腾到月上中天。

正想着这些,两个丫鬟捧着东西推门进来,对着她福身行礼。

“奴婢丹樱/思思,拜见夫人。”

程吟玉让她们起来,她昨晚已经见过思思了,只是没来得及细看。

此时再看,便觉得她长得有几分姿色,眉眼之间皆是倨傲之色。

至于丹樱,眉眼恭顺,瞧着稳重些。

她们将木盆与巾帕放好,一齐服侍程吟玉穿衣。

掀开被子,程吟玉蓦地红了脸,身上全是斑驳的红痕,瞧着甚是暧昧。

丹樱神色如常,照常服侍她穿衣。

思思愣了愣,眼里皆是嫉恨之色。

程吟玉不动声色地瞥她们一眼,询问来历。

思思得意开口:“我……奴婢是陈管事的女儿,是这府上的老人儿了,夫人有什么不懂的,问奴婢便是。”

程吟玉暗想,原来是管事的女儿,怪不得如此娇纵。

丹樱平静道:“奴婢从前是秦王府里的侍女,昨晚被拨过来伺候夫人,日后定然对夫人一心一意。”

程吟玉笑道:“既然你们服侍我,也是一场缘分,我待你们好,你们也要待我好才是。”

二女齐齐说道:“奴婢自然一心为夫人着想。”

终于遮住那些痕迹,程吟玉站起身。

她穿着一袭鹅黄色襦裙,更显肤色胜雪,身量又格外窈窕,一举一动都格外引人注目。

只是昨晚累着了,她不太稳地走了两步,被丹樱稳稳扶住。

梳洗一番,程吟玉前去用膳。

走出屋门,满目粉霞,如云如雾,海棠花开得正好。

程吟玉眼睛亮了亮,忍着不适走了过去,站在树下细细打量。

等了一会儿,思思不耐烦了,撇嘴道:“海棠花有什么好看的,我都看烦了。”

丹樱只当没听到,提醒道:“夫人,该去用午膳了。”

她这一觉睡得久,醒来时已是晌午了。

程吟玉知晓自己的身子也支撑不了太久,意犹未尽地去花厅用膳,又想,日后她有的是机会赏花,也不差这一时。

想到这里,她颇有些感慨。

从前在青楼时她几乎没有空暇的时候,每日都在学东西,如今闲下来,她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用着精心准备的膳食,想了想,她细细问起有关王爷的事。

丹樱道:“王爷十七岁开府,如今已开府三年……”

不等她说完,思思抢着开口,与有荣焉道:“王爷两个月前刚打了一场胜仗,是皇上最为器重的皇子!”

程吟玉却不这样想,功高震主,就算是亲儿子也得防着篡位,表面上最为器重,说不定暗地里想着怎么收回他手里的兵权呢。

想起昨晚他如此招摇地将她接过来,程吟玉有些不安,不知今日京城的风言风语会不会传到皇上耳朵里。

算了,天塌下来也有王爷顶着,她想这些也无用,万一触了王爷的霉头便不好了。

如今她对王爷不熟悉,明哲保身才是真理。

她问起后院的事情,这才是她最该关心的。

虽然成了王爷的外室,不必理会王府后院的事情,但是该知道的还得知道。

丹樱是从王府过来的,自然最为了解,于是谨慎说道:“王爷有两位侧妃一位侍妾……最宠爱的自然是您,夫人别多想。”

见她只说恭维的话,程吟玉笑盈盈道:“但说无妨,我只是想问问。”

丹樱这才说道:“两位侧妃都是皇上亲封的,何侧妃年方十七,父亲是殿中侍御史,林侧妃年方十六,父亲是振威校尉,还有一位侍妾,姓柳,年方十六,是王爷的奶娘李嬷嬷的女儿。”

顿了顿,她补充道:“李嬷嬷去年病逝,柳夫人便是那时入府的。”

程吟玉点了点头,又问:“王爷可有子嗣?”

虽然正妻进门前一般不会有孩子,但他是王爷,自然有资格随心所欲。

丹樱道:“自然是没有的,王爷极少去后院。”

程吟玉便是一笑,又诓她呢。

见她不信,丹樱解释道:“奴婢说的是真的,王爷事务繁忙,又常年领兵打仗,奴婢入府三年,极少见王爷进过后院,也不曾见他召人侍寝。”

还有一句话她没敢说,那便是程吟玉或许是头一个。

程吟玉也愣了,昨晚的一切浮现在心头,她也有些拿不准了,他那个样子确实不像是有过女人的……可前晚又怎么说?

细细思忖片刻,程吟玉暗笑自己想的多,她是不是王爷的第一个女人又如何,难道她要盼着他从一而终吗?

怎么可能。

程吟玉略过不提,又问:“她们都是什么性子?”

她担心其中有嚣张跋扈的,万一心里不痛快,来找她的茬便不好了。

“何侧妃性子宽和,林侧妃性子……活泼,柳夫人安静,轻易不出门。”

从她的停顿里,程吟玉明白活泼的那个就是嚣张跋扈的,换了个好听的词罢了。

她喝了口茶,又想起一事:“听说王爷有未婚妻子?”

丹樱道:“是,皇上亲定的御史中丞方大人的女儿。待晋王殿下成亲,王爷的成亲事宜便要开始安排了。”

程吟玉细细思忖,御史中丞,正五品。侧妃们家世更低,一个从六品一个从七品。

她淡淡一笑,皇上这是生怕王爷借了岳家的势呢。

吃过午膳,该问的也问完了。

回到西厢房,程吟玉有些手痒,往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弹琵琶了。可惜她并没有将琵琶带过来。

她便从博古架上随意抽了本书,翻看了小半个时辰,困倦得厉害。

程吟玉揉了揉眼睛,昨晚折腾太久,现在她浑身酸软,有些支撑不住了。

合上书,她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身侧一沉,一只热烫的手抚上她的面颊。

程吟玉猛的惊醒,见是王爷,心下微松。

再望一眼天色,已然昏暗了,四周燥热异常,想必晚上会落一场雨。

顾行舟问:“怎么睡这么久?”

他还好意思提!

大脑还混沌着,程吟玉想也不想便控诉道:“奴家为何睡这么久,王爷不晓得?”


夜间果然落了一场雨。

沉闷钟声遥遥传来,濛濛雨声清越空灵,糅合在一起,天地万物都静了下来。

顾行舟披衣起身。

程吟玉半睁着眼,喃喃道:“下雨了,王爷还要走吗?”

顾行舟瞥她一眼,问:“你想留本王?”

他不由得冷嗤一声,果然是狐媚子,刚相处一日便暴露本性了,竟试图留他过夜,真是妄想。

他永远不会在此处过夜。

程吟玉倒是没这个意思,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好解释。

“王爷若是事忙便算了……”

最后几个字,她说的格外缥缈模糊,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程吟玉幽幽醒来,只觉得腰酸背痛,丹樱和思思听到动静进来,伺候她穿衣梳洗。

程吟玉任她们摆布,恍恍惚惚地想,她仿佛重复了一遍昨日的流程。

不多时,铜镜中的少女绾着凌云髻,流光溢彩的金簪玉钗也没能夺去她的光辉,反倒做了陪衬。

簪上最后一支钗,丹樱扶她起身。

程吟玉两条腿都颤着,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迈出第一步。

一连三晚予取予求,她有些受不住。

走出雕花木门,那棵海棠花树依然开得繁茂,层层叠叠的,似粉色云雾般,迷了程吟玉的眼。

“若是底下有个秋千便好了,”程吟玉畅想道,“一边赏花一边荡秋千,真是美事。”

丹樱道:“夫人去求一求王爷,他定会同意的。”

程吟玉抿紧了唇,可是昨晚她说错话了。

细细想来,虽然那句话隐含怒意,但更多的是撒娇般的抱怨,也不知他怎么了,听完便一言不发地俯下身……

而且,她和王爷尽在床上交流了,下了床他便不认人似的,她也只剩困倦了,所以其实他们并没有说过几句话。

“算了吧。”程吟玉摇摇头。

行至花厅,程吟玉扫了一眼满桌子的菜,大多都是她昨日喜欢吃的,不由得满意颔首,这府上的人还真是机灵。

正用着午膳,丹樱道:“夫人,陈管事求见。”

程吟玉点点头,“让他进来。”

陈管事笑得一团和气,刚进门便道:“夫人安好,小的姓陈,是这府里的管事。”

“爹!”

思思正打着瞌睡,听见熟悉的声音顿时眼睛一亮,连忙喊了一声。

陈管事瞪了女儿一眼:“住口!”

他连声告罪:“思思年幼,不懂规矩,还望夫人见谅。”

程吟玉笑盈盈道:“无妨的。”

陈管事松了口气,态度愈发恭敬。

他原本没想过来的,一个小小外室罢了,说不定王爷新鲜一番便弃之不顾了,他依然是这府上最大的管事。

没想到王爷一连来了两日,虽未过夜,但这也算是泼天的富贵了。

更何况,这两日京城里都在传秦王殿下为花魁牡丹一掷千金,定是府上这位了。

能让王爷一掷千金,还连续两日得了宠幸,这可不是一般人,他便马不停蹄地过来献殷勤了。

只盼着能从她口中得几句好话,给王爷吹吹枕边风,让他有朝一日也能去王府做人上人。

程吟玉问:“不知陈管事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陈管事说话滴水不漏:“夫人进府两日,想必也摸清了府上的情况,不知可有哪里不满意的,小的这就着人去改。”

程吟玉默默不语,哪里摸清了,她这两日只在厢房与花厅之间来往,别的地方还没机会去呢。

但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程吟玉道:“一切都好,只是不知如今府上有多少人?”

管事自然对府上的情况了如指掌,忙道:“侍卫三十余人,丫鬟十余人,粗使婆子二十余人,再加上膳房师傅,约莫七十人。”

他察言观色道:“这曲江别院是前年二月置办的,没过多久王爷便带兵打仗了,所以府里伺候的人有些少,夫人别见怪。”

程吟玉咂舌,七十余人也不少了,不过相较于气势恢宏的王府,确实不多。

她曾听红绡楼里的姐姐们说,王府里的下人至少千余人,当时她觉得她们夸大其词,但如今细细想来,连小小别院都有七十人,王府里有千余人也不稀奇。

“我随口一问罢了,”程吟玉笑着,“管事若是无事便下去吧。”

陈管事躬身告退。

临走前,他警告般地看了女儿一眼,思思低下头去,看似乖巧,实则眼里闪过暗芒。

一个青楼里的妓子都能得到王爷宠幸,她凭什么不行?

吃过午膳,程吟玉觉着有些积食,便在府里转了转。

但一连三晚婉转承恩,她只略走了一刻钟便受不住了,正好走到了一处锦鲤池旁,她便坐在亭子里赏鱼。

见她盯着一个方向出神,丹樱关心地问:“夫人在想什么?”

程吟玉幽幽地叹了口气,斜倚在栏杆上,小巧精致的下巴枕在纹样精致的衣袖处。

她在想王爷今晚会不会过来。

最好别过来,让她舒舒服服地睡个安稳觉。

思忖片刻,她问:“王爷平日里忙吗?”

丹樱道:“王爷刚回京两个月,自然事务繁忙。”

程吟玉抚了抚鬓发,事务繁忙就行,已经一连三晚了,今日若是再来,她便真的吃不消了。


走了片刻,程吟玉来到一处锦鲤池。

锦鲤池不大,锦鲤却多,她生了几分兴致,坐在凉亭里赏鱼,让思思去拿鱼食。

思思懒得动弹,推给丹樱。

丹樱也不跟她争执,径直去了。

程吟玉将一切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等丹樱走了,思思自顾自地说起锦鲤池的来历。

“这曲江别院是先帝的时候建的,先帝还在这里小住过呢,说这个锦鲤池里有灵气,后来皇上又赐给了王爷。”

程吟玉觉得这话得看先帝是什么时候说的,若是五十岁以后,那便不用信了。

先帝是文武双全的贤明君主,只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忽然追求起长生不老之术,连朝政也不顾了,整日炼丹。

她摇着团扇不接话,思思却闲不住,兀自说地津津有味:“听说锦鲤池许愿很灵,夫人可有愿望?”

程吟玉默了默,只说了四个字:“安稳一生。”

前十二年,她在饥寒交迫中度过,又三年,她虽衣食无忧,但身处青楼,如何过得安稳。

程吟玉垂眼看着锦鲤游来摆去,如今甚是安稳,她已然知足了。

不多时,丹樱将鱼食找来了。

程吟玉抓起一把撒入池中,看锦鲤争食,水中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相比于她的怡然自得,顾行舟甚是忙碌。

如今他隔日便要去一趟军营,操练士兵、处理军务,待从军营里出来,又直奔皇宫。

听父皇身边的李公公说,父皇刚睡下,他便去了趟含芳宫。

他的母妃恪美人,位份虽不高,但育有一子一女,是以居住在含芳宫主殿锦明殿。

刚踏入殿内,他便瞧见了妹妹——九公主顾颂宁。

顾颂宁正在扑蝶,她生性胆怯,甚少有这么活泼灵动的时候,顾行舟便没打扰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顾颂宁一个转身,忽的望见门外站着个挺拔如竹的男人,吓得后退一步,这才看清是自家兄长。

想起自己方才在做什么,她颇为不好意思地唤道:“皇兄,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和母妃,”顾行舟朝她走去,“母妃呢?”

“正歇晌呢,我睡不着,就出来玩了。”

顾颂宁攥了攥手指,小声请求:“方才我只是一时忘形,皇兄别告诉母妃。”

因着父皇对长相妖媚的妃子不假辞色,母妃渐渐养成了谨慎的性子,连带着养在身边的顾颂宁也愈发谨小慎微起来。

“无妨,你年纪小,正是爱玩的时候。”

顾行舟摸摸她的脑袋:“若是母妃因此训斥你,我来给你撑腰。”

他和顾颂宁相差六岁,自幼他便看着她长大,知晓她胆小怯懦,所以对她爱护有加。

而且,她长得像母妃,特别是生了一双勾人的狐狸眼,不讨父皇喜欢。

这后宫之中明里暗里的欺凌不胜枚举,他得强大起来,才能保护母妃和妹妹。

顾颂宁感动了一会儿,又真心实意地为他忧心起来。

“皇兄,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你为了一个……花魁,一掷千金的事情,宫里已经传遍了。”

说到“花魁”那两个字,她的声音模糊不清,羞于提及这样的字眼。

顾行舟沉声问:“母妃说了些什么?”

顾颂宁正欲开口,殿里传来一声娇媚的呼唤:“行舟来了?”

“皇兄,你自求多福,”顾颂宁轻声开口,“好好和母妃说,不要争吵。”

顾行舟进了锦明殿内,等了一会儿,恪美人揉着额角走了过来。

恪美人年近四十,依然貌美,脸上不见一丝皱纹,仿佛容颜永驻般,瞧着与新入宫的嫔妃们不相上下,唯独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可一个月却总能宠幸她两三回,勉为其难能说一句荣宠不衰。

但她位份不高,得的赏赐也少,其余妃嫔对她又是嫉妒又是不屑,矛盾极了。

恪美人落座,瞥了眼丰神俊朗的儿子,又下意识地垂下眼睛,不敢跟人对视太久。

“我听说,你看上一位花魁娘子?”

顾行舟颔首道:“如今养在曲江别院。”

“你、你收了她也就罢了,”恪美人叹了口气,“怎么非要如此高调,竟舍得一掷千金。事情都传到宫里来了,你父皇肯定知道了。”

说到这里,她蹙起眉,害怕道:“皇上会不会觉得是我管教无方,又降了我的位?”

入宫二十余年,她的位份起起伏伏,皇帝高兴了便给她升位分,前些年她已坐到昭仪的位置了。

但皇帝喜怒无常,半年里连降三级,还有两次竟褫夺封号。

随着顾行舟渐渐长大,在朝野之中崭露头角,母凭子贵,这两年她的位份倒是稳定在美人了。

顾行舟安慰道:“有儿子在,谁也降不了您的位。”

“你就是这样自大!”

恪美人捂着心口,“我真怕你哪日惹了你父皇不高兴,一怒之下将你贬到犄角旮旯的地方,永不许回京。”

她越说越害怕,抓着顾行舟的衣袖祈求道:“舟儿,你乖一些吧,不要忤逆你父皇,赶紧将那个花魁撵出去,好好为你父皇办差。”

顾行舟捏了捏眉心,为了不让她再念叨,只好答应道:“母妃,我知道。”

“每次都是跟我保证好,转头便忘了,”恪美人擦了擦眼角,“舟儿,你越大,母妃便越猜不透你了,你到底是如何想的,能不能告诉母妃?”

顾行舟默默地想:我敢说,您敢听吗?

想必刚听到他想当太子便吓得晕过去了,更遑论别的了。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顾行舟站起身,如今他年纪不小了,不能在后宫久留。

恪美人也想到这个,忙说:“好好好,你快些走,千万别让你父皇误会了,到时候治你个私通的罪。”

顾行舟:“……”

离开含芳宫,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又走向含凉殿。

李公公笑道:“殿下来得正巧,皇上刚醒。”

顾行舟谦逊道:“劳烦公公为我通报一声。”

不多时,含凉殿的门便开了。

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身后的门缓缓关上,发出一声沉闷厚重的响,眼前便只剩下昏暗的烛光。

盯着床榻的方向,他恭谨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许久,一支长烛燃尽,依然没有人喊他起身。


含凉殿中燃着龙涎香,紫檀香炉中袅袅升腾着烟雾,轻轻悠悠地四散,被屏风所阻隔。

再往里,明黄锦帐影影绰绰,两侧立着两个垂着脑袋的小太监,如鬼魅般悄无声息。

顾行舟平和地跪在地上。

进宫之前他便知晓有这么一遭,所以并不在意父皇对他的冷待。

不知过了多久,双膝渐渐开始发疼时,终于有个沙哑威严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他似是笑着问了一句:“朕不小心又睡着了,在地上跪这么久,怎么不跟朕说一声你来了?”

顾行舟沉声道:“父皇日理万机,难得休息,儿臣自然不敢出声打扰。”

旋即,明黄帐子被太监小心翼翼地拉开,皇帝走了出来。

顾行舟垂首跟在他身后。

皇帝停在棋盘前,示意他坐下:“也有几日未见你了,陪朕下盘棋吧。”

顾行舟自然答应,手执白子。

皇帝随意问道:“军营这几日如何?”

“一切太平,”顿了顿,他又道,“只是父皇不在,人心颇为涣散,儿臣无能。”

这话自然是假的,说些不咸不淡的错处恭维他几句罢了。

皇帝果然高兴,落下一子后指点他一番。

顾行舟洗耳恭听,一脸受教的神色。

聊完了正事,便要说私事了。

皇帝淡淡地问:“朕听说,你养了个外室?”

他的神色辨不出喜怒,顾行舟谨慎应对:“是,前两日才收进别院。”

他颇为懊恼道:“果然什么都逃不过父皇的眼睛。”

“小六啊,你跟朕玩还嫩着呢。”皇帝神色惬意地呷了口茶。

又问:“怎么不直接给个侍妾的名分?”

顾行舟落下一子,不甚在意道:“儿臣只是一时兴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罢了,入不入王府也没什么区别。”

“哦?朕可是听说,你为她一掷千金,还砍了李昆的手。”

顾行舟低垂着眉眼,道:“儿臣知错,下次一定不会再意气用事。”

皇帝捋着胡须,静静地望着眉眼恭谨的六儿子。

他本不该出生的,妖媚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必是祸端,但恪美人梨花带雨地求他,他一时心软,顾行舟便生了下来。

幸好这个孩子也算是乖巧,不仅长得像他,行军打仗也颇有他当年的英姿,眼瞧着便要越过他这个父皇了。

没想到顾行舟竟一时意气收了个花魁当外室,还砍了英国公儿子的左手,这几日英国公和淑妃没少来找他哭诉。

真是头疼,比他年少时差远了。

皇帝落下一子,云淡风轻地揭过了英国公的事。

“一个女人罢了,你若是喜欢,等下次选秀,朕再给你挑几个好的。”

顾行舟拒绝道:“儿臣还未娶妻,府里这么多女人不太好。”

皇帝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成亲。

“娶妻这事,你是耽搁得有些久了,待两个月后你五皇兄成亲,你的终身大事也该安排上了。”

皇帝问:“朕亲自为你选的人,你可满意?若是有旁的喜欢的,朕也可以破例为你改一改赐婚圣旨。”

他虽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顾行舟的神色。
“方家嫡女温婉端和,儿臣相信父皇的眼光,成婚后定会与她琴瑟和鸣。”

皇帝紧绷的身子骤然一松,淡然道:“那便好。”

一盘棋下了半个时辰,皇帝险胜,龙颜大悦,顾行舟终于得以从含凉殿出来。

天色已然暗下来了,落日余晖即将被黑夜吞噬殆尽。

他轻舒一口气,刚走出几步便有人迎上来问:“王爷是回王府还是去别院?”

顾行舟看眼侍卫沉霄,沉吟片刻,问道:“本王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那日到底是谁给他下的药,他必须要查清楚。

沉霄臊眉耷眼道:“属下无能,暂时还未查到。”

这事已经三日了,还没个蛛丝马迹,他也很挫败,可见那人隐藏之深。

他已经检查了那日王爷吃的饭、喝的茶、用的物件,一切正常,仿佛王爷是凭空中了药似的。

“可真是厉害,”顾行舟冷笑一声,“继续查。”

他心里也在猜测着到底是谁如此大胆。

那日他难得悠闲,并未出府,林缨跑来找他告了一状,说何柔嘉摔了她的东西,他打发了人,柳霜霜又过来送了他一枚亲手绣的香囊。

傍晚时,何柔嘉来解释两人争吵的缘由,还为他沏了一壶雨前龙井,他刚喝了一口,宫里便有太监让他进宫。

香囊和茶都没问题,他排除了三人的嫌疑,那便只有丫鬟了。

走出皇宫,顾行舟翻身上马,昂扬道:“着重查那日当差的丫鬟。”

沉霄忙应是,又问了一遍:“王爷,咱们去哪儿?”

顾行舟暗自思忖,已经一连两日去曲江别院,今日不该再去,免得那个女人恃宠而骄。

但……刚在父皇面前演了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总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了。

他一夹马腹,朝着曲江别院的方向行去。

沉霄一看,得,今晚又得两头跑。

他一边上马一边想,王爷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一日跑四个地方,还能在别院出几次力,依然神采奕奕。

他叹了口气,认命跟上。

曲江别院位置偏僻,就算是骑马,也得小半个时辰才能到,沉霄气喘吁吁地下了马,尝试着提议。

“王爷,不如将这位夫人送进王府,省得您来回折腾。”

顾行舟瞥他一眼,“你若是嫌这份差事累,本王可以换一个人。”

沉霄赶紧闭上嘴。

顾行舟进了别院,直奔西厢房。

没想到屋里却没人,洒扫丫鬟战战兢兢地说夫人在锦鲤池。

顾行舟抬脚便往锦鲤池的方向走去。

还没到地方便有丫鬟快步迎上来,娇声道:“王爷,您来了。”

顾行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瞧着她要摔过来。

他微微侧过身,睥睨着地上摔得尘土四起的丫鬟。

思思神色一僵,这可是她练习了数次的动作,怎么也没想到王爷竟轻易避开了!

想必只是个意外,机不可失,她咬牙站起身,想故技重施,沉霄挥剑挡住她。

“姑娘,刀剑无眼,可不要伤了你才好。”

顾行舟冷哼一声:“在这跪一个时辰学学规矩。”

思思大惊,怎么也没想到王爷竟如此冷酷无情,她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求饶便被沉霄捂住了嘴。

顾行舟懒得再理会,踏入亭中,侍立在旁的丹樱福了福身,走出亭子。

顾行舟凝神看了一会儿半倚在亭中酣睡的美人。

他日日忙得脚不沾地,她倒好,躺在这里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恶上心头,他掐了一把她柔嫩的脸,松开手,脸上果然有两道红痕,还挺可爱。

程吟玉睡得正香,冷不丁脸上发疼,她迷迷瞪瞪地醒了过来,瞧见一张熟悉的冷厉俊颜。

连续三晚的记忆涌上心头,她下意识颤了下,哀叹道:“王爷,你怎么又来了!”

顾行舟满腔柔情化为乌有,冷声问:“你不欢迎本王?”


夏日炎炎,夜里纵然有风,也挡不住暑热之气。

程吟玉却仿佛回到了数九寒天,登时清醒了。

上次她睡得迷迷糊糊,也说错话了,他表面没什么反应,床笫之间却愈发狠厉,这次她竟还没吸取教训。

程吟玉忙不迭地跪下,嗫嚅道:“奴家方才做了个梦,以为还在梦里,王爷恕罪。”

顾行舟面色稍霁,负手而立,问:“什么梦?”

“梦见……”程吟玉瞟了眼锦鲤池,福至心灵,“梦见王爷不会凫水,奴家救了王爷许多次,筋疲力尽,醒来便见到王爷,自然以为还在梦里。”

这一番话她说得情真意切。

身为青楼女子,撒谎不眨眼的技能也是日日都要训练的。

这个理由尚且说得过去,顾行舟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形,淡声道:“起来吧。”

程吟玉跪在坚硬石板路上,穿得又单薄,双膝离地时便觉得刺痛,她没敢碰顾行舟,扶着漆金红柱缓缓起身。

但刚醒的人哪有力气,一个没站稳,她绵绵软软地往后倒去。

程吟玉惊呼一声,正要去抓他的衣襟,电光石火之间,她做了个决定,咬紧牙关往后倒去。

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腰间多了只大掌,箍着她的细腰贴近炽热胸膛。

程吟玉的心砰砰直跳。

她赌赢了,顾行舟对她也是有一分在意的,没让她摔下去。

身为依附于人的外室,她这辈子或许也就这样了。

她可以不要他的爱,但是不能不要他的在意。

至少他的心里得有一个位置是她的,这样她才能活得平安顺遂。

“宁愿摔在地上也不求本王帮忙?”

顾行舟隐含怒意的声音从胸腔处传递给她,程吟玉咬了下唇,轻声说:“奴家不敢。”

“为何不敢?”

程吟玉仰脸看向他,一双潋滟桃花眼欲语还休,红唇轻启:“蓄意勾搭王爷的罪名,奴家担不起。”

箍着腰的大掌明显紧了紧,顾行舟紧紧盯着她。

她确实没有勾搭过他,一直是他主动过来,像着了魔。

他哑声问:“还能走吗?”

程吟玉慢慢脱离他的怀抱,尝试着走了几步,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被顾行舟打横抱起。

“等你走回去,天都亮了。”

他龙行虎步,大步向前,纵然怀里抱着个人也走得极稳。

行至思思身边,程吟玉疑惑道:“怎么回事?”

没等思思开口,不远处跑来一个身影,气喘吁吁地喊道:“王爷!王爷手下留情!”

认出是陈管事,程吟玉忙让顾行舟放下她。

思思这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委屈地哭了起来,连忙喊道:“爹!爹快救我!”

仗着管事女儿的身份,她在别院里作威作福惯了,捅了篓子有爹帮她撑腰,久而久之,只要自家爹来了,她便觉得腰杆硬了。

但顾忌着王爷还在跟前,她没敢起身,膝行几步到爹爹身边,扯着他的衣袖撒娇:“爹,你快求求王爷。”

陈管事急火攻心,直接给了她一巴掌:“住口!”

思思捂着脸难以置信:“爹,你竟然打女儿?”

别说打她了,陈管事现在都想一脚把她踹河里!

他觉得天都要塌了,让女儿服侍夫人之前,他三令五申要谨小慎微,千万别生事端,没想到这才老实了几日,竟然胆敢勾搭王爷!

陈管事懊悔不迭,早知如此,他就把女儿关在家里了!

顾行舟哼笑一声,意味不明道:“原来这是陈管事养的好女儿。”

陈管事忙磕头请罪:“小的教女无方,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恕什么罪?”顾行舟漫不经心道,“在本王面前跌了一跤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越是这样说,陈管事便越是觉得骇人,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猛然间瞥见程吟玉,他病急乱投医,忙道:“夫人,看在思思服侍您一场的份上,饶了她吧!”

程吟玉顿觉头疼,她只是吃个瓜看个戏,关她什么事啊?

况且,思思只服侍过她两三日而已,又没什么深厚的主仆情。

但见顾行舟也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看她如何应对,程吟玉便不能敷衍了。

勾搭王爷这事,可大可小,有的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有的沦为脚下泥,思思运气不好,王爷不爱这个调调的。

既然触了王爷的逆鳞,照她看来,打十板子就行了。

可思思是管事的女儿,这便有些棘手了。

万一她日后失宠,陈管事还是别院的管事,难保不会因为此事报复到她身上。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程吟玉垂下眼睛,故作惶恐不安道:“此事还是交由王爷定夺吧,奴家、奴家不知该如何处理。”

顾行舟道:“你的丫鬟,你说了算。”

程吟玉咬牙,丫鬟确实是她的,管事却不是她的,顾行舟是不是要故意看她进退两难!

果然,她抬头时捕捉到他眸中划过几分笑意。

扫视一眼,陈管事和思思都低着头,程吟玉大着胆子勾住顾行舟的食指,借力踮起脚尖。

她附耳撒娇:“王爷,别为难奴家。”

顾行舟下意识去捉她的手,她却早有准备,游鱼似的挣开,独留一片滑腻。

他紧盯着她,眸中像是能喷出火来。

程吟玉老老实实地站好。

孙妈妈说了,欲擒故纵这一招,没有一个男人不心动。

就算看起来不心动,也是装的清风霁月罢了,等回了屋,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程吟玉愿意用这一次折腾摆平这件事。

不过仔细想想还是亏了,这件事本来就和她无关,思思勾搭的又不是她。

静了片刻,顾行舟缓缓开口:“陈管事年纪大了,也是时候颐养天年了,本王明日便派人过来接手别院。至于你的女儿……”

天黑得透彻,自下而上仰望,顾行舟像索命的阎罗,一言便可定生死。

陈管事冷汗涔涔。

思思也蓦然发现她闯了多大的祸,爹爹的职位说没就没了,她吓得哆嗦,再也没了平日里的趾高气昂。

“打二十板子吃个教训。”

陈管事眼前一黑,瘫软在地,二十板子!女儿如此娇弱,不死也残啊!

“王爷,王爷,小女她知错了……”

顾行舟却没再听下去,紧紧攥住程吟玉的手,走向西厢房。

行刑结束之时,长凳上的人早已了无生息。

陈管事拎着包袱走出曲江别院,老泪纵横。

他一步一蹒跚,行至一条偏僻小巷,被人掳走,不知去向。


和程吟玉料想得一样,果然是好一番折腾。

最后结束时,她连抬手的力气也没了,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顾行舟眉眼餍足地穿好衣裳,正准备离开,忽的听到一句梦呓般的呢喃。

“琵琶……”

枇杷?

顾行舟拧了下眉,不应该念着他吗,怎么还想着吃的?

他唤来丹樱帮她擦身,径直走了。

沉霄候在院外,见王爷过来,忙说道:“那丫鬟受不住,已经死了。”

顾行舟疾步向前,神色不变地问:“陈管事呢?”

“他一句话也没敢多说,已经走了,”沉霄趁机问,“王爷准备派谁接手别院?”

这么大的事,他可不敢做主。

顾行舟正想出声,忽的想起程吟玉在亭子里慵懒打盹的模样,改口道:“派叶嬷嬷过来,教她管家理事。”

沉霄刚想问她是谁,猛的反应过来,默默腹诽。

人家一个外室,跟着你享福来的,居然还要帮你管家理事。

在王府理事是美差,在一个小小的别院理事有什么用?

这话自然是不敢说出来的,沉霄应了声是,将此事记下。

“还有,给她派个知根知底的丫鬟,”顾行舟冷声道,“若是再出了这种事,本王绝不会轻饶你。”

沉霄眉眼一凛,连声保证:“属下知错,再有下次,属下提头来见。”

回到秦王府已是亥时三刻了,顾行舟走进书房。

沉霄等了一会儿,见王爷没有别的吩咐,悄悄退下,去寻叶嬷嬷。

因着恪美人不受宠的关系,王爷幼时也没少受旁的皇子的欺凌,幸得一位叶姑姑照拂一二。

等王爷开府时,姑姑也变成了嬷嬷,在宫里熬不动了,求他收留,王爷念旧情,自然应允。

如今叶嬷嬷负责教小丫鬟,偶尔几位女主子有什么龃龉,她从中调和一番,便也没有旁的事了。

只是还没等他走到叶嬷嬷的住处,便被人拦下了。

借着灯笼昏黄的光,他看清是林侧妃林缨,头皮发麻,这可是位难缠的主。

府上三位女主子,何侧妃宽和,侍妾柳夫人安静,只有这位嚣张跋扈。

他忙拱手道:“林侧妃安好。”

林缨手里提着食盒,张望着书房的方向,痴痴地问:“王爷回来了?”

“刚回来。”

她幽幽地问:“又去小贱人那儿了?”

秦王养了个花魁外室这件事传遍京城,身为秦王的侧妃,她自然也知晓。

沉霄没应那句小贱人,而是道:“王爷去曲江别院了。”

“哼,去曲江别院,不就是去小贱人那里,”林缨柳眉倒竖,愈发张狂起来,“难道她比我还美吗?”

沉霄很想点头,忍住了。

“属下不敢直视诸位贵人,不过想来还是侧妃更胜一筹。”

林缨面色稍霁:“一个家世、样貌都不如我的妓子,王爷新鲜两日也就算了,我不在乎。”

沉霄很想反驳已经新鲜四日了,又忍住了。

林缨整了整衣裳,径直走向书房的方向。

沉霄默默地数着时辰,一盏茶的工夫还没到,林缨提着食盒,怒气冲冲地出来了。

这次比上次出来的还要快,说不定都没进门,沉霄摇摇头,林侧妃可真是越挫越勇。

怕她又缠上他,沉霄赶紧走了。

叩响叶嬷嬷的屋门,叶嬷嬷让他进来说话。

沉霄开门见山道:“娘,王爷让您明日去曲江别院,教那位外室夫人管家理事。”

他们俩自然不是亲母子,只因叶嬷嬷膝下无子,沉霄又是孤儿,便由顾行舟做主成了一对母子,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叶嬷嬷原本还瞌睡着,闻言瞬间清醒了,惊奇道:“王爷这么看重她?”

面对处处疼爱自己的娘,沉霄说话便随意多了:“嗐,看中什么,打理一个别院罢了,顶什么用。”

“你懂什么,今日打理别院,明日便能打理王府,”叶嬷嬷兴致勃勃道,“你快跟我讲讲,那位夫人性子如何?”

沉霄想也不想便道:“性子挺软的,今日管事女儿勾搭王爷,王爷问她怎么办,她半晌拿不出个主意,我看了都着急。”

叶嬷嬷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一眼这个一根筋的便宜儿子:“软什么软,这叫藏拙!”

沉霄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藏什么了,他只看到了拙啊。

叶嬷嬷懒得跟他多说:“没事了吧,没事我睡了。”

“有有有,还有件事,”沉霄忙道,“王爷让我找个知根知底的丫鬟伺候夫人,我哪知道什么丫鬟好,这事还得娘来做主。”

叶嬷嬷啧啧感叹:“这等小事,王爷竟也亲自吩咐,足见王爷对那位夫人有多看重。”

她倒是愈发想早些见到那位夫人了,竟能让不近女色的王爷对她千依百顺。

沉霄嘟囔道:“王爷就是怕又有人勾搭他。”

叶嬷嬷盯着他看了半晌,叹了口气,幽幽道:“如果有选择,我真不想选你做我儿子。”

不过幸好他对王爷忠心耿耿,在王爷的事上从不糊涂,没犯过什么错,不然早就死一万次了。

翌日一早,叶嬷嬷带着精心挑选的丫鬟准备前往曲江别院。

与此同时,程吟玉渴醒了,清醒的瞬间,痛感袭来。

又是这种浑身被碾过似的疼,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无力唤人,只得摇了摇帐子旁的铃铛。

丹樱快步走进来,一向稳重的神色多了几分惊讶:“夫人这么早便醒了?”

程吟玉喃喃道:“水。”

丹樱忙倒了杯茶,扶她起身,慢慢喂她喝。

喝完一整杯,程吟玉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哑声道:“多谢。”

丹樱道:“天色尚早,夫人再多睡一会儿?”

程吟玉摇摇头,不醒还好,醒来便觉得饿得厉害,索性让丹樱服侍她穿衣梳洗。

正是吃早膳的时候,程吟玉没力气走动,吩咐丹樱将早膳端到八仙桌上。

丹樱福身应是,走出门去,招手挥来一个洒扫丫鬟,正准备开口,手里便被塞了个纸条。

她怔了下,不动声色地收好,神色如常地吩咐摆膳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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