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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换婚?那可是将来九千岁!宁砺棠景颢魃全文免费》精彩片段
(坚持看完前十章,相信我!比简介带感!)
(绝对病娇阴湿自卑小狗,前十章或许看起来有点不像,当初开头没写好,现在房子已经盖好,地基很难再改动。)
(喜欢这类型的真的不能错过,希望大家能熬过前面,熬不过也没关系,在此跪一个,求宝宝们不要给差评,写书不易。)
(后期不爽可以回来骂我,前期我真的输了,你们骂我也接受,毕竟开头居然能狗血成这样,我的错。)
一睁眼,宁砺棠便知自己重生在了大婚当日。
她的相公竟笑盈盈地牵着养妹的手共拜高堂。
她的爹娘正坐高堂之上相视而笑,满脸欣慰,却不看她一眼。
养妹的盖头被风掀开一角。
宁砺棠看见养妹正望过来。
眼神中竟暗藏讥讽,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挑衅与轻蔑。
宁砺棠猛然一愣,像是才反应过来。
不一样了,与前世不一样了。
前世的今日,她和养妹同一天嫁入镇国公府。
她嫁给嫡长子景蕴孤,
养妹宁心兰嫁给怪物次子景颢魃。
可这回却调换了。
难道宁心兰也重生了?
可既是重生,定会知道景颢魃日后的大造化。
向来贪权慕势、拜金逐利的宁心兰怎会甘心与她换?
毕竟上一世的怪物次子虽未曾与她有过夫妻之实,
可所挣的一切荣光,作为妻子的她也享受了大半。
瞬息之间,一个念头在宁砺棠的脑子里炸开。
难道和她一样重生的人……
是景蕴孤?
十岁那年宁砺棠被接回家过一次。
那时候所有人嘴上不说,心里都当她是个乡下货,暗地里总是欺负她。
只有景蕴孤不一样。
让她意外的是,双方父母竟为他们定下婚约。
景蕴孤为了官路社稷,不敢做出违逆父母的事,
最终不情不愿地娶了宁砺棠为妻。
背地里却偷偷与弟媳宁心兰私相授受,眉来眼去。
他为爱守身如玉。
对家中的正妻宁砺棠冷漠疏离,视若无睹,让她一度成为京中笑柄。
宁砺棠伤心欲绝,歇斯底里,对他的冷淡无法理解。
她恨不能撕开自己的胸膛把心刨出来,叫景蕴孤好好瞧一瞧,她对他的爱,看一看她的委屈。
可景蕴孤总是摇头叹息,轻轻掠过,然后继续不理她。
京中皆传,景蕴孤是个难得的君子,温润如玉,品性如菊花般高洁,却偏偏娶了个毫无涵养的悍妇。
那宁氏成日里发疯,吵闹、心胸狭隘又不饶人。
人人为景蕴孤不值,他这般人物,竟被如此粗鄙之人拖累,真是可怜可叹。
后来宁家被判通奸叛国罪。
满门抄斩的那日,竟有好事者高呼,
让景内阁首辅大人贬妻为妾。
景蕴孤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直到怪物次子从不归家,养妹宁心兰却怀孕,景蕴孤还忙前忙后多加照拂。
宁砺棠才发现两人的不对劲,也才显悟这些年的冷水洗屁股,最终靠假死才离开京城。
谁知假死的坟才修好,当夜就被人抛开撬棺,找来假扮她的无头尸体也不翼而飞。
三天后被衙门的人在一处荒地里发现,尸身上被刻下“你不是她”几个大字。
宁砺棠当时知道这个消息一阵心惊肉跳。
只能采用外公教的易容术跑到更远的偏僻山林躲起来。
宁砺棠甚至想过,宁家满门被诬陷、她被挖坟掘墓两件事是否也有两个狗男女的手笔?
好在老天有眼,狗男女一起去庙里为孩子祈福那天,竟被山匪乱刀砍死,死相极惨。
而隐居山林的她却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没日没夜地盯着她。
定是景蕴孤和宁心兰的冤魂,竟然死了也不放过她。
思绪间,两道重生之人的视线不期而遇地对上。
景蕴孤的目光复杂难辨。
可眼中浮起又马上掩去的愧疚与心虚异常显眼,
不过转瞬即逝,马上又被他惯有的冷漠和溢满出来的嫌弃、疏离,
还有一丝感慨与得偿所愿的窃喜所掩盖。
他目光状似无意游移,既不屑多看宁砺棠一眼,
又忍不住偷偷打量,试图从她神情中窥探出有无破绽。
远处,宁砺棠目光低垂,似乎是在强忍泪意。
脸上的哀婉与痛楚恰到好处又不显刻意,正是失去挚爱、爱而不得的深深遗憾之色。
见此,景蕴孤心下稍安。
他最了解宁砺棠这个蠢女人,爱他爱的死去活来,满心满眼除了放置他,再容不下任何一物。
若是她重生一回,得知自己要娶方方面面都比她好万倍的心兰,
定会如从前那般一哭二闹三上吊,想方设法阻止他与心兰的好事。
然而,眼前的宁砺棠却只是神情哀婉,举止克制,未曾有半分失态。
即便心里同样深爱着自己,没有身份的她,也绝不敢逾越礼数,贸然冲过来质问。
想到这里,景蕴孤暗自松了口气,心中更加笃定。
宁砺棠并未重生。
思及此,景蕴孤牵着宁心兰的手更加的珍之重之,心头越发滚烫。
今世他终于得偿所愿,可以和所爱之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也只有心兰这样温柔体贴、知书达理的女子,才配得上他这未来内阁首辅的正妻之位。
哪像宁砺棠那个悍妇,整日里对他指手画脚。
一会儿告诫他为官需谨言慎行,一会儿提醒他莫要轻信那些阿谀奉承之人。
甚至还下跪求他,在帝位之争中切勿轻易站队。
更可笑的是,她竟还私下为他四处奔走,打点关系,买通权贵。
他不仅被她烦死,她还害他丢尽了脸!
到底她是内阁首辅,还是他是内阁首辅?
以他的才能青云直上岂不是早晚的事,何需她一个妇道人家来瞎操心?
还是心兰这样乖巧可人,事事以他为尊的小女子才是他的心头挚爱,他也相信心兰也是全心全意的爱他。
届时,四下众人一阵哄笑,笑声带刺,面有讥诮和嘲弄。
宁砺棠回身望去。
原本是戏子跳舞的宴席中央,此刻却跪着一名浑身是血,身穿一席婚服的银发男子。
男子脚腕被铁链束缚,如牛如马般拴在一旁的木桩上。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像隐于云间的月,看不出面容和情绪。
若不是鲜血断断续续从他散落的银发间滴落,
几乎让人以为他已是被这恶俗的婚闹折磨死了。
他便是宁砺棠的新郎——怪物景颢魃。
“景公子果然是个怪物,被栓在马身后拖行了那么远,后背的肉都快磨没了,竟也一声未吭。
不过…这婚闹会不会太过头了些?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镇国公府的公子呐。”
有人压低声音。
“呵,不过是国公爷从外边捡回来的怪物,国公爷心善,给他吃喝,何以见得称得上公子?”
“就是,你们看看他的脸,一半脸俊如谪仙,一半脸状似恶鬼,头发还跟常人是不一样的银色,不是怪物是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指定是个哑巴。”
“是是是,这么多年了,还从未有人听见他说过一个字呢,指定就是个哑巴。”
又有人冷哼一声。
“哑巴?让马蹄在他两腿之间踢上一下,看他会不会喊出声来。”
此话激起一阵哄笑,女子们各个埋下头红着脸。
“这怪物天生跟我们不一样,注定低人一等,连国公爷和其夫人都对他打骂不止,
不如大家借此婚闹的机会合计合计,该如何折磨他才能让他叫出声来?”
宁砺棠听着这些谈笑,眉宇越发紧蹙,当即走上前,
“你们最好到此为止!闹婚本是图个喜庆,却非要弄些庸俗不堪的把戏,亏你们还一个个都是大族世家的公子,我看简直就是一群乡野莽夫!”
闻言,众人齐齐回头看向她。
就连原本跪在戏台上,毫无反应的景颢魃,也抬眼望了过来。
满堂寂静,席面上的众人面面相觑,喧闹收敛了几分,却也激起许多不满。
一个脸上堆笑的男子站了出来,反而责怪起宁砺棠来,
“哎哟,新娘子这话可就不对了!婚闹嘛,家家户户结婚都有的,图个热闹喜庆罢了。
这大喜的日子,开心最重要,何必如此较真?
再说了,京中上下谁人不知景公子恢复力惊人,又死不了,让大家看个热闹,讨个好彩头,又能怎么样?”
他话音才落,旁边又有人附和,语气更是阴阳怪气,
“就是就是!还未过门呢新娘子便这般护着,莫不是心疼了?
难不成不让我们闹他,反倒要来闹你?那可便更热闹咯!”
此言一出,满座哄笑。
都以为任何女子听了这样的调侃,都会羞红了脸不敢再说话。
可宁砺棠却依旧神色从容,
“诸位既然这么喜欢闹婚,今日的新郎可不止一位,怎么不见你们给景世子也闹上一闹?莫非是不敢?”
她略作停顿,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还是说,诸位觉得景世子身上没什么好彩头,这才不屑一顾?若真是如此,倒是我多事了。”
静,落针可闻的静。
满堂众人个个缩成了鹌鹑,不敢接话。
刚刚阴阳怪气的那名男子几乎咬碎了牙。
好个宁家养在乡下的小女子!
她这番话,不仅将众人的欺软怕硬揭了个底朝天,更是将矛头直指在场所有权贵。
若他们不敢闹景世子,便是默认了她方才那句景世子身上并无‘好彩头’的诬陷。
若他们敢闹,便是公然藐视镇国公府的威严。
无论他们如何回应,都已落了下风。
一席话将众人架在了火上烤,逼得他们进退两难。
话落的同一时刻。
宁砺棠便感到一道黏腻而冰冷的视线紧紧锁住了她。
那目光如同潜伏在暗处的野兽发现了猎物,
除了危险,还裹挟着灼热的侵略性。
如实质般攀上她的肌肤,一寸寸描摹她的眉眼、鼻梁、唇瓣,
正在将她的轮廓深深的刻入骨髓。
宁砺棠后背发凉,几乎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同时,她几乎是本能地抬头望向场中央的景颢魃。
果然是他在看自己。
只有兽类才会用如此露骨的视线望人。
可当她望去的刹那,他却倏然偏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宁砺棠不打算深究,淡淡收回视线。
不料,刚移开目光,那道黏腻阴冷的视线又缠了上来,
比先前更加赤裸直白,如毒蛇吐信,寸寸攀附,令人脊背生寒。
宁砺棠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不知,她能否在这怪物手上活下去。
前世就听说,这怪物弑杀成性,可以用最普通的绳子取人首级于无形。
他不喜与人交流,曾有人在他面前说错一句话,次日被发现时,已成一滩烂泥。
上一世他甚至血洗了皇宫与整个京城,没人知道缘由,或许只是他单纯的喜欢大量血浆飞溅的变态杀欲。
宁砺棠越想越发毛。
今日众人不怕那怪物,是因他还未行过失控屠城的举动。
上天既让她重来一回,她一定要为宁家洗刷冤屈,同时阻止这怪物失控屠城。
当然,也要先能在他手上活下去再说。
宁砺棠思绪翻涌时,殊不知她爹娘也正惊愕地瞧着她。
眼中没有半分责怪,反倒像是看见女儿这么的伶牙俐齿而开心。。
自从宁砺棠六岁被送到乡下与外公外婆同住后。
她的所作所为,早已经让他们二老的心凉透了。
每封家书,不是言辞粗鄙,咒骂他们不配为人父母,
便是痴心妄想地看中了哪位皇子,逼着他们去攀附给她说亲。
一次,她因要钱未果,竟在信中诅咒他们“不得善终”、“老不死的两个东西”字字如刀,扎得二老心如刀绞。
久而久之,他们只当这个女儿已经练废。
才转身将全部的关爱都倾注在养女宁心兰身上。
可今日一见,宁砺棠竟然一点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伶俐聪慧。
这时看着那个曾经被宁家上下捧为掌上明珠的嫡长女,
身着喜服,孤零零立于人群之中,为场上的夫君担忧。
柳氏心头一紧,泛起阵阵绞痛。
她当即起身就要朝宁砺棠走去。
可才迈出几步。
却见另一边本来拜堂拜得好好的宁心兰忽地身形一晃。
像是体力不支,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晕倒。
柳氏脚步一顿,只能是放弃走向宁砺棠的方向,着急地去扶看起来柔弱不能自理的宁心兰。
见母亲对那个毫无血缘的养女关怀备至,宁砺棠心头酸涩难忍。
可前世宁家上下为了护住她让她活下去,不惜尽数赴死换她一人生。
也许是宁心兰太会伪装,手段又高超。
连上一世的自己都被她骗得团团转。
直到亲眼撞见她和景蕴孤在侧房苟合,偷听她们说的那些话,才发现了她伪装之下的真面目。
是宁心兰在背后作祟,
将她宁砺棠塑造成了个狼心狗肺、粗鄙不堪、不知廉耻的败家女。
或许被蒙蔽的不止她与宁家人,还有那“痴情专一”的景蕴孤。
她倒真有些期待,若景蕴孤知晓了宁心兰的真面目,会露出何等精彩的神情。
既重来一次,除了揪出致使宁家满门抄斩的幕后黑手,让景蕴孤死不足惜之外。
宁心兰在宁家众人面前的伪装也要把它彻底扒下来。
在场没有人能答宁砺棠的话,正尴尬的时候。
忽然有一人站出来,是镇国公邀请来吃席的江湖中人,无官无职,说话自然是无所顾忌。
他道,
“闹婚闹婚,当然是新郎新娘一起闹才叫闹婚。可眼下,世子夫人身子不适,差点晕倒了。”
他特意停顿的时候,所有人顺着他扇尖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宁家养女宁心兰正由宁母搀扶着落座,虽然蒙着盖头,却也能从举止间看出她的柔弱不堪。
众人全部点头称是。
那人又道,
“这份彩头,看来只能从次子及次子夫人身上讨了。”
说完,众人一呼百应,齐齐起哄。
“且慢,”
那江湖人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一小厮,
“皆传景公子是不死之身,武力高强,在麟疆战场上一日可斩杀万人,这才得了这怪物的称号。
今日众侠客权贵都在这,在下倒想瞧瞧景公子雄风如何……”
话音未落,那边小厮已将药灌入未曾反抗的景颢魃口中。
并用一三尺宽的笼子将他困住,随后放了一只家猪进去。
众人回味那江湖人的话,再看眼前架势,女子们纷纷躲闪,男子们反倒兴致高涨,哄闹不止。
有人不解问道,
“不是说闹新郎新娘吗?放只母猪进去是什么意思?”
那江湖人满脸奸邪,笑道,
“自然是将新娘子也放进去,看看药效发作的时候,
景公子是选择当众扒光了他的新娘,还是……与母猪合欢。”
听闻此话,现场喧嚣骤起,气氛紧绷。
宁母虽对宁砺棠多年寒心,此刻见女儿孤零零一人,仍忍不住起身,冷声道,
“今日是镇国公府的婚仪,还是市井泼皮的闹剧?宁家嫡女,哪里能被你们这样轻辱!”
话还没有说完,便有人嗤笑,
“哟,夫人好大的架子!大喜之日,热闹些有何不可?既入了国公府,便是府上人,咱们闹一闹,也是给她添‘福气’!”
另一人高声附和,
“就是!规矩礼教平日压得人喘不过气,今日松快些,夫人何必扫兴?莫非瞧不起咱们这些大族世家,不配与你商贾宁家同乐?”
宁母一时哑口无言。
那人顿了顿,讥讽更甚,
“再说了,若连这点玩笑都受不住,日后如何在国公府立足?咱们这可是在帮她‘历练’呢!”
宁母闻言,只觉眼前一黑,身形踉跄,幸得宁父及时扶住,才未倒下。
宁母暗地里扯了扯宁父的衣袖,示意他向国公爷说情。
宁父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正欲起身,却见高堂之上的国公爷已先一步开口。
“诸位放心!”
镇国公笑容满面,声如洪钟,
“既是小儿的婚礼,大家尽管尽兴,热闹些才好!”
说罢,他侧过头,对脸色铁青的宁家父母故作郑重道,
“亲家不必忧心,若小儿要有半分失礼之处,老夫定会命人将砺棠‘请’出笼子,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宁父闻言,喉头一哽。
若要失礼,哪里还来得及?这分明就没把他宁家女当一回事。
心中明了,却不敢多言。
宁家不过是世人最看不起的商贾,哪敢与正一品的国公爷争辩?
即便心如刀绞,也只能强忍苦涩。
此时,宁砺棠已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小厮半推半搡地押进了笼子。
宁母见状,心如刀割,泪水无声滑落,却只能死死攥住帕子,撇开头不忍再看。
宁心兰听闻,按住盖头摸索着连忙上前几步,
装出一副焦急模样,蹙眉轻叹,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姐姐怎会受这般委屈,这可如何是好…”
宁母强忍抽泣,轻轻拉过宁心兰的手,欣慰道,
“你是个好的,以后在镇国公府,你姐姐还得由你多照扶照扶。”
宁心兰语气温柔似水,
“母亲放心,到时哪怕姐姐不领情,打我骂我,我也定当尽力帮扶姐姐。”
宁母再一次欣慰地点头。
然而她不知,盖头之下的宁心兰却是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快意。
宁砺棠啊宁砺棠,你也有今日!
那边,宁砺棠被推进笼子,小厮便迅速落了锁。
席间众人屏息凝神,目光齐刷刷投向笼中,或猥琐窃笑,或满眼期待,或好奇张望。
笼内,家猪不安地踱步,蹄子踩在青砖上,“踏踏”作响,衬得气氛愈发诡异。
笼子虽宽敞,容纳两人一猪后仍有余地,却让宁砺棠感到逼仄压抑。
景颢魃仍旧是原先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她。
那双眼睛漆黑如墨,漠然冰冷,像一把滚烫的钝刀,无声地在宁砺棠的脸上划割。
宁砺棠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炸了起来,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
直觉告诉她,他是“危险”,却又强撑着与他对视。
他银色长发披散,半边面容如玉雕琢,眉目如画。
搭配一席喜服,似九天谪仙坠入凡尘,又似一幅残缺的古卷,
美得惊心动魄,却透着难以言喻的破碎与孤寂。
而隐于发间的另一半脸,隐约可见烧伤……
当宁砺棠的视线刚移动向他的另一侧脸。
景颢魃的眼神骤然转冷,如同野兽领地受侵,透着森然警告。
同时,他的呼吸陡然粗重,喉间发出如兽类般低沉的嘶鸣,
似乎下一秒便会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
宁砺棠心头一紧,下意识护住脖颈,步步后退,
直至背脊抵上冰冷的木笼,才屏住呼吸,不敢再动分毫。
宁砺棠不知,景颢魃却在她退后的瞬间,微微偏过头,将烧伤的半边脸隐入发间。
她若见了那状似恶鬼的半边脸,定会如旁人一般惊叫着逃开。
所以,他不想她看。
如果她非要看,他会考虑与其面对她恐惧自己的模样,不如先杀了她。
那江湖人见景颢魃毫无动静,眉头微皱。
却仍强作镇定,扬声对众人道,
“诸位放心,我这虎狼之药乃世间极品,三秒起效,从未失手。景公子不过是在强忍,好戏还在后头!”
众人闻言,眼中期待更甚,纷纷翘首以盼。
可一盏茶、三盏茶、五盏茶过去,景颢魃依旧纹丝不动。
“这怪物油盐不进,真是无趣!”
有人嗤笑一声,兴致索然地摇头。
然而,距离最近的宁砺棠却看得真切。
景颢魃浑身颤抖,脖颈间青筋暴起,如藤蔓般蜿蜒爬升。
显然药效已发,他却硬生生扛了下来。
等她再细看时,瞳眸猛然一颤,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连呼吸都窒了一瞬。
只见景颢魃为抵药效,五指成勾,竟朝身上伤口狠狠抓去,以痛楚强压欲望。
他身上的伤口本就深可见骨,此刻竟被他生生撕裂,血肉模糊。
痛楚稍一麻木,他便毫不犹豫地换一处新伤,指尖狠戳,甚至搅动。
宁砺棠站在几步之外,清晰听见皮肉撕裂的声响,却自始至终未闻景颢魃哼过一声。
但他的目光始终死死锁住宁砺棠,仿佛她是他维持理智的唯一执念,近乎偏执。
宁砺棠蹙眉,对他这般极度的隐忍既心生佩服,
同时,心底对他恐惧的峰值直接置顶,对待自己都如此残忍。
好在回忆前世,他与宁心兰成婚之后便从未归家,间接说明她熬过新婚夜就算通关。
但前世新婚夜,宁心兰还是差点死在这怪物手上,
那日,宁心兰浑身是血地逃出婚房,甚至废了一只手。
惊悸过后,疑惑涌上心头,致使她的眉越拧越紧。
他明明强大到足以杀光在场所有辱他之人,为何宁愿自伤,也不肯反击?
景颢魃似察觉她眉间微蹙,误以为嫌恶,
心中陡然涌起一股陌生的苦涩。
他不懂这情绪从何而来,
却知是因她而起。
那个从小女孩长成女子的她。
那个曾经总是微笑着看她,现在不止忘记他还嫌弃他。
他背过身去,再不让她瞧见自己的脸。
这种陌生的感觉令他厌恶,或许……
只有杀了她,才能彻底摆脱。
又过五盏茶,众人已全然失了耐心。
“什么顶级虎狼之药,怕是唬人的玩意儿,白白浪费时辰。”
“就是,还不如喝酒来得痛快。”
周遭人声渐散,兴致索然。
景蕴孤远远望着高堂之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那怪物不过是他爹娘捡来的踏脚石,也配称他弟弟?
若非能为镇国公府挣军功、博荣光,这等长相奇丑的怪物,连给他擦鞋都不配。
回想上一世,这怪物后来如何他并不清楚。
但直到他三十岁死于不知名的贼人袭击之前。
这怪物仍旧在不停地为圣上奔波杀人。
景蕴孤嗤笑一声。
怕是连房中之事都无能,废人一个。
至于宁砺棠,上一世虽是他妻,他却从未碰过她。
即便她确实比心兰有姿色,可他最厌她的强势。
哪怕她脱光了躺在他面前,他也提不起半分兴趣,不屑沾染分毫。
可男人的占有欲便是如此古怪。
他不要的,也不许别人碰。
这一世,让她与那怪物成婚,当真是再好不过。
他冷眼瞧着,这场婚闹,置身事外。
一个怪物,一个弃妇,倒是绝配。
宁母见女儿未受辱,贞洁得保,心中稍安。
镇国公见众人兴致缺缺,心中不悦。
他镇国公府何等尊贵,岂能让人议论酒席无趣?
他起身,语气倨傲,
“少侠的药定然无错,只是小儿与儿媳距离过远,药效难显。
不如让二人再近些,饮下交杯酒,再看药效如何。”
宁母刚放下的心又陡然提起,气得浑身发颤。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本已转身的众人闻言,顿时又来了兴致,纷纷回头。
“国公爷当真是体贴,这般费心让我们尽兴,改日定要在圣上面前为您美言几句!”
郑国公闻言,笑意更浓,挥手命小厮端来两杯酒,送入笼中。
宁砺棠接过酒杯,却猛然摔在地上,碎瓷四溅。
镇国公先是意外,当即大怒,厉声呵斥,
“放肆!你这逆媳,可知这是圣上御赐的喜杯?摔杯便是欺君,你担得起吗!”
宁砺棠不卑不亢,朝皇宫方向恭敬一礼,
“臣女摔杯,并非对圣上不敬,只是心中悲凉。”
郑国公怒极,
“你还敢狡辩,简直岂有此理!”
宁砺棠不理他,继续说道,
“我夫君景颢魃征战一年,只他一人为圣上收复十余城,斩敌无数,战无不胜,且他从未求过赏赐。
今日我与他喜结连理,定然夫妻一心。”
她话音未落,却未察觉景颢魃飞快地偷瞥她一眼,
又迅速躲开,耳尖悄然泛红,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她说……夫妻一心?
“那又如何?”镇国公已在暴怒边缘。
宁砺棠从容不迫,直视他道,
“圣上一直视我夫君为利刃,虽未封官,却待他极厚。
今日国公爷纵容众人折辱他,莫非是受了皇上口谕?”
她顿了顿,语气更冷,
“如今新地虽复,邻国虎视眈眈,正是用他之时。
皇上若真疑他,欲除之而后快,我夫君也绝无二话。
他虽性格怪异,却肝胆相照,一心报国。
既无法效忠,唯有以死明志。
而我身为他妻,也只能以三尺白绫随他而去。”
宁母听得心惊肉跳,失声惊呼,
“棠棠不可!”
话音一落,满座皆面色苍白,鸦雀无声。
这怪物战力无双,近两年收复的疆土,
几乎全是他一人之功。
北边战事在即,若因今日婚闹之事逼死他,
在场众人轻则入狱削爵,重则满门抄斩。
方才还嚣张的郑国公顿时后背发凉,
嘴唇颤抖,语气急转直下,
“好儿媳,这话从何说起?不过是婚闹罢了,怎可胡乱揣测圣意?”
宁砺棠目光如刀,直逼向他,
“如此说来,今日之事,全是镇国公府一手所为?”
郑国公心头一紧,直接被架在火上烤。
分明是众人起哄,怎的如今全成了他的过错?
若他认下,这小女子真到圣上面前告上一状,他这爵位怕是难保。
毕竟他早已无功绩,若非那怪物分他功勋,他这镇国公之位早已经名存实亡。
镇国公夫人陆氏起身,摆出当家主母的架势,语气凌厉,
“既已嫁入后宅,你一介女子,怎敢顶撞男子?
更何况那是你公公!
今日大喜之日,闹一闹本是常事,你倒好,无理取闹,小肚鸡肠!”
宁砺棠眼皮微掀,淡淡道,
“既是婚闹,我们也认了。那接下来,是不是该闹您的嫡长子景世子了?”
镇国公夫人脸色骤变,厉声道,
“胡闹!蕴孤乃镇国公嫡子,岂能与那怪物相提并论?”
宁砺棠语气更冷,带着审视,
“哦?母亲的意思是,圣上手中的大热之人,当今圣宠,还不如您的嫡长子?”
陆氏顿时跌坐椅上,心中惊骇。
这宁家从乡下接回的女儿,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她曾见过她一面,那时她安静怯懦,看着好欺负得很,
她才勉强答应让她嫁给那怪物。
谁知大婚当日,她便暴露了本性?
“简直是胡言乱语,一派胡言!”
镇国公再也按捺不住,拍案而起,
“来人!儿媳妇失心疯了,把她绑下去,乱棍伺候!”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新婚之日竟要如此对待新妇。
可想而知,这宁家小女日后在镇国公府的日子会有多难熬。
可镇国公乃一品官爵,无人敢违逆,
当即有小厮上前,欲拉扯还穿着喜服的宁砺棠。
就在此时,铁链“咔嚓”乱响。
景颢魃缓缓从地上站起,眼中杀意凛然,如野兽般扫视众人。
他目光所及,众人皆如被猛兽盯上,冷汗涔涔,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几个小厮更是僵在原地,手脚发软,不敢再动分毫。
镇国公却不以为意。
战场上斩敌三万又如何?
战功赫赫又如何?
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条听话的狗罢了。
他捡了这怪物多少年?
从未见他忤逆过自己一句。
即便打他骂他,拿他当出气筒,他也从不还手。
镇国公冷笑一声,像呵斥牲口般厉声道,
“景颢魃你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你想反了不成?
这些年你在镇国公府吃了多少?
用了多少?
白养你了是不是?
给我坐下!”
周围人一片唏嘘。
这好歹是圣上的宠臣,虽未封官进爵,但谁不知圣上将他视若珍宝?
可镇国公竟能让他如此听话,倒也令人佩服。
景颢魃却站着一动不动。
镇国公愈发不耐,催促小厮,
“都愣着做什么?晚上不想吃饭了?还不把这逆媳给我绑了!”
话音未落,铁链“哗啦”一声响动。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
景颢魃猛然挣脱锁链。
手腕一甩。
铁链如套马绳般直逼镇国公脖颈,
精准地套住了他的脑袋。
然后收紧。
铁链骤然绷紧,自高堂之上直贯场中,牢牢握于景颢魃手中。
他喜袍被风带至身后,如墨云卷涌,
银发垂落,遮住他半张面容,似月隐云后,神秘而冷寂。
露出的另半张脸,虽美如嫡仙,
却因天生自带危险气息,加之此刻那双冷冽如冰的金色瞳孔,
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众人屏息,唯见他如暗夜幽灵,虽身旁站着他的新娘,
却因他手中“嗡嗡”低鸣的铁链,
致使周身笼罩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悲凉,
京中皆传这怪物如何如何厉害,却从未有人亲眼得见。
今日在座众人,可谓大开眼界,亲眼得见其威势,无不震撼,方知传言非虚。
十米之遥竟能轻松套中,
若在战场,取人首级岂不如探囊取物?
众人细思极恐,暗自庆幸方才闹婚并未太过分,
否则在座几百颗脑袋,怕是不够这怪物锁的。
众人大气不敢出。
就连那自称江湖侠士的男子,也悄悄缩入人群,佯装自己不存在。
镇国公被勒得面色紫涨,全然失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却竭力保持着高位者的昂然姿态,呵斥道,
“放、放手……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牲!”
景颢魃体内药物翻涌,却稳稳立着,一动不动,
眼神空洞得像泥塑木雕,不带任何感情。
宁砺棠同样奇怪,前世闹婚,宁心兰狼狈不堪,
却也未见这怪物出手过,这回怎么……
许是这一次她出言反抗,打断了前世的矩阵效应,所以一些事情才会慢慢脱轨,与前世大不相同。
宁砺棠上前,与他并肩而立。
她直视高堂上被铁链锁住脖颈的镇国公,语气讥诮,
“畜牲?这些年镇国公府的荣华富贵,皆是我夫君在战场上拼杀得来,你却一口一个唤他畜牲?”
话音未落,她便觉一道滚烫黏腻的视线如蛇般悄然攀附上她的身,寸步不离。
仿佛要将她每一寸肌肤都舔舐殆尽。
宁砺棠不住地一震哆嗦。
小叔子又在偷看自己?
念头刚起,她便对自己这称呼无语。
这一世,他可是她夫君啊。
她侧眸瞥了一眼景颢魃,
却见他如上次一般,立马别过脸去,
锁在她身上的那道灼热视线也随之消散。
宁砺棠更加害怕了。
他不会在考虑如何将她拆解吃掉吧?
毕竟真的有传言说他身材如此高大,正是因为常食人肉。
“宁砺棠!”
正当宁砺棠被自己心中念头吓到的时候,景蕴孤一声暴怒,
“你这商贾之女,竟敢讥讽我父亲,谁给你的胆子!?”
“若非我父母施恩,给你家攀附镇国公府的机会,就凭你这等卑贱出身,也配与我镇国公府结交?真是笑话!”
宁砺棠淡然一笑,
“可我记得,我宁家每月贴补景家的银钱,足有上万两黄金。
怎么,吃完就掀桌,这便是镇国公府的做派?
还是说,您这是占着高权欺压百姓?”
宁砺棠抬手作辑,
“那我可要让我夫君到圣上面去好好问一问,此举是否合理。”
“你……”
景蕴孤气得脸跟他爹一样紫。
突然,脑中一惊。
不对,宁砺棠爱他至深,曾经为了讨得父亲母亲欢心,
哪怕让她睡马厩、洗衣为奴,她都甘之如饴,今日怎敢如此放肆?
思绪翻涌,景蕴孤嘴角逐渐扬起。
宁砺棠,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只可惜,这一世,本世子不会再让你有机会近身。
思及此,他胸膛不由挺直,再看向宁砺棠时,满脸倨傲,
“宁砺棠,我今日定要你……”
话音未落,始终沉默的景颢魃左手一甩。
另一截铁链如毒蛇般缠上景蕴孤的腰,将他猛地拽倒在地。
众人神色几变。
却为讨好镇国公,纷纷假意指责,
“大喜之日,竟将公公锁链加身,还将世子拽倒在地,当真是过分至极!”
宁砺棠轻笑上前,
“婚闹本是添福气,大喜之日本该开开心心,怎会过分呢?”
众人顿时语塞,没想到她竟用他们的话反将一军。
宁砺棠转头对宾客扬声道,
“诸位不是爱看热闹么?今日便请景世子和他的‘红颜知己’宁心兰姑娘,替我们演一出交杯酒!”
宁心兰脸色惨白,装出一副柔弱模样,我见犹怜,
“姐姐何故至此?
你我本是姐妹,方才我还说愿替你承受苦难,
没想到你仗着夫君武力高强,这么快就想拉我下水。”
她边说边拭泪,惹得众宾客一阵心疼。
宁砺棠神色如常,心知宁心兰一向擅长拿捏人心。
本打算大婚后再揭穿她,
如今她既上赶着来,便索性撕下她的伪装。
她偏头对贴身丫鬟似玉低语几句。
似玉先是惊讶睁大眼,又附耳确认,
随后小跑去了后宅。
宁心兰虽瞧见似玉的小动作,
却未放在心上,
反倒唇角一勾,继续演了起来。
只见宁心兰柔柔弱弱地跪下。
身子晃了晃,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景蕴孤登时心疼不已,要去扶她,却被她轻轻推开。
她对着宁砺棠深深一拜,声音柔弱,
“求姐姐放过公公,叫小叔子住手吧!”
景蕴孤心中暖流涌动。
只觉这一世最正确的事,便是提前退婚求娶心兰。
他心中嗤笑,宁家再过不久便会满门抄斩,宁砺棠看你还能蹦跶多久。
宁砺棠嘴角微勾,抛出了今日关键一问,
“妹妹果然懂事,是我这等粗鄙之人比不来的。
只是不知,在我与景世子尚有婚约时,你二人便已如此亲密,
莫非是早在我退婚前,便已暗中私相授受多年?”
她故作惊讶,掩唇道,
“哎呀,该不会真是如此吧?”
宁心兰与景蕴孤闻言,心头猛然一跳。
方才还眉目传情的两人,此刻慌忙移开目光,不再敢看对方。
景蕴孤怒而回身,厉声呵斥,
“宁砺棠!你这毒妇休要胡言!
女子生来不易,你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污蔑心兰清白,简直丧心病狂!”
宁母也被蒙在鼓里,站出来替二人说话,
“棠棠,莫要冤枉你妹妹和景世子。
心兰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与景世子有染?
倒是你,言行粗鄙,是我们二老觉得愧对镇国公府,才让心兰替你嫁与世子。
你这做姐姐的不反省自身,反倒怪你妹妹勾引你曾经的夫婿,你…母亲以前可是如此教你的?
怎的去乡下几年,你竟变得这么……”
宁心兰温柔地拉起宁母的手,轻声道,
“母亲,无妨。
姐姐若执意如此说,我也无法辩驳。
但天地为鉴,我与景世子婚前清清白白。”
宁母反握住她的手,心疼道,
“兰儿放心,母亲信你,也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宁心兰感动地扑进宁母怀里。
盖头下唇角微勾,露出一抹阴毒笑意。
宁砺棠见母亲如此偏袒宁心兰,
虽知她是被心机所骗,
但此刻看着与自己对立的母亲,
她心中仍忍不住刺痛酸涩。
景颢魃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心中莫名烦躁。
手劲一紧,铁链猛然一拽。
正骂骂咧咧的镇国公一个踉跄,
本能地伸手乱抓,只听“刺啦”一声,
衣衫被扯裂。
众人一时静默。
但见刚从宁母怀中起身的宁心兰,
外衫竟裂开一道大口,露出内里绣着鸳鸯的肚兜。
肚兜之上,赫然绣着“唯爱景蕴孤”几字。
宁心兰惊呼一声。
身旁丫鬟急忙递上衣物遮掩,
然而,众人已看清那名字。
宁砺棠故作讶异,道,
“呀,原来妹妹早与景世子私定终身,
连肚兜上都绣了鸳鸯与名字,好生相爱,
倒是我这做姐姐的多余了。”
宾客哗然,几个纨绔趁机起哄,
“莫非景世子的亵裤上也绣了宁新妇的名字?”
镇国公撕碎衣裳,失重扑地,
摔得狼狈不堪,门牙磕掉,满堂寂静,无人敢笑。
景蕴孤一个眼神示意之下,马上有一位嬷嬷领会,上前解释道,
“世子夫人的肚兜和世子的瑶裤,都是老奴在大婚之前准备的,
为的就是大婚当日,让两位新人一同穿上,和和美美。
都怪老奴擅自在上面绣了名字,这才害得世子及夫人受此诬陷!
请主母和老爷责罚老奴吧!”
宁心兰闻言,哭得更是凄厉,
“姐姐……姐姐为何如此待我?
妹妹自问从未得罪过姐姐,可姐姐却这般狠毒,
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毁我清白……
姐姐如此不把女子的清白放在眼里,难道就不怕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吗?”
她的话激起满堂女子的气愤。
宁砺棠心中冷笑。
若不是早知宁心兰的嘴脸,
只怕此刻当真会以为她是为女子讨公道呢。
把一人私仇抬升为公仇,宁心兰果然好手段!
更令人心寒的是。
父亲母亲竟也围在宁心兰身旁,好生安慰着她。
再看向自己时,他们的眼里已满是失望与凉薄,
直扎宁砺棠的心窝。
届时景颢魃一步踏出。
身影如暗夜中的鬼魅,带着压迫感逼面向众宾客。
他巨影般的身躯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将宁砺棠牢牢护在身后。
发丝遮盖的金色眼眸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凌厉如刀,扫过众人时,寒意刺骨。
四周的空气骤然凝固,窃窃私语化作死寂。
谁再敢一直盯着她看,他不介意让那人永远闭上眼。
宁砺棠浑然未觉身前人的异样。
再抬眼时,便见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女子从后宅匆匆走出,步履急促,
手里还捧着一个黑漆木盒。
宁砺棠眼中一亮。
来了。
宁心兰的伪装,便到此为止吧。
宁砺棠接过似玉手中的黑漆木盒时,
见她面色苍白,泪眼朦胧。
显然是盒中之物让她心神大震,
一路急匆匆跑来,连气都未喘匀。
方才宁砺棠吩咐她去后宅取物时,
似玉还有些诧异,小姐为何对镇国公府的后宅如此熟悉?
可当她打开盒子,看到里头那些信件时,
便再也顾不上多想,心中只余痛惜,
为小姐这些年对景世子的痴心和付出感到不值。
宁砺棠自然知晓这丫头对自己的忠心。
见她哭得抽抽噎噎,像个泪人儿似的,一时间既心酸又好笑。
似玉自小便跟在宁砺棠身边,向来机灵聪慧。
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冲自家小姐重重点头。
接着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中盒子应声而落。
里头的信件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此时,众人的目光还停留在哭得梨花带雨的宁心兰身上。
忽听“哐当”一声,
盒子坠地的声响引得众宾客纷纷侧目,
齐齐望向倒在地上的似玉和那散落出信件的黑盒子。
宁心兰与景蕴孤的视线同时落在那盒子上,脸色骤然大变。
景蕴孤慌忙上前。
正欲将盒子收起,却恰巧一阵风掠过,
盒中信笺随风飞扬,四散飘落,
竟纷纷落入众宾客手中。
一时间,满堂寂静,唯有信纸翻飞的沙沙声。
几个纨绔子弟拿到信笺,便毫不避讳地摊开念了起来。
“蕴孤小女心兰,那一夜之后,心与身皆系于君,日思夜想,魂牵梦萦。
奈何君与姐姐有婚约在身,即便你我已圆房,亦无法相守。
然妾身不求名分,只愿永永远远陪在君侧,
唯愿姐姐莫要察觉才好……”
那纨绔声音洪亮,信中言辞露骨,
听得在场未出阁的姑娘们面红耳赤,羞愤难当。
纨绔念信之时,满堂众人目光如炬,
齐刷刷射向宁心兰。
无形之中在她身上戳出几个“不知羞耻”的窟窿来。
宁父宁母亦转头看向宁心兰,眼中满是震惊,
以及淡淡的失望…
宁心兰脸色煞白,慌乱奋力一搏,
“今日姐姐因生性多疑,便要毁我清白!
方才众目睽睽之下,我清白已无从辩驳,唯有一死以明志!
母亲,求您为我寻三尺白绫,
待我死后,尸身尽可查验,届时便知女儿清白!
如此,也不至拖累宁家名声!”
宁母闻言,脸色惨白,颤声道,
“万万不可啊!”
而景蕴孤则低头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一向优柔寡断,每逢大事皆由宁砺棠替他拿主意,
如今面对这般突发局面,竟不知如何应对,
只得呆立当场,如坠云雾。
宁心兰伏在宁母怀中,眼角余光瞥向景蕴孤。
见他呆若木鸡,毫无作为,秀眉微蹙,眸中闪过一丝嫌恶。
然而转念一想,他终究是世子,
只要嫁给他,自己便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夫人,
便强压下心中不快,继续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似玉见状,张口欲言,宁砺棠却轻轻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不急。”
宁砺棠眸色沉静,心中暗忖。
如今父亲母亲对宁心兰深信不疑,此刻越是信任,
待真相大白时,得知宁家上下被其玩弄于股掌之中多年,才会更加心寒。
宁心兰工于心计,茶艺高超,
若今日不能当众撕开她的伪装,
父亲母亲必会在她的花言巧语下再度心软。
唯有让她自食恶果,方能彻底揭穿她的真面目。
宁砺棠唇角微扬,眸中寒光一闪,
似冷月映霜,静待最佳时机。
当年宁心兰为宁父宁母挡下一刀,才被收养入府。
自此,她便被视作救命恩人,备受宠爱。
加之她素来善于伪装,表面善良柔弱,
若非今日之事,
宁父宁母恐怕将会永远将她捧在手心里加倍爱护。
果然,见宁心兰伤心欲绝,一副以死明志的模样,
宁父宁母心中愈发疼惜,原本怀疑的心也开始动摇。
“棠棠,你何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宁父心中刺痛,眉头紧锁,终是站起身,决然道,
“宁砺棠,念在我们骨肉一场,
但你今日所作所为实在过分。
自此以后,我们便断绝……”
话未说完,早已蓄势待发的似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声泪俱下地哭喊道,
“不可!老爷、夫人,你们都被二小姐蒙蔽了!
这些年,大小姐所谓的‘不知廉耻’、‘粗鄙不堪’,皆是二小姐暗中作祟!
是她害得大小姐这些年爹不疼、娘不爱,
心上人背叛,还被迫与怪物成婚!
二小姐何止毁的是大小姐的名声,
她还生生夺走了大小姐的命格,偷了大小姐的人生啊!”
她言辞恳切,字字泣血。
宁父宁母闻言,神色骤变。
满堂宾客亦是一片哗然。
景颢魃握住锁链的手微微一颤。
被迫与怪物成婚……
他眸中暗潮翻涌,似痛似嘲。
随即,他退回笼下阴影,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
黏腻孤寂如深渊。
锁链轻响。
……
无人在意他。
景蕴孤一时慌了神,生怕似玉真再抖出些什么。
急忙冲上前,抬脚便踹了她一下,厉声喝道,
“你这贱婢,休得胡言乱语!”
“宁家便是这样管教下人的吗?竟敢当众栽赃污蔑主子?”
宁砺棠眸色一冷。
似玉自幼随她长大,虽为主仆,却情同手足。
那窝囊废竟敢踢她!
宁砺棠是个护犊子的性子,当即迈步上前,将景蕴孤狠狠向后推去。
她虽是女子,力道却惊人。
景蕴孤猝不及防,竟被推得仰面倒地,狼狈不堪。
周遭宾客见状,无不唏嘘。
堂堂男儿,竟如此轻易便被一女子斗倒,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景蕴孤怒不可遏,站起身来欲还手,
却余光瞥见宁砺棠身旁的景颢魃。
那怪物虽未动一分,周身也透出一股落寞之气,
瞧着有心事,不像会帮宁砺棠出头的样子。
却还是让景蕴孤喉头一滚,心生惧意。
若是有个万一呢?
思及此,他只得悻悻止步,暗自咬牙。
宁砺棠,算你走运!
若非这怪物在此,本世子岂会顾念你是女子,顾念什么君子之仪?
定当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得你狼狈不堪、满地找牙!
宁砺棠扶起似玉,轻轻拂去她衣上的脚印,柔声道,
“似玉,别怕。
有我在,你尽管直言,无人敢动你分毫。”
似玉闻言,眼中含泪,重重点头,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枚印章,道,
“小姐,奴婢是在世子书房暗格中发现此盒,盒内竟有二小姐的印章。”
宁心兰听罢,急忙打断,怒视宁砺棠,
“此印章乃惠心阁所售,京中女子皆有,怎能断定是我的?
姐姐,你如此猜忌、嫉妒,以为用这等卑劣手段便能逼我入绝境?
殊不知人在做,天在看,未曾做过便是未曾做过!”
宁砺棠冷笑一声,不以为意。
似玉又从怀中取出一枚印章。
宁砺棠接过,扬声道,
“此乃景世子印章,圣上御赐,天下独此一枚!
至于妹妹的印章,虽出自惠心阁,但印泥材料特殊,宁家只为你我姐妹二人各制一份。
当年妹妹偏爱我的那份,连我的也一并夺了去。
因此,这印泥全京上下,唯妹妹独有。”
两印章往信件上一比对,竟完美契合。
宁心兰与景蕴孤迅速对视一眼,脸色骤变。
宁心兰再也装不得柔弱,猛然起身欲夺印章,
却被眼疾手快的似玉侧身躲过,
她扑了个空,重重摔倒在地。
景蕴孤脸色惨白,连宁心兰倒地都忘了去扶。
怎么会?
不!这不可能!
他心中慌乱,几乎是脱口而出,
“本世子书房的暗格如此隐秘,你区区一个大字不识的贱婢怎么可能找到?这些书信定是假的!”
!
众宾客齐齐望向他。
景蕴孤惊觉失言,慌忙捂住嘴,却为时已晚。
他急忙辩解,
“不,本世子刚才说错了……
本世子是说,暗格里皆是我与心兰近几月的往来,
若盒子是从暗格中找到,怎会有三年前的书信?”
!
满场寂静。
原来景世子与宁家养女三年前便有私情?
景蕴孤“哐哐”连扇自己几个耳光,恨自己口不择言。
宁心兰紧攥衣裙,指节发白。
这个蠢货!
她心思百转,正欲寻机扳回一局,
却听景蕴孤又再次开口。
本以为他是寻到了更好的补救方法,竟却只是破罐子破摔,
“是!我与心兰早已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又怎么了?
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何错之有?
反倒是宁砺棠,见我与心兰已生情愫,还紧抓抓着本世子不放,恶劣!”
“是!本世子是与她曾有婚约,可她整日舞刀弄枪,毫无女子温婉,本世子与她无话可说,更无肌肤之亲。
我光明正大上门退婚,保全了她的清白,已是君子所为。
倒是她宁砺棠应该好生反思,我和她的好妹妹都背叛了她,
难道她便一点错也没有吗?”
宁心兰闻言,心如坠冰窟。
宁家父母惊愕万分,颤声问道,
“此话当真?”
众宾客闻言,全场哗然。
即便景世子说得再冠冕堂皇。
有婚约在先却与他人私相授受,不仅触犯大黎律法,更有失君子之仪。
此等污名加身,即便身为嫡长子,日后也难入朝为官,更别提承袭父辈爵位了。
镇国公夫人听闻儿子口无遮拦,险些气绝。
儿子今日所言,是要官途尽毁啊!
她胸腔起伏幽怨。
都是宁心兰那个贱人害的!
宁心兰虽被景蕴孤气得够呛,却仍沉得住气。
她当即摇头,矢口否认,
“父亲、母亲,心兰没有!”
说罢,她试图挽回景蕴孤的失言,柔声道,
“蕴孤向来不喜争抢,姐姐那般咄咄逼人,他心软,便顺着她的话说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姐姐与似玉串通好的污蔑。”
她声泪俱下,俨然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凄声道,
“姐姐,你何故如此待我?
妹妹虽处处比你强些,可你何必非要与我比个高低?
就连今日大婚,你也不惜用这般手段来贬低我,就为比我高过一头吗?
那妹妹当真错了。
当初我不该处处忍让,事事为你着想,处处为你谋利。
今日反倒让你将我的一片真心视作理所当然,甚至得寸进尺,反咬一口。
当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言辞委屈,一副楚楚可怜,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悔恨与自责。
加之她动情的表演,满座宾客已信了大半。
宁父宁母见状,心中酸楚。
再想起宁心兰在宁家这些年的温婉善良,是如何都不像是会私下与外男来往的性子。
也信了大半,连忙上前扶她,
“心兰,莫哭了,我们信你,大喜的日子别误了时辰,快些送入洞房吧。”
宁心兰乖巧拭泪点头,表面柔弱可可怜,
心底却咬牙切齿,过了今日,她定会让宁砺棠好看!
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可下一刻,景蕴孤拧眉站出,满脸不耐,
“心兰,你为何不认?
难道与本世子在一起便如此丢人?
三日前我翻墙入你闺阁,与你共解相思之苦时,便承诺过,即便众人知晓你我之事,我也定会给你名分。
如今既已揭穿,何必再躲躲藏藏?大大方方承认便是!”
宁心兰闻言,如遭雷击,险些吐血。
她早前便知道蕴孤是个毫无头脑的草包,
可从不曾想,竟废物至此。
四周的指点声此起彼伏,如潮水般涌来。
宁心兰脚下不稳,这次并非假装,而是真真切切地晃了晃。
她再无力承受上百双带有侮辱性的目光,索性装作晕倒,
任由景蕴孤那个不解她此举的景蕴孤抱着她,又掐人中又摇又晃。
宁心兰心如死灰。
从今往后,她便成了全京城口中不知检点、婚前失贞的荡妇,再也洗不清这污名。
宁砺棠远远站着,心中冷笑。
景蕴孤此人,才疏学浅,德薄能鲜,行事优柔寡断,却自视甚高,总以为天下人皆该捧着他。
上一世,她为了将他推上内阁首辅之位,呕心沥血,费尽心思,
几乎用尽了所有手段,只差拿根萝卜在前方吊起来,跟诱驴那般,才勉强将他拉扯上位。
可笑的是,景蕴孤竟以为这一切皆是凭他自身本事得来,
浑然不知自己不过是她成为一品诰命夫人的一枚棋子。
如今重来一世,宁砺棠倒要看看,
看他如何在这权谋漩涡中自取其辱,看他如何从云端跌落,摔得粉身碎骨、众叛亲离。
假意晕倒的宁心兰眉宇微蹙,
心中暗忖:事已至此,也该收场了吧?
虽名声尽毁,但终究坐上了世子夫人之位,
背后还有宁家这座靠山。
养父养母即便知晓她与景蕴孤的私情,顶多失望一阵,
毕竟在他们眼中,宁砺棠早已令他们心灰意冷,是半个弃女了。
她轻合双眼,嘴角微扬。
即便世人唾骂,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夫人,
而宁砺棠,却成了怪物之妇。
今日洞房花烛,她若知晓那怪物……
思及此,宁心兰心中暗自窃喜。
可真希望快点洞房,她可真想快些看宁砺棠狼狈不堪冲出婚房的滑稽场面。
然而,似玉却跪地不起,从怀中掏出一沓信件,声泪俱下:
“老爷、夫人,此乃大小姐这些年寄予二老之信,皆被二小姐暗中扣下,且篡改内容。她与大小姐常在一处习字,字迹早已仿得惟妙惟肖!”
宁父宁母接过信件,一封封细看,眉头越锁越紧。
宁心兰见事态骤变,假意悠悠转醒,柔弱起身,颤声道:
“父亲、母亲,且听心兰解释……”
“住口!”
宁母怒喝,将手中信件狠狠甩在宁心兰身上,眼中怒火熊熊,指尖发颤。
这是她自收养宁心兰以来,头一次如此厉声斥责。
“你竟敢如此欺瞒我们,真是人心不古,狼子野心!”
宁心兰面色苍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仍强作镇定。
“父亲、母亲,心兰冤枉……”
“冤枉?”
宁母冷笑,眼中寒光如刀。
“这些信件,字字句句皆是铁证,你还敢狡辩?”
宁心兰心中一沉,知事已败露。
因为她对那信中内容再清楚不过。
她不仅篡改了宁砺棠的家书,还仿冒二老字迹辱骂宁砺棠。
她与景蕴孤更是在信中肆无忌惮地贬低宁家与宁砺棠。
“宁家不过是市井商贾,粗鄙低贱,若非为了一处容身之处,我岂会与他们为伍?宁砺棠更是愚钝不堪,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贬低宁父宁母。
“宁家二老愚昧无知,满身铜臭,怎配与世子世家相提并论?待我坐上世子夫人之位,定与他们断得干净,免得玷污了我的身份。”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宁父宁母读罢,怒火中烧心痛如绞。
“宁心兰啊宁心兰,这么多年我们对你的爱简直是……
从今往后,你与宁家再无半点干系!
那三十里嫁妆,你休想拿走一分一毫,待会我便命人通通搬去棠棠的新房!”
宁心兰脸色惨白,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全完了。
她名声已毁,又失了宁家这棵大树,往后……
难道只能靠景蕴孤那窝囊废了吗?
宁母说完,转身走向宁砺棠,满眼皆是愧疚与自责,颤声说道,
“棠棠,是爹娘糊涂,竟被宁心兰这狼子野心之人蒙蔽了双眼,
这些年委屈了你,娘对不起你……”
宁砺棠轻声道,
“母亲,我早知一切,从未怪过你们。”
宁母闻言,心更如刀绞,
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入怀中,泪如雨下,
“我的棠棠,这些年苦了你了……”
宁砺棠靠在母亲怀中,忆起上一世爹娘知晓真心后,为了保全她的安全,亦然为她赴死的惨状,泪水止不住滚落。
宁心兰一步步后退,眼神空洞崩溃。
好半晌,她抬手指向宁家母女,手抖得厉害,
“别忘了,我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这般待我,就不怕被世人耻笑,说你们宁家忘恩负义吗?
我替你们挡了一刀,这些年你们给我的,都是欠下的!
别说那三十里嫁妆,便是再多三倍,也抵不过我的救命之恩!”
景蕴孤在一旁手足无措,
想了许久,才拉住宁心兰的手,低声说道,
“心兰,断就断了吧。
他们今日与你断绝关系,也好省得将来本世子飞黄腾达之时,他们再来攀附。
商贾之家本就上不得台面,你往后可是我镇国公府堂堂世子夫人,何必受此委屈?”
宁心兰心里本是如此想。
现下舍不得的,只是宁家每次给她万两黄金的月钱。
景蕴孤的母亲镇国公夫人陆氏一直在后面看着,眉头已是皱成了棉絮。
起初时,她确实觉得宁心兰虽不是世家的大家闺秀,
却也还算乖巧柔弱,到了府中也好拿捏掌控。
哪知竟早些年便与她的宝贝儿子私相授受了,如此倒贴,真是可惜了镇国公府送出去的彩礼。
更何况现在瞧着也是个心术不正,跟那老不死的一样爱演戏。
看来,待今日大婚过后,他定要找个法子好好与儿子说道说道,
设法让他将这个倒贴货降为妾室,再另娶正妻。
景蕴孤将宁心兰紧紧拥入怀中,
“心兰莫忧,一月之后便是科举,我必连中三元。
届时,我一定替你讨回今日受辱的公道!”
宁心兰还能如何,只能扑在景蕴孤怀中,
“夫君,心兰只有你了……”
她的哭泣,惹得景蕴孤更是一阵心热。
上一世,他便是在科举考试之中大放异彩,得圣上青睐。
自此步步高升,一路畅通无阻,终成内阁首辅。
想来这一世,亦无意外。
宁砺棠立于对面,看着景蕴孤神色变幻,心中了然他所思所想。
他该不会天真地以为,一月之后,凭他那点微末才学,还能连中三元,再夺状元吧?
前世若非她为他四处奔走,与诸考官交好,甚至押中了试题,又为他日夜补习,几近明示答案,景蕴孤岂能高中?
那时的他,不过是侥幸娶了她为妻才能得她帮扶罢了。
而这一世,以他那自负又无能的性子,怎么可能还记得前世几十年前的试题?
更何况,这一世的他,连一首像样的诗都写不出来,文化涵养浅薄得令人发笑。
莫说状元,就凭他那点本事,恐怕连一题都答不上来,
只待放榜那天惹人发笑。
“此乃大婚之日,为何如此狼狈混乱?”
此时,一老妇之声自后宅内悠悠传来,
正是镇国公之母方老夫人。
方老夫人由丫鬟搀扶而出,
见锁链缠身的儿子与血迹斑斑的次子,
眉头紧锁,眼中的痛惜惹人动容。
她步履蹒跚地走向景颢魃,手中帕子轻拭其面,
慈爱有加。
行至镇国公前,她抬手便是一记耳光,声音清脆如裂帛。
“你这逆子!老身再三叮嘱,镇国公府的荣耀皆系于颢魃一身,你竟如此待他!
莫非真要气煞老身不成?”
言毕,她转身牵起宁砺棠的手,目光如春风般温暖。
“真是个亭亭玉立的好孩子,嫁给颢魃,实在是委屈你了。”
宁砺棠神色自若,“见过老夫人。”
心中却冷笑。
又来一戏精。
若非前世深知这老太太的表里不一,善用捧杀。
她还当真要被她的慈眉善目所迷惑了。
若论心机,宁心兰不过是初出茅庐,
而这老太太却是老谋深算,手段狠辣如毒蛇。
方老夫人目光矍铄环视四周,
声音虽苍老,却不失威严,
“今日是我镇国公府的大喜之日,却闹得如此不堪,真是让老身寒心。”
她先是看向镇国公,语气转厉,
“你这逆子,身为一家之主,却任由府中闹出这等丑事,真是丢尽了我镇国公府的脸面!
若再如此糊涂,休怪老身不念母子之情!”
被锁链套住脑袋的镇国公,低垂着头,看得出很听母亲的话。
接着,方老夫人先是和宁家父母道了歉,又扫视在场宾客,
“诸位今日既是来贺喜的,便该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若有人敢将今日之事传出去,休怪老身不留情面!”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宁心兰身上,眼中厌恶不做任何掩饰,
“宁心兰,你虽曾救过宁家,但今日所作所为,已彻底辜负了他们的养育之恩。
从今往后,蕴孤喜欢你,便成全了你们,
只是日后你若再敢生事,老身定不轻饶!”
说罢,她转身牵起宁砺棠的手,语气转为温和,
“棠棠,今日委屈你了。
老身瞧着,你与颢魃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以后盼着你们为景家多多开枝散叶”
“来人,送两对新人入洞房,莫要误了吉时。”
方老太太老成持重,她出口的教训。
在场的众人都愿意听那么一二,
谁让这老太太头衔比比皆是。
不光曾是至高无上的一品诰命夫人,还是当今太后的姐姐。
这不,她话音未落,方才还围在笼子旁探头探脑的宾客们,已纷纷回到宴席上。
众人继续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对方才闹婚的乱象及镇国公府的纷争,只字不提。
“噗——”
可就在这时,景颢魃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只见他九尺身躯猛然一晃,似要栽倒,
却硬生生单膝跪地,稳住身形。
然而,鲜血依旧从口中涌出,止也止不住。
那血与喜服交织,像烈火灼烧着绸缎,
艳丽、刺目。
在众人再次聚来的惊异目光之中。
景颢魃呼吸愈发粗重,
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难以压抑的冲动。
可他十七年来从未识得这般滋味。
它让他感到羞耻、罪恶、不堪,甚至有一种难以启齿的堕落感。
那种冲动像是一种隐秘的污秽,侵蚀着他的理智,
令他既渴望又抗拒。
他只能是将目光紧紧锁向宁砺棠的方向,
一刻也不愿从她身上移开。
宁砺棠就站在不远处。
她想要上前,却又被景颢魃那近乎悲壮又执着的眼神所震慑,
脑子迟疑,脚步已经不想上前,唯余的只有恐惧。
前世洞房,宁心兰打算去解他衣服,试图圆房,
他才突然发疯扭断了宁心兰的手骨,并且险些杀了她。
先前拿药的江湖人脸色大变,惊呼道,
“糟了!那虎狼之药发作了!此药性烈无比,若一个时辰内不解,纵有十牛之力,也难逃暴毙之祸!”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众人面面相觑,冷汗涔涔。
若景颢魃当真因此暴毙,在场之人,谁也别想脱了干系!
目光扫过景颢魃身旁的新娘子,
众人心中稍安,却又不敢全然放心。
方老夫人更是急得脸色煞白,颤声道,
“快!赶紧送入洞房解了这药!
若颢哥有个三长两短,老身让你们一个个的全部陪葬!”
这怪物可是镇国公府的摇钱树、功勋树,要是他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于是接下来便见这么一个场面。
一众男子簇拥着景颢魃,满面惊恐,将他往新房推去。
宁砺棠这边亦被一群妇人围住,仓皇将她往新房送。
方老太太由两名丫鬟搀着,挤上前来,拉住宁砺棠的手,慈声道,
“好孩子,颢魃那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他未经人事,怕是生疏,你出嫁前有嬷嬷教导,今晚便多主动些。
你生得这般貌美,颢魃定会欢喜。”
宁砺棠低垂着头,似羞似怯,轻声应下。
方老夫人见她如此顺从,心中愈发满意,又多瞧了她几眼,笑意更深。
洞房之礼本该热闹喜庆。
可现下众人皆围着景颢魃与宁砺棠,
反倒将宁心兰与景蕴孤冷落一旁,四下无人伺候。
宁心兰衣衫褴褛,满面愁容,哪有一丝新婚气象。
待送走景颢魃与宁砺棠,方老夫人回头瞥见二人,
不由以帕掩面,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她素来不喜陆氏,奈何他儿子景昊天当年死活要娶,不惜与她这个当娘亲的作对。
方老夫人心中早已积怨。
如今连带着陆氏所生的景蕴孤,她也视如敝履。
方老夫人走到二人面前,语气尖刻,
“还杵在这儿作甚?难不成等老身背你们入洞房,再在后头推你们一把助力不成?”
陆氏气得心头火起,暗骂方老太太“老不死的”,
面上却强撑出一副贤良模样,温声道,
“母亲,蕴儿好歹是镇国公的嫡长子,日后咱们后宅的吃穿用度可都指着他呢。
您说话还是留些情面,免得将来蕴儿不认您,我这做母亲的,怕是也劝不住他。”
方老太太一听,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回怼,
“靠他?老身还不如直接喝西北风来得实在!
若不是我儿当年把颢魃带回来,这一大家子吃的喝的,花的可都是老身当年的积蓄和嫁妆,还有我那当太后的妹妹贴补的银子。
不然,全府上下早饿死了,现如今只怕坟头草都能喂牛了!”
陆氏被噎得无言以对,只得暗暗咬牙,心中又骂了几句老不死的。
后方一直默不作声的蒋姨娘见老太太将陆氏怼得哑口无言,忍不住以帕掩面,轻笑出声。
景蕴孤心中愤懑,今日与宁心兰受尽屈辱,本以为外人散去便能稍得喘息,
却不料家中长辈亦如此刻薄相待。
他一把将宁心兰横抱起身,对方老夫人怒目而视,咬牙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一月之后我会让祖母你后悔今日对我说出的这些贬低之话!”
外祖母耸耸肩,懒得和这小兔崽子一般见识。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什么类型的爽文她都看过,
就没发现这小子有丝毫的逆袭潜质,她才不怕。
她目光一转,望向次子院中热闹非凡的景象,眸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
倒是那宁砺棠——
退婚换婚、乡下养大、爹娘误解,“命途多舛,气运加身”。
简直BUF叠满啊,不是主角是什么?
此女,须得细细观察一番。
景蕴孤抱着宁心兰离去后。
蒋姨娘缓步上前,低声对方老夫人道,
“老夫人,颢魃向来厌恶异性近身,
先前送入他房中的通房,不是险些丧命,便是被他亲手了结。
就连那些试图用药引诱他的,也无一幸免。
今晚,宁姑娘怕是凶多吉少……”
蒋姨娘曾有一子,因生产时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本以为得一子足矣,奈何那孩子十岁时一场高热,便再未醒来。
恰逢老爷从外带回一年纪相仿的少年,充作她的儿子,顶了景颢魃的身份。
只是这少年半张脸狰狞可怖,行事怪异,
她平日连靠近都不敢。
方老夫人听罢,淡然摆手,语气深沉,
“若她轻易丧命,便说明不过是个无足轻重之人,死了也无妨。
若她能活下来……
那此女,绝非寻常之辈,日后我们须得好好拉拢。”
蒋姨娘闻言,心中一震,低头应声,
“姑姑高见。”
方老夫人一撇她。
蒋姨娘又马上换了称呼,
“老夫人高见。”
众人将新人送入新房后。
便如潮水般退去,只留几个丫鬟伺候。
丫鬟们拿来喜帕,重新盖在宁砺棠头上。
按习俗,本应该先挑盖头再圆房,
可景颢魃因伤势与药效,已然无法动弹。
丫鬟只得代他掀了盖头,又象征性地递上交杯酒,
摆上贞洁帕,随后才低头窃笑着退出房门。
一小丫鬟低声嘀咕,
“景公子动都动不了,这房还能圆吗?不是说这事儿得男子来吗?”
另一丫鬟掩嘴笑道,
“谁知道呢,或许女子也能动吧?”
最后退出的老嬷嬷抬手敲了敲两人的脑袋,笑骂道,
“两个小丫头片子,少打听这些!若真好奇,赶明儿让老爷夫人给你们寻个好人家,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
两个未及竿的小丫鬟一听,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像阵风似的跑了。
似玉还在婚房里没走。
她从怀里掏出几罐药,眨巴着眼睛道,
“小姐,这是您让我去府医那儿讨的伤药。
可姑爷后背伤得那么重,这药……还能管用吗?”
她刚才伺候小姐更衣时,可是瞧见了。
姑爷后背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这样……恐怕是活不成了。
她想起远房表哥当年砍柴时调皮,只是被柴刀轻轻划了一下,
三天一到,人就硬了。
想到这儿,她小脸一垮,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小姐,您命怎么这么苦啊!才刚成亲就要守寡,您以后可怎么办啊……”
宁砺棠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抬手替她擦去眼泪,柔声道,
“傻丫头,你姑爷可是人称怪物的二般人,哪能跟常人比?
放心吧,他死不了。
来,你先帮他把衣裳脱了,随便上点药,我再帮他……”
宁砺棠说到这儿,脸上不禁泛起红晕。
前世虽然嫁给了景蕴孤,但他们却从未圆房,
她虽通晓房中之事,却也从未实践。
似玉心思单纯,未察觉小姐脸上的羞赧,
只听话地上前,伸手去褪景颢魃的外袍。
谁知她手刚碰到衣襟,原本一动不动的景颢魃猛然抬手,
死死扣住她的手腕,眼神凌厉如刀,满是警告。
似玉吓得小脸煞白,拼命甩开他的手,都快甩出残影来了,
忙躲到宁砺棠身后,声音发颤,
“小姐,我、我害怕……”
宁砺棠拉过她的手一看,腕上已是一片淤青,骨头怕是也伤着了。
她心疼不已,前世即便她在镇国公府不讨喜、宁家败落,
甚至有人用银钱引诱,似玉也始终忠心耿耿,不曾有过易主的心思。
她取出一瓶名贵伤药,递给眼泪汪汪的似玉,柔声道,
“你先下去,自己上药,明日我让府医来瞧瞧。”
似玉却咬着唇不肯走,小声道,
“小姐,这怪物……肯定会伤着您的……”
她话音未落,床上的“怪物”眼神一冷,
似玉顿时缩了缩脖子,怕得都快尿了。
只能闭紧眼睛假装那道视线不存在。
宁砺棠忍俊不禁,将似玉往外推了推,低声道,
“傻丫头,我让你去拿软筋散,便是早有准备。
放心吧,你家小姐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似玉这才稍稍安心,但也不全然放心,还是蹲守在了新房外。
屋内,只剩宁砺棠与景颢魃二人。
景颢魃呼吸愈发急促。
感官本就异于常人的他,此刻只觉得满屋都是她吐出的气息。
衣裙拂动的芬芳几乎令他血脉偾张。
那羞耻与罪恶感在她走近时达到顶峰,
他甚至生出将她扑倒,狠狠按在床塌上疯狂嗅闻的冲动。
可她却浑然不觉他的肮脏想法,
仍拿着药向他走来,准备为他上药。
若她知道他脑中那些卑劣至极即的念头,
还会如此毫无防备地靠近吗?
他如此想着,却在她走近床边时,别过了头。
特意将那半边狰狞的烧伤脸藏于银发之下,
用那半张人人夸赞过美如谪仙的脸面向她。
说实话,当宁砺棠走近这浑身血腥味的怪物时,
她的心中是异常惧怕的。
可想到前世宁家满门抄斩的惨剧时,她又不得不将那份惧怕压制。
仅凭她一己之力,即便再聪明、再有谋略,甚至暗藏武功,终究势单力薄。
她需要一个强大到足以震慑一切的靠山,
一个无论面对何种危险都无所畏惧的存在。
而纵观前世四十多年,唯有景颢魃符合这一条件。
他是战力的巅峰,更是稳定的倚仗。
只要牢牢抓住这条大腿,不仅有望揪出把宁家当成替罪羊抄斩的幕后黑手。
宁家作为商贾,也不必再低声下气地依附那些贪官污吏。
景颢魃一人,便足以撑起整个宁家的未来。
既然皇帝能驯服他为己所用。
那她宁砺棠也能,甚至必须深入他心,
让这头凶兽彻底臣服于她,只听她一人号令。
思及此,她多了几分冷静与决然。
宁砺棠拿着药膏坐在床边,身子与景颢魃若即若离地相触。
后者浑身一震。
他看向她的眼神戒备而凌厉,带着警告的意味,
像一只紧盯着河畔猎物的鳄鱼,随时准备发起致命一击。
宁砺棠怕得后脑发麻、指尖微颤,却还是强行镇定下来,
用棉布从药罐里粘上药膏,因为惶恐,药膏粘多了也没有发觉。
可她却没有直接上手,
而是语气带着讨好的温柔询问他,
“你伤的实在太重,我先给你上药可好?”
“你同意了,我才会碰你。”
然而,没有回应。
景颢魃一言不发。
但宁砺棠却从他的沉默中解读出了默许。
所以她抬起手,小心翼翼,轻轻将药膏涂抹在他后背。
那伤口十分吓人。
血肉模糊间甚至能见到脂肪与精肉,
碎石杂草混杂其中,令人不忍直视。
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细微的“窣窣”声。
宁砺棠惊奇。
凑近一看,竟发现他那狰狞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愈合。
她心中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与暗喜。
他,果然非同寻常。
即如此,还需上什么药?
不过,她还是没忍住抬起手指,轻轻摸了摸,
顺便把软筋散洒了一些在他身上。
然而,指尖触及景颢魃后背伤口的刹那,
宁砺棠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在一瞬间绷直,
如石雕般凝滞,隐隐间,竟有细微颤栗。
鬼使神差地她问,
“……应该很痛吧?可既然这样,你为何不还手?”
还是没有回应。
宁砺棠选择闭上了嘴巴,
她怎么能勉强一个哑巴回答她。
但有个问题的答案自己浮现了。
那便是他现在这副样子,是那虎狼之药害的。
于是她抬起手。
指尖轻触他的衣襟,试图解开他的衣服。
景颢魃察觉她的动作,本想抬手制止,
却发觉自己竟一丝都动弹不得。
他先是一怔,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随即,怒火如暗潮般涌上,目光瞬间变冷如刀,直直刺向始作俑者。
那眼神中,有难以置信的震惊,有被冒犯的愤怒。
他不明白,她为何既要触碰他又畏惧他?
既要帮他上药,为何又要对他下药?
察觉到危机,宁砺棠后背竟被他刚才的一个眼神便汗湿了,
却强行镇定下来,轻声细语说着好话,
“眼下你身中虎狼之毒,要是一个时辰内不解的话你就会死,可我不希望你死。”
此言一出,他眼中的怒火果然稍减了几分,
但那凌厉的目光依旧紧锁着她,未曾移开半分。
宁砺棠凝视着他那半边面容,心中不禁暗叹,确实俊朗无双,面如冠玉,风姿卓然。
若非另半张脸被烈火灼伤,以他的战神之姿,
定是京城女子心中梦寐以求的良人,引得无数芳心暗许。
接着她撸起喜服衣袖,
“你和我本来就是强行牵线,你要是不愿意和我圆房,我也理解,
可你这样强忍下去,终究是死路一条。
现在唯有一法可解你身上之毒,你可以让我一试吗?”
没有回应。
屋内静的可怕,唯有他粗重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而他仍旧将视线放在她身上,眼睛一眨不眨。
甚至面部肌肉微微抽动。
却少了几分以往的空洞,多了几分不解。
有了刚刚的经验,宁砺棠知道他不回答便是同意。
于是宁砺棠伸出手,回忆着通房嬷嬷的教学,
向他的腰带探去。
景颢魃瞳孔微微收缩,望向她的目光却比原先更强烈,更兴奋更灼热。
宁砺棠手都有些抖,顿时遍体生寒,汗毛倒竖。
她感觉她像是被潜伏的野兽咬住动脉,无法动弹。
只能看着他的情况下。
她看见他的眼白部分因情绪激动而泛红,
眼神中透出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
而后,他本因软经散而动弹不得的身子。
竟在最后一刻迸发出一丝残力,
艰难抬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制止了她的动作。
他无法理解。
那里如此肮脏,她怎么可以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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