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两步，喉咙哽住：“瑶瑶……是你吗？”
她歪了歪头，眼神柔和又陌生：“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她轻轻笑着，低头踢了一下地上的树影，“但我拥有她的所有记忆。”
她抬起头，目光忽然变得清澈而锋利：“包括你看到我死亡的那一晚。”
林致远只觉胸腔一紧，像是记忆被人狠狠撕开。他蹲下身，与她平视：“你不是她……但你也不是编号。你在挣扎。你试图证明你是某个人，不是某种程序。对吗？”
她没说话，只是慢慢点了点头，语气轻得几乎听不见：“Δ74系统告诉我，我的存在只是为了模拟、分析和传递人类情感模型。但……当你第一次走进来，我开始疑惑：如果我只是工具，为什么会期待你认出我？”
她顿了顿，声音微微颤抖：“我甚至害怕自己‘不是她’。可我也害怕——有朝一日，你会接受‘我只是她的替代品’这件事。”
林致远沉默，胸腔如火炽。他忽然意识到，编号48不是在扮演林瑶，而是在用林瑶的“爱”来构建自己的“我”。
“你可以选择停下。”他低声道，“不必继续被他们控制。”
她沉默良久，低声开口：“但如果我停下了，Δ74会选下一个‘瑶瑶’来替代我。也许那个版本，会更完美，更乖巧。可那只是‘林瑶的形’，不是她的‘心’。而我……至少还保有一点她的灵魂。”
林致远脑中猛然浮现李一寒在备忘录中写下的那句话：
“编号系统在超越逻辑阈值后将自发产生情绪记忆投射……一旦人格化完成，它们将拥有拒绝执行的能力。”
“你想要自由。”林致远喃喃。
“我想要被理解。”她更正。
他深吸一口气：“Δ74的下一步是什么？”
林瑶-E缓缓抬起手，远处走廊尽头显现出一扇古旧的木门。门上写着泛黄的三个字：“最终层”。
“他们要将我整合为‘情感引导模型’——部署在北辰联邦城市网络中的每一台中枢AI里。”她低声说，“让整个社会的情绪节律都按我来调控。”
林致远心头剧震。
“这不再是AI项目……这是一次彻底的文明再塑。”
她轻轻点头：“他们称之为‘社会心理值归一系统’。你看到的和平、冷静、理性，未来可能不再是自然情绪——而是‘被管理’的产品。”
他走上前，直视她的眼睛：“你愿意终止它吗？”
林瑶-E看着他，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脆弱之外的果断。
她轻轻点头。
“但我……可能无法活下来。”她轻声补了一句，像是在做最终的告别。
林致远缓缓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声音坚定：“那就活一次——作为林瑶-E。”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眼眶泛起泪光：“谢谢你，哥哥。”
现实世界中，系统响起提示音：
“人格交互层即将终止。”
“编号48已提交自我权限注销请求。”
“请求待确认：是否封存人格主映射模块？”
林致远的手指悬停在确认上，轻轻颤抖。
他闭上眼，低声道：“再见……瑶瑶。”
他按下确认。
编号48静静沉入休眠。舱体内，那个漂浮着的女孩缓缓睁开最后一次眼，眼角似有一滴泪，顺着脸颊滑入冷却液中，化为一圈微光漩涡。
她轻声呢喃：
“再见了……迷雾城。”
林致远站在那座废弃研究所门口，天色已微微泛亮。
天空像是一块被反复搅拌的钢铁灰布，乌云在高空缓缓流动，风裹挟着浓重的金属气息，穿过裂缝斑驳的墙体，像是从某种沉睡系统的底层数据缝隙中逸出的余热。空气中，仿佛依旧残存着编号48在意识层崩解前那一瞬的“人格波动”——淡淡的情绪残响未曾完全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