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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语歌:碧玉燎原,风中潇潇 番外

琉璃 著

武侠仙侠连载

又过了半月多,快临近三月,奴桑冬日来的早,去的晚,要到三月末才算是春来,她身子早已恢复如初,屋中闷得紧,又念外头大风雪一过,已是四处初融,便也闲不住。小狼狗长大了好多,黄白黑相间的毛发,散散乱乱,也不在像小时那般温顺,张嘴便是獠牙利齿,像极了狼,凶狠极了,她不好再如此叫它小狼狗,起了个名字,阿穆尔。训练场处,她一箭射偏,箭落地,阿穆尔像疯似的冲出去。回来时,嘴上叼着她的箭,哈哈的摇尾想要邀功。她极为爱抚的摸它毛发,“乖乖,晚膳给你多加一块肉。”阿穆尔趴下,拢拉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两块。”阿穆尔无辜的看着她,两眼汪汪。解忧一咬牙,“三块,不能再多了,再吃你就更胖了。”阿穆尔立即两眼放了柔光,摇着尾巴,围绕她转,又跑远了。“看...

主角:琉璃冥解忧   更新:2025-04-18 18: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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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琉璃冥解忧的武侠仙侠小说《解语歌:碧玉燎原,风中潇潇 番外》,由网络作家“琉璃”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又过了半月多,快临近三月,奴桑冬日来的早,去的晚,要到三月末才算是春来,她身子早已恢复如初,屋中闷得紧,又念外头大风雪一过,已是四处初融,便也闲不住。小狼狗长大了好多,黄白黑相间的毛发,散散乱乱,也不在像小时那般温顺,张嘴便是獠牙利齿,像极了狼,凶狠极了,她不好再如此叫它小狼狗,起了个名字,阿穆尔。训练场处,她一箭射偏,箭落地,阿穆尔像疯似的冲出去。回来时,嘴上叼着她的箭,哈哈的摇尾想要邀功。她极为爱抚的摸它毛发,“乖乖,晚膳给你多加一块肉。”阿穆尔趴下,拢拉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两块。”阿穆尔无辜的看着她,两眼汪汪。解忧一咬牙,“三块,不能再多了,再吃你就更胖了。”阿穆尔立即两眼放了柔光,摇着尾巴,围绕她转,又跑远了。“看...

《解语歌:碧玉燎原,风中潇潇 番外》精彩片段


又过了半月多,快临近三月,奴桑冬日来的早,去的晚,要到三月末才算是春来,她身子早已恢复如初,屋中闷得紧,又念外头大风雪一过,已是四处初融,便也闲不住。

小狼狗长大了好多,黄白黑相间的毛发,散散乱乱,也不在像小时那般温顺,张嘴便是獠牙利齿,像极了狼,凶狠极了,她不好再如此叫它小狼狗,起了个名字,阿穆尔。

训练场处,她一箭射偏,箭落地,阿穆尔像疯似的冲出去。

回来时,嘴上叼着她的箭,哈哈的摇尾想要邀功。

她极为爱抚的摸它毛发,“乖乖,晚膳给你多加一块肉。”

阿穆尔趴下,拢拉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两块。”

阿穆尔无辜的看着她,两眼汪汪。

解忧一咬牙,“三块,不能再多了,再吃你就更胖了。”

阿穆尔立即两眼放了柔光,摇着尾巴,围绕她转,又跑远了。

“看来嫣支生了这场病,箭术还颇有长进。”

耳后传来音。

解忧回头,又看看不远处靶子上深深插入的两只箭,均离红心处不远,她呲牙微笑,“索埠师傅,您在夸我?”

这很难得。

但被夸的滋味,还是不错的。

“只是,”话锋突兀一转,“静止的靶子自然容易射中,可猎物却不会静静等着嫣支去猎取。”

她换了张不笑的脸,眉峰轻疑,“猎物?”

索埠敬重伏礼,“三日后,汗王将上不罕山狩猎,要带上嫣支,索埠特来知会,请嫣支早做准备。”

“狩猎?是像月前那样大型狩猎吗?”解忧是知道的,奴桑没有春节说法,却是会在正月初七时有一场打猎开幕仪式,一月前,王城内又组织了一次大型狩猎,多达两千多人,听说,除了狩取猎物,这也是他们许多将领的练兵方式之一。

那样的大场面,可惜,她却在病榻中。

“是汗王一时来了兴致,说想与嫣支小猎几日。”索埠回她道。

说白了点,就是单纯的个人猎,而不是像月前那般众人围猎,往往要在方圆几十华里建立大的包围圈,由首领按照事先的安排对野兽进行大规模的围猎。每个参与者都各施其职,整体配合非常严密,俨然一场有组织、有秩序的游戏,又像一场事先安排好的军物演习。

而个人猎,却只是有兴致的玩玩。

不罕山离王城不算太远,水流丰富,林茂繁华,野兽甚多,素来也是诸多将士狩猎练兵之地,不过两日路程。

虽是小猎几日,人数也及四五百,护汗王与她的安危。

第一日安营扎寨,汗王大帐与她相隔有些距离,她把带来的东西收拾收拾,给阿穆尔安顿个好地方,便踏步前去汗王营帐。

许是带来的人都去帮着安营,此刻汗王帐前倒不见有人候着,她毫无疑虑,正待要伸手拉帘,里头有声音传出。

“怎么,我不能来吗?”又是一顿轻涩之笑,“汗王是有了新宠,早忘了我这个旧爱。”

“娅儿,本汗这几月确有疏忽了你。”

“汗王疏忽了我,岂止这几个月,以前是雲灀姐姐,如今又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小丫头,还是前东海儛后之女,只怕与儛后有几分神似……”

之后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

“雲灀姐姐初到时,她病弱多娇,你从未理她,那时我十一岁,常见她伤神,我就想,我希望我嫁的人能给予我温暖,而不是冷落,雲灀姐姐用了十年才令你动容,为你生下修鱼,我呢,你连一丝机会都不曾给予。既然你不喜欢,你当初又为何娶我?”

“这个身份,我一丝一毫都不想要。”

“你曾是我眼中的英雄,如今,可还是吗?”

许久,低沉的一把嗓音,嗫嚅。

“娅儿……”

解忧撤出手,回了自己营帐,阿穆尔似是察觉她神色不对,跳到她身边,又添又闹,直到见她笑着开心了,才肯罢休。

第二日,她换了一身紧束的狩猎服饰,与汗王前入山林,一人一骑,汗王配给了她三名猎手,可教她如何狩猎,分步不离在她身侧紧跟,毕竟林中猛兽居多,怕她有危险。

可她找了半天,只见过草和树,哪里有猎物?

阿穆尔却是比她活跃多了,一天之内极度兴奋,一嗅到猎物的气息,便急忙到她面前邀功,若非阿穆尔,这么大的林子,她只怕都找不到真有猎物。

她箭法虽有长进,但对能动的东西完全没把握,好不容易瞅着一只野鸡,却只刺伤野鸡的腿,令它跑了,有些丧气。

好不容易找到一只小兔子吧,又有些不忍心下手。

对于天上的禽鸟,她更是射不下来。

无异,她第一日空手而归。

用晚膳时,她都不好意思讲她今天多失败,索埠尽心尽力教她的箭术算是白学了,汗王温和笑着,安慰她,“别急,凡事得慢慢来。”

解忧看了眼菜色,又小心翼翼问他,“汗王,雲灀嫣支在时,她学箭术,是不是特聪明?”

汗王似乎回忆起了往事,脸上的笑越发温良,“她是聪明,学东西也快,记得本汗第一次教她时,她之前从未用过弓,发第一箭,却是直戳中红心。”又转为了叹息之意,蕴酿起无限遐思,“只是,她平日甚少接触这些,她是大家闺秀,性子又温和不惹人,常做的事便是教孩子识晋文讲书,偶尔,又还会变出诸多新鲜玩意,她每天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我每每去找她,她是不在的,她是玥儿送过来的人,我虽刻意去冷落她,却总觉她也在冷落我,直至有一日,我真生气了……”

停了停,看向面前的小女子,解忧却是两眼盯着案桌上的菜式,正待颇有要研究的架势,两耳充当耳边风,压根没有在听他说,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什么会说这些,以至于,也让她没了听的欲望。

汗王念了一声,“忧儿。”

解忧抬头,“哈?”脸色一变,结结巴巴,“在……在听呢。”

那时他质问她,是不是一直刻意回避他,是不是对他有意见,她也是如此的茫然抬眼,一脸无辜,眼睛波动,轻柔又不失怜动,发出那样的音调,‘哈?你在说什么?’,原来,她连面对他,都在想别的事情,连对他一贯的尊称都忘了。

汗王深深吸气,“用膳吧。”

“哦。”解忧也呼了一口气,度了眼他脸色,确信方才一不小心溜神,还好他不怪罪。

唉,汗王是不是说了生气?不会是生她气吧?

她除了用膳却不敢再问。

第三日,汗王似是忽然神采奕常,来了兴致,说着要亲手教她,接过索埠递过来的长弓,搭箭。

本想射只鸟给她看,她却发现,鸟儿仍旧在空中飞扬,箭却不知去了何处。

放下长弓,汗王音色轻凉,一层叹息,“当年之勇,不复存在。”旋即又对她笑,“夫蒙的射猎术当属奴桑第一,他明日便会过来不罕山,到时,再让他亲手教你。”

“左、左贤王?”她愣了愣,连坐下马儿也不听使唤,轻身一抖。

明、天?

汗王带她来不罕山狩猎,不会是故意给韩馀夫蒙和她制造机会的吧……

“怎的这副脸色,你们之前不是相处很好吗?”汗王带了点笑意。

好……吗?

她拉长了这两个字,脑海中的想法明明确确告诉她,不,好!

夜里,她无法睡着。

“琉璃?”

唤了一声,没有声音,想着,肯定是太累睡去了,三更半夜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她,她起来,暗黑中摸到火折子,准备点开油灯。

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重要到令她一下子面色惊惧,大气不敢出,明明触手可及的油灯,也不敢再点。

她摸黑又回到榻子边,若她没记错,榻子右边三步,是剑架子,三步之内拿剑拔剑,能有多快?

不知道,因为对方在拔剑光亮刺了她眼睛时,她无法猜测自己的速度多快,拿到剑便是奋力一拔,向前一划,刀剑击鸣之声,锐耳。

两人拉开距离,来人见惊醒了她,杀招略显,解忧惊诧,想过无数种可能,会不会是汗王的人与她开玩笑,会不会是公玉鄂拖又使什么奸计,又或者是流丹派来劝她合作的人,也有可能是韩馀夫蒙派来的。

但对方不说话,却只是一次次开招袭击她,她瞬间排除所有,只留下两个字——刺客!

当即,她拼死破开黑衣人的杀招,跑出了营帐,外面静悄悄的,这下她傻了眼,阿穆尔倒在她帐子前边,难怪昨儿晚上一直叫,今夜阿穆尔却如此平静,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知阿穆尔是被迷晕还是被杀。

她管不了,因为她帐子前的几个守卫,连带整个围域所有值夜的守卫,都已经被杀,甚至周围一些营帐内部,她看到一抔抔的血迹,大部门人都在熟睡中,没有应对这批刺客,她心中一急。

只能大声喊,“来人哪,有刺客!有刺客!有刺客!”

奢望还留有活人,果然,在她第三声响起时,远处几个营帐亮起了灯火,有几个侍卫已经利落拿刀剑出来。

解忧看到身后的黑衣人已经甩帘子出来,脸色大变,又见上来的侍卫已经替她上去迎战,更远处熙熙攘攘的一片营帐都亮了灯火,侍卫纷纷持剑破帘而出,而藏身于黑暗的黑衣人,又出来了一大把。

怎么回事?

难道这刺客不是争对她?

她想到什么,“琉璃!”

跑去旁边琉璃住的小帐,却发现琉璃不在,被褥叠得像没动过一样,这丫头,这三更半夜她能去哪儿?知不知道现在多危险!

她折返出来,又念起汗王,尽量避免交战的黑衣人与侍卫,赶紧跑了过去,汗王帐子前面亦是一派战火,一把黑衣人此刻与侍卫拼的你死我活。

解忧迫不及待进入大帐,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一把突然而来的剑已经抵达她脖子,“不许动,否则杀了你。”

她吓得不敢再动。

“忧儿!”

汗王一急,可无奈汗王面前一把长剑抵着,无法过去。

解忧大脑迅速给自己补充此刻的情形,帐子里只有五个人,内外一片凌乱不已,似是方才有过猛烈的缠斗,一抹壮高的黑衣人,手持长剑,冷冷指着汗王,差几分便能刺到,而索埠,手中利刀,横在黑衣人脖子面前,令黑衣人不敢再上前。

这个局势并没有维持多久,那抹壮高黑衣人立即撤手,对索埠拆招而去,剑剑凝狠,索埠与那人上下不敌。

而拿剑威胁解忧的,是一个瘦弱的黑衣人。

见那边两人打起来,瘦弱黑衣人分神,似是紧张战局。

趁这缝隙,解忧忽然向黑衣人手腕就是一个扣手锁抓去,顺带将瘦弱黑衣人的剑推移几分,同时左手肘子微微弯曲,重重顶向瘦弱黑衣人细直的腰杆子。

黑衣人一下子手腕一阵麻痛,长剑差点跌落,解忧利落转身,趁黑衣人弯腰疼痛之际,又是果断一掌落在黑衣人胸口,令黑衣人招架不住,连发后退。

解忧却看着自己的手,怔了怔,方才出手的那个手感,有些柔软……

这个瘦弱的黑衣人,竟是个女子!

她与那黑衣女子直视,女子的目光阴冷至极,仅仅那双眼睛,她觉得,有些熟悉又不熟悉的感觉。

那边情况似有突变,索埠纠缠住黑衣男子,叫道,“汗王,快走!”

硬碰硬不是个好兆头。

汗王早已过来拉住解忧,往外走,解忧还停留在那女子那抹冷狠的目光上,直至出了大帐,这才知情况有多糟。

这些刺客绝对是有预备而来,能准备杀了诸多值夜守卫,又能潜入营帐中悄然无息杀了许多人,大约两百来个黑衣人个个是武力高手,此刻的侍卫人数急速下降,已不足三百,伤的伤,死的死,怕也是抵不了多久!

这不是玩,是真真切切的一条条人命!

是要杀汗王!

黑衣女子紧随出来,却不动手也不动口,有两名黑衣人见汗王出来,绞杀一名挡路的侍卫,旋即持剑而来,一顿向汗王劈去。

解忧下定了决心,知这批人杀招毒辣,今夜不是汗王死就是他们死,他们自然是见一个杀一个,断不会留她活口,正要持剑迎招而去,手中短剑顿然被人夺去,一没。

她怔愣。

身侧的汗王比她更干净利落,她还未看清是何招式,汗王手中短剑已经染血,两名黑衣人脖子处各有一道血口,应声跪地,他一脚将其中一人踢远,正好又撞倒迎面而来的黑衣人。

无话,汗王一路护着解忧,突出两方乱斗的重围,来到圈马处,却只见本养着两百匹马的栅栏,已是空无一物,解忧心中惊诧,真是断绝了一切后路!

转而又看到身后左斜方,火光通明,浓烟滚滚,她记起这里是设有烽火台的,而不罕山不远处,是军营,至少有一千兵马,烽火台专做传信警报之用,这时也不知是谁将其燃起,但至少,若有人看到,必定会前来救援。

如今,只看,能拖多久是多久。

没了马,有黑衣人堵着路,也无法从正面下山,汗王带着她逃入茂密山林之中,后面仍有十几个黑衣人穷追不舍,黑衣人又分拨两路包抄,即使她与汗王脚程再快,也抵不过这些人飞天遁地的包围。

面对前后左右渐渐逼近的刺客,两人停了脚步,汗王轻微揽过她颤栗的肩,“忧儿,别怕。”

“我不怕。”她坚定。

“没事的,你是晋国公主,系着奴桑与晋国的关系,他只是冲我来,暂时不会杀你的。”

解忧一愣,他?

那个在大帐中要杀汗王的黑衣人?

汗王已经知道是谁要杀他?

还未反应过来,汗王忽然将她一下推送出包围圈,顿时一名黑衣人手脚极快,过来抓住她单肩,刀剑已经从后面架在她脖子上,黑衣人果真是不想杀她,而剩下的黑衣人将汗王一人紧紧围住。

二话不说,便是一招招致命袭去。

以一敌十几,无论汗王绮里遏渠曾是多么厉害的一位枭雄,多么无所不敌,如今以一已病缠之身敌这么多位刺客,招式速度体力,哪一样能及,绝无胜算的可能,如此下去,又还能硬撑多久?

解忧看着焦急,却恨自己此刻无能为力,不敢乱动,脖子下的刀锋利得很,难不保会真的一不小心杀了她。念及什么,顿时心生一计。

她看向右边,用奴桑话喊出一个人名,“左贤王!”

挟持她的黑衣人忽的一愣,听到这人名犹有一惧,下意识看向那边,却是黑漆漆一片,空无一人,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中了招。

不仅下身某处作死一般的疼,手中剑还被人夺了去,架在了他脖子上。

他,轻看了这女子下手的力道。

解忧拿剑逼他,这个人能听懂奴桑话,可以确定是奴桑自己人要杀汗王,且方才听到她念左贤王三个字,这人也有反应,而且反应还蛮大的,她不确定他是怕,亦或者……他是左贤王的人?

“你是谁派来的?”解忧用奴桑话,霸气冷冷的问。

“唔……”

然而,黑衣人却是再无机会回答问题,背后,一箭直穿心口,太快。

她目瞪口呆,看着黑衣人口吐血沫,嘭一声躺倒地下,抬头,前头几十步处,一抹黑色人影冷冷看了这边一眼,手中之箭,已经又快速对准了另一个人。

包围圈中,以一敌十几,已明显力怠不足,完全对身后这长箭毫无防备的人。

解忧大惊,那是,汗王……

不可以!

不要!

她奋力奔跑,纵身轻跃起,尖锐铁箭,深深刺入她身体,空气中,只留下她绞痛抽吸的音,啪嗒,整个人落地。

她疼得咬牙切齿,冒了冷汗,颤抖的手臂上,一支箭挺立。

心中正在暗暗庆幸挡住了这箭,抬起眼皮,却眼睁睁看着头顶又一柄箭擦过,速度令人发指,她顿时一惊沉。

不!

偏首瞥去,绮里遏渠正脱离十几人的牵扯,好不容易占得一回上风,似是察觉到身后异样,猛一回头,很快,一箭刺入,绞进肉体之中。

绮里遏渠轻喘着气,眨了下眼睛。

胸口,这突然一箭深入的力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背后,一黑衣人见他已无还手之力,跃起,一刀,从背后狠狠划去,绮里遏渠再无力气去挡,刀锋从背脊划过,沾染了血色,清冷刺疼。

解忧面色一惧,只见他身躯缓缓倒下,仅用一柄短剑插地,支撑着最后一口气。

十几名黑衣人目光皆是清冷,持刀静静站着,已确信绮里遏渠再无反抗之力,遂不再动手。

“不要……”

解忧捂着疼意蔓延的臂膀,鲜血侵染手掌,慌了似的跑过去,扑在绮里遏渠身边,声音颤如,“汗王……”

黑衣人纷纷退开了几分距离。

那抹持弓箭的黑衣人影,一步步踏过来,草声簌簌,离两人还有四五步之远,停了,说话的音,轻讽狞笑,“这待人宰杀,临死的滋味,如何?”

绮里遏渠笑了一声,气息微弱,“这箭术,是我亲手教你的。”

“是啊,您教会了我,可是,您也用它来杀我。”黑衣人话锋极具冷凉,“您一定想不到,在您如此精心的布局下,我还活着。您之前用什么手段对我,我便用这手段还给您。”

绮里遏渠面色沉蕴,沧桑的容越显苍弱,最终只是轻轻看向解忧,“她只是个无辜的女子,你放过她。”

那人也向解忧瞥去一眼,讽笑了一声,“噢,原来父汗也有想要疼惜的女子,她肯为父汗挡箭,想必也情深意浓。”

解忧微微惊诧。

父汗?

他是哪个王子?

可惜,这人黑衣蒙面,只凭一双眼睛,她也认不清人。

“那她就更该死!”那人忽然一顿冷喝,目光毒辣。

绮里遏渠道,“她是晋国公主,你杀了她,只怕会与晋国为敌。”

“晋国?”黑衣男子唇齿冷笑,与他谈有协约助又他一臂之力的盟友吗?是啊,没有晋国的支持,他今夜怎敢这么做,黑衣人音冷,“确实,奴桑与晋国的关系不应乱,不过,一个公主而已,大不了,我日后赔他一堆女人便是了。”

解忧一时无法猜出这人身份,她所认识的人中,与黑衣人皆不符,转而又望着绮里遏渠,担忧他的伤,却见他胸前血染侵蚀的衣襟,已转为一种淡墨的黑色。

她看向自己手臂,同样是墨黑之色,瞬即脱口而出,“汗王,这箭带毒……”

黑衣男子冷道,“父汗,这毒您应该最熟悉。”

绮里遏渠微微低首,瞄到那一团如墨似的血,轻笑,“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好儿子。”

“不,我不仅要还到您身上,我还要看着您珍惜的女子,如何生生死在您面前!”黑衣男子忽然盛怒难依,手势轻抬,“他身上有解药,给我搜出来。”

一名黑衣人立即上前,将绮里遏渠身上搜刮一遍,却没有找到类似解药的东西,不免有些惊惧的看向黑衣男子。

“没有?”

“墨痕无解。”绮里遏渠温笑,“若是毒药可解,怎还配称得上是毒。”

“很好,很好。”黑衣男子连说两遍,大笑了一声,旋即,一双眼睛又如锐鹰凝烈,“若非阿妠舍身替我挡了那毒箭,换了我一命,父汗,我竟不知,原来要杀我的人是您,您如此想置我于死地!”

解忧看向黑衣男子,通过两人对话,已隐隐有些眉目,这是这对父子的情仇,汗王要毒杀自己儿子,但这位王子逃过一劫,如今是来报仇来了。

但这位王子是哪位?阿妠是谁?

汗王……又为什么杀自己儿子?

黑衣男子扔了长弓,转而拔出了腰侧佩剑,清风冷夜,凉了音色,“很好,今夜是您断了您自己的后路,怨不得我。还有一个小美人陪你送死,儿子对您,可还好?”

绮里遏渠轻闭了眼睛,不愿再说话。

许久,轻叹息起,“忧儿,我连累你了。”

解忧看着把自己包围的黑衣人,汗王重伤,以她疲弱之力,又怎能逃得出去,又瞧着黑衣男子指着她的长剑,摇了摇首,说道,“若是命里注定我要死在这里,那我也是如何躲不过的。”

言毕,解忧闭眼,只听见身侧剑起要动手的风声。

似有冷风吹过,脖子瞬即生了凉意。

久久地,没有预感而来的刀落,黑衣男子不杀她了么?

睁眼,她着实吓了一跳,心脏骤停,黑衣男子的剑直刺她喉口,而绮里遏渠的短剑,硬生生的旋转缠绕着那抹长剑,将其打开。

黑衣男子欲再强攻,一把长刀突然乱入,缭乱了眼,黑衣男子冷冷抬头,嗤凉一声,“你居然还没死。”

“索埠师傅!”

解忧大喊,不敢置信突然出现的索埠,全脸皆是斑驳血迹,身上好几处已是皮肉翻滚,长刀染血,似是方从炼狱爬出。

黑衣男子身后,黑衣女子也已现身,一身黑衣干净无比,似乎今晚这场屠杀,从未插手,只是静静看着。

忽的,解忧听到四周高高低低的嚎叫,越来越近,再近些,解忧听出了这些声音来自于何种物体——是狼嚎!是一群!

黑衣女子眼色骤变。

山林四周,几十条狼隐匿四角,蠢蠢欲动,十几名黑衣人相视,眼睛已经拧得不能再拧。

“一直听闻索大人有不传驭狼之术,今日一见,果真不假!”黑衣男子甫一发话,手中招式越发戾狠,非取对方性命,相持之下,索埠侧身一斜,背后一匹狼突击一跃,张开利牙,迎面便是朝黑衣男子袭击。

另外围住解忧的十几人,还未反应过来,一匹又一匹的狼快速出击,嫉恶如仇似的撕咬人,獠牙利嘴,凶残暴虐,黑衣人纷纷出招避闪。

黑衣男子将迎面而来的狼毫不留情斩杀,狼很可怕,一群狼固然更可怕,但一群狼面对一群压根将生死置之度外手法招招毒辣的人,却是非常可怕。

解忧眼睁睁看着一匹又一匹的狼与人缠斗,被人无情宰杀,鲜血散了满地。

远处,更多的黑衣人聚集过来。

索埠在那边喊,“嫣支,带汗王走!”

是对她说。

仿佛将所有的一切都交予到了她手里,甚至包括汗王的性命。

索埠信任她。

她劈手夺过汗王手中原本属于她的短剑,趁黑衣人与狼乱斗,支撑起汗王颓弱的身体,一步步走出这片厮杀场地,每每有黑衣人过来阻挡,总有一匹狼发疯似的冲过来,朝黑衣人撕咬。

刀剑,毫不留情。

有狼血溅在她脸上,温热。

她想,原来她曾认为凶狠无比,毫无人性的狼,它们的血也有温度。

她和汗王的命,是一群没有血性的狼用它们自己的命,一寸寸交叠,保下来的,血染了漫山的荒草,腥味绵延。

不敢看后面的乱斗是如何惨烈,她只知往前走,一定要走,一定要不停走,不能辜负了,那些鲜血和性命!


不罕山为南北走向,绵延千里,南部地势平缓,逐渐过渡至平原草原,西侧也较为平缓,山体北侧接近乌格山,其次往后是乌格大沙漠,坡势陡峭,峰峦重叠,高差较大,却也更好隔挡了沙漠南侵,东侧山高谷深,坡度甚陡,峭岩危耸,沟谷下切很深,山沟洼地,山间台地,小峪口沟道蔓布。

解忧便是摸黑陷入了这怪石嶙峋的深山沟谷之地,哪里还能辨清方向,一路是绮里遏渠告诉她如何走,如今他亦是越发支撑不住,双目晕眩。

她听见了流水轻声,凭借夜里微弱的视力,缓缓上前探看,伸手碰到了水面,她想,大约是这沟谷里的一道水流,流道不宽,只有三四步。

料想走了这么久,那些人也不一定能追得上,何况这里地势复杂,且夜里漆黑,也不会能轻易找到两人。得以休息了会儿,她见绮里遏渠已是昏迷,这才感觉到她自己手臂火辣一般的疼。

那只箭,还挺立在她手臂之上。

血如染墨。

墨痕?莫狠。

却是比谁都狠。

她拿起短剑,先割断衣衫上的几条缎纱,用牙齿系结,绑在手臂上,右手握着箭,深深的呼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冥解忧,这箭虽绞入的深,兴许拔出来也不是那么疼,对吧。

不疼!

不敢快速的拔,只能一点点将箭尖抽出来,她咬着牙,锥心刺骨的痛,从手臂蔓延全身,容色极度扭曲抽凝,亦不敢出声,怕自己嘶厉一喊,会死得更早。

终于,整个箭头被缓慢抽出,黑血模糊,她疼,却不敢说,平复了一下心境,扔了箭,看向自己的手臂一眼,血色红黑交错,一箭刺入的地方像挖去一块肉一样空洞,皮肉翻滚,她咬了咬牙,再也不敢去看第二眼,将纱布遮盖伤口止血。

做完这些,她已是汗流浃背,左手颤栗抖动,疼得没有力气再动,多想就这样躺着,睡过去,然后醒来就有人来救,那该多好。

她很想睡很想睡……

忽而撇首,凝望身侧的绮里遏渠。

她猛然又清醒了许多,不能睡,不能睡,一旦睡着,兴许就再也没了活路,汗王也不能死,不能!

又扑过去,眼睁睁看着绮里遏渠胸口的箭,不是一箭致命,肯定没伤及重要经脉,一定还能活着的。可是,她救不了他。

就算未伤及心口脉络,她又不会医术,说不定箭尖也只离心口差几分,若她胡乱一拔,一下鲜血喷溅,止不了血,反而死的更惨怎么办,她却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守着他。

不知多久,绮里遏渠忽而眼皮轻动,微醒,看着她,气息薄弱,“这里,很容易发现,他们快来了,沿着水流,前头,有个洞窟,趁天未亮,我们进去。”

一段话,用了许久才说清,解忧费力的点头。

把这里的血迹清理干净,血箭埋入草丛之中,一切处理好不留下痕迹,她便带起他寻着水流往上,大至走了百来不远,只见前面已是丛林茂密,哪里有洞窟,她不敢肯定,水流从之前的小腿深浅蔓延到大腿。

绮里遏渠告诉她,“……继续走。”

她看了眼天色,越来越接近光亮,她怕等天一亮,再无藏身之处,被那些人找到,后果岂敢想象。

只能听他的话,继续往前,踏着水波,再往前走上几步,她果然看见一个洞口,只是洞口边枝叶繁多,遮挡住了,从远处看是看不出来。

这一道水流便是从那洞窟流出。

她搀扶着他,开始往洞里走,水渐渐漫过大腿,浮浮沉沉,有一段路水流特别激烈,她不得不死死抓住洞壁突兀的岩石,另一手尽力扶着他,中途还被激流冲回去好一段距离。

面对这情况,她不得不再割断衣衫,制成布条,把两人绑在一起,再次铤而走险,才越过这艰险的一段。

再往前一点,她看见洞壁一侧有个阴暗潮湿的落脚地,那地下空洞不算宽敞,只十步宽距,对于此刻泡在水里许久的她来说,能容纳人就不错了,还管它潮不潮湿干不干净。

踏着潺水,她爬上岩台,又把绮里遏渠拖上来,解开两人的绑带,擦了把湿湿的脸,看向洞壁,这才发现,这个空台最荒僻的角落,有一张天然形成的不大不宽的石床,上面还有干草。

她奇怪,弄不好还以为这里有人住。

可事实,空空荡荡的一方空间,连干草都落满了许多灰沉,她还在另一方角落看见一些柴火,同样是满满的灰,估计放了好些年。

她又费了好大把劲,才把他弄上石床上,有干的地方总比在湿的地面上好,旋即,又瞧见胸口那抹长箭,流出的血尽是黑色,连他嘴唇边,亦是惨白的紫黑。

不免苦笑了一下,躲避了那些人的追杀又能怎样,这毒,如何能解?

是不是要惨死在这洞壁里,直至几百年后也不会有人发现。

她似乎一下记起来,自己好像也中了毒,她一直强忍着疼痛,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如今一瞥向自己颤栗的左臂,缠绕着的衣衫绸缎,同是黑色,比墨还浓。

许是寻到这块空洞,心中突然有了安全感,她再支撑不住,视线忽而一阵晕眩,一下倒在绮里遏渠身边。

清流滴水的洞壁,那一张石床之上,躺着两抹渐入昏迷的人。

外头,微阳升起。

解忧是干燥得渴醒的,一睁眼发现还是这地方,就知道一定没人来救自己,方才的梦的确做的太过美好,美好得一点都不现实。

洞壁有了一丝光亮,她想,许是天亮了。

起身,动了动手臂,已经不再很疼,又看向身侧的那抹人,依旧睡得很好,除了,他面色一片紫黑,似是剧毒深入,她反而一下感到害怕。

怕他……

她伸手,触碰到他手掌,是有余温的,又去探他鼻息,微弱。

心底遂是一阵欢喜,还好还好,还有温度,还有温度!

跑到水流边,觉得这水质清澈,应该没问题,便捧了水,给他灌了几口水,自己亦猛喝了好几口,不经意瞥到受伤的左手臂,一片鲜红,想起什么,她吓得跌倒。

缓神了好一阵子,才拆开手臂上的纱带,瞧着自己衣衫反正该破的都破了,又撕拉一声扯下一块,再重新绑好,将方才拆下来的在清水中洗干净。

血,是红色,顺着流水往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昨夜还是黑血,今天怎如此鲜红,难道,是她的毒解了么?为什么?

她游神,一阵冥思苦想,突然想起什么,心中念叨道:会不会,是因为我的血?

记得沙苑曾对她说:公主的血较之于他人,有不同之处。

正是因为如此,她的血对楚离忧的病有缓解痛苦的药效,至于她的血为什么这么有效的原因,蔺哥哥和沙苑却从未对她说过,她也没放心上。以前总以为是蔺哥哥兴许信了某些邪说,那些书中说皇帝是真龙天子,皇帝的血便是龙血,说不定蔺哥哥念她是公主,流的血就是凤血,所以取她血救人。

但如今来看,真的是这么回事?

转身跑至绮里遏渠身侧,摊开自己手掌,心想,死马当活马医吧,说不准,她的血很有用处,能解毒。既然能救她自己,那也一定能救别人。

便轻轻拉开他衣裳,将伤口露出来,又拿起短剑,往自己掌沿轻轻划了一道小口子,她嘶疼了一声,赶紧的不浪费,将血滴在伤口里面。

许是一直未进食充饥,又是放血又是手臂疼着,她一下气色虚弱,面容苍白。

整理好一切,她眼皮直打瞌睡,又摊到在绮里遏渠身侧。

又如此过了个把时辰。

醒时,她顿觉身体和精神都非常好,抬头瞥去,头顶的绮里遏渠却正迷离似的看着她,见她一醒,他心疼轻怜了一句,“忧儿……”

“我在呢!”

见他能醒过来,唇间黑色褪去了许多,解忧心中别提多欢腾,笑道,“汗王,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

“……会的。”

她用力点头,“嗯。”

绮里遏渠顺着说道,“这里,是夫蒙小时候,发现的,后来,他只要闷闷不乐,就在这里,待上两天。他会来的……”

最后几字,费力肯定。

却见他双眼晕沉,又渐渐昏了过去。

解忧也想起那个人,终究是默默点点头,在这种危及关头,汗王第一想到的人是他,足可见,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该有多大信任。

她心中不免自问,那她呢?

又是为什么,她第一个想到可能会来救自己的,也是他。

她心神一下岔乱,稳稳告诉自己,冥解忧,别胡思乱想了去,这种性命尤关的时刻,当然是要把希望放到有用的人身上,汗王不是说韩馀夫蒙今天会来不罕山吗?照如今局势,唯一能救她与汗王的人,自然只有他了。

她这样想,没有错。

她会这样想他,只是想活命而已。

只是这样!

瞥了眼四周,空空荡荡,她有些饿,决定去找些能吃的,不然没被人追杀致死也没被毒死,反倒被饿死更不好。

不敢出洞口,她生怕自己一出去就有人在周边盘旋,只能顺着水流往上,试试看能不能走到尽头,或者,上流有路出去。

大致走了半个时辰,仍然不见边际,她不知这洞窟有多长,也不知里头会有何危险,黑漆漆一片,犹豫几下,她还是决定放弃,此路不通。

回到空台,她已是精疲力尽,想着能不能生个火取暖,却才知这里有柴火她却没火石,绮里遏渠身上也是不曾带这类东西,她只能望着柴火声声哀怨。

真的只能坐着等死。

转而又瞥到绮里遏渠,她方才还见他有好转,以为她的血凑效,今竟一看,唇边又已是如墨,容色苍白。

怎么会?她的血不奏效吗?

可明明方才,他都醒了一次,好像好转了许多,千真万确,她如今也没了中毒的迹象,那就说明,她的血一定是有用的。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啊!

咬咬牙,拆开手掌中的绑带,她嘶哑一声,再举剑割了一道口,再次将血滴往他伤口之处。许久,她又想,若是他喝她的血的话,会不会好的更快?

她想起自己来奴桑这么久,汗王明里暗里都对她照顾有佳,不曾亏待过她,即便是他想成全韩馀夫蒙,也是事先会问她意见,没有半点强迫,她没有把他当父亲看待,可是,他是待她如女儿。

如今奴桑太子一事的风波才歇,车黎又是虎视眈眈,高骊亦是忌惮,若他这个汗王出事,奴桑必然会乱,届时,奴桑各方一乱,加之他国干涉,谁还能来掌控大局?

到时,她这个有名无实的汗王嫣支,又何从何归?

她深深清楚,他不能有事,若她能救他,必拼尽全力!

血滴轻凝。

在他黑色唇边,腥味弥散。

解忧又虚弱无力的摊到在地,面色白的像纸,头脑昏昏沉沉的,费力将掌心刀口包扎好,缓缓走近水流边,喝了几口水,苍弱的唇才有了一丝润色,她瞥见水中的自己,流动荡漾,她嫌弃的转头,有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再多看一眼,她会被自己给吓死。

这般模样,还是不要看了。

洞中,显得寂静,她靠躺在石床周围,越来越想睡去,忽然,她听到踏水的声音,一纵一横,仿佛从悠远处传过来,通过洞壁回音的隔传,声音又是清亮入耳。

她第一念头不好,莫非是那些刺客找了过来!

一下子变得异常清醒,转身便是快速的拿起那柄短剑,靠在最接近口子的石壁侧,紧贴着,石壁的听音效果比她隔空听得更清晰无比。

那声音,是越来越近了。

她听见了有人对话。

“你确定这地方会有人吗?这洞窟黑兮兮的,一个弱女子加一个重伤要死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主子要我们全力搜查,不放过任何地方,必要赶在韩馀夫蒙进山之前,解决了那两人,我看这洞窟隐秘性好,有些可疑。”

“你先进去一探,若有情况,我在外头通知其他人。”

“一个垂死之人,一个女人,何必通知其他人,我能应付。”

“好,洞窟内不知有什么,小心谨慎为上。”

是奴桑话,她能听懂七七八八,低头一看,手心颤抖得出了汗水,剑柄都被浸湿了一层,她不免咽了一口吐沫。

一道踏水声,越来越远。

另一道,却是越近了。

解忧悄悄隐进洞壁内侧。

顷刻,一抹人影踏水上了空台,寻环四周,见着躺在石床上的绮里遏渠,眼睛一亮,快步过去,见其脸色苍白,唇边发黑,人影嘲讽一声,“这样子,省得我来动手,即便韩馀夫蒙找到,也是个死——”

话未完,后面忽然凭空劈出来一剑!

黑衣人侧身一闪,回头,瞄到解忧举剑迎击,冷嘲道,“早知你在后面。”

解忧不多说话,执剑又是一招过去,黑衣人快速接招,力道略狠,解忧自知不敌,却仍是拼死一搏,招招向黑衣人刺去。

几个轮回,终究她渐渐体力不足,处于下风,被黑衣人的剑逼退到死角,她用尽全力支撑,黑衣人像是在玩她一样,把她的剑逼近她自己的脖子。

差三分,便能将她脖子割伤。

忽然,黑衣人上下一顿打量她,见她衣衫破旧,脸色疲弱,全身上下都略显狼狈,还在苦苦支撑挡着他的剑,黑衣人眼眸轻漾。

洞壁那边传来声音,“里面情况如何?可有人?”

是另一个黑衣人,想是许久不见人,才向内大喊了几声。

黑衣人回道,“没有人,我再往前探探,很快就出来。”

没了回音,只有清澈的水声,想是那另一黑衣人听信了这话,已经返回洞口。

解忧看着黑衣人,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撒谎,却见这人迅速转过身,略微减轻了与她对峙的力道,只听他道,“我从不杀女人,给你两条路,要么你自杀,要么,你逃走。”

她很惊讶,一个杀人刺客,会说这般的话。

她瞥向身侧不远,仍旧昏睡的绮里遏渠,又看着黑衣人,这些人的目标不是她,她死与不死,也不会碍他们眼,可是,这个黑衣人却有意想放她走,开出这样的条件。

这种时候,是个聪明人便该明白选哪条路。

她可以逃,可以活命。

她不是也很想努力活着吗?

只要她逃了,丢下绮里遏渠,奴桑乱不乱又与她有何干系呢……

终于,她轻放眼眸,沉蕴着嗓音,用奴桑话道,“我若一逃,你会杀了汗王。”

“我只杀该杀的人。”

“你愿放我走,可见你也有你的原则,而我,不能弃他于不顾。”

黑衣人定定看了她几许,饶是也不明白生死关头,这个女子却还肯陪一个垂死之人送死,这是出于情?还是义?也或者,同他一样,只是一时之间对弱者泛滥起了怜悯同情之心。

他的任务只是绮里遏渠,没有必要去杀一个无关紧要且又无辜的弱女子。

她却自以为自己高大,能护得了别人!

“那便怨不得我!”

与她相持的长剑突然一松,解忧惊厥望去,黑衣刺客正向不远处昏躺的绮里遏渠支招而去,解忧哪肯相让,半路将其截下,挡了这一剑,她道,“你能不杀我,说明你也不是个杀人如麻的人,既然汗王都已中毒,无药可解,你就放过我们。”

“不能。”黑衣人冷道,“他必须死!你若再挡我,休怪我无情。”

解忧自然不让,执剑出招,她一无内力空有招式,便是所谓的花拳绣腿,蒙混过眼还可以,若非黑衣刺客让了她许多,她只怕早被他强大的力量打得吐血。

缠绕四五招后,却终究无法敌过他,被他的力道一甩,撞出了好几步远,方好倒在绮里遏渠躺着的大石旁边。

眼见黑衣刺客又要过来,直劈向绮里遏渠,她脑袋嗡了一下,瞬间所有五花八门的招式都一下聚集,忽然滑到他剑下,趁他怔愣那刻,从下往上,拿剑便是去割他手腕。

他手势往上一绕,避闪而过,待他回首,执剑的手又被她快速如拧麻花一样缠住,她不会给他任何机会杀人,哪怕是把她自己命搭上。

而黑衣刺客已是星眸如火,杀机四起,他给过了她机会!

他右手之剑往上轻抛,落于左手,一剑便是要朝她致命的地方劈去。

解忧半楞,睁大眼睛!

或许说,从刺客把剑转手的时候,她就已经呆愣了。

黑衣刺客的手,停顿在半空,那一剑,迟迟未曾劈下,不,应该是没机会了,当她的短剑从黑衣刺客身体狠戾抽出来的时候,当她缠绕的黑衣刺客的手臂,渐渐松缓的时候。

她听得见他那柄半空的剑,啪嗒落地,黑衣人没有任何开口说话的余地,除了他发出闷哼的痛吟,除了眼神凌厉的看着她。也听得见,他整个身体向后仰倒,嘭一声撞地,很响,在她耳边盘旋。

短剑染着红血,在她颤抖的手中,滴凝,她还是没有回神,回想着方才的那一幕,怎的,这么快……

她怔怔愣着。

不是的。

她……杀人了。

她杀了……人。

“忧儿。”

背后有轻凉的声音。

身后人磕碰着她发抖的身子,抓着她的右手的那只手,一直很有力,却令她更是颤栗不已。

她这时才明白,黑衣刺客转手那一剑,漏出那样杀机四射的神色,不是要劈向她,而是,她背后的人。

她又怎会想到,绮里遏渠也并非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人若杀他,他必也先招制人,让人死无葬身之地。只怕那时绮里遏渠的眼光中,同样是狠杀之色,借了她的手,借她手中剑,杀了一个刺客而已!

谁又想死呢。

一切,好似太快。

“唔……”

洞内响起一道痛吟,紧接着便是落水之声。

却是那另一个黑衣人久不见人出来,便回来探测,却突见如此一幕,而绮里遏渠更是眼疾手快,一脚踢过地上属于黑衣刺客的剑,剑锋疾速,直接没入那第二个黑衣人肚腹,穿肠破肚。

那黑衣人,倒在了水流之中。

血,一下将那一滩清流染红。

解忧却只是一直死死盯着倒在她面前的黑衣刺客,黑衣刺客睁着眼,许是死后杀气不减,目瞪浑圆,狰狞恐怖,犹似死不瞑目。

在看她吗?

是她……

是她。

是她杀了他对不对,所以他连死了都如此看她,如此恶疾的目光。一刻钟前,他还出于一时的怜悯之情,出于仁义,见她是个柔弱女子,动了恻隐之心,想放她一条生路。一刻钟后,他死在她面前,死在她短剑之下。

若他一开始就是选择杀她,不留情面,哪怕他死的再如何凄惨,她一定会无动于衷,甚至连带看都不会看一眼,甚至她会觉得这人死有余辜。

可是,为什么,他最开始想放她逃走,为什么他会蒙出那样一个念头,为什么,他要动恻隐之心,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为什么,他也因此而丧命。

她脑袋痛,搅不清!

他一念之仁不杀她,她却令他丧命。

他一定是在怨恨她的,那样瞪着,那样一双眼睛,狠毒凶残,阴森恐怖,仿佛厉鬼。

为什么要那样看着她啊?

又不是,她故意的。

不要再那样看着她了!

不要这样子!

不要!不要!

一时之间,她面色煞白,气血冲昏神智,陷入一片无法自拔的混沌之中……

仿佛,有道声音在她耳边,轻软柔声,“忧儿,人是我杀的。”

又变得狠厉。

“他若不死,便是我亡!”


她让琉璃等人出去,自己把玩着那抹青色锦囊,出于好奇,拆了开来看,里头只有一枚羊脂白玉的小玉印,印章刻的奴桑文字,玉印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各种动物,她认得出来的也就只有狼和鸟。

应该,是王位玉印吧。相当于晋国至高无上的皇位玉玺。

在她手里有点烫手。

夜色稀稀疏疏,她走去韩馀夫蒙的大帐子前,却被告知他在不罕山山下的军营,不曾回来过。她想天色才刚落黑,他应该还会回来的吧?

便进去坐着等等。

眼睛往长案上一瞥,东西略少,几件摆饰,她皱了眉,韩馀夫蒙应该也不是个爱提笔写东西的人,桌上一角,放着一踏绢纸信封。

绢纸的材质有些熟悉,尤其是封面边角,用笔墨勾勒了一朵花。像是……

无穷花。高骊国最有名的花!

念头一闪而过,她把那一踏信封拿过来,抽了其中一封来看,然后,一封封看下去,她开始手脚冒了冷汗。

怎么会?

这些,都是流丹曾经给她写过的信啊!每一封,边角都有一朵带有标志的无穷花,内容都一字不差,甚至,她居然还回了信!

可是不对,所有信她都烧了。怎么可能……会到韩馀夫蒙手里?

直觉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来。

她又看了最后一封,把信纸拍在桌上,这下更显不淡定了。这些,可以算是她这个嫣支与人通信,想要谋害汗王与左贤王的证据吗?!

大王子归途,杀之,嫁祸左贤王。

狩猎之时,毒杀汗王,借机发难,杀左贤王。

他将死,你便离去自由。

……

她居然还给人回了信:事发之日,依计行事,只可成不可败。

这字迹,谁写的,还真有点像她的啊!

每一封信,都好像发生了,难怪,韩馀夫蒙会怒极要杀她,对她的脸色也是时常阴晴不定,可是,到底谁要如此害她,又为什么害她。

流丹?

他真有那么大能力连大王子归途会被杀,汗王会被毒杀这种事情也算得准吗?还是,他是预先知道却写信给她?不对,大王子是汗王想要去杀的,流丹怎可能预知。难道这信不是流丹写的?也不对,那一句‘他将死,你便离去自由’。除了流丹,又还有谁会知道她想要离开的这心思。

看着那信,她突然又觉得以上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封要她毒杀汗王发难左贤王的信,她压根就没收到过!更别提回什么信了。

更重点是,信为什么在韩馀夫蒙这里?

莫非是韩馀夫蒙早知她与流丹有来信通往,偷偷暗中截断,做了另一份一模一样的让人给她,他自己留了原信?或者,有人为了害她,特意交给韩馀夫蒙?

到底是什么。

她甩了甩思绪,一个人作死的胡思乱想,有些理不清。

韩馀夫蒙对她的误会,还真大了。

只得把信封重新收拾好,放回原地。

蓦地,忽然瞥向旁侧剑架,竟看到熟悉的物品,她呆了一瞬。

是她的那柄红色短剑。

不是落在那洞窟里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为了更确认,她过去拿起,轻抽出来,果然是有‘修鱼赠解忧’几字,是她的没错,莫非,韩馀夫蒙又返回过那个洞窟,真的为她葬了那两个刺客,又捡回了这剑?

既然捡回,为什么不还她?

她合上剑身,想着出了神,却忽然听到外头刀剑叫喊声一片,她皱起了眉头,该不会是那些刺客去而复返,趁韩馀夫蒙不在,还想来要汗王的命!

想也没想,执起短剑,迅速出了去。

只是……

等她走到声音聚集地,人头很多,她能准确分析出几抹熟悉的人影,然见到那一幕,她却是惊呆了。

她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此刻,只瞧见那一柄长剑,穿过扎娅的肚腹,执剑的人也是微微凝楞了半刻,但也只是片刻,便把长剑抽了出来。

扎娅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面色痛苦不已。

而扎娅身后的黑衣男子一声怒吼,“阿娅!”转身过去扶起她。

然后所有黑衣人迅速将那黑衣男子与女子围圈守护起来,另一圈兵卒却是早已将所有黑衣人包围,正要上前动手。

“娅姐姐!”韩馀夫蒙叫喊,对着那一圈兵卒道,“都给本王住手!”

众兵听令,不再动手,包围着那二三十个黑衣人,退了几步,始终保持着警戒。

空气,一下安静了许多。

只剩下扎娅抽吸的轻吟疼意,还有,黑衣男子拂过她的脸,眼中满是惊颤,几乎是心悸颤栗的声音,“阿娅……”

扎娅唇边微白,笑容苦涩,“明知是圈套……你还来。”

“我怎么能不管你,阿娅,我一定救你出去。”男子将她带入怀中,掌心处轻柔不忍的给她止血,按住那一抹一直流血的伤口。

即便,没有丝毫用处。

扎娅努力抓住他衣裳,眼中晶莹剔透,依偎,“你不该来的……你快走吧……”

男子将她怀抱得更紧,“即便是死,我也一定带走你!”

她的声音在他耳边旖旎,苍白的唇颤颤,“我不要你死……”许是她心中太过激动,大口的血沫从喉咙溢出,她忽然就不想再说别的什么了,大限将至,只想说她最想说的话,轻轻道,“我好后悔……为什么那个时候……爱的人,不是你……还那么讨厌……你纠缠我。”

男子低音道,“从小到大,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

女子缓缓闭上眼眸,靠在他身上,声音已是细弱,“现在,我也是……”

周围呼吸,越来越凉。

解忧不忍皱了眉。

男子全身震撼,低首,怀里的女子面色早已冰凉,肚腹边,血迹蔓延,连带他的手他的衣衫,全是血,是她的。

嗓音哑然,“阿娅……”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不可以!

黑衣男子轻轻抱起了她,环扫过四周,目光如仇敌,激红刺烈,对准着那一个一剑杀了她的人,那人是韩馀夫蒙的手下,解忧已经认得叫博古拉,博古拉只是淡淡敛眸,也不在意这么阴冷的目光。不过是,他失手之下,杀了一个人而已。

不,不是失手,是这个女人自己突然冲过来为人挡剑。

博古拉越不在意,男子的眸光便有多冷,一直死死盯着。

韩馀夫蒙见状,冷冷喊道,“放下她!”

转而,男子又把视线投向韩馀夫蒙,同样恨极入骨,旋即,又轻轻看着已无声息的怀中女子,柔声道,“阿娅,我们走。”

“拿下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走!”

不知谁发了声。

回身,那黑衣男子的脚步不曾停留,抱着女子离去,不管身后如何乱斗,即便,身后的那二三十个黑衣人,拼死给了黑衣男子唯一离去的活路。

乱斗止息,唯一活捉的几个黑衣人,也在被捉后,挥剑自尽。

而韩馀夫蒙亦是久久无法平息,望着地上那一滩血迹,脸色显白,呼吸抽凝,发话道,“他带着人,走不了多远,不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有人很快领命离去。

“左贤王……”博古拉喊了一句。

韩馀夫蒙对着那人,却是一眼冷瞪过去,“从今时今日起,本王不想再见到你!”

博古拉话噎住,低敛着一层阴影眼眸,明白之后,只道,“属下告退。”便知趣离开。再不见半点人影。

“嫣支?”

有人叫她,解忧久久才回神,抬头,因破丑看见了她,韩馀夫蒙也移动视线,却才觉她就在身后不远处。

她走过去,韩馀夫蒙可能是连带她也不想见,转身就走,回了他的大帐。

她暂时还无法理解,他时好时坏的态度。

可能是方才扎娅的死……

他也是难过的吗?

眼看着众人将乱地残局收拾干净,解忧怔怔,方才那么一会儿,不知想明白了什么,在原地站了许久之后,回身,又去了韩馀夫蒙的大帐。

帐前只有破丑一人守着,破丑面色很是苦皱,见到她来才有那么一点点好转,好似还有些欢喜,介于她没有请示通报的习惯,破丑也一向不会拦她,待破丑向她伏礼之后,她是直接进入的。

以至于,进入之后,她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该通报通报,不然,也不至于一下看到韩馀夫蒙坦露的上半身。

不该看的,都看完了。

她一瞬间噎红了面色,果断利落的转过身去,她想,既然都转身了,那还是赶紧跑出去算了,但那般跑出去,感觉又不太好。

韩馀夫蒙倒是没多大介意,抬眸问道,“你有事?”

“没事。”她淡定回。

他很快接道,“既然没事,不如过来帮本王上药。”

啊?

她想起来他是有受伤这回事,大嫣支那一剑……但是,她自己也是个病号啊,而且他伤口的位置,那么的……她方才不小心,看的太多……

眼见她站那里不动,他淡淡敛了眉,“不情愿就算了,出去。”

“我去叫破丑给你上药。”

她仍然背对着,正要走出去,他却冷道,“不必了。”

要想叫人来他早叫了,又何必等到她去。

想明白这一点,解忧却不知该如何做,料想他估计不想让太多人看到这一剑的伤,毕竟,除了是大嫣支所刺,他身上,似乎还有很多旧伤。

深深闭了眼睛,她咬咬唇,心道,上药就上药,他又不是恶鬼豺狼,就当,他救她那么多次,她还点恩情。

很快,她转身走过去,把手上的短剑搁置在一边,很是淡定随意的拿起案桌的药瓶,说道,“我第一次给人上药,不知轻重,你要是疼,就喊出来,我不会嘲笑你的。”

韩馀夫蒙的视线从那柄短剑上移回,只说了几字,“随你怎么弄。”

好似把他弄得再怎么疼也会忍着。

她经常磕磕碰碰,有些小打小伤的,反正即便琉璃再如何小心给自己弄药,她都疼得要死要活,以至于,她此刻对药物已经是勉强有几分认得熟悉,研究了那些药好半响,才弄清几味药依次涂抹的次序。

回想了这个伤口该怎么包扎,然后学着有模有样的,先解了他身上缠绕的纱布,一层层拆下,她尽量做到目不斜视,但仍有些磕磕绊绊的触碰。

而且,离他太近。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忽而指出道,“你脸很红。”

将纱布全部拆下,她清了清嗓音,“有点热。”眼睛瞥着别处,“你能不能,别看我,不要乱动。”

她又不是个绝世大美人,盯着看也不会变好看。

简直是,越看面色越绯红。

他心中不知怎的忽然舒坦起来,倒是终于见到她也有正常女子羞涩的一面,突然就想如此把她抱在怀里,但念及她偶尔野烈的性子,定然会反抗。且他又有伤在身,这想法不妥,便放弃了,忍着这念头,只好不再看她。

她这才敢抬眼去看他的伤口之处,一寸长的剑口子,在腰部……她的一切动作很是熟练轻柔,也很认真,直至她最后给他缠上一圈新纱布,打上结,完工搞定。

甚至她都有点耐闷,难得他竟如此乖巧听话,真的僵直身体没动过一分,似乎一直绷得很紧。

她问道,“很疼吗?”

他松了一直绷着的手,“不是。”她没弄疼他。

她暗地切了一声,那他干嘛一副他忍着疼忍着很疼真的很疼的表情。

反正很隐忍。

想起为了给他更好的上药,他坐着,她的姿势却只能蹲着,她连忙站了起来,瞥到他的衣衫,较为轻和的给他交过去,然后背着身去收拾一下弄乱套的药瓶,说道,“你把衣服穿好,我有话跟你说。”

他不紧不慢套上衣裳,斜了她一眼,接道,“说那些信?”转而又补充,“信是本王截的。”

简直承认得很大方。

所以,他早知流丹与她有信来往,还特意截了。

经他一提醒,她才记起那些信也很重要,要是他不信任她,即便她把那锦囊信物交到他面前,他也只怕会忌惮也不敢轻易拿。

得一件一件说。

她先点点头,发了声音,“嗯。”

他挑了眉,“你突然对本王这么好,就是因为这个?”

她又点头,直接承认,“嗯。”

“你想说什么?说你和流丹没通过信,还是说那些信都是假的?”

她思考半响,确实她不曾和流丹通信,只是流丹单方面给她送过来,她纯粹因为好奇打开看,而且,那些她回过的信,都不是出自她手,可以算是假的。

如此,她便又轻应一声,“嗯。”

许久,他已经把衣服全部系好,眼见她应来应去只有一个字,他眉眼之间很是不好看的脸色,“就这样?你不解释?”

“嗯。”

似是察觉他微妙不乐意的气息,她忽而又说道,“你若想听,我也可以解释。”

他给她一字,“说。”

“我只看过信,却从未回过,那封毒杀汗王的信,我没收到过,也不知道它的存在。”她停了停,转而反身凝视他,“我说这些,你信吗?”

“但信中内容……”看着她,他停顿一息,“我若死,你将离去自由,你心中是这么想的吗?”

他最关心的,是这个。

解忧面容渐渐暗淡,紧蹙了眉,紧接着,她把那锦囊玉印交到他面前,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咬唇道,“……这是汗王要我交予你的东西。”

他凝望她,算是明白,那种想法,她是有过的,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也是有过的,所以,她不敢承认。

然而为什么,她在那洞窟又能舍血救汗王。

汗王若死,只要她这个一直陪伴汗王身边的嫣支,说一句是他左贤王所为,是他杀王夺权,他必定会被所有人疏远,那些暗地蠢蠢欲动的诸王,也必毫不留情置他于死地。

她的目的不就达到了么?

冥解忧。

到底为什么,你可以那般救汗王,却那么想他死。

看着锦囊,他又冷冷道,“这是什么?”

“王位玉印。”

只见他脸色一变,突然拿了过去。

解忧半楞,以为他是急不可耐了,从而讽笑道,“真不明白,你们都是亲人,却非要为一个虚无的东西斗得你死我活。”

锦囊已被他拆开,玉印展现,鉴定是真的无疑。

“汗王要你把它交给本王?”他面色似乎疑惑,“这是汗王的原话?”

她仔细回想一番说道,“汗王的原话,是让我拿玉印立你……为王。”说到最后,她突然又明白了什么,真想骂她自己傻,汗王的意思是以玉印为信物,由她出面,立他为王,这样,别人就不会有太大异议。

而不是让她交给韩馀夫蒙。

反之,若让别人知道,汗王玉印居然在韩馀夫蒙手里,岂不是把他杀王夺权的罪名坐得更实。这节骨眼上,无论韩馀夫蒙如何解释,那些稍有点实力的王臣贵族可不一定愿意给他称臣认同他!

她真傻了一次,原以为他拿了玉印就算了事,可没算到,路还漫长着。

他重新将锦囊交还给她,“这玉印,既然汗王交给你,你先存着,且莫让任何人知道在你手上。”

锦囊在她手中,有点沉甸甸的。

“你这是信任我?”解忧面色微皱,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要她保管,就不怕哪天她反咬不认人?

他现在不杀她,不代表他就对她消除了疑虑。

那些信的事,她并没有解释得太清楚,他就真的一点都不怀疑她?

或者,他把玉印给她,又是一次试探?

她如此想着,他却不过一句,“玉印不过是个给人信服的死物,只要持有信物之人别乱说话,本王自然信任。”

他这个大人活生生的在这里,又有十万兵马明面摆着,还缺一个玉印吗?奴桑王位,汗王已经明地暗地都认可了他,他也有成王的野心,玉印,不过是可以让别人更加认可罢了。甚至他都不需要。

交给谁,也无关乎信任。

可是她拿着玉印,按照汗王给她交代的话,那也意味着,即便日后有人争议,反对韩馀夫蒙为王,她也得站出来与韩馀夫蒙统一战线。

更意味着,她将与韩馀夫蒙一直牵扯下去。这不是她要的。

即便她不想,也还是卷了进去。

果然还是对她试探,试试她到底是帮他,还是乱说话害他。

他这样的人,一旦失去他的信任,要想再博回来,却是难了。

她渐渐蹙了眉,认清了如今局势,今夜他原本应该是想用大嫣支活捉大王子,却不想,反倒是大嫣支……解忧声音缓道,“我会好好保存它,必要时拿出来,至于你们其他的事,我也不会多管。”

他轻轻点头,说道,“本王打算带汗王回王城。”

“什么时候?”

“明日清晨。”

“可是,从这里回王城,至少两日路程,汗王的身体还受得了这种劳累奔波?”她越发皱眉,“再且,你回去之后要怎么向人解释汗王遇刺?那些部落王侯,不会相信是早应该死去的大王子所为,他们只会怀疑你,届时若是他们一同发难,不认可你,你回去就是送死……”

她一顿,知自己说的太多,说好不多管,怎的就心直口快。

“不回也是死。”他走近了她,淡淡道,“王城那边已经知道汗王遇刺昏迷不醒,绮里尔朱领了五千人马正过来不罕山,说是接汗王回去,但实际……不罕山的兵,连一千五都不足。”

之前与那些刺客大动干戈,损失了不少人,凑个一千五出来都是不可能的事,韩馀夫蒙的兵马又都在左王庭,这次来不罕山他所带的随从骑兵也不过两三百,绮里尔朱若是想来硬的,五千对一千多,毫无悬念。

既然绮里尔朱是来接汗王回去,倒不如先顺了她意,早点回到王城。

只有回去,才能掌握大局。

以后的路,不仅漫长,还艰难。

而面对他突然的靠近,她垂目低首,不再乱说其他话,只轻低道,“那我回去收拾一下,明早好随你们走。”

转了身,手忽然一下被拉扯住。

她下意识的甩了开,且因太过于惊吓,甩开的力道略有些大,暗暗庆幸,还好他不是拉她左手,不然割伤的掌心,被这么一甩,不得疼死。

韩馀夫蒙想的却是,自那次用强不成之后,除非他用强,她一直都介意他不明不白的碰她。哪怕是一丁点。

反应,挺激烈。

嗓音微沉,“你的剑忘了拿。”

瞥到案桌上那抹红剑,她快步走过去拿了起来,轻握在掌心,忽而对他说,“谢谢。”

很客气。

也知,她谢的是什么。

他面色不悦,看着她又要走的削弱背影,不知怎的就说出一句道,“冥解忧,除非本王死了,否则,你永远都无法离开。”

步伐停顿,她捻了眉目。

这是在非得逼她做点什么吗?

还是不信任她啊,非得那么认定,好似只有她把他弄死了才能离开。不懂他的偏执与狂妄到底是哪里来的。

她是有过那样偏邪的念头,流丹在赛场轻轻念出那个人的名字,在她特别特别想回去的时候,这样的念头,在她脑海盘旋了很久,甚至,她可以半夜去见流丹。

但如今,没了。

没了。

她说道,“汗王以命救我,我必然也要为他做些事情的,他昏迷前把玉印交给我,奴桑王位想必是他最放不下心的。左贤王,无论此行如何凶险,我站在你这边。”


只能一步步来。

惊恐之余,她见三只狼忽然分叉开,另外两只缓慢的朝两边人群走去,许是人太多,狼也觉得孤军势敌不划算,许是在度量正确的出击时机,而中间那一只,是朝她而来,呲牙咧嘴,狼眸如火,愤怒至极,它的脚处拴着一根长长的链子,所过处,鲜血沾草……

她突然意识到这儿为什么会有狼,怕下一刻还会蹦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

五月祭天,助兴活动,听闻奴桑贵族很喜欢看人与兽的搏斗,这人自然是低等奴隶,大部分搏斗结果轻则断胳膊少腿,重则人亡兽胜,贵族反而看得越兴奋。所以,这三只狼本来在与人搏斗,却不想,过于激烈,链子挣脱,一下窜逃而出,惊吓了人群。

只剩五步,三步,时间漫长。

她盯着大狼前行的脚步,像个木头人,她确定自己一定是被吓得无法动弹,袖底双手,微微动弹,抬眼见狼那一瞬,已做好生与死的准备。

狼先是靠她很近,嗅闻她身上气息,狼并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这狼受到过人惨烈的攻击,否则不会绝地反扑,它们很有灵气和智慧,但——

显然这匹狼是怒的,被当做玩宠一样为人消遣娱乐,为命而与人类搏斗,圈外人类疯狂的嘶叫呐喊,早已激起了狼心之怒!

一声凄厉悲凉的嘶嚎,獠牙咧嘴,一跃,狠狠朝她撕咬而去!

手舞飞扬,匕首锋嘀。

一箭鸣镝,旋转破空。

只不过是两个瞬间。

众人大惊之余,不禁佩服中间那女子与狼一搏的勇谋,个个瞪直眼珠。

只见那一瞬间,腾跃而起的狼,被一箭的阻力击中,翻滚至远处,奄奄一息。另外两只,却是少正辛桓与少正修鱼两人见狼伤妇女小孩,来不及拿刀剑,正空手相斗,两只狼却也是被两人打得半死不活了。

汗珠满额滑下,她仍沉浸在方才的恐惧中,手臂酸痛,五指颤抖,手上沾了血迹,方才……她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么?甚至,她伤了那条狼。

凶狼残暴撕咬临近瞳孔放大的模样,深刻在脑海,挥之不去。

回过神来,身边已经快步走来了一个人,狂喃大笑,高声向所有人宣布了什么。

她听不懂。

那边一众权贵出列,在她身上盯了一刻,亦是笑声盈然,每个人大气朝汗王恭贺一句话,高昂之声,令所有人都能听见。

人群有了回应,满地嚷嚷,一遍遍忽然响彻。

她模糊的听到两个音译过来的字。

“嫣支!”

她像个茫然的人,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吗?

向旁边不远一瞥,是少正修鱼见她容貌那一瞬的诧异惊惧,另一边却是少正辛桓谙沉诲默的脸,她紧张搜寻着韩馀夫蒙的人影。

在她用匕首与狼相博,生死关头,她隐约瞥见是他拉开弓,射出最关键的那一箭,救了她一命,凭她这点本事,怎可能胜过豺狼。

也是他带她来到这里。

她突然只想找他。

一切都很稀里糊涂,她强装镇定,忽然被汗王绮里遏渠一路拉着,来到这方权贵之地,甚至能坐在汗王身边。

那些奴桑权贵亦是重新躯身就坐,个个威武雄姿,脸上似乎洋溢着喜悦,对汗王连番说道什么,玩笑客套,她不知道这些人的笑是真是假,就如同晋国诸王侯与权臣面对皇帝一样,眉笑之间是否藏刀,背地里又如何风起云卷。

她甚至不知,自己怎会有这样的念头?

明明一派和气。

她没有说话,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什么,奴桑话不会说,干脆,也就默默陪在汗王身边。众人只当她是晋国女子的温婉娇羞。

她又瞧着身边老当益壮的汗王,心里一股异样感觉,沉思之间,宴会当中响起了一道音,她顺势看过去,却是韩馀夫蒙回来了。

他首先豪笑说话,似乎是谦声道歉的意思,是对汗王,汗王高兴,摆手夸赞他箭法几句。

方才那一箭……

韩馀夫蒙的目光终究落向汗王身边的她,忽然用晋国话说道,“能娶得一位公主,是我们奴桑所有勇士的荣耀,恭喜遏渠哥哥,又得一位聪慧善谋的公主。遏渠哥哥突然说今晚是与公主的婚宴,我的贺礼还在路上,今日可是来不及送了。”

她不可思议,再度抬眼看韩馀夫蒙,他的话解答了她的疑惑——方才汗王宣布的事,就是和她的婚礼。

难怪所有人都表现得很喜庆,这婚宴来的令她措不及防,只知外面歌舞欢快,似乎更喜庆热闹,此处更是又送来了大批美酒果实,供王侯权贵饮用。

可婚礼只是宣布吗?不需要做其他的什么?

韩馀夫蒙一说,大部分人听得懂,纷纷表示这来的太突然,他们还以为汗王和这新来晋国公主的婚礼或许是要在祭天结束之后举行,不曾想会在这里同时宣布,不过,他们的贺礼都已准备齐全,只差送上。

众人笑谈,又是齐齐举杯恭贺,一时热闹不已。

夜下,她被送到汗王寝帐,她本就是被人偷偷带来这拢城,自然无处可睡,且忽然又成了她与汗王的婚礼之夜,送进这儿理所当然。

她心里难受,又不明白,汗王为什么冷落她,忽然又让她在这么多人前露脸。

帘子甩开,脚步跌宕,有人进来,接着便是沉稳有力坐在她旁边,呼出了大口气,缭绕狂烈的酒气,这么硬朗,竟还能与那些人喝这么多酒?

她紧拧着五指,那接下来……是不是要……

终究要来的。

即便会有如此一天,她也不能退缩,只是……手,却绞得更紧。

忽然有一声轻笑,是汗王的,又说了一个字,“像。”

她不明白。

“帮我解衣吧,难受。”

说着,汗王整个往后边的榻子仰倒了下去,似是很累,累得无法支撑,微闭着眼睛。

撇过昏昏沉睡的汗王一眼,平静心中复杂情绪,她靠过去,照做,轻颤着将他的外衣解开,脱下,挂在帐内钩处,她又慢吞吞回了榻边而坐。

汗王全身不舒服,轻微挪动,眉眼紧皱,“再解。”

哆嗦片刻,她又开始解开一层衣,曼斯条理,生怕磕碰了他,要知道解完这一层,他若是再说解一层,那就什么都看见了,她别过眼,好想把这件衣服慢慢解到天亮,更希望,他快点醉睡过去。

哪知,见她解得如此慢,汗王会突然问,“你是不是喜欢夫蒙?”

呃……喜欢?

绝对没有。

莫不是她与韩馀夫蒙在路上独处多天,传到了汗王耳朵里,起了疑心,那汗王这么问是误会了什么?今夜又是韩馀夫蒙把她带来这里,汗王该不会已经误会她与韩馀夫蒙……

她掐断自己思绪,说道,“汗王为何如此问?”

“有人在我耳边吹风,说你是夫蒙亲点嫁过来的和亲公主,你们两人必然有关系,还说,你是他要特意安在我身边的人,好日后助他夺汗于王之位。”他沉沉一声,模糊之间睁眼,边说边费力抬手,苍老黝黑的指腹,在她侧脸微滑。

轻轻捧着她侧脸,目光深幽,很是专注。

专注得不像是在看她。

没有躲避这种轻软的触碰,她心中害怕至极,无论因何,果然还是被汗王疑心了,才刚来两天就是人眼中钉了么?可——夫蒙亲点嫁过来的和亲公主?

思绪打住,她旋即凉声道,“我委身于奴桑,是望奴桑与晋国和好止战,解黎民百姓之苦,并不想挑起汗王与左贤王内乱。”

他笑了一声,一抹冷凉,“真是如此?你对夫蒙——没别的意思?”

“汗王想听我的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听真的。”

她仗胆,冷道,“奴桑屠我晋国城池,杀我晋国众多百姓,驱使为奴,掳掠我晋国财富女子,可恨可耻。当中以左贤王最为勇猛无敌,接连破我晋国城池,杀戮百姓,逼得我不得不离开家国来此异乡,我早已视之为仇敌,恨之入骨,又何来喜欢。”

“在我面前辱我奴桑勇士,若非你是和亲公主,是个女子,只怕也会像那个来奴桑谈和,却张狂无比的晋国使节一样,立即斩首,头挂城前示众三日。”言语之间已是冰凉刺骨,汗王放下抚弄她的手,磕了瞌眼皮,不耐道,“你的假话又是什么?”

“假话……”她轻轻笑了笑,“既然汗王已选择听了真话,我又何须,再去捏造假话?”

“真真假假,总是难辨,为了讨好我,你说的真又有几分真。”汗王皱眉,嗔叹一声,又转而看向她,“我只是问你是否喜欢夫蒙,你原本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却偏偏扯出那么多,极力想撇清关系,却不知,关系更乱。”

她心中一惊,“恕我愚钝,不明汗王之意。”

“别紧张,我不是怀疑你们,只是想问问你心迹,你真甘心,服侍我?”汗王渗出一抹笑,苍老凝白,带着戏谑之意。

汗王知她是紧张的,不过一直强装镇定罢了,一个六甲男人,一个碧玉女子,说真的,他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可真当这一刻来临,在他眼里浮现的,是那果敢善谋的女子,她会不开心。

他亦不舍。

解忧蒙生一个念头,难道汗王怕她会不甘心屈身于他,要另找男人早就打算?他以为她——选中了韩馀夫蒙?

低咬着唇,明知他话意是试探,她哑声回道,“是,解忧真心服侍汗王,对他人无任何妄想。”

闻闭,他开口道,“那就再帮我解衣。”

眼睛,瞄上那一层衣衫,最后一层。

双手微抖,屏息,她视死如归,开始去解。

不知是嫌她太轻柔,还是嫌她笨拙,时分一息一分过去,衣衫只解开大半,他便突然抓紧了她的手,隐约间可见他胸膛起伏。

他忽然说,“你这样子,哪是情愿,即便能征服你的人,也无法征服你的心,我没有心情跟一个不情愿的人做什么,你出去。”

手被甩开,人影已是侧身就眠。

解忧怔愣半息,望着那抹背影,寝帐空气漠然冷了一层。

默默退了出去。


拢城是奴桑祭天诸部集会之城,每岁有‘三龙祠’,以正月、五月、九月、第五日祭祀天神与祖先,秋日九月,草黄马肥,各部落在此集会,除了祭祀天神,还需统计各部人数,牲口,粮仓,疆域。九月是收获季节,最是热闹。

已是第二日黄昏,所有祭祀仪式都已举行完毕,外头歌舞助兴,鼓乐飘远,聚集的人比上次更多。听修鱼说,除了晋国有使臣在,还有其他几国也来了些人,还说那些人名头都很大,奴桑自然是欢迎远方来客。

大场面解忧是见过的,倒也没觉有什么,只是默默心底念叨,这么大聚集的场面,肯定没好事。她只是一贯在众多人群里转悠,当个不显眼的人就好。

倒是修鱼,奉汗王之命,为了招待那些人,需要在众多人面前露脸。来的人虽然名头大,但也没有重要到让汗王亲自日日招待的份上,于是大部分的酒宴歌舞,都是修鱼这个小王子在相陪。算是给了那些人面子吧。

此刻,她静静的等在一抹大扎帐前面。

外围舞蹈篝火,歌声寥寥,这帐里的声音却一度很吵,又很激烈,但又很快会被其他声音盖过去。对于这种权利巅峰的集会,有争吵必然正常,为什么事吵解忧便不得而知了。

很快,似乎不欢而散,里头走出一个个的人。

先是绮里尔朱与赫尔王,绮里尔朱看到解忧居然杵在这里,惊讶过后便是丢给她一张冷脸,没有打招呼,直接路过她。解忧想,肖猛的女子果然会给人脸色,尤其这肖猛女子年纪还大。解忧理解,年纪大的女人,确实有时脾气不好。

第二个是薪离王,眉色深锁,见着她,顺带瞟了眼锁奴手上的食物,有点疑惑。约摸着,薪离王因上次之事后,可能对她没怎好印象。解忧想,他能挤着说出对她尊敬的嫣支两个字再行离开,已经算很不错了。

再是蓝氏王,解忧有点印象,是大嫣支的兄长。

陆陆续续又出来许多,能正眼瞧她的毕竟很少,等人走得差不多,解忧掐着时间进去,猝不放听到里头一道音。

“夫蒙,本汗并不是不愿成全你,只是如今时机不合适。”有微微的停顿,“忧儿若愿意,本汗也会成全她。但她如今对你有点误会。”

“误会岂止一点。”

是韩馀夫蒙的声音。

汗王疑惑道,“你既然知道,怎么不解释清楚?”

许久,才说了几个字,淡淡的音传过来,“已成事实,无法解释。”

就像那夜,他冲动之下,差点就要了她。在她面前,他的本性已经很是收敛。被他喜欢应该是她幸运才对,她却居然敢说那样的话。那样的情绪下,他压根没法忍住不对她做什么。

要想一个女人对自己屈服,管她愿不愿意,首先那就应该先占有再说。

除此外,他没有更好的法子。

虽然最终,什么都没做成。

“忧儿和棠蓠不一样,我望你是真心待她。”汗王有些担忧。

提起那个名字,韩馀夫蒙一脸懒散,似乎压根不在意。

想起棠蓠那件事,汗王不知具体原因,但心中总有些偏颇,不知是夫蒙的错,还是棠蓠的错。而他偏向于,兴许是夫蒙错了,那个女子,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至于忧儿,他暂时还不能放心的把她交给夫蒙。

汗王微抬了眼,刚好瞥见解忧站在帐子门口。韩馀夫蒙顺势看了过去。

接收到那两抹目光,解忧头脑一片空白,不知自己此刻该做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如今智商突然飙到很高,甚至很明白他们短短的几句话,其中意蕴是什么。

“忧儿。”

汗王念了一声,紧皱了眉。

解忧抬起一抹微笑,走过去,软软一声。

“解忧拜见汗王,见过左贤王。”

见她如此自然行礼,韩馀夫蒙忽然有点不适应她的遵规守矩。眉色差了好几度。在汗王面前谦佳有礼,在他面前,却是要多傲有多傲,不用非常手段不见她听话。想起这头一次她给自己行个礼服个软,还是借哥哥的面子。脸色更差了。

倒是汗王说道,“本汗早说过,以后你不必这般。”

解忧想了想,回道,“是。”又说道,“解忧给汗王做了一些吃食,既然汗王与左贤王还有正事商议,那解忧先行告退。”

“等会。”汗王瞥了一眼韩馀夫蒙,“既然做了吃的,不如你与夫蒙都留下,一起用膳。”

解忧低眸,心思转着圈。

“不必了。”韩馀夫蒙早已瞥到她的脸色,以及锁奴手上的食物,想必可能是她给汗王做的,还有另一个奴仆手上的汤药,她准备得倒是挺全,又说,“遏渠哥哥,我还有其他事,不能奉陪。”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又只剩她与汗王,心跳忐忑,汗王虽说可以把他当父亲,她这两日也时常关心他,试着是否可以把这个人当父亲。但方才进来那一刻,她明白了,一个并不熟悉却可以主宰她命运的陌生人,怎么可能真的可以当父亲呢。

她恢复了对汗王一贯的拘谨唯诺。

将手中的汤药推送过去,汗王皱了一下眉头,他并不喜欢喝这些汤汤药药之类的东西,但还是接过闷咽了下去。主宰奴桑这么多年的王,并不是怕苦,只是他从来都认为自己会一直很强壮,不相信自己会老会死,直到真的可能不行了,深深的恐惧。

解忧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以为他怕苦,所以她之前想了一个法子。奴桑这地方也有鲜果飘香,有些果子,她也晋国也吃不到,于是,她将一些甜美瓜果制成了汁液,冰凉的瓜果汁液,一喝下去也有清凉之感,可消解苦味。

“嗯?”汗王细细品味,“味道是不错。”

然后,再没多余的夸奖,可能是这果子不合他胃口。她又想,下次要不要换一种?

他切开一些羊肉片,并不急于送入嘴里,很是淡定问道,“方才进来,你都听到了什么?”

她微惊,这是在试探她?

她是装傻不知道说没听明白呢,还是装作精明的说,她懂他们话中意思。

最终,她微微低了低眸子,轻轻咬唇,不甘愿说出那句话,“汗王想要把我送给左贤王。”

送人,并不常见,但也有。

她甚至知道,薪离王的其中一位嫣支,是汗王送给薪离王的。她还知道,当年也有谣言传,薪离王与唐雲灀关系非通寻常,薪离王向汗王讨要过唐雲灀,只不过,汗王大怒不肯而已,之后就差人送了一位嫣支给薪离王。

她为什么知道当年的事?当然是‘有人’提点告诉她。

如今,韩馀夫蒙开口向汗王要她,就只看,汗王同不同意。而……汗王有想把她送给韩馀夫蒙的心思。

不然,就不会有好几次问她对韩馀夫蒙的看法。

汗王也是果真疼爱韩馀夫蒙这个弟弟。

“忧儿,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汗王抬了眼。

她心底苦笑,若再不聪明一点,自己就要被当物品一样卖了,甚至还没什么价值,被一个不喜欢且权力又大的人喜欢上,是悲还是喜?

见她突然魂不守舍,汗王微微皱眉,“你若不愿意,本汗可以暂时不应夫蒙的要求。”

解忧动了动眼皮,低敛,心底却笑了——只是暂时而已。

以后呢?

免得汗王日后再提,她开口,大为直接,“我不愿意,以后也不会。”

汗王眉色轻敛,盯着这个女子,从她眼神中看到浓烈的警惕与防备,对他。不奇怪,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奴桑也只几个月,不可能会对所有人都热情友好,更可不能凭借三四天就能与他像父亲与女儿一样。

即便他多么想,她也无法做到。

她需要时间适应,他可以给。

“不提这事了,用膳吧。”汗王说出一句,不再多言其他。

用完膳之后,汗王让她早些休息,今夜不必陪着他。出了扎帐,她并没有回自己住处。

这是一座大湖,坐落在拢城之旁,解忧沿着湖边走了许久,最后才找到一块大石,坐了下来,看到脚边的碎石,心底终究忍不住。

捡起一块就朝湖边扔去,咕咚落响。

还有她不冷静的骂声,“韩馀夫蒙,你怎么这么混蛋!”

不解气,又扔了三四块,又连续几句脏话。

太可气了!

她若不再做点什么,就要被他任由宰割,连想狠狠骂他两句都要到这僻静无人的地方躲着骂。

“呦,姑娘有志气,居然敢如此辱骂奴桑左贤王。”

正当她举起第六块要扔,背后冷不防有一道戏谑的声音。

是个男子的声音。

她心中一念,完了完了,这么大半夜,这么僻静的湖边,居然还有男子的声音。不知道被哪个该死的听到,趁后面人称她作姑娘,应该不知道她是谁,是不是该赶紧溜?

她行动很快,赶紧缕缕裙子起身,连带不看背后人是谁,溜远了去。

当然,留给后头这位华衣公子的,只是一抹俏丽的背影,天色暗,显得更看不清。华衣公子轻轻勾唇,他本来便一直在这,与一位青衣公子在谈些事情,不晓得突然会有人过来,这才选择藏身暗处,她连续骂人的话,他可是一字不漏全听下。

这可真是个脾气暴躁的姑娘。

许是真忍不住,身边这位青衣公子调侃,说是想见识见识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人会这么恨奴桑左贤王,据两人所知,左贤王身边莺莺燕燕不多,但,有如此招一个女子仇恨么?

两人这才出来,本还想对这姑娘好好调侃一番,哪知,这姑娘溜得挺快。

华衣公子对着青衣公子说道,“夏公子,可惜了。”

夏天无笑笑道,“她说的是晋语。”

华衣公子鄙夷道,“这里晋国人多得是,夏公子若看上了这姑娘,可得慢慢找。”

“本公子还真是看上了。”夏天无趣笑,又念着,“奴桑左贤王,韩馀夫蒙……居然也招女子讨厌,真是奇事。”

华衣公子瞧着他这眼神,更是肆意笑,“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放过,明儿个我去打听打听这姑娘谁。”

第三日。

解忧一个人无聊的在帐子里玩小飞箭,十个中一个,每次眼色瞄得好好的,可就是无法进入篓子,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箭头。

锁奴上前,又一次全部捡起来,整齐放好,忍不住,“嫣支,外面这么热闹,你怎不出去看看,琉璃都去了呢。”

玩了一晌午的飞箭,嫣支的表情真的很无聊了。

解忧叹气,琉璃眼里是越来越没有她了,被破丑一两句话就满脸腼腆的邀请出去了,这像话么?

太不像话了。

她倒是想出去,但一想到今早汗王与薪离王面带微笑友好正式向外宣布,訾儿与修鱼婚事。她心里有些疙瘩,只怕这个时候出去,没准儿无论怎么躲也能遇到訾儿,只怕以那訾儿郡主的性子非得找她茬,她最厌烦应付这些,这非常时刻,还是不招惹的好。

可待帐子里也不是办法,外面这么热闹,她却快被闷死了。

在第十根箭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被她投进去,她也下定了决心,麻溜的换好一身稍次的衣裳,偷偷摸摸,四处查看,没遇到熟人,终于来到马厩处。

这马厩专门圈养上品马,像汗王、左贤王、修鱼他们自带的马儿都养在这处,还有专门的人在外守着,解忧亮明了身份才得进去,当然,她只是进去牵自己的马而已,可怜的小铜,跟那些品种马不是一个档次。

她觉得,小铜吃苦了。

正打算牵着小铜离开,眼角余光飘到一匹马,经过这几月与马打交道,对于一些马的简单分辨识别,她也能略微说个一二。所以,她一眼看出,这马与众不同,骨骼惊奇……

是匹好马。

这马……她倒是第一次见。

趁着没人看她,她丢下小铜,蹑手蹑脚走过去,大致观赏了一下这马,其体型饱满优美,颈部弯曲高昂,四肢修长,它的毛是枣红色的,颜色鲜艳无比,给人感觉,像是血……

她一想,这莫非就是,汗血马?

听说汗血马日行千里不倦,更是非常耐渴耐力,它的皮肤很轻薄,甚至能轻易看到血管,她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随即,她缓慢伸出了手。放在马儿颈部的手,轻抚了抚它的枣红毛。

见马儿没反抗,往深处,轻触马儿皮肤,触及骨骼,她暗暗叹,这健壮的脊骨,果然会是上品。只是,她正在享受之中,后面一道音劈头盖脸传过来,很是惊恐一般。

“解忧,小心!”

恰巧的,许是汗血马一听这嗓门太大,受到了极大刺激,忽然变得暴戾无比,前脚一阵踢踏,像是发疯冲撞。

她被吓得连连后退,心脏乱跳,还好,还好有木栏挡着。否则,她能想象到自己被踢飞的情景。过了许久,见马儿平静了下来,自个儿叼草吃,她才定了定心。

“你有没有事?”

解忧看着快步走过来满脸都是担心的修鱼,连连摇头,“没事。”又看了那马一眼,好奇问道,“这马的性子居然如此烈。哎,这匹马是谁的?”

他皱眉,“这马前两日才被夫蒙叔叔驯服,性子尤其暴戾,除了夫蒙叔叔,都没人敢靠近。刚才看你摸它,真快吓死我了。”

修鱼担忧她,甚至能回忆起两日前,被这马踢伤过的人。

“原来是他的。”她不满意的嘀咕一句。

这就是上次集会,韩馀夫蒙赢的那匹名为骕骦且无人能降服的汗血马?用了这么久才驯服,这马性子真傲。她估摸着能猜到,这匹桀骜不驯的马,并不喜欢别人的靠近,可能方才是它暂时不嫌弃她才让它碰。而这会儿,连她也不敢再上前去。

挺怕被踢飞的。

解忧看着修鱼,这才想起更重大的事,她本就是为躲他与訾儿才偷偷摸摸,想牵马去城外转哒转哒,解忧艰难的扭过头去——修鱼的背后,站了一个人。脸色很是奇怪。

只是,这人却是个男子。

见她看过来,那男子也很是温雅的回给她一个眼神。

“小王子,这位是?”

那男子开口。

解忧听说这位华衣公子开口的声音,眼睛突然惊恐得睁大,像是察觉到不可思议的事,随即,她又很快恢复平常。

修鱼忙道,“她是晋国公主。”

“几月前来和亲的晋国公主?原来是汗王的女人。”华衣公子替修鱼补上她的另一个身份,汗王的女人。男子又笑说,“小王子方才这么紧张,本王子还以为她是你的未婚妻子呢。”

解忧盯着这人几许,他是开玩笑?还是在玩笑中当真?

修鱼也极为尴尬,无话之中,连忙向她解释这华衣公子的身份,“这位是高骊三王子,流丹。”

高骊王子。这么贵重的身份,竟然跑到奴桑来?

三王子,也就是说,前面可能还有个大王子,二王子。她对高骊并不太熟,除了知道,她给这三王子的父王高骊君王送过一大批珍奇宝物。说不定,这华衣公子身上某件贵重宝物,就曾属于她的呢?

解忧朝流丹微点头,“初次相见,让高骊王子笑话了。”

“怎会,晋国公主如此勇敢接近一匹烈马,都让本王子差点以为,公主是恨左贤王恨得入骨,想给他的马下点药呢。”流丹在她身上轻瞄,眼睛放得很亮,笑得弧度异常很大。

解忧听明白了其中意思,于是乎,对这高骊王子提不起好感。

修鱼却是没头没脑,以为流丹随口冤枉人,很是严肃道,“解忧不会做这种事情,高骊王子,还请你收回方才的话。”

她默默看向那马,心道,没准儿,她还真能做出来。

嗯,若是知道这高骊王子的马是哪匹,她也可以顺带给他的马来点儿药,她不介意的。

“本王子方才说笑,公主莫放心上。”流丹自顾自的圆过去,又在解忧身上瞄了多眼,似乎是极为肯定了一件事情。

“高骊王子言重了,既是说笑,我又岂会认真。”只说一句,解忧不大理会他,过去牵起小铜,对修鱼几句话便要尽快离开。这个高骊王子,不太好惹。

流丹却偏不,看着她这一身行头,笑道,“公主这是要去城外?”

解忧白了他一眼,她去哪儿又关他什么事,管得太宽了。

面色还是很和蔼道,“城中杂人太多,又烦闷无聊,所以想去城外透透气。”

修鱼疑惑。这次拢城聚集的人确实多于往年,可她不是一向挺爱好热闹么?怎会觉得无聊?再且,来的人大多鼎鼎有名,怎会是杂人?

流丹亮着眼睛笑了笑,“公主觉着无聊,定是方才没有看那场骑射赛,可谓是激动人心。哎,对了,本王子听说,公主也擅骑射?”

解忧心中念叨,从哪来听说的,擅你个头,她连五十步内的静箭都射不中靶子,还骑射,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高骊王子真是说笑了,射箭我并不会,不过,骑马倒是擅长一点。”她友好回答,还是给他贴了一点好脸色。

“哦?”流丹瞥了眼她的小铜,赞叹道,“公主目光独到,连选的坐骑都如此奇佳,马技定然毋庸置疑。方才夏公子说,单看男人的马球赛太无聊,便提议男女混合入战。小王子同意,正带着本王子前来挑马,高骊一队由本王子的姐姐入战,不如,奴桑一方,就由公主一战?”

解忧对后面一串话没听进去,只唯独记住人名,哪个杀千刀的夏公子提出这样的馊主意。

真无聊。

“高骊王子误会了,这马球我可不擅长。恐怕,我不能应高骊王子的邀请。”

笑话,她若参赛,赢了倒还好,若是一输,便是丢了奴桑的颜面。再且,即便高骊赢了她这个完全不会打马球的人,那也赢得没面子。她又不会,才不去凑热闹。

“公主前去一战也无妨。”流丹摆摆手,“其实,本王子的姐姐也并不会马球,只是好奇贪玩,想去应战。这小小的一场赛事纯属娱乐,怕误伤姐姐,我看,双方女子的实力需得平等为好,比起奴桑其他勇猛的女子,公主倒是更适合做姐姐的对手。”

说得即为真诚,她还真没理由拒绝。

敢情为了他姐姐,她得承认自己是个不勇猛且没有实力的女子,还得牺牲一下自己拙劣的马球技术。也对,对于不会打马球的人,随便上来一个奴桑女子就能把人压制住,这点,她深有体会。曾经,就是这么败在锁奴手下的。

她的确不愿意,可总不能真的说她不愿意吧?难不成她要说句汗王正喊她吃午饭,早点离开这里开溜为好?

算了,谁让她脸皮薄,扯不出高明的谎来拒绝。

于是,满脸无辜的看着修鱼。他好歹也是个决策者。

后者则是云淡风轻的说,“解忧,不如你同意了吧。”

……从此。

她再也不想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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