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墨凌辰,轩国太子。
虽说是太子,却从出生开始,我的人生就注定是一个悲剧。
母后生我时难产而亡,外祖父听闻此事,悲痛之下辞官归乡,退隐京城。
我的生命里,只有父亲。
他们说,我很幸运。
不用经历九子夺嫡的残忍,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且一出生,便被先皇立为太子。
父皇对我很严厉,可我还是很喜欢他。
父皇说,男儿是不能流泪的。
我听进去了。
所以从我有记忆开始,每次想哭的时候,我都忍住了。
太傅说,我是太子,承担的东西和责任要大的多得多,自然不能和别人家的孩子相提并论。
后来有一次,被打的狠了,我缩在太子府的角落里,独自一人舔舐着伤口。
后来,父皇身边的李佑偷偷溜出来,给我送了些药。
我问他,为什么父皇好像不喜欢我?
李佑的眼里,是当初的我看不懂的复杂。
沉默良久,他说:“你父皇很苦,所以你要多懂事一些,知道吗?”
后来我才懂,那眼里的情绪,叫无奈,叫惋惜。
我点了点头,疯狂学着我该学习的一切东西。
后来,我成了别人口中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天才。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父皇看着我的眼里,还是只有冷漠。
哦对了,我还有个义弟,叫墨子宣。
他被接回宫的那天,我站在城楼上,看了很久。
父皇看向他的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宠溺笑意。
我记不清那天是什么感觉,只记得那天城楼上的风,好大,吹的我好冷。
他回宫后,父皇对我的态度越发恶劣。
我看得见父皇眼里不加掩饰的轻鄙。
我不会讨父皇欢心,也羡慕墨子宣那样肆无忌惮的撒娇受宠爱。
在旁人面前,我还是那个淡漠到将一切都看的极轻的太子。
只有我知道,我羡慕墨子宣,到发疯。
我当好太子,成了国之表率。
我不是想像父皇说的那样想要沽名钓誉搬弄是非。
我只是想让他看得见我。
想让他像看墨子宣那样看我,哪怕一眼。
可没有用。
在父皇说让墨子宣领兵的消息时,我率先提出反对。
这是我第一次忤逆父皇的决断。
我还是低估了父皇对他的宠爱,原来已经到,可以左右他决定的地步。
宫宴,我惹了墨子宣不快,父皇罚我跪在他们面前。
看着二人父慈子孝。
我觉得我是个外人。
父皇不止一次的对我说过,我的存在,就是他的耻辱,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可既然是错误,为何又让我降生在这世上呢?
这样的话扎在心里,却是比板子棍子,让我更痛。
若他的儿子是墨子宣不是我,他大概,会少很多烦恼吧。
我和他,可以是任何关系,却唯独不该是,父子。
后来我强行动用心脉之力,遭到反噬。
父皇喂着我药,或许只是出于愧疚。
但现在想想,那是我这二十年为数不多的温暖。
狼群之中,也算是,体验了一把,死的滋味。
我没想到,他会那般决然。
决然到,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我。
以至于后来在城墙上,我甚至能享受死亡的快感。
看着他眼中的慌乱之色,我忽然有些愉悦。
甚至有些期盼,他看到我尸体的那一刻。
我没恨过他,甚至,连责怪都没有。
我只是累了,想结束这一切罢了。
我曾经无数次在夜半惊醒,缠绕了我二十年的梦魇。
其实不过一个问题。
为什么?
父皇,我不是您的儿子吗?
一国太子,活的像个笑话。
我没有一丝犹豫,跳下城墙。
那一刻,我感受到父皇扑过来的气息,我感受到他拉住了我的手。
被我躲开了。
这一次,我是真的想要放下了。
父子之情也好,君臣之情也罢。
这一世,终于要结束了。
他们说的,想的,都不对。
最后对父皇的感觉,不是爱,也不是恨。
二十年的执念,终究无法幻化为虚无。
那是比爱比恨,更深的东西。
就像再重来一次,我还愿意拼尽性命去救他。
但若他好好的。
我却再不愿看他一眼。
其实,我还是希望他好好的。
我没想到,在即将掉到地面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了影一的身影。
他易容成我的样子,用身体挡在我身下,将我用尽全力的向上一推。
之后,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我在一间江南的一处屋子里。
我忘了所有,我也不想再记起。
只是隐隐约约,脑海里有一个身影,似乎和我很像,只是每当我想深入回忆,便头痛欲裂。
久而久之,我便不愿再回想。
我不知道影一易容成了我的样子,替我死在了城墙下,埋在了皇陵中。
我也不知道影一生前将我托付给一个死士,把我带离,给我改了容貌,喝了忘川水。
忘川水,前尘尽忘。
我以为我在失忆之前会是这院落的主人。
我喜欢这里,清静,人烟稀少,自由自在。
我收养了一个流浪的小孩,十七八岁的样子。
他动作麻利,对我也忠心。
我带着他,走了很多地方。
除了京城。
不知为何,每每一靠近京城,我便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舒服。
于是后四十年,我从未再入过京。
到了晚年,闲云野鹤,这样的日子,过的舒心。
我骨子里也只想当一个懒散闲人。
在某个午后,等当初的小流浪做好饭叫我时,才发现我在院子的摇椅上停了呼吸。
我嘴角含着一抹笑,走的安详。
我记不得前半生如何,只知道后来的这四十年,我活的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