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没有回应他,在千尘子昏迷的最后一瞬也没有。
昏迷之后,千尘子的意识沉沉浮浮无法落地,就像落在浩瀚无边的大海里,跟着海浪一起沉沉浮浮。
他的意识在海中努力挣扎了一下,毫无作用,始终无法醒来,疲倦搭上他的眼皮,一遍遍催眠着他。
似乎每一次的反抗都是徒劳的,不甘地堕落到深海,不甘地……重复那段奇怪的梦。
千尘子不知道那是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他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还是他……上辈子的事。
一片树林里,枯黄的树叶满天飞舞。
千尘子跑在其中,一股莫名的不祥的预兆像毒蛇一般爬上他的心头,吐着蛇信子将他的心脏紧紧缠绕起来。
他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这是厄兆,这种感觉越是强烈,未来或者马上,他身上的血光祸事就越大。
而且千尘子还知道,这副身体……有着分神期的修为,此时却完全无法使用身体里的灵力,如同凡人。
千尘子用尽全力跑着,始终都逃不过那大难临头的预兆感。
他知道,在林子里跑的他知道这种预兆会发生什么——他会死……在不久之后。
逃不过这个宿命,或者说是祂的安排?
祂要他死!
他不知道,明明知道会死,躲也躲不开,就像是一只已经撞上蜘蛛网的脆弱的蝴蝶,蛛丝一遍遍地缠绕在他的身上,绝无逃脱的可能。
可是……为什么还要继续跑呢,是要去哪儿吗?是要在临死前干什么吗?
千尘子感受得到自己的心跳,感受得到那不断收缩的大网,在他越来越靠近那个目的地的时候,他的心脏猛然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狠狠掐住。
“呵,又是这种感觉?又来了?”
千尘子在这副躯壳里听到自己自嘲地对着天空道。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向大脑,在这副躯壳里的千尘子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就看见这副身体一个打滚,滚到了一边。
“砰!”灰尘四起。
他刚才落地的地方赫然躺着一个巨大的树杈。
若是没有这一滚,无法使用灵力的他必然会被砸破脑袋。
千尘子凝着脸站了起来,继续向前跑。
一只毒蛇从树叶间探出了脑袋,那副身躯用拂尘将翘着脑袋的毒蛇打飞。
却不料……
一个树根将他绊得一个踉跄,又躲过了一一根向他的胸膛横插过来的树枝。
“啊!”
手臂被看起来毫不尖锐,青褐色的树枝给刺穿了。
而那根树枝只是被风无意地吹动横扫过来……
他略显狼狈地在地上坐了起来,也不管手臂上的伤口,跪在地上双手不停地在枯叶里摸索。
躯壳里的千尘子在上次的梦境里知道……他在找一根玉简。
果然,一根玉简被流着血的手紧紧地抓住。
用手撑住地面,站了起来,继续向那个方向跑着。
一个蜘蛛在树上瞄准了他的脖子。
千尘子踉踉跄跄地跑过了那棵树。
蜘蛛向他的脖子跃去。
一个拂尘将蜘蛛拍到了树上。
动作熟练。
陡然间,千尘子的腿上一痛,就在几息之间失去了知觉。
他的另一只手在衣襟里摸索着,拿出了一个小黑瓶。
没有犹豫,带血的手有些颤抖地将瓶塞拔了出来,将全部的解毒丸倒进了嘴里。
随后他才去检查那没有知觉的腿。
裤腿被拉了起来,一片青黑。
脚腕上赫然两个小牙洞,还流着黑血。
那应该是他跪在地上在枯叶里找玉简时被咬的。
那一整瓶的解毒丸药效奇快,在千尘子的推挤之下,那条腿有了知觉。
发冠微散,几缕头发凌乱地乱成一蓬。手臂上还不停地流着血,身上的衣裳上有干了的红褐色的血,还有刚才流的新鲜的血液,还有一大片被被泥浆打湿。
谁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分神期修为的人?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逃难多时的乞丐……
他支撑着站了起来。
越靠近那个地方,修为消失得越快。危险也就越多,从刚开始的干扰他,到后来能伤了他,修为渐渐消失,和凡人一般时,一根树枝都能要了他的命。
千尘子不知道这副身躯是要到哪儿去,要做什么。
按照以往的梦境……
他看着自己拖着肿起来的腿,慢慢地向前挪动。
这次蛇更毒,一整瓶的解毒丸也只是将毒素压制了一会,这会儿那条腿肿的青黑,流着黑血将他的道袍弄脏。
天色渐暗,下起了大雨,狂风乱作。
每一根树枝相互碰撞,迫不及待地向他索命。
又一根树枝向他横扫了过来。
这次他用尽全力向一边倒去。
躲过了那根要他命的树枝。
却……
翻滚了几圈,面部朝下,扑到了一个不足一掌深的小水洼前。
水洼里的脏水直往千尘子的鼻子里,喉咙里钻。
毒发攻心了吗?
他的四肢都不能动了!
他费力地昂起头,将自己的鼻子从水洼里抬起来呼吸。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
水洼里的水越来越多……
紧紧握着玉简的手渐渐被雨水夺走最后的温度。
头颅已经完全泡在了那个水洼里。
在那副身体里的千尘子再一次经历了窒息的死亡。
被一个小水洼淹死……
千尘子的意识从那副躯壳里飘了出来。
他看见,在那个乞丐般的自己死之后,风雨骤歇。
一只小松鼠从树上蹦了下来,一蹦一蹦地接近接近那个没有体温的人。
发现他并不会动之后,两只小爪子搭上了那副身躯手上的玉简。
翘着大尾巴的松鼠拉了拉,没拉动。
它又围着那个冰冷的人转了一圈,用水洼里已经变清的水梳了梳尾巴。
做完这一切之后,它准备跳上最近的一棵树,跳走了。
却突然顿住了,转了身,径直跳到玉简旁边。
再次拔……
拔不动。
那只松鼠竟然开始咬他的手。
将他的手咬得血肉模糊,可爱的小松鼠的脖颈上也沾满了鲜血。
两只爪子一抓,将玉简抽了出来,之后“嗖”的一声,消失在了树林里。
这还没完。
不远处走来了晚归的砍樵人 ,他看见前面躺着一个人,血流了一地。
当即被吓得丢了那担柴火,逃跑了。
才走了几步,他又转身回来了。
他将千尘子翻了个身,在他的胸口摸着。
拿出来了一个装丹药的小瓶子,还有一个信封。
砍樵人一脚踢开了他的拂尘,将尚是干燥的信封撕开了。
上面写着他不懂的话。
“什么穷鬼!身上什么都没有!哼!”
随手将那张写满字的纸丢进了水洼里,墨迹晕染……
又将那瓶丹药塞进了自己的怀里,走向了自己砍的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