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原本有六间房,分家的时候老大王建军和老二王建设都不约而同的要了左右两处,两边除了两间房地方也够大,要想再建也方便。
王守成老两口就占了两间正房,一间堂屋,一间睡房,睡房后墙开了个后门,占了一点后面的自留地挨着后檐沟搭了个棚子起了灶台算是灶房。
所以,虽然都分了家,实际上还是在一个院子里。
这个时候上坡干活的人都回来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灶房门大开着,纪红星一进院子王建军媳妇和王建设媳妇就看见了。
两个人对于王守成这么多年一直帮衬着王林花怨气超级大,看着王林花和纪红星他们兄妹更是没有好腔。
王建军媳妇安芳芳稍微好一些,背地里就不说了,最起码当着王守成老两口的面还能做做样子。王建设的媳妇高素萍就不行了,她的性格跟王林花似的,掐尖好强,吃不得亏受不得气。
因为王林花,可没少跟黄三妹闹过。闹也没有多大用,分了家,老两口想帮衬谁还真不是她闹就能行的。
王守成和黄三妹疼闺女,哪能是因为儿媳妇闹就不管了。不说王林花,还有三孩子呢,纪宋那个畜生不管,他们还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饿死?
纪红星进了院子,站在院子里愣了一下,思绪理了理,然后去了大房那边,站在外面喊了一声:“大舅母,大表嫂。”
安芳芳跟大儿媳妇李春梅应了一声,安芳芳喊纪红星:“今天咋记起过来了?耍一阵,马上吃饭了。”
纪红星可不会到她那里去吃饭,摆手道:“不了,我去看外婆。”说完,转身就进了正房。
黄三妹正在后面棚子里烧饭,听见动静抬头,满是褶子的脸瞬间笑成了一朵花:“星星来了哦,兰兰子见天的往我这里跑,你都不晓得来。来了就别走了哈,外婆给你窝鸡蛋吃。”
纪红星以前没有纪红兰那么脸厚,不喜欢串门,就喜欢往山上跑,跑去山上遇见能吃的东西就往家里划拉,乖的不得了。
王林花整天不是骂纪红兵就是打纪红兰,却从来没有动过她。她一直认为王林花对自己最好最特别,所以后来才会傻乎乎的被骗被卖。
现在想起来,不过是她最勤快最顾家,最能让王林花有依靠感罢了。
她走过去坐在灶台后面给黄三妹烧火,抬眼笑眯眯的看着黄三妹:“外婆,不用窝鸡蛋,有口吃的就成。”
黄三妹转身悄悄的擦眼角,多好的孩子啊,杀千刀的纪宋,作孽哦!
因为纪红星来了,黄三妹又添了粮,熬了半锅干糊糊,切了泡菜炒了咸菜。
至于糖水鸡蛋,纪红星愣是按住黄三妹没让煮。吃是想吃的,但是不能吃,这些年王林花几乎拖垮了这老两口子。她还有两个舅舅,还有表兄表妹侄子侄女一大堆,没有专门给她一个外孙女吃鸡蛋的道理。
鸡蛋多金贵啊,一年到头家里的嚼用就指着鸡屁股里的那点东西了。
吃完饭,纪红星抢着洗了碗,然后跟黄三妹说要回去。
老太太弯腰驼背的拉着她:“我送你回去,我看看王林花到底在发什么疯,敢不敢来吃了我老婆子。”
纪红星跟着她出了院子去了前面,王林花黑着脸坐在院子里补衣裳,灶房里面是纪红兵和纪红兰两个,还没有吃饭,正在煮。
黄三妹一看就来气了,这都半天晌午了,早饭都还没有煮,大忙天都不说了,眼下这个时候可是一年里头最清闲的时候。
这么清闲的时候这个时候了饭还吃不到嘴巴里头去,简直就是个笑话。
纪红星跟着黄三妹进了院子,王林花连屁股都没有抬一哈,看了黄三妹一眼,喊了一声“妈”,然后恨恨的剜了纪红星一眼。
纪红星嗤笑一声,冲着她翻了个白眼。
王林花一下子就站起来,还没有开口黄三妹就先开口了:“干啥?你想干啥?想吃人?你来再动一下手试试?你长这么大我和你老子摸过你一下了没有,把你倒是能耐了,别的啥没有学会学会打娃儿了。”
王林花气的跳脚:“我打她,你问问看她长这么大我摸过她一下没有,惯儿不孝惯狗上灶,惯的她要上天了,敢跟我动手了。你看看,你看看她那是啥眼神。”
黄三妹扯了板凳靠着柱头坐下来:“你吼,使劲的吼,房吼垮了也就那么回事。早些年几个娃儿都还小,你今天闹明天闹,我跟你爸倒是都还年轻,你再闹也能帮衬着不叫你们娘几个饿死。现在我跟你爸年纪大了,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了。好在现在他们三个都大了,你以前苦,他们大了你只要好好的你就只有享福的。日子都是人过的,靠谁都靠不了一辈子,就是纪宋在,你也一样得收了脾气好好过,不好好过家败还是迟早的事情。”
快十年了,这还是黄三妹第一次在王林花面前提纪宋这个人。
王林花嘴唇抖了抖,半响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眼睛涩涩的,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黄三妹看着她这样子,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纪红兵一眼。
纪红兵喊了一声:“外婆”,她点了点脑壳,然后慢吞吞的朝外面走去。
她老了,管不了了,还好几个孩子都大了,熬一熬,总能到头的。
黄三妹一走,纪红星直接进了屋,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躺,躺下不到一会儿功夫又坐起来。
太阳越来越高,屋里也热起来,闷的人难受。最恼火的是大白天还有蚊子,打死一只还有一只。
她起身下地拿了个竹筐子出了屋,不经意间瞄了一眼那高高的土院墙,不一样了啊,上辈子两家中间就隔了一道栅栏,院子是通的,这道院墙啥时候起起来的?刚刚出门就碰见了一个带着草帽的男人朝这边走来,他个子不高,身上穿了一件灰叽叽的旧衬衫,衬衫看着有些不合身,半截被他扎在裤腰里。
纪红星张张嘴,话在嘴里拐了个弯,招呼了一声:“表叔!”
周树发抬眼笑着点点头,开口道:“河坝里去呀!”眉清目秀的人,一副难听至极的破锣嗓子。
纪红星抬眼,看着露出的脖子上和上辈子一样,横着一条狰狞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