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陌起了个大早,他顶着一双熊猫眼在自己院中游荡,昨天晚上吵架没吵痛快,以至于他躺在床上的时候还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羽扇没想到他居然起这么早,赶忙伺候他洗漱更衣,并跟他说起了叶清晨的事。
听说叶清晨是要进宫做御医的,沈陌忽然问:“姑姑,昨晚叶清晨说他在花园中见到了一些毒草,正要细看之时被我发现了,咱们王府真的有种毒草吗?做什么用的?”
羽扇闻言手上动作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面上却一脸宠溺,她小声埋怨道:“我这不是想着殿下总是去军营中,万一有个磕磕碰碰的,又不方便找太医来看,想着府里备点药材总是不错的,殿下忘了?咱们在宫中的时候我不就种了些常用的?”
见沈陌点头,她接着解释道:“这次找的人不太靠谱,卖给我的居然还有毒草,哎哟,还好发现的早,不然若是误伤了殿下,我怕是要成为罪人了!”
沈陌闻言将下巴放在她肩上,从后面抱着她撒娇:“我知道姑姑一心都是为了我着想,正好那个什么叶清晨不是懂医术吗?回头让他帮咱们看看,将这花园里的毒草去了,也省得伤到姑姑,我也担心。”
羽扇点头应着,眸色有些深沉。
叶清晨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有有求于沈陌,着实不应该和他硬碰硬,便想着一早来服个软,结果刚走到明光苑门口,便看到院子里沈陌同羽扇撒娇的样子,他撇撇嘴,心里不屑地嘀咕:“说什么不喜欢别人靠近,对女人撒娇的时候也不说不喜欢了……”
沈陌正同羽扇说笑着,不经意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发呆叶清晨,不由得眉头一皱,张口问道:“你来做什么?”
叶清晨似乎已经忘了昨夜的不快,他脸上堆起笑,拱手向他行了一礼,说道:“王爷,昨晚多有得罪,还望王爷海涵。”
沈陌并不想搭理他,悄悄地翻了一个白眼,看他这副样子,羽扇在心里笑了笑,拉了拉沈陌,小声劝道:“好啦,殿下可别忘了待客之道。”
沈陌别扭地背过身去,清了清嗓子,说道:“行了,进来吧。”
叶清晨快步走进去,向着羽扇行了个礼,笑道:“多谢姑姑为我说情。”羽扇忙道:“叶公子客气了,你的事情,我昨日已经跟王爷讲过了,早膳过后王爷便带你进宫,公子不必担心。”
看沈陌并没有拒绝,叶清晨松了口气,躬身同沈陌道谢:“多谢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那在下边先回去收拾一下,稍后过来。”
沈陌没有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沈陌带着叶清晨进了宫,将陈思宇写的信递给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看完信,抬眸瞥了一眼叶清晨,问道:“陈思宇那厮……咳……你师父如今可好?”
叶清晨恭敬地回答:“回陛下,师父他老人家尚且安好,只是惦念京中故人,时常感慨当年未能尽医者之责,教导清晨务必勤勉。如今清晨医术有成,师父便命清晨前来为陛下效力。”
皇帝陛下并未接话,只是在心中冷哼:“呵,老匹夫,当年说走就走,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如今让个小辈来替你承担责任,你可真是好样的。还让朕好好照看他,你且瞧着朕如何照看他吧。”
叶清晨答完话便垂首站着,等待皇帝陛下发落,许久没有听到声音,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皇帝陛下的表情时喜时怒,心中有些忐忑,摸不准皇帝陛下的意思:莫不是师父他同陛下的关系并不怎么样?该不会是要我替他来背锅吧?现在走还来不来得及呢?
沈陌站在一旁看着他的皇帝舅舅一副算计的小表情,再看看旁边叶清晨明显在琢磨着什么,似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轻笑一声,同皇帝陛下说道:“皇帝舅舅,据说这位叶公子的师父医术高超,想来叶公子也不会差,不如就将他留在太医院吧,也不好辜负了舅舅故人的一番心意不是?”
皇帝陛下上下打量了沈陌一番,似是没想到沈陌居然会为叶清晨说情,看来这叶清晨还有点本事,且留他下来看一看。这样想着,皇帝陛下便颔首同意了,着他身边的大太监总管林公公带他下去安置妥帖。
叶清晨明显也没有想到沈陌会为他说话,呆愣了一下赶紧跟皇帝告退,随后便跟着林公公出去了。后来他终于明白了,沈陌为什么要留下他,因为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在叶清晨入宫当值的第一天,皇帝身边的林公公带着他在镇南王府见过的李公公来了,火急火燎的说王爷在军营中受了伤,请他赶紧前去看看。
叶清晨心想,人家好歹帮过自己吧,况且他身为医者,大家有个什么病痛的,请他去看看也是理所当然,便赶紧带着自己的药箱赶去了王府。
然而,当他急匆匆赶到王府的时候,就看到沈陌怡然自得地坐在前院的凉亭里,看到他来,还亲切地同他招手:“叶大人,第一天当值,还习惯吗?你毕竟是我带进宫里的,我得考察一下你的医术才好放心呐!”
叶清晨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咬牙问道:“王爷何处不适?”
沈陌挑眉看着他,嘴角扬起一丝坏笑,他缓缓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火冒三丈:“你不是太医吗?本王何处不适,你竟然看不出来?”
叶清晨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强憋出一丝笑说道:“那请容在下为王爷诊脉……”
他尚未说完,便看见沈陌一边摇头一边是站起身,沈陌走到凉亭边上背对着他,叹息一声:“叶大人,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记性竟如此不好,本王记得同你说过,不喜他人触碰的。”
若是此时再看不出来他有意为难,叶清晨就白混了,他轻轻地将药箱放在凉亭中的石桌上,从上层取出三根极细的银丝,柔声说到:“王爷不必担忧,在下可以不触碰王爷,悬丝诊脉即可。”说着,便要将手中的细丝往他右手手腕上缠去。
沈陌一个侧身躲开,此刻的他有些慌张,一边防着叶清晨得动作,一边嚷道:“叶清晨,本王不用诊脉,本王只是今早去军营的路上吹了吹风有些受寒,你去开些治风寒的药便可。”
叶清晨轻笑一声,他一边收起手中的细丝,一边朝沈陌走去,走至沈陌身前三步远,他停下了脚步,轻声说:“王爷对在下有什么不满可以直说,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反正在下也不会改。”
说完他转身背起自己的药箱便出了王府,留沈陌自己一个人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沈陌指着他离开的方向,气呼呼地说:他……他……他……”
可是只有沈陌听到了叶清晨的话,其他人离得远,都没有听到,况且他也不愿意将此事告知别人,太丢脸了!因此,沈陌只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不过,沈陌很快就想到了报复的办法。次日,叶清晨刚跨进太医院,便看到小李公公站在院中,他想脚步一顿,下意识就想逃,结果慢了一点,还是被小李公公看到了。只见小李公公脚步匆匆地朝他走来,面上带着讨好的笑,他不好意思地说道:“叶大人,王爷请您去王府一趟,王爷说了,有要事。”
叶清晨面上堆笑,手上却握着拳,他故作轻松地对小李公公说:“劳烦小李公公稍等,在下去拿药箱。”
尽可能慢的拿来药箱,叶清晨随小李公公一同前往镇南王府。路上,他悄悄给小李公公塞了一锭银子,跟他打听道:“小李公公,不知王爷此次召在下前去所谓何事呀?”
小李公公笑眯眯地接过银子揣入袖中,他提点道:“叶大人,咱们小王爷自小便是陛下和太后娘娘宠着长大的,那向来是说一不二,从未吃过亏。如今,他在大人这里三番两次都没有讨到好,你让他如何过得去这一关呢?大人若想以后少些麻烦,不如眼下吃些亏。”
叶清晨闻言呵呵一笑,知道今天这一趟又少不了麻烦,抓紧时间养精蓄锐起来。
跨进镇南王府的大门之前,叶清晨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最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大义凛然的走了进去,却并没有见到沈陌的身影,问了王府的下人,有人说王爷在后院等他,叶清晨就跟着侍女去了王府的后院。
叶清晨本来以为什么又要装病,结果去了后院才发现,沈陌这次根本就不是让他给人诊病。
沈陌蹲在马厩边上,马厩里有一匹深棕色的老马卧在地上,看模样似乎没精打采。看见叶青晨进来,沈陌激动的招呼他:“叶大人,你快来看看这匹马,据说这是当年我父亲留下的战马,你快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没有精神?”
叶清晨只觉得自己额角青筋直跳,他使劲闭了闭眼睛,努力压制住自己想要掐死他的冲动,依旧笑着开口:“王爷,请恕在下无能为力,这马不舒服应该找兽医,而不是找在下。”
听他这样说,沈陌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说:“不是吧?叶大人!您的医术不是很好吗?你既然能给人看病,为什么就不能帮忙看看呢?”
叶清晨本想着忍了算了,可是看着他这副嘴脸他还是不想忍下去,嘴角弯起一丝嘲讽的笑,他回道:“王爷,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马儿和人毕竟是不一样的,难道说马儿吃草,王爷也要跟着吃草吗?”
看着沈陌瞬间变了脸色,他觉得还不算完,接着又说:“又或者马儿可以被人骑,王爷也……”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显而易见。沈陌此时盯着他的眼睛像淬了毒一样,叶清晨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拎着药箱轻飘飘走了,留沈陌自己一个人在原地生气。
不愧是陛下和太后带大的人,沈陌的教养是真的好,即使被叶清晨气成这个样子,他也没有轻易拿下人出气,更不要说摔东西这种事情了。他生气的时候会找一个角落呆着,用练剑来抒发自己内心的怨气。
午膳时分,羽扇久久等不到沈陌,询问了下人之后才在,才在明光院的东北角找到了他。
此时沈陌手持长剑,挽着极漂亮的剑花,将空中飘散的落叶削成极其细小的碎屑。看到羽扇找了过来,他手中动作停下,站在原地等羽扇走近。
“王爷这是怎么了?何人惹王爷生气啦?”羽扇笑眯眯的问他。
沈陌此时难得有了娇俏的神情,他委屈的哼了一声,说道:“那个叶清晨也太讨厌了!他总是欺负我!姑姑,我讨厌他,我不喜欢他!”
羽扇好笑的看着他,问道:“以前倒也没见王爷这么在意过一个人,这叶公子究竟是做了什么,竟然让王爷如此耿耿于怀?”
听羽扇这样问,沈陌张了张口,却不知该怎么说,他觉得在叶清晨这里吃了亏是件极其丢人的事情,他是不愿意将这种丢人的事情宣扬出去的,哪怕是对着他最喜欢的羽扇姑姑,他也说不出口。
看沈陌这个样子,羽扇觉得应该只是年轻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并没有放在心上。耐心的哄着他,劝着他,拉着他回去用膳。
沈陌并没有就此罢休,他反而越挫越勇,越是在叶清晨手下吃亏,他就越要反击。但是每一次总是铩羽而归,以至于他每见一次叶清晨就会生一次闷气,然而次日还是要想着法子的去找叶清晨的不痛快。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这样鸡飞狗跳的生活中,沈陌渐渐长到了17岁,他和叶清晨的关系也越来越微妙,说是朋友吧,两个人总是一见面就吵架,说是仇人吧,两个人又会想着法子的凑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