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杨晟还是把小乞丐带回了家,或许是因为那眼神中的坚毅,或许是因为那份纯真善良。
也或许只是为了求个心安。
李二娘对于杨晟的做法没有埋怨,只是有些心忧。倒是天真的小妹杨淼很是开心,不仅有好吃的桂花糕,还多了一个玩伴,李二娘在给小乞丐清洗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翻来覆去的还是夸他大兄多么多么厉害,整的杨晟难得有些脸红。
当小妹拉着洗漱完的小乞丐来到杨晟面前时,他不由得有些惊讶。
虽然穿着一件还是不合身的干净衣裳,皮肤有些麦黄色,但是那精致的眼眸、柔美的面颊轮廓无表示这是一个美人胚子。
“小娘子如何称呼?今年几岁了?”杨晟看着小姑娘怯生生的模样,语气尽量温柔的问道。
“谢过郎君,小女子李婷婷,今年十六岁…”小姑娘弯腰作揖答道。
可能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
“以后就跟着杨淼叫我大兄就行!”杨晟点了点头说道。
“见过阿兄!”小姑娘连忙行礼。
李婷婷不是本地人,他还有一个兄长李旭东,两人从关中一路逃荒过来的。本以为南方会暖和一点也会有更多的活路,结果一路走来所遇所见如出一辙。
昨天晚上两人是冷饿交加实在不行了,他兄长李旭东才独自出去找吃的去了,让李婷婷在原地等他,没想到快一天一夜了一直都没有回来。
然后小姑娘就一直蹲在街边一直没有挪动过,直到杨晟把她带回家。
天开始灰蒙蒙即将要黑的时候,杨晟的三弟杨毅终于做完工回来了,在见到正在做着俯卧撑的杨晟时高兴地直接跳了起来。
杨毅比杨晟小了四岁,曾经也是杨晟跟屁虫的一员,没少因为不听话被杨晟打屁股,但是他从来没有过怨言。如同大多数亲兄弟一样,打打闹闹过后还是一家人。
对于他来说,杨晟既是他的长兄,又如他又敬又怕的父亲一般,在老爹杨川去世后这种情感更甚。
杨毅天刚亮就出门,天快黑了才回家,做了一天的短工才赚二十个铜钱,去年还能买几两大米,今年这行情怕是一两大米都买不到了。
好在杨晟今天小赚了一笔,买回够吃半个月的主食与两斤猪肉,不然一家几口又得喝清粥了。
一家人满足地吃完饭,随便洗漱一下便都睡下了,油灯烧的也是钱,能省则省。
院子虽然破旧,但是房间还是充足的,杨晟独自躺在床上开始思考着今后的打算。
按照记忆现在是唐僖宗乾符元年,要不了多久王仙芝就要高喊’平均’的口号发动农民起义了。
到时候战火席卷大半个王朝,裹挟数十万流民到处烧杀抢掠,将唐王朝原本岌岌可危的江山推向深渊。
要想在这乱世中带着一家子人活下去,就这么浑浑噩噩混着肯定是不行了。
必须得想办法自保才行,而最好的方法无非就是拥有自己的势力,起码混成一方军阀。
或者…干脆结束这乱世又如何?或许就没有后面的五代十国,也或许就没有孱弱的宋朝。
这一刻杨晟想了很多。
想到了认太监做父的唐僖宗
想到了认契丹人做父的石敬瑭
想到了幽云十六州
想到靖康之耻
想到了…
…
翌日,杨晟很早就起床开始做俯卧撑与仰卧起坐,然后做了一个简易沙袋绑在腿上,拥有一个强健的身体什么时候都是最重要的。
等到李二娘熬好了粥,杨晟就着咸菜随便喝了两碗便往衙门小跑而去。在没有找到其他更加丰厚的财源之前,衙门那份差事不能落下。
杨晟来到衙门之时,已经有好几十个人扎堆站在县衙门口,他连忙跑到孤零零独自在一边的牛峰身边问道:“这么多人是有什么大行动吗?”
“听说这几天城里面死了不少人,县令大人怕感染瘟疫,命令衙役去把城里的流民都赶出城去。”牛峰看到杨晟也是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然后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杨晟心道幸好昨天把李婷婷给带回了家,不然被赶出城不是更没有活路了。
不一会,两个身穿官服戴着官帽的身影从衙门里面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是本县县尉张德刚,掌管衙役和监狱,另一个胡须发白却是满面红光的胖老头是本县的县令陶景。
“出发!”张县尉大手一挥,几十个衙役们分别带着几个编外人员开始分散而去。
杨晟和牛峰照常跟着刘万华,同行的还有两人,以前见过几次面,几人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走了一会,等到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杨晟终于忍不住问刘万华道:“刘郎君,难道陶县令和张县尉也要亲自去干驱赶流民的活计吗?”
“当然,不过他俩只负责烟花巷而已。”刘万华嘿嘿一笑,杨晟恍然,同行几人也都是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小子昨晚没去潇洒一下?”倒是刘万华忍不住打趣道。
“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哪里有那个闲情。”杨晟无奈回道,随后几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一路慢走,杨晟没在说话,开始在脑海中凭着两世的记忆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此时整个大唐已经是各路军阀割据的局面。江南道更是政权分割,各个州差不多已经属于独自为政的状态。
巴陵县辖属的岳州同样如此,各个县官的权利被大大削弱,每个县设一个营指挥使,统领二百五名士兵驻防县城,只听命岳州刺史王碌的命令。可以说在岳州只有刺史王碌的军令管用,鄂岳观察使已经很难控制住局面了,唐王朝更是已经名存实亡了。
等到众人驱赶着一个个流民出城时,杨晟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地无以复加。
只见一群群衣衫破烂且又单薄的流民围在城门外,几乎每个人都面黄肌瘦、眼神绝望而又麻木。更远些的泥土地上更是横七竖八地躺着数不清的身影,已经不知道死活了。目之所见,寸草也无。
眼下已经入冬,饥寒交迫之下那些没有活路的流民就算是在县城里面也很难活下去,更何况是城外这毫无生机的荒凉之地。
杨晟是个非常冷静且内心坚定之人,但是此时他的面容却是痛苦不忍到了极点。毕竟突然从前世的太平盛世到如今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之间的时差,仅仅是一天之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