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
杨晟站在县衙院子里面等了许久，正当他有些不耐烦之时，一个粗豪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杨晟转过身，只见一个身材壮硕虎背熊腰的少年正一脸兴奋地向他跑了过来，嘴里大声问道：“阿兄，你没事啦？”
杨晟一看来人就想起来了，这个少年叫牛峰是他的死党，小时候失足落水差点被淹死，最后还是被他给捞起来的。
从那之后牛峰就一直跟着杨晟屁股后面玩，上树掏鸟窝、下湖摸鱼、和同龄孩子打架都甘愿充当他的马前卒。别看他长的五大三粗的，面相也老成，其实也跟杨晟一样才十八岁。
“牛郎，为兄一切都好，那些小瘪三岂能伤我分毫？”杨晟也是打心里觉得少年比较亲切，牛峰那关心的模样他一眼便看出是真心实意的，也是不由得跟他打趣道。不过这称呼怎么有点怪怪的。
“嗯，那就好！”牛峰是个木讷性子，只是重重地点头。
正在此时，一个满脸胡茬国字脸的中年衙役从里面走了出来，扫视两圈后目光落在了正在说话的杨晟和牛峰身上。
“刘郎君好！”杨晟连忙跑过去，笑嘻嘻地打着招呼，记忆中这个叫刘万华的中年人是这里唯一一个比较照顾他的衙役了，而且他人品还不错，相比其他人来说非常难得。
“咦？你小子命可真大，受这么重的伤都好了？”刘万华也是有些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杨晟，当时他在现场亲眼看到杨晟被一个私盐贩子几拳捶在胸口，吐了好几口血。那个大汉的拳劲之强，连他接了一拳现在手腕都还生疼。
“托您老人家的福，吃了点药就挺过来了。”杨晟笑着打了个哈哈。
“你们两个跟我出去干点活，放心这次是个好差事。”刘万华挥了挥手不再说什么，提腿就往外面走去。
杨晟连忙拉着牛峰跟上。
三人不紧不慢地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穿过了好几条街巷，耳边喧嚣声骤起。
杨晟知道这是来到巴陵县有名的烟花巷，这里除了花楼赌坊，还有酒楼、茶肆、鳞次矗立于街上，街上人群往来，摩肩擦踵，街边吆喝声不绝于耳，楼上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更是声音酥脆勾魂。
好一个纸醉金迷之地，人们都说这里是“销金窟”，千贯钱进，一文钱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和其他的街巷比起来就是天壤之别。
刘万华带头刚刚走进一栋挂着’桂音坊’招牌的楼阁，一道娇媚发嗲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哟！这不是刘郎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三十多岁的风韵少妇随着一阵香风就已经贴了过来，左手摇着锦帕右手在刘万华身上蜻蜓点水般地划过。
“花娘，我是来公干的。”刘万华看上去不为所动模样，一脸正色地推开少妇说道。
“哼！真是无情，昨晚还一口一个小娘子来着…”花娘掩面故作哭泣状。
杨晟倒是觉得没什么，这种场面他前世见过不少，奈何牛峰在一旁却是忍不住了，不由得噗嗤笑出了声。
顿时惹得刘万华老脸泛起一阵红，先是狠狠瞪了牛峰一眼，然后才对花娘开口询问道：“听说你的手下昨天出门带了几个流民回来？不知道县府已经贴出公告，不得私自放任何流民进城吗？”
“哪里有这回事，奴家可是做正经生意的，怎会干那诱拐人的勾当。”
花娘转了转眼珠子，一脸人畜无害非常无辜地笑道。
“有没有让我们搜查一下就知道了！让所有人把户籍文书和卖身契准备好就行。”
刘万华也不多废话，做势就要往楼上走。
“哎呀呀，郎君不要着急嘛！算奴家服了你了可好？”
花娘上前连忙拉住刘万华，白了他一眼。然后把自己如水般柔软的身体贴了上去，右手伸进自己的胸口。
杨晟看到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被那双纤细的小手掏了出来，最后落入刘万华的怀里，再出来时已经空空如也。
刘万华拍了拍胸口，满意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看着杨晟二人。
花娘好看的眼睛眨了眨，笑着来到两人身边，又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依次拉着杨晟牛峰的手放在了上面。
杨晟全程没有说话，碎银到手就变掌为拳也往怀中一放，然后对着花娘微笑点点头。
他知道这是他们两之间的默契，也是官府与地绅之间的默契。
刘万华不会真的是来搜查的，不然他也不会就带两人过来，他也知道花楼根本不怕他一个衙役，能在这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的哪个后面没人罩着。
他们只是在对方都能承受的范围之内相互索取利益而已。刘万华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白得几两银子。花娘也乐得花最少的银子办好事情，不然闹到县令那里去还得花更多的银子。
“真的带流民进来了？”三人出了门，杨晟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当然知道花楼会带什么样的人进来。
刘万华点了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总比在外面冻死饿死强。”
杨晟默然不语。
他很想反驳说“总有些东西比生命重要的”，但是他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价值观不一样，而且他并不能改变什么。
或许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世道。
由于发了一笔横财牛峰非要拉着杨晟吃顿好的，被杨晟教育了一顿。
“外面吃多贵啊，买点食材回家自己做不是更香吗？”
两人各自买了一些米面，还奢侈一把买了两斤猪肉，然后就分别往家里面走去。
“小乞丐，滚一边去。”
在杨晟快到家的时候，一个暴躁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寻声望去，只见一个桂花糕点心铺子前，一个大汉正在驱赶着一个身形消瘦的乞丐。
只见那个乞丐穿着一身极其不合身的破烂衣衫，蓬头垢面，赤裸的手臂与小腿上全是黑黢黢的污泥。面对凶狠厌恶神色的大汉一脸坚毅，咬着干裂的嘴唇不说话，身子蹲在铺子一米外的地上却是没有挪动分豪。
“跟你说话呢？你他娘的哑巴啦？”大汉见状更是气急，作势就要伸脚去踹乞丐。
杨晟连忙跑了过去大喊道：“卖货翁，给某人来两盒桂花糕。”
大汉闻言顿了顿，立马把腿收回转变笑脸回着：“好嘞，小郎君稍等！”
杨晟付了钱，接过大汉打包好的桂花糕，走到小乞丐面前时，故意手一滑，一袋包好的桂花糕掉在了地上。
杨晟也不去捡，故作一脸嫌弃的说道：“真是倒霉，都弄脏了，小乞丐给你吃吧！”
说着便要往家里面走去，却是一下被那个全身黑黢黢的小乞丐拉住了裤腿。
然后用一双手捧着那包桂花糕望着杨晟，声音沙哑、结结巴巴地说道：“包…包的很好的，没…没有脏…里面…里面很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