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乡，娘亲一病不起。
娘亲说她得的病大夫诊断为“汗血症”（音译），是一种血液病，是长期的恐慌、应激状态而导致的。
皮肤表面没有破损，但是汗液里却含有血红细胞、血红蛋白等血液成分。
从卧床不起，到奄奄一息，再到后来的没有心跳、没了气息。
娘亲很快的被换上丧衣服，被抬到了灵床上。
娘亲的家人都哭灵完了，准备送葬了。
就在这时候，娘亲苏醒过来，活了过来。
其实，娘亲说她是在梦里，到阴间走了一趟。
娘亲也不明白，为什么必须要去金山拜见金山奶奶。
而且还路遇一个同龄小姑娘也要去金山拜见金山奶奶。
互攀肩膀，结伴而行。
等二人跪拜金山奶奶毕，高高在上的金山奶奶开口命令娘亲回家去。
金山奶奶对娘亲说：“你快快回家去，你家人都在喊你呢。”
娘亲看着同去的姑娘进了里屋去，便只好独自走回家去了。
苏醒过来后，娘亲的两条长长的大辫子怎么也梳理不开了。
外婆请来两位邻居嫂子，三个人共同努力，才终于理顺可以清洗了。
就因为这场病，三耽搁两不耽搁地，娘亲就成了十七八岁的大龄剩女，在娘亲爷爷奶奶的强烈反对声中，外公独自做主，把娘亲下嫁到死了老婆的，不怎么和睦的二婚家庭。
当时，有两家沾亲带故的亲戚，极力“扒媒”（意为：不主张、不赞成、要破坏掉这婚事），都没有动摇外公嫁女入坑的意愿。
娘亲说，父亲大人的原配老婆是由于长期的忍饥挨饿吃不饱，却要干重活，连累加饿，生病不治而离世的。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撇下一个三西岁的儿子，就是我的同父异母的大哥。
据说，大哥的母亲刚刚做好饭时，她的婆婆就吩咐她去干重活。
不是推磨轧面粉，就是去田地里做那些费力气的粗活。
再饿再累都没有饭吃。
婆婆饭后会把吃的喝的，通通都锁在橱柜里。
我爷爷便经常在吃饭时，偷偷揣两个馒头在怀里，在奶奶看不见的时候给大哥的母亲，“恁嫂子，你快点吃。”
父亲大人对于自己母亲的苛刻做法也只是心下不满，腹诽而己矣，谁让他愚孝呀！
一生气，一跺脚，也只能把他的儿子扔给了娘亲，参加八路军去了新兵训练营地。
做了新兵班长，又加入了共产党，好像是前途无量。
但是，天不遂人愿。
娘亲照顾大哥也算无微不至了，因为大哥也叫娘亲“娘”，娘亲说自己要对得起这个称呼。
但是，娘亲做好饭，盛好饭摆放好，回头牵大哥手去饭桌上吃饭，却发现没有位置了，挤也挤不下了。
娘亲婆婆，娘亲小叔子，娘亲小姑子都叉开腿 ，开吃一会儿子啦。
娘亲看看她的婆婆，婆婆横眉冷对。
娘亲看看她的小叔子，小叔子淡漠无视。
娘亲再看看小姑子，小姑子满面讥讽。
饭后，馍馍筐子照例会被锁起来。
只有残羹冷炙……更可恨的是，小姑子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爬上爬下，硬是把娘亲的衣服、鞋子都挂在高高的树枝上。
娘亲的衣服在高高的树枝上迎风飘来荡去的。
娘亲是不会爬树的，所以只能带着大哥回了娘家。
但是，外公当即表示，只接受自己的女儿，绝对不接受大哥住自己家。
第一时间，外公派人将瘦骨嶙峋的大哥送到父亲大人的母亲手里。
可是，奶奶并不因为大哥是男孩子而关心、爱护、照顾大哥。
不久，大哥就病病恹恹，不吃也不喝，真的生病了。
同乡探亲的新兵就好心地把大哥的情况，偷偷告诉了父亲大人。
尤其是一句“叔啊，弟弟病了，己经不吃不喝了，大奶奶也不管不顾”。
只此一句话，就让父亲大人不顾一切，不请假，不要党票，不要军籍，啥也不要了，只要大哥能好好活着。
父亲大人选择做了逃兵，却也无力回天。
大哥还不到五岁。
我不知道，大哥是不是觉得人间太苦，从而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
大哥是不是对亲情失望透顶，要去那边找他的亲娘呀？
娘亲的小姑子最坏了。
她故意拿了娘亲绑扎腿的深色带子，给死去的大哥做了腰带。
娘亲忌讳 ，但是无可奈何。
娘亲说“带子，带--子-”，意思是大哥把我娘亲的儿子，我的的亲哥哥给带去阴间了。
是迷信吗？
是不能迷信吗？！
世界上就根本没有迷信这回事情吗？
后来，后来小姑姑，也就是娘亲的小姑子，年纪轻轻就得了疯病，疯了，就被她的婆家抛弃了。
她到处乱跑，无故骂路人，经常挨揍。
有时候，还被保安拿着电警棍追。
死讯传来，我们一点点都不心疼。
真的想说两个字：活该！
父亲忍痛埋葬了他的第一个孩子。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