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翡琴棋书画样样好,比京中贵女也不逊色,父王和母妃见了一定欢喜。”
张翡看着身前满怀希冀的少年郎,攥紧了手里的义甲——她对自己的琴艺有自信。
“我的琴艺是父亲重金延请宫中名家,经年修习练得。
若是献王因我是商贾女儿便看不上,李禹成,那是你家没福分。”
张翡一脸明媚骄矜,李禹成贵为献王世子也不曾见她做小伏低过。
献王就藩青城府三年,李禹成从十二岁长到十五岁,每年元宵、乞巧、中元和陛下寿辰,府尹都会组织贵胄富绅相聚,而张翡只十二岁来过一年,就因为下棋把府尹公子杀到哭、弹琴做赌赢走了致仕相国孙女的传家琴、盐商家兄弟欺负人被她临摹下来贴在大人吃饭的前厅、画上还附赠一首行楷打油诗调侃的彪炳战绩,从此上了这类聚会的黑名单。
整个青城府都知道,珠翠大户张家财大气粗,养出来的女儿也目中无人。
“嘿,不愧是未来的献王世子妃,这口气一听就是我们家人!”
李禹成笑着握住她的手,不仅不觉得她无礼,反而欣赏极了。
张翡看着眼前少年,他看出来自己在紧张了:“我并非存心无礼,你知道的,我们家行商地位本就不高,且行商也有皇商与普通商贾之别,我爹在前头点头哈腰是不得己,我要是再不厉害些,张家里外都受欺负。”
“我明白,待你及笄后我们做了一家人,就没人敢欺负你家了,献王府的势都是你的。”
说罢李禹成便拉着张翡的手往设宴处去。
张翡在后头打趣道:“世子这话够昏庸的。”
“落魄皇亲罢了,也就在自己家里昏庸昏庸。”
献王府前厅。
“父王母妃,这是张家娘子,张翡。”
李禹成就这么拉着张翡入了厅堂,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唐突——张翡两年没见过献王夫妻了,就这么被李禹成牵着进来见父母……真搞得像自己家一样,毕竟是少女,心里难免娇羞。
献王妃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工部侍郎一家,赶紧打圆场:“禹成在青城府呆久了性子野了,快和你王世伯一家见礼。”
张翡听出王妃话里对青城府和她这个小娘子的贬损之意,脸上的笑便少了两分恭敬。
“师伯、伯母午安,王家妹妹安。”
李禹成一个礼见得乱七八糟,草草了事后赶紧张罗着张翡身后抱琴的桂香、兰芳。
“父王母妃,阿翡的琴技了得,只是这两年家风严谨,她为人又内敛,才未显于人前,今天父王做寿,我好不容易才将人请过来,仙乐独一份,与父王共赏。”
张翡侧目忍笑,料想李禹成这套说辞肯定没少准备,还“为人内敛”,亏他说的出口。
“禹成有心了,此时尚早,我们与你王世伯……”献王正想回绝,李禹成己经把琴桌、琴凳大喇喇地摆在厅中间,他这个当爹的好像不听也不行了。
“正好世伯一家也品鉴一番,看阿翡的琴艺比之京都女眷如何?”
李禹成说着,向身后的张翡比了个“请”。
张翡也不让,向厅上众人行了礼:“民女张翡,以一曲为献王贺寿。”
而后琴音就从她的指缝间流淌出来。
令人没想到的是,她弹得并非常见的祝寿曲调,而是从琵琶曲谱改来的《破阵曲》!
此曲流行于二十年前,正逢齐国于鹰峡一战大胜西戎。
而今天下太平,以琴演奏的《破阵曲》也从琵琶的急缓错落放入战场瞬息万变,变得更加大气磅礴,仿佛胜利的将军回首战场苍茫,赫赫一身功与名。
张翡这选曲自然是为着献王曾在讨伐西戎的战场上立功,想投其所好。
献王起初确实沉浸在乐曲中,眼角甚至有了泪意。
可不知怎么的,他的目光最终回到了李禹成身上,神情从动容变得……有些担忧、继而冷漠。
而献王妃起初有惊艳之色,但发现张翡抚琴时还在观察众人神色之后,眉头便锁了起来。
一曲毕后,最先叫好的是前来拜访的王家女儿。
“妙哉!
张娘子的琴艺出神入化,此曲我虽不知有何典,但其势也磅礴、其情也豪迈,莫说京都女眷,就是宫中大师也比得!”
王家娘子到底年岁不大,看不懂父母来意,只单纯赞美。
王夫人轻咳了一声,让女儿噤声,把这皮球抛给献王夫妻:“今儿是给献王殿下做寿,献王殿下与王妃觉得好便成了。”
献王默默不语,献王妃便笑道:“张家娘子年纪轻轻,琴艺了得。”
“阿翡不仅琴艺好,她琴棋书画都是绝顶,其师具是重金延请宫中旧人,加之……”李禹成的溢美之词被母妃打断——“很好,果然是商贾传家,懂得以艺侍人远比以色侍人长久的道理。”
此话一出,张翡脸上维持的笑容刷地一下消失。
这是把她跟勾栏瓦舍里的伎子相提并论了!
“母妃……”李禹成没想到一向温柔的母妃竟然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言。
王夫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毕竟这赐婚的风声己经传出来了,献王妃的态度她很满意。
献王看向张翡,眼睛微眯。
张翡察觉后目光转向献王,面色不虞地与献王对视起来。
“献王妃娘娘此言差矣,张娘子抚琴是为献王伯伯贺寿,是为尊敬而非侍奉!”
王家娘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又被王夫人赶紧扯下去。
她还想再分辩两句,只听得厅中张翡仍看着献王,冷冷开口:“想必,献王妃琴艺更是了得了,民女未敢望其项背,先告退了。”
献王妃的脸当即涨红。
一旁的李禹成看着自己母亲和心爱的娘子一个比一个嘴毒,父王的呵斥声更是如雷贯耳。
“放肆!
区区一商人之女竟敢……”张翡利落地起身抱琴离开了前厅,身后传来的呵斥全当没听见,她转身飞快,头上专为今天而戴的双花步摇叮铃铃地掉在了地上也不去拣,桂香和兰芳则是吓破了胆只知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