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吓得花容失色,一张小脸白惨惨的,没半点血色。
缓了一缓,她才心有余悸地摇头:“没、没事,多谢郡主。”
沈青杉温和地笑笑:“你脚崴着了么?让我瞧瞧。”
尺素抬眼怯怯地一瞥侯明玉,正与她恼怒的目光相接,不由打了个寒颤。
“没、没有。”尺素深施一礼,嗓音发颤,“妾身微贱,不敢劳郡主挂怀。郡主,您请。”
沈青杉和善地瞧着她,片刻,才点了点头。
侯明玉一口银牙都快咬成碎渣了,然而一开口,却是温和的关切。
“尺素,你能走么?若是不能,便先回王府吧。”
尺素一听,心下一寒,打了个哆嗦,想求饶,却不敢当着沈青杉的面开口。
沈青杉温声道:“都到寺院了,用了膳再回去吧。”
侯明玉揪着帕子的双手,攥得骨节都发出了一记轻响。
可她要维持贤良淑德的正妻风范,自然不好强硬地赶走尺素。
素斋设在耳房,虽是青菜白菜、豆腐萝卜等寡淡食材,但做得颇为精致。
侯明玉和沈青杉入座,尺素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立着侍膳
“尺素姑娘,你崴了脚,不便站着,你也坐吧。”
尺素感激地看一眼沈青杉,摇了摇头:“多谢郡主,寺庙进香不便携带仆婢,妾身原就是宫女出身,侍膳得心应手,郡主不必为妾身费心。”
她执起瓷壶,给侯明玉和沈青杉各倒了一杯酒。
侯明玉笑容满面地举杯:“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前次在母妃宫中,没能说得上体己话。今日一番深谈,可算是遇上知心人了。妹妹,姐姐敬你一杯。”
沈青杉浅笑微微,却不举杯。
“今日不便饮酒,还是多吃些斋菜吧。”
侯明玉笑脸一僵,被沈青杉冷淡了一路,实在按捺不住,呛声道:“郡主出身将门,莫不是滴酒不沾吧?”
沈青杉依然笑容温和,执起酒杯,在手中把玩一转,而后一饮而尽。
“我能喝,你不能。”
“哦?却是为何?”
沈青杉直视着侯明玉的眼睛,在她的疑惑和不满中,扬唇轻笑,娓娓而言。
“王妃近日必有大喜,只是这喜,可不能用酒水庆贺。”
继而朝尺素温声道,“劳烦尺素姑娘,给王妃换一杯清茶来。”
侯明玉一愣,蹙着眉头念念有词:“大喜?不能饮酒?此话怎讲?”
沈青杉笑而不答,侯明玉便去拉她的手臂:“姐姐愚钝,还请妹妹明示。”
“待回了王府,请大夫一瞧便知。”
侯明玉这才恍然大悟,不可置信地抚着小腹,失声道:“你是说,我有了身孕?”
沈青杉没立刻回答,而是微微蹙眉,似在思索。
侯明玉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顿了片刻,沈青杉才道:“我瞧你面相,红光渐盛,喜气愈旺,不过早几日晚几日罢了。为着你腹中麟儿,今年你可碰不得酒了。”
侯明玉惊喜地捂住嘴巴,深呼深吸,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有孩儿了?我当真有孩儿了?”
沈青杉拿过侯明玉的酒杯,笑着一饮而尽。
是啊,你有孩儿了。
只可惜,这孩儿天生没有双脚,腿就像一条鱼尾巴,甫一落地便没了气息。
侯明玉大喜过望,拉着沈青杉的手又哭又笑。
“妹妹,你有所不知。我嫁与王爷三载有余,至今……为了求子,姐姐这汤药丸药不知吃了多少,又是扎针又是烧艾,受了多少苦楚!”
“今次我若当真喜得麟儿,你便是我腹中孩儿的义母,你我做一世的姐妹。”
沈青杉拍了拍侯明玉的手背,微笑道:“你放心,我说你有孕,你定然有孕。若是早些,此刻娃儿已在你腹中。若是晚些,也晚不过本月去。”
侯明玉以帕子抹泪,红着脸赧然而笑。
“瞧我,怎好在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面前说这些?姐姐失态,还请妹妹莫怪。”
执壶而立的尺素,就跟生嚼黄连似的,从嘴里苦到心里。
为了生下嫡长子,府里每一位姬妾侍寝后,侯明玉都会亲眼看着她们喝下避子汤。
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断了别人的子嗣路,她凭什么有此福分怀上孩子?
素斋罢,侯明玉又拉着沈青杉去拜佛,乞求佛祖保佑她一举得男,腹中胎儿健壮聪慧。
尺素刚要在蒲团上跪下,侯明玉忽然一把拉住了她。
“妹妹,你脚崴伤了,不便跪拜,你去外头候着吧。”
尺素福了一礼,退下了。
沈青杉看在眼里,心下不禁讥笑。
她也知道自己做多了伤天害理的事,这是怕尺素在佛前给她求报应呢!
可惜,报应已经来了!
——
进城后,沈青杉便和侯明玉告别了。
她前脚下车,侯明玉后脚变脸。
她重重一脚踢在尺素腹部,用力拧她手臂内侧和腰间软肉。
“小贱蹄子!平素故作柔弱魅惑王爷也就罢了,如今连郡主面前,你都要做戏!”
“我可警告你,你若是敢在我怀妊期间爬王爷的床,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区区一个宫女出身的贱婢,也妄想与我争?凭你也配?”
尺素痛得蜷缩成一团,涕泗如雨,却不敢哭出声来,瑟瑟发抖地求饶。
“贱妾不敢!贱妾不敢!王妃,您有孕在身,切莫动怒,贵体要紧啊!”
侯明玉这才冷哼一声,端端正正地坐好,抬手捋捋鬓发,又恢复了端庄大方的仪态。
“起来吧。”
尺素含着泪爬起来,跪在侯明玉脚边,给她按腿。
侯明玉鄙夷地哼笑了声:“下贱坯子!”
尺素隐忍着抽泣,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回到王府,侯明玉当即召来府医。
把了好一会儿脉,侯明玉都不耐烦了,府医才吞吞吐吐地开口。
“启禀王妃,您这脉象有异,似是喜脉,但极其细微。请恕老朽无能,再过个几日,老朽再来为王妃请脉,届时定能得个准信儿。”
侯明玉一听,当即相信沈青杉所言不假。
她亲自去库房挑了许多礼物,派管家送去镇南王府。
傍晚,云岳回府。
侯明玉笑盈盈地迎接,对云岳说她今日邀了沈青杉拜佛赏花。
云岳眯着眸子,脑海中不禁幻想起沈青杉站在桃花树下,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画面。
她到京城的第一天,他曾见过她。
惊鸿一瞥,萦绕于心。
只是她贵为郡主,绝不会屈尊入岳王府为侧妃。
想到那张满是伤疤的脸,云岳闭了闭眼,心中暗道,若她能嫁入侯家,为他和镇南王府架起一座桥梁,那也算是物尽其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