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枢星睡得很不安稳。
一会觉得自己在滔天浪海中沉浮,一会觉得自己在烈火熏烟中奔逃。
她看到父王母妃横尸跟前,一柄长刀跃过火光。
她努力想要抓住那把落下的利刃,却见刀尖首穿过她手掌,一下下扎在冰冷的尸身上。
马车猛然一震。
赵枢星一个激灵,豁地坐起身,额头满是冷汗,后背一片濡湿。
她捂着胸口,低声喘着气。
马车内,她的贴身丫鬟见状立刻围上前去。
个个满面担忧。
“公主,公主您醒了?
可有哪里不适?”
“公主,喝口水吧,奴婢正好给您备着呢。”
“仔细别着了凉,公主,把狐裘披风紧好。”
赵枢星兀自顺气,一眼扫过去,眼前是敬王府内贴身服侍她的几位丫鬟。
香莹、珠钏、梅瑶……还有,彩月。
不对。
彩月呢?
怎么不见了彩月?
彩月去哪了?!
赵枢星惶然道:“彩月呢?
她到哪去了?
你们没见到彩月吗?
她随我一同回到府内的啊!”
三人皆默不作声。
赵枢星作势要去掀开车帘,被年纪稍大的丫鬟香莹一把按住。
赵枢星脸色煞白,迟迟吐不出那个字,倒是香莹掩面泣道:“公主别找了,彩月,彩月她……”一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正好穿着彩月的衣裳。
青缎绫袄,下配浅葱色裙子,是敬王府标准奴婢制衣。
赵枢星只觉胸口剧痛,指甲掐进了肉里,浑不在意。
几息之后,血气上涌,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车外挥鞭的车夫提醒:“再过半个时辰即能出城门。”
赵枢星才反应过来,她被人救了,只是出了这城门,她还有回来的机会吗?
她撑起身子,凑到车前,隔着帘子问,“你是何人?
为何救我?”
车夫答:“敬王旧友,感念其情,为报恩惠,顺势而为。”
车夫答的一板一眼,像是准备己久的话术。
赵枢星不豫,她扒住车身,语气满是仇愤与坚决:“我要回去!
本公主要回去!”
她不能一走了之!
父王母妃还在王府,仇人还在京师,她要是走了,说不定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要她如何能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她连踏出城门的勇气都没有!
但车夫并没有听她的话,只是径自驾车。
赵枢星提高音量,厉声道:“本公主要回去?
你听不到吗?!
我说回去!
回去啊!!!”
最后几个字,己经破了音。
车夫压低竹篾斗笠,道:“公主回去,想报仇么?”
赵枢星不惧,首言道:“对!”
“杀皇帝,还是杀世子?”
“都杀!
先杀狗皇帝,再杀傅朝宗。”
顿了顿,“不对,先杀傅朝宗,再杀狗皇帝!”
车夫喟然:“可凭公主现在的力量,远远不够。”
“公主连一个世子都杀不了,如何还能杀了当今圣上?”
车夫的话显然戳中了赵枢星痛点,赵枢星一时哑声。
她紧紧咬住牙,下唇被她咬破了皮,舌尖尝到一点血腥味。
车夫继续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公主如今还是随小人离开京师,去乡间躲一阵子,逃过两年缉捕,再谋复仇大——计。”
“计”没说完,赵枢星竟豁啷拔出短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三名丫鬟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尖叫一声,纷纷去拦。
车夫闻声立刻掀开帘子,只见赵枢星一双眼犹如黑夜中带毒的蛇蝎,阴骘危险。
她以身下令,决然道:“回去!”
车夫不动。
她将剑刃逼向自己雪白的颈项,再进一步,便能割破喉咙。
她强令道:“回去!!”
车夫沉默着,半晌没有动作。
赵枢星说:“不回敬王府。”
“你只管驾车,我只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