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坐在客栈门槛上,手肘顶着膝盖,双手托着下巴,盯着静谧的黄泉路。
裙摆随着火红的彼岸花随风摇曳。
“辰安,对不起,答应与你白头到老,我却食言了!”
“但你别担心,我会带着记忆回去找你的!”
远处三道身影由远及近,马面的大锤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夜莺思绪被打断,舒展眉头缓缓起身,走下台阶,迎着他们到来。
“夜莺姑娘,规矩我都和她说了,你带她进去吧。”
“谢谢牛头哥。”
跟随夜莺走进客栈的是一个知性女人,利落的短发,干练的工装。
夜莺喜欢她高挺的鼻梁,怜惜她这么年轻就和自己一样来了黄泉。
“欢迎来到黄泉客栈,想吃点什么?”
女人落座,夜莺露出标志性的笑容。
“酸辣粉吧。”
女人好像没有意识到己经身死,表情没有任何不自然。
“好的,请稍等。”
夜莺轻快回答。
“麻烦快一点,我赶时间。”
夜莺还是第一次见在黄泉路上赶时间的,不过人生百态,存在即合理。
夜莺从空间拿出红薯粉条,泡入温水,另起锅烧水,放入泡好的粉条。
取出一只大碗,蒜末、油辣椒、花椒粉、胡椒粉、盐、酱油、醋铺底。
粉条入碗,淋上高汤,撒上葱花、榨菜碎、熟花生碎,淋入辣椒油。
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辣粉就端了上来。
女人将发鬓理了理,用筷子开始搅拌,或许是有些烫的缘故,女人等待的功夫淡淡开了口。
“我叫颜画,29岁,从事服装设计。”
“三年前,我结了婚,老公是个偏老实的男人。”
“没什么情趣,好在比较踏实,可以让我安心工作。”
女人语速很快,的确像在赶时间,夜莺索性一句话也不接,静静听着她说。
“婚后,他想要孩子,我不同意,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一晃就是三年。”
“说实话,我骨子里有些讨厌孩子,尤其是无法承受那刺耳的尖叫。”
女人说着嗦了口粉,擦了擦嘴角继续说道。
“他绞尽脑汁在避孕措施上做手脚,我终究还是怀孕了。”
“他笃信所谓的酸儿辣女,研究酸辣粉做给我吃,幻想着我可以生双胞胎,一儿一女最好。”
“当在他沉浸在快要当爸爸的喜悦时,我悄悄把孩子打掉了。”
夜莺看着面无表情的女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谁。
“他不明就里,加倍对我好,我也理所应当的受着。”
“他多次提出要带我去产检,我都以工作忙为由拒绝了。”
“他无论工作多忙,都会抽空研究菜谱,精心帮我准备晚餐,他说双胞胎费妈,绝对不能让我输在营养上。”
女人说着又嗦了一口粉。
“上个月,也就是我假装怀孕的第三个月,我怕瞒不住了,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我去医院找到我的高中同学,一阵密谋后,要了一个血袋。”
“那天他下班很晚,当他走进家门的时候,我扑过去热情的拥抱他,紧紧的拥抱。”
“他的臂膀很宽,让我很有安全感,但我没有心软。”
“我假装肚子很疼,好像还怪他挤到了我的肚子。”
“他十分慌乱,蹲下身帮我检查,当看到裤子上渗出的血迹时,整个人都懵了。”
“他疯狂的大喊,抱着我连夜赶往医院。”
“他在门外焦急等待,我和高中同学在里面吃自己的吃瓜。”
“高中同学演技不错,非常严肃的告诉他,我是因为挤压导致的流产。”
“同学说他跪在地上,使劲扇自己耳光,我在里面确实听到了啪啪啪的声响。”
女人吹了吹碗里的调料,喝了口汤,看了眼夜莺继续说道。
“我没有理会他的想法,倒是找了上百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比如我工作太忙,比如我不喜欢小孩,比如我正在上升期,比如经济下行带来的压力…我的理由每一个都很不错,负罪感也在慢慢减弱。”
“第二天,他好像没事发生一样,对孩子的事闭口不提,对我的照顾更加无微不至。”
“我欢喜的承受着他的好,甚至开始对自己的杰作沾沾自喜。”
女人说着露出自嘲的笑。
“一个月前,他没有任何征兆的提出离婚,我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了。”
“离婚后,前几天我过的还不错,约了几个朋友以婚姻终结为由出去旅行,玩的很尽兴。”
“可回到家里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好像有些不太适应。”
“我会失声喊他的名字,会问他我的钥匙在哪里?
会因为wifi断网而恼怒,会因为外卖难吃而哭泣。”
“他再也不会随叫随到的解决这些,我知道,这种种的种种都是我自作自受。”
“我下定决心要摆脱他,我去爬山,去蹦迪、去蹦极,可几天下来,对他的思念不减反增。”
“我发现我以前根本没有爱过他,他走后,却无药可救的爱上了。”
女人眼里泛出晶莹,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说道。
“我不甘心,我要搞清楚为什么一个爱到骨子里的人,说走就能走的那么彻底。”
“他的电话一首关机,他的家人也联系不上,我去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他的踪迹。”
“首到昨天,我去参加了他的葬礼。”
“葬礼上我遇到了我的高中同学,我问她为什么在这里?”
“她说她是我老公的小学同学。”
“我忽然觉得我老公好伟大,明明知道了一切,还尽心尽力的伺候我过完‘小月子’。”
“我又忽然觉得他好卑鄙,为了离开我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参加完葬礼,我的眼泪很不争气,流了整整一夜。”
“我给自己煮了碗酸辣粉,吃了一口吐了一地。”
女人又嗦了一大口粉,仿佛对夜莺的手艺比较满意。
“我在房子里不停转悠,每一个角落都是他的痕迹,天快亮了,我下了决定。”
“他们说黄泉路很长,但愿我能追的上他,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女人仰头将汤一饮而尽。
大碗落桌,酸辣粉吃完了,故事也讲完了。
夜莺听完五味杂陈,却一句话也没有说,送女人出门时,女人忽然看向夜莺。
“谢谢你的酸辣粉,比我煮的好吃很多。”
“另外求你一件事,如果他从我后面来,帮我告诉他,我会在奈何桥前等他。”
女人走出房间,对牛头马面致歉。
马面还是那句:“一进一出都是一刻钟,何来久等之言?
吃好了就上路吧。”
女人匆忙离去,夜莺希望她能如愿,又希望他们永生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