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沈令仪陆晏廷的现代都市小说《撩春全文》,由网络作家“白苏月”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说《撩春》新书正在积极地更新中,作者为“白苏月”,主要人物有沈令仪陆晏廷,本文精彩内容主要讲述了:罪臣之女沈令仪用一碗合欢醉爬上了当朝首辅陆大人的床,做了他最宠爱的外室。陆晏廷为她抗旨拒婚,金山银山搬进别院只为美人一笑……一个个甜蜜陷阱让沈令仪死心塌地爱上陆晏廷,却发现对方娶她,不过是因为她和早已嫁人的公主有几分相似。“你当初接近我,不也只为了救你家人吗?”“就是以色侍人而已,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因为奴,永远都是奴!”她终于认命,大著肚子站在山崖边:“陆大人,我不欠你了。”沈令仪从山崖跳下去后,首辅大人竟带着禁卫军在一夜之间踏平了两大王府,血流成河的那晚,上京城的后山灯火通明,陆晏廷在山脚守了足足七天七夜,却始终没有求来一个奇迹。...
《撩春全文》精彩片段
穆王周为庸与孝帝的关系并不一般,因为穆王的母妃王氏其实是当年先帝的结发之妻。然而王氏福薄,生穆王的时候小产血崩,没几日便撒手人寰了。
后来先帝迎娶了王氏的胞妹小王氏,次年初,小王氏生下麟儿,岁末,先帝登基,封小王氏为后,其子为太子。而那之后,失去母妃且还年幼的穆王就一直被养在小王氏的寝宫。
小王氏是穆王的姨母,待他与自己的孩子一视同仁并无两般,穆王与孝帝年纪几乎相仿,在一众兄弟姐妹中,两人的感情也是最好的。
所以成年以后穆王虽出宫择了府,却依然经常带着正妃和嫡女回宫探望太后娘娘小王氏,是以万宁郡主周玉瑛可以说是在太后的寝宫长大的。
有一年太后命犯太岁,接连不顺,请了崇元寺的慧敬法师来做法,慧敬大师算了八字,说唯有周玉瑛的命格可以替太后挡住邪祟血灾。
那一年,周玉瑛在太后寝宫住了整整一年,离宫之时,太后钦封她为万宁郡主,意为万事顺遂平安宁和,一时之间,穆王府更是风光无限。
所以万宁自幼就比旁的皇亲之后起点要高,她入后宫犹入无人之地,虽是郡主,身份地位却远比宫中那些不受宠的公主要金贵的多。
是以眼下被陆晏廷这般轻慢对待,万宁简直觉得是生生被人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一般,颜面尽失。
“陆晏廷!”此刻的万宁已有些气急败坏了,“你可知你在同谁说话!你……你为了个狗奴才,竟敢对本郡主如此无礼!”
万宁不傻,她当然知道陆晏廷突然对自己发难是为了什么,她只是没想到,陆晏廷性子素来淡漠,周遭的人和事仿佛都入不了他的眼,可不知道为何,他竟会百般偏袒那个低贱的粗婢。
“那郡主以为,你那晚打的是谁的脸?”陆晏廷说著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夜空,勾了一下唇角莫名地轻轻一笑,“郡主有没有觉得冷?”
万宁一愣,完全没明白陆晏廷的意思。
陆晏廷好像也没指望她能听懂,只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万宁的肩道,“要变天了,郡主早些回府吧,待郡主想明白了就差人来通知下官一声,那卖身契,下官可以亲自去穆王府取。”
万宁脸色顿时骤白,“你……竟然为了个贱婢……”
可不等万宁把话说完,甬道后面便传来了丫鬟的急呼声。
“郡主,郡主!宫外有消息,王爷让您立刻回府。”
“喊什么!”万宁正愁满腹怒火没处撒,转身看到慌慌张张的随行丫鬟后,她反手就甩了人一个耳光,“不懂规矩的东西!”
小丫鬟当场被打趴在地,陆晏廷低头看了那丫鬟一眼,却见她迅速地捂著脸蜷跪在万宁的脚边,唯唯诺诺地不敢出声。
陆晏廷敛眸的瞬间脸上的表情也阴沉了下来。
当时,沈令仪是不是也像今天这个小丫鬟一样,曾卑微又无奈地匍匐在万宁的脚边,只巴望着一次抬头恳求的机会?
……
那晚,万宁郡主几乎是憋著一肚子气回了穆王府,谁知她刚入府门,便看到自己的娘亲穆王妃正焦急地在前厅候着她。
时近戌时,寻常时分这个点穆王妃肯定已经就寝了,可这会儿她却依旧锦衣华服穿戴得齐整,脸上露著遮都遮不住的慌乱。
“你这孩子,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才回来!”穆王妃一见女儿,便连连拉着她往府里走。
“娘,出了什么事儿?”万宁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穆王妃脚下步子未停,只分神问万宁,“今儿你在皇后娘娘的宫宴上可有觉出什么不同?”
“什么不同?”万宁反问,“就是吃酒看曲和闲聊,能有什么不同?”
穆王妃闻言拧眉止了步,转头看着面前仪态明艳的女儿,突然罕见地板起脸轻斥道,“一会儿见着你爹的时候给我把皮收紧了,你爹问什么你就好好答,不要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惹你爹不痛快!”
“爹又怎么了?”可万宁还是没有把穆王妃的警告放在心上,甚至还不耐烦道,“他是不是又在养心殿那儿受了什么气?嗐,这有什么,明儿我一早就进宫去陪太后娘娘用早膳,我在太后娘娘面前的一句话,抵得过爹爹在……”
“万宁!”眼看女儿一脸洋洋得意的模样,穆王妃重重地甩开了她的手,厉声道,“你爹……此番摊上大事儿了,皇上昨日下令彻查南楚赈灾贪墨案,案子牵扯到了五殿下,你爹,这次怕是自身难保了!”
万宁闻言瞪大了眼睛,忽觉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中竟诡异地夹杂着陆晏廷的声音——
“郡主有没有觉得冷,要变天了,待郡主想明白了就差人来通知下官一声……”
翌日清晨,夕水街陆府。
陆晏廷刚起身,就有小厮敲开了他的房门。
陆晏廷让栖山去开门,不一会儿,栖山便拿着个长长的木盒子折回了身。
“什么东西?”陆晏廷正在用膳,说话时连眼皮子都未抬一下。
“不知道啊。”栖山摇头,双手将盒子递给陆晏廷,“外头说是穆王府差了他们府的大总管亲自送来的,东西送到人大总管还不肯走,非说要亲自交给您,好在前门机灵,说您昨儿吃了酒,今儿指不定什么时候起呢,大总管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陆晏廷闻言用手中的筷子挑开了木盒盖子,拿出里面的薄纸看了一眼以后又放了回去,然后吩咐栖山把东西锁进暗柜中。
“爷,这是什么,这么金贵,还要放暗柜里?”栖山不识字,接过盒子的时候忍不住好奇打开瞄了一眼。
陆晏廷也不阻止他,只淡淡地吩咐了他一句把东西收好,随即又问,“这两日我没去别院,那儿可有什么动静?”
“动静?爷指什么?”栖山仔细地把盒子放进暗柜,锁好以后转头反问陆晏廷。
陆晏廷喝了半勺粥,闻言抬头盯着栖山,“昨晚你不是帮我去取字帖了吗,你问我?”
栖山挠挠头,眨眼想了想道,“别院那边没什么事儿啊,奴才拿了字帖就走了,奴才……哦对了!”话说到这里,栖山突然猛地拍了一下大腿道,“奴才走的时候遇着知春姐姐,她问奴才,明儿能不能让沈姑娘出个门?”
“出门?”陆晏廷好奇地挑了眉,“她想要去哪里?”
“那奴才哪儿知道。”栖山耸了耸肩。
“你怎么回的?”陆晏廷若有所思。
栖山“嘿嘿”一笑,“奴才说了,我们爷可不是什么拘着人的恶主,姑娘要出门便出呗,爷铁定不会不允许的。”
陆晏廷闻言手一抖,半满的热粥直接晃出了瓷碗口。
小说《撩春》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夜色浓沉,华灯低垂,笙歌燕舞了一整晚的穆王府内终于透出了疲态般的宁静。
沈令仪端着托盘站在东苑居的一间厢房前。
此处偏安一隅,横在外院与内院之间,今晚府上留宿的贵客大多在此处歇脚小憩。
沈令仪屏气凝神,再一次确认了一眼厢房后便扣响了门扉。
“谁?”沉哑的声音随之响起,慵懒中带着一丝不怒而威的厉色。
“奴婢奉命来给大人送醒酒汤。”沈令仪沉着应道。
“进来。”屋里男子的声音听着比方才要清醒了几分。
沈令仪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先是对着横卧在贵妃榻上的男子行了个福身礼,然后再恭恭谨谨地跪下,将醒酒汤小心奉上。
“这是王爷专门为贵客们准备的醒酒汤,奴婢按著吩咐给大人送来。”
她说完只觉掌心一空,榻上的男子已伸手接过了碗,那男子有一张冷傲孤清的俊美脸庞,一双凌厉的凤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此人正是当朝权倾朝野的首辅陆晏廷!
沈令仪的一颗心忽然就悬在了嗓子眼儿,她清楚,机会只有一次,若是错过,只怕娘亲这辈子都等不到全家团圆了!
她本是深闺中受宠的大小姐,却不想六年前爹爹卷入了一场春闱舞弊案,数罪并罚下来,爹爹和还未加冠的弟弟被流放到了荒凉寒苦的北辽,而她和娘亲则被充入了奴籍。
这几年来她一直想替爹爹洗脱冤屈,可她一个孤女谈何容易!
她曾听说当朝新任的首辅大人虽然手段狠辣心硬如石,但为人清廉刚正不阿,若是能借势……
如此一念,沈令仪便大胆地直起了身,堂而皇之地看向了面前端著琉璃盏的男子。
“大人……这醒酒汤里加了料!”
“加了料?”陆晏廷闻言却不见半点惊讶,只将手中的琉璃盏举过了头顶,借着身后的烛光细细地打量著,“加了什么料?”
沈令仪面不改色地摇头,话音听来甚至还带着一丝少见的不卑不亢。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这汤过了三小姐的手,三小姐倒了一包粉末进去,吩咐奴婢务必送给首辅大人。”
琉璃盏随即被首辅大人轻巧地搁在了一旁的矮柜上,盏身碧汪汪的色泽被烛光照得越发的透亮,好像一匣子翡翠珠宝。
沈令仪匆匆扫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她能感觉到对面的男子正在看她,与虎谋皮本就凶险万分,沈令仪不敢有半点的马虎。
“卖主求荣未必求仁得仁。”沉默片刻后陆晏廷再度开口,清朗的声音宛如高山流水下的一淙冷泉。
“奴婢……只是择良木而栖!”沈令仪俯身磕头,镇定应答,丝毫不为陆晏廷那冷然如霜的气势所慑。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一声嗤笑,“谁又知道这料是不是你加的呢?”
沈令仪闻言抬起头,发现陆晏廷的脸上笑意还未散尽,只是那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却一点儿也没有入至他的眼底,虚虚浮浮地似画上去的一般。
她于是心一横,目露毅然之色,伸手从矮柜上端起了那盏已经渐凉的醒酒汤,仰起头喝了个一干二净。
“奴婢愿为大人以身试药,只恳求大人帮帮奴婢。”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仿佛沾了月色的湖波,绵延荡漾。
沈令仪说完欲低头,忽觉下颚骤然一紧。
是近在咫尺的陆晏廷用修长的手指重重地扣住了她的下颚,强迫她抬起了头。
“喝得这么干脆,你就不怕里面参了毒?”陆晏廷的目光游走在她的脸上。
沈令仪有一种错觉,他那双沉如深潭的眸子在这一刻似被人搅活了一般,动了。
“大人说了,卖主求荣未必能求仁得仁,但这碗汤药只要没有入大人的口,那或许过了今晚就是奴婢的死期,所以这里面加了什么对奴婢而言没有区别。”
沈令仪说著忽然大了胆子抓住了陆晏廷的手腕,发力与他的手劲相抗衡。
她整个人贴近陆晏廷,盯着男人凌厉的双眼,缓声道,“但奴婢不想死,所以只能赌。”
眼见陆晏廷眼底闪过一抹错愕,沈令仪心中顿时有了一点点的安慰。
“三小姐怎会无缘无故地只给大人喝一碗加了料的醒酒汤呢,所以奴婢猜这是一碗……”话音至此,沈令仪的呼吸却忽然一乱。
“你猜是什么?”面前的陆晏廷见状则轻轻摇头,“没想到啊,这药效起得这样快。”
沈令仪抿著唇,贝齿轻咬舌尖的软肉,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觉得自己四肢无力,体内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那醒酒汤里加的是媚药。
堂堂穆王府的三小姐万宁郡主竟然给当朝首辅下媚药!
沈令仪在喝这碗醒酒汤之前曾做过推断,她确实亲眼看着万宁郡主将一包白色的粉末倒进了醒酒汤里,也听到万宁娇笑地吩咐她务必看着首辅大人将汤药喝完。
她心中清楚,万宁郡主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自家府邸对着当朝首辅行凶,那这碗药,势必不会要了性命。
是以她猜,那多半可能是让人困乏亦或者是昏迷的药物,所以刚才她才会毫不犹豫地喝了它,想借此来攀附首辅大人。
但是沈令仪怎么都没想到,万宁郡主竟然会给首辅下如此烈性的媚药!
错愕间,陆晏廷已经凑到了她的鼻息间嗅了嗅,然后笑意微甚道,“这是合欢醉,外头不常见,宫里倒多的是。”
“你……啊……”阴阳相吸,男子一靠近,他身上的沉木香顿时就扰得沈令仪心智大乱,直接从唇边溢出了一声嘤咛。
这事已经超出了她的预判,沈令仪瞪大了眼睛,渐渐感到了力不从心。
体内的合欢醉已经开始发挥功效,她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仿佛正在被成千上万只蚂蚁细密地啃咬著,那种酥疼又煎熬的感觉钻心刺骨,让跪在地上的沈令仪摇摇欲坠。
可陆晏廷却似乎非常满意她眼下的状态,他甚至抬起手,用微热的食指指腹描著沈令仪的眉心眼梢,然后顺着她的侧脸一路往下,最后他曲指,轻轻地勾起了她的下颚。
“叫什么名字?”陆晏廷问。
“令……令仪……”沈令仪这会儿觉得浊气上了头,话语间的尾音全是娇声细语,甜得嗓子里仿佛都能滴出糖水来,发了腻。
“令仪,你听好了,我什么都不缺,倒正好缺一个懂事听话又敢作敢为的外室……”
但陆晏廷话还没有说完,沈令仪已经颤颤巍巍地抓住了他的衣襟,红着眼小口小口地喘着气道,“奴家……懂了!”
沈令仪是懂的,那些男女之事。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体内的那股邪火正越烧越旺,她分明是想要渴求什么的,但是除了眼前的陆晏廷,她什么都抓不住。
耳边传来的是男人沉沉如鼓的心跳声,沈令仪从来没有觉得乌木香竟会这么好闻,冷松的味道仿佛能暂时压制住她那莫名的渴求,让她不至于在陆晏廷面前露尽难堪,完全失控。
可是在药物的趋势下,沈令仪还是会不自觉地往陆晏廷的身上贴,如同幼猫般轻蹭陆晏廷的侧颈。
她的肌肤滚烫,整个人仿佛被架在了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上,唯有陆晏廷身上的冷意能纾解她燥热无比的身心。
浅浅的呼吸全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啜泣,沈令仪紧紧地抓着陆晏廷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死命地抱着唯一的浮木……
燥热难耐中,沈令仪昏昏沉沉地想,那些男女之事她真的懂吗?
好像是懂的吧。
阿爹出事的那年,她刚入奴籍就被卖去了风月勾栏之地。
到那里的第一晚,她就差点被推上“点仙台”给卖了。
得亏当时的她太小了,收了她的老鸨身边又正好缺个端茶递水的小丫鬟,沈令仪这才堪堪地躲过一劫。
只是楼里那些姑娘承接恩客的时候从不刻意回避沈令仪,待得久了,她对男欢女爱的那些事儿自然也就如数家珍起来。
但听听看看是一回事,可现如今被男子精瘦强劲的臂膀紧紧地禁锢在宽厚的胸膛中时,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沈令仪矛盾地又想抗拒又想贴近,两股对立的思绪冲击得她直接咬著嘴唇喘了起来。
她顺势抬头,目光迷离地盯着男人凌厉的薄唇……
就在这时,未曾合上的厢房外头竟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声尖叫便在陆晏廷轻轻拥抱住沈令仪的瞬间隔空传来。
“陆晏廷,你、你在做什么?”
站在厢房门口大惊失色的不是别人,正是穆王府的三小姐万宁郡主。
听到万宁郡主尖叫的沈令仪脊背一僵,她想趁势做些什么,可脑子里的思绪却纷纷乱乱地凑不齐整,只能任由陆晏廷倾了身,将她直接抱坐在他的双腿上。
“美人入怀春宵一刻,郡主你说,我还能做什么?”
陆晏廷顺势将下颚抵在了沈令仪的柔肩上,也让小女人完完全全地扑进了他的怀中。
一股淡淡的皂角香随着沈令仪沉闷又厚重的呼吸传至他的鼻尖处。
许是醒酒汤里的合欢醉量多了,此时此刻小女人的唇已经下意识地贴在了他脖颈处跳动的脉搏上。
急促的呼吸声随之响起,是她和他的,糅杂在了一起。
“陆晏廷,你可知你抱着的人不过就是我院里的一个粗使丫鬟,几个月前她甚至还住在勾栏之地,若不是王府要做表率收用罪臣之女,她又怎会有这般运气踏进我穆王府为婢!”
万宁郡主已经气急败坏地煞红了眼,恨不得让人赶紧上去把面前这两个抱在一起的狗男女给她分开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万宁想不明白了!
分明这每一步她都是算得仔仔细细的,她知道今晚王府的筵席陆晏廷一定会来,所以她早就暗中找人盯住了他。
席间,她让哥哥想办法灌了陆晏廷大半坛子烈酒,又安排丫鬟假意在布菜时弄脏了他的衣服,随后才让小厮带他去了东苑居。
至于沈令仪这一步棋,万宁郡主原本也有过犹豫,她怕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粗使丫鬟,万一把事弄砸了怎么办。
但是陆晏廷是什么人万宁再清楚不过了。
他是当朝权臣,是整个大周国自太祖定域开朝以来未满三十就入阁掌权的第一人,所以哪怕是微醺的陆晏廷也并不容易糊弄。
因此,万宁才会将最后这一环节交给了负责院落洒扫的沈令仪。
这样一来,即便最后关头事情败露,她也可以把所有的事推给这个粗使丫鬟,然后轻轻松松全身而退。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当自己算著时间满心激动地赶到东苑居的时候,看到的竟然是陆晏廷和自己的粗使丫头紧紧相拥滚在贵妃榻上的画面。
这让原本打算在今夜献出自己宝贵之夜,准备和陆晏廷生米煮成熟饭的万宁郡主气得简直想一剑抹了沈令仪的脖子!
“粗使丫鬟?”陆晏廷闻言竟轻轻地笑了起来,“可本官却觉得这丫头长得甚和我意,而且本官也不想浪费了郡主的一番美意呢。”
“什么?”万宁一愣,见陆晏廷一边说,一边将手从沈令仪那半松的衣襟中探了进去。
“啊……”昏昏沉沉的沈令仪察觉到胸口覆上了带着薄茧的掌心,肌肤上那微微凉的触感让她舒服得差点喘出了声。
站在门口的万宁脸颊通红,气的整个人都开始凌乱颤抖。
“你别忘记了陆晏廷,皇叔早已有意赐婚于你我,你乃百官之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众人盯着!如今你这么宠幸一个粗使丫鬟……你、你还要不要脸!”
万宁说着挥手指向了面前的两个人,眼底生出的是爱而不得的愤恨。
可她话音刚落,陆晏廷就笑着摇了摇头,目露轻蔑道,“郡主言重了,我不过就是想找点乐子养个外室罢了,旁人又有何好说?”
首辅大人说著偏了头,在万宁郡主和她身后那几个贴身丫鬟的注视下,垂眸封住了怀中小女人的娇息。
屋内高柜上的烛火被灌进的风吹乱了焰芯,摇摇曳曳的火光拉长了一双相拥在一起的身影。
沈令仪彼时已热得口干舌燥,冷不丁有一股凉意窜入口中,她以为是水源,下意识地张了嘴去含,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开始吮吸。
陆晏廷本也只是想逢场作戏一把,毕竟杵在厢房门口的万宁郡主实在碍眼,陆晏廷看得烦了,便想让她快点滚出视线。
只是首辅大人没有想到,一个演给旁人看的戏码,却无端地把他自己给绕了进去。
沈令仪的回应其实毫无章法,莽撞生硬全凭本能,但那软软糯糯的触感却让陆晏廷觉得舒服。
首辅大人不屑承认,但也意外地并不抗拒。
怀中这个被药物冲昏了神智的小女人,娇而不媚生动伶俐,好像还真有点入了他的眼。
沈令仪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穆王府。
那催情的药效逼得她有点生不如死,但是她脑子里却始终绷著一根弦,那就是她和首辅大人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的逢场作戏罢了。
不过当晚穆王府内还未散尽的宾客却是饱了眼福的,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陆首辅亲自抱着个软若无骨的美人旁若无人地从内院出来,然后又大步流星地抱着美人上了自家的马车。
府中众人皆目瞪口呆。
陆晏廷清名在外,整个上京城谁不知道首辅大人生性寡淡不近女色,是以大家都觉得眼前那副场景不像是陆晏廷会做出来的事儿。
可宾客中不知是谁,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陆首辅也是个男人啊……”
此话一出,众人相继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意。
是啊,陆晏廷也是个男人,哪有男人不爱美色的道理!
穆王府外,陆府的侍从一直静候在马车边,眼见陆晏廷竟抱着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要作何反应。
最后还是陆晏廷的贴身侍卫悄然无息地从暗处闪现了身影,问他是否现在回陆府。
陆晏廷看了一眼怀中难受得一对黛眉都快打成了结的小女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去隐竹院。”
马车摇摇晃晃驶离穆王府。
陆晏廷一进车厢,就如同卸货一般将怀中的沈令仪放在了长椅上,动作不算温柔,但也没有苛待。
可是生硬的椅面还是硌疼了沈令仪的背脊,她因此闷哼了一声,人也多少清醒了一点。
“大人带我……去哪里?”那钻心蚀骨的难受劲还在,但沈令仪忍到现在仿佛是习惯了,只是她依然浑身酸麻,说话似在娇喘,平添了媚态,令人遐想无边。
“这么快就想反悔?”陆晏廷依窗而坐,神色间已无半点醉意。
说话时,他抬手挑开了车窗,似要散去车厢内的暧昧旖旎之气。
沈令仪浑浑噩噩得坐直身,用手紧紧地抓着微松的衣襟,任由混沌的大脑转了好久方才想起自己之前与陆晏廷的“约定”。
“……没,没有,奴婢……能被大人看上,是奴婢的荣幸。”
呼吸间,沈令仪还能感觉到残留在体内的那股药劲,似游蛇邪火一般在她的血液中肆意奔腾。
她不敢多说话,只能咬着牙,静静地等着陆晏廷发问。
可这一次,陆晏廷却伸手递给她了一颗药丸。
沈令仪抬头看他,眼里露出了一丝茫然的疑惑。
但陆晏廷却不说话,任由那颗黑漆漆的药丸安静地躺在掌心中。
沈令仪暗中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没有一丝犹豫,从他掌心中捏起药丸就往嘴里放。
一股清凉浓苦的感觉瞬间在沈令仪的舌尖散开,她难受得差点吐出来,却听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漫不经心说道,“只是一颗川柏丸而已。”
沈令仪闻言囫囵一咽,将满口的苦涩全部压在了舌根下,然后忍着恶心的感觉点点头,借机表著忠心道,“奴婢只是……怕苦,不是怕大人会对奴婢不利。”
陆晏廷这才正色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女人,挑着眉道,“来说说吧,这般大费周章地接近我,想求什么荣?”
沈令仪本想郑重其事地给陆晏廷磕个头再说的,结果她人还没站起来,头倒是先晕了。
折腾了几下后她发现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便只能作罢垂首道,“奴婢……想求个大赦天下的恩典。”
三日前,太后娘娘久病初愈,圣上为给太后祈福纳善,随颁圣旨大赦天下。
圣上这道圣旨意为福泽百姓,看着好像是对举国上下的刑犯一视同仁,但真正干活办事的却是内阁,所以这大赦的名单里,多的是猫腻,写谁不写谁,也多的是可以摆弄的文章。
“你家中有人入狱?”陆晏廷显然没料到沈令仪的动机竟会是这个。
沈令仪不敢抬头,一双手使劲地绞著洗得泛白的衣襟,轻声回道,“是,家父和舍弟六年前被流放北辽……”
四周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沈令仪觉得方才那药丸似乎起了一些功效,至少她的头已经没有那么昏昏沉沉了。
但车厢里的静寂实在是有些不寻常,以至于她悄悄一抬头,便对上了陆晏廷那双若有所思的深眸。
“沈令仪。”
冷不丁地,陆晏廷忽然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她的大名,然后问道,“你爹是国子监司业沈含章?”
沈令仪猛然一愣,不可置信地盯住了陆晏廷的双眸,颤着声音问,“大人……认识我爹?”
陆晏廷闻言轻轻一笑,忽而倾了身平视著沈令仪道,“当年舞弊案的主审就是本官,你说,巧不巧?”
“……是、是你!”沈令仪微怔,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当年爹爹被刑部的人带走的时候,她和娘亲都以为这只是例行的询问排查而已。
结果没想到三天以后爹爹就被定罪为从犯,罪连全家。那之后,爹爹和弟弟发配北辽,她和娘亲则沦为奴籍。
小小的沈家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十二岁的沈令仪在那一天彻底尝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怆。
可即便如此,沈令仪也从来不信满心仁义为人正直的父亲会为了一己私欲罔顾王法,舞弊作案。
自双亲和弟弟流放那日起,沈令仪就存了想要替父亲翻案的念头,只是那时候的她渺小到宛如一颗蜉蝣之物,别说什么替父亲翻案,便是她自己同娘亲的性命和一日三餐都是朝夕不保的。
而现在,开启她人生厄运的始作俑者竟就坐在她的面前,轻描淡写地同她说著昔日那轰动了整个上京城的舞弊案,说着她爹爹的名字。
更荒唐的是,她自己甚至还差点上了他的卧榻,答应做他的外室!
思及这些,沈令仪忽觉胸口涌上一股浑浊之气,堵住了她的嗓子让她呼吸不得。
最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陆晏廷张嘴说了什么,但是她耳边嗡嗡一片,似乎除了车轱辘碾压过青石板路的“哒哒”声之外,再无它音。
紧接着,沈令仪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偶人栽倒在地上那般晕厥了过去……
这夜,沈令仪因为残留在体内的药效而睡得很不踏实,断断续续的梦境将她拉扯回了当年爹爹获罪的那天。
寒冷的春夜,滂沱的大雨,她孤身一人撑著伞站在城门口,眼睁睁看着关押爹爹、娘亲和弟弟的囚车缓缓地从她的视线中经过。
四下人迹稀少,偶有匆匆而过的路人都不想沾了囚车的晦气,纷纷避而远之,只有沈令仪,一点一点迈开了步子,紧紧地跟在了囚车的后面。
当时依偎在爹爹怀中的娘亲满眼泪痕,沈令仪将伞举得高高的,想替娘亲遮一遮那漫天的冰雨,她心想哪怕就是遮住一角也是好的。
可囚车太高,油伞太沉,任凭她怎么努力,却依然没法替娘亲遮一遮风雨……
“娘,娘……娘!”
梦魇困住了沈令仪的神智,她泫然欲泣的呼唤回荡在幽暗的屋中,飘飘渺渺晕出了回音,扰得一夜纷乱。
翌日,当沈令仪睁开浮肿的双眼时,窗外已透进了缕缕明媚天光。
她躺在床上默默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视线所及是陌生一片,她愣了半晌,断片的思绪在这一刻方才衔接了起来——
昨晚,当朝首辅开口收她做了外室,可直到入局以后她才发现,原来那年给爹爹定罪的人,就是她此刻所求的“恩公”。
浑浑噩噩中,沈令仪咬了咬牙准备起身,人刚动了动,忽听一句清冷的语调隔空传来。
“人醒了就起来,洗漱用膳以后我有话问你。”
沈令仪吓得整个人弹坐而起,惊魂中她循声望去,这才看到有一抹挺拔颀长的轮廓正端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隐在微光中。
这一刻她觉得口干舌燥,一句答应含在了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
坐在窗边的陆晏廷显然也没有在等她的回应,只见他淡淡的吩咐完后就利索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沈令仪见状不敢有半点耽搁,赶紧掀开被褥下了床。
可她对四周全然陌生,当即只能愣愣地站在床榻边,不知脚下的步子要往哪里迈。
忽然,屋门“吱嘎”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抹素白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奴婢知春,来伺候姑娘沐浴更衣用膳。”
……
再看到陆晏廷,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这人正负手立在廊下,微仰著头逗著金笼里的朱雀,赤红的鸟儿在笼子里扑腾著翅膀,鸣叫声清脆悦耳。
沈令仪站在离他几步开外的地方,低眉顺眼的很是安静。
“令仪……”忽然,陆晏廷开了口,可他却不曾转头,目光依然望着金笼里的朱雀问道,“是哪两个字?”
“岂弟君子,莫不令仪的令仪。”沈令仪垂首轻答。
鸟鸣声戛然而止,随之响起的是衣料摩挲的沙沙声和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沈令仪下意识抬起头,视线所及是一张清俊温润却眉眼厉朗的脸,那面冠如玉的模样着实好看,叫人无端心弦微颤。
“这名字取的有些风骨,你十二岁便入了奴籍,就没想过改个别名?”
男人把玩着手中的逗鸟棒,整暇以待地看着她,声音低厚,不怒而威。
沈令仪不假思索地轻轻摇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字也是一样的。”
她知道,仅仅一个晚上,陆晏廷就已经将自己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她完全没必要隐瞒什么。
“那你可知,做外室和为奴为婢可不一样。”
陆晏廷话音刚落,沈令仪就屈膝跪了下来,“奴婢……令仪知道。”
回应她的是一记清朗浅笑。
“也由不得你不知道。”笑过后陆晏廷又道,“你所求之事不难,可最终能不能如愿却要看你的表现,今晚端王设宴,你随我去一趟。”
沈令仪闻言又抬头看了陆晏廷一眼,缩在衣袖中的双手被她紧紧地握成了拳。
她心里清楚,这是陆晏廷在考验她,但天知道,此时此刻她最想做的却是开口问一问面前的男人,六年前他到底是凭什么证据定了爹爹的罪,以至于让他们沈家满门为奴流放?
“不愿意?”陆晏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扬的声线中带着一丝冷然。
眼前笼袖跪在地上的小女子卸了桃花妆后倒长著一张清丽明媚的脸孔,姿容月貌不浓不淡,美得恰到好处。
那身天青色布裙下的身形丰盈有度,窈窕翩翩,尤其是那一握纤细不赘的腰,他只搂过一次,就能感觉到一些风情滋味。
“令仪不敢!”
面对男子的肃问,沈令仪咬牙将满腹的不甘咽了下去,然后恭恭谨谨地垂了首,目送陆晏廷转身踏出了院子。
初春的日风中还夹杂着冬梢的寒意,陆晏廷刚走出风荷居,一旁就闪现出一抹灰影,紧接着,一件灰狐毛堇色鹤氅便沉沉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陆晏廷偏头看了一眼忽现的侍者,微微皱了一下眉,无声地询问他什么意思。
侍者吐了吐舌头,清了嗓子道,“爷,您可真是神机妙算的,宫里传了消息来,让您这会儿去趟养心殿。”
陆晏廷拎着鹤氅绣领的手一顿,凤眼微眯,轻描淡写地问,“这会儿才来消息?”
侍者点头,“宫车在外头候着呢。”
陆晏廷勾唇一笑,拢了拢微沉的大氅后迈开了步子。
可没走多远,他便发现随行的侍者竟愣愣地站在原地,踮着脚尖往风荷居里头张望。
“栖山。”陆晏廷喊了一声。
唤名栖山的侍者立刻回了神,应答著跑了过来。
“爷,您……真要收个外室啊?”栖山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而此刻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已然堆满了不解,“可奴才听说前几日圣上还想着要给您和万宁郡主赐婚来着,您这正经夫人还没娶呢,怎么就收了个外室呢?”
这要是传了出去,多不体面啊!
谁知栖山话音刚落,陆晏廷就赏了他一记爆栗,“话这么多,闲得慌了?”
栖山捂著额头愈发困惑,便下意识又回过头看了看,噘起嘴嘟囔道,“难不成真是因为……长得像?”
“栖山!”
这一次,陆晏廷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厉色之音,沉沉地宛如一记闷鼓,震得栖山连忙闭了嘴,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了。
自古,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陆晏廷带了个下等婢女回别院,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入了圣上的耳。
以至于当陆晏廷赶到养心殿后,话还没说就挨了圣上一顿怒骂。
“朕是让你去穆王府和万宁私下聊一聊,彼此再多熟悉一些,增进增进感情,朕也不想做个瞎眼月老,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朕明白。可你……你倒好,本末倒置,反倒把穆王府的侍女给带回了别院,当着那么多文武朝臣的面,明晃晃地伤风败俗了一把,你这是摆明了要让朕下不来台啊!”
孝帝说到气头上已是脸红脖子粗的,险些抄起手边的泥金紫砂壶就往地上摔。
物什刚举起,却见面前的陆爱卿竟二话不说干净利落地掀襟而跪,孝帝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把紫砂壶重重地扣回了桌上。
“你别以为跪这一遭就能大事化小。”可孝帝气劲还未过,看着陆晏廷依旧怒从心来,“就今儿一早,弹劾你的折子朕就接到手软,你现在是高处不胜寒,朝中多的是想拉你下马的人,你以为掌管内阁就能高枕无忧了?”
“微臣不敢,微臣不过是想替陛下与太子分忧而已。微臣昨日佯装醉酒一试,便探出穆王与五殿下之间私交甚密,然太子殿下监国在即,穆王此举,总不免有些心猿意马之嫌。”
陆晏廷在龙颜大怒之下娓娓道来,言之凿凿忠心可表。
孝帝闻言忽眯了眼,沉默半晌不作一声。
大殿里静得可闻针落,陆晏廷跪拜在玄砖地上,光洁无尘的砖面倒映着他那模糊的轮廓,阴沉沉的仿佛一片堆积在孝帝心头的云霾。
等了良久,孝帝方才缓了神色道,“罢了,朕的这个四皇兄,心思向来是活络的,万宁这丫头呢做事也是莽撞,朕本想着你与她也算是多年相识,现在看来怕是有缘无分的。”
“微臣惶恐,郡主金枝玉叶,微臣不敢高攀。”陆晏廷声线淡淡地回道。
孝帝敛眸看了他一眼,“万宁同你是没有缘分了,不过无妨,上京城的贵女多的是,环肥燕瘦可任你挑选,你的婚事,朕放在心上呢,平身吧。”
“多谢陛下垂爱!”陆晏廷谢了恩,自玄砖地上缓缓起了身。
孝帝与他平视了一眼,刚想抬手示意其退下,忽而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道,“把那个下奴趁早处理了,逢场作戏也要有分寸!你是何等身份,三媒六聘的夫人还未娶,倒先收个如此不上台面的外室,传出去也不嫌荒唐!”
……
当陆晏廷再回到别院去接沈令仪的时候,小女人已经打扮齐整站在外院廊下候他多时了。
外头冷,沈令仪的身上披着件崭新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倒是将她那张带了淡妆的脸衬得越发的妩媚明艳了。
陆晏廷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也有片刻的晃神,难得地愣了愣后才打开车门将人迎进了车厢。
马车徐徐起步,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便到了端王府。
今晚端王设席,宴请四方,眼下酉时刚过,王府前已是人头攒动热闹不已,隔着车厢,也能将外头那一声声的寒暄招呼收入耳中。
待马车一停稳,沈令仪便跟着陆晏廷出了车厢,可不等她踩着脚凳下马车,人便直接腾了空。
沈令仪几乎都来不及反应,等她惊魂未定地回过神,自己已经被陆晏廷横著抱在了怀中。
她的惊呼全卡在了嗓子眼儿,此时此刻唯一的反应便是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眸直勾勾地看着眼前嘴角含笑的男子。
门庭若市的端王府前顿时鸦雀无声,往来的宾客无不把目光停留在沈令仪和陆晏廷的身上。
说实话,身形宽厚挺拔的陆首辅将美艳动人又纤细风韵的沈令仪抱在怀中的画面实在是养眼,养眼到人群中竟莫名地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口哨声,“咻”一下吹红了沈令仪的脸颊。
可陆晏廷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只见他老神在在地横抱着沈令仪,走了两步后还慢条斯理地吩咐怀中僵硬如木的小女人,让她笑一笑。
沈令仪只当自己这是幻听了,下意识将双手撑在了陆晏廷的双肩上,挺直了腰去看他。
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陆晏廷见小女人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不禁皱着眉又不耐烦地吩咐了一声。
“笑!”
如此清贵俊逸的一张脸,生生逼人“卖笑”,这反差惹得沈令仪没有绷住,直接笑倒在了陆晏廷的肩窝处,银铃似的声音如清水扣石般悦耳。
“……大、大人不适合做这些,还是让奴婢来吧。”
笑归笑,但沈令仪却压着声音没敢放肆,只是顿时软了腰身乖巧地依偎在了陆晏廷的怀中,且她还留心了一下角度,露出了半张面染潮红的脸,含春带羞的杏眸还眨啊眨的,引得旁人遐想无限……
沈令仪不笨,看出了方才陆晏廷吩咐的目的,是陪他演一出逢场作戏!
就这样,沈令仪一路被陆晏廷抱进了端王府,直到入了宴厅才被他轻巧地放了下来。
宴厅席间彼时已落座过半,满场的锦衣华服皆透著非富即贵的气派,他们自然都是认识陆晏廷的。
有人胆子大,见他把怀中美人放下后不免调侃打趣了起来。
“昨儿听闻陆大人从穆王府带走了个婢女,我只当是以讹传讹空穴来风的谣言呢,可真是没想到啊,这听着像极了假话的谣言,竟是真的?”
陆晏廷看了说话的男子一眼,倒也配合著打趣了那人一句,“冯大人这话的意思是本官和怜香惜玉沾不上边儿了吗?”
陆晏廷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片笑声,只见冯大人便赶紧摇头道,“哎呦,瞧您说的,这样我们不得更好奇嘛,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啊,能让我们首辅大人纡尊降贵的。”
陆晏廷闻言用余光扫了一眼身侧的沈令仪,勾了勾唇角后故作轻佻道,“纡尊降贵倒不至于,不过是昨晚折腾了些,今儿连步子都迈不开了,怎么办呢,总不能叫旁人抱着走,对吧。”
陆晏廷说话散散慢慢的,一字一句似连着丝线一般往外扯,生生勾地周围一众看客心痒难耐。
待他话音渐落,四下果然响起了阵阵哗然惊叹,活像见着了鬼。
而低眉顺眼安静站在他身侧的沈令仪也格外配合,脸颊上那两抹骤显的绯红娇媚得恰到好处,甚至,她还装模作样地轻轻扯了扯陆晏廷的衣袖,咬著嘴唇眨着眼,似在无声抗议,又似在勾人撒娇。
众人因此畅快地看了个热闹,但也都碍于陆晏廷的身份脾气,皆聪明的见好就收。
沈令仪见状也暗中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一出戏,估计到此就能收官大吉了。
可就在这时,她忽觉侧面有一道生寒的目光如利剑一般破空而至,直刺在她的晴明穴上。
沈令仪下意识转过头,隔着几道摇晃的人影,她径直看见了站在八面屏风旁正盯着自己的万宁郡主。
当朝首辅陆晏廷是出了名的性子冷然、不近女色。
据说之前曾有大臣想以美色诱之,大半夜地将个浑身赤条的妖冶女子裹了锦被直接塞进了陆大人的卧房内。
谁知不出片刻,那女子就被首辅大人直接扔出了门,而隔天,那个大臣也被陆晏廷一道折子直接弹劾罢了官。
此事一出,朝中想笼络陆晏廷的权臣们暗中都急上了头。
银子,首辅大人原本就不缺,美人,首辅大人后天又不爱,这油盐不进的一尊佛,叫人根本无从下手。
可现在,陆晏廷竟仿佛转了性子一般,明晃晃地将闺房私趣拿到了台面上来说,这不免让众人对首辅大人身侧站着的这位美姬多看了两眼。
不过沈令仪倒是难得的沉住了气,不管听到了怎样的闲言碎语,她都仿佛无动于衷一般,只专心致志地站在陆晏廷身侧伺候他入席用膳。
端王府今晚的宴厅分了南北两处。
南厅坐男宾,北厅坐女眷,中间以一扇岁寒三友缂丝绣的八面屏风隔开,既留了私密性,又将两侧的热闹隐隐地融在了一起。
沈令仪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方才万宁郡主的那张脸,她知此刻万宁就坐在那扇屏风后面,便总会下意识地抬头去看。
人一分心,她手上布菜的动作就慢了半拍,也不知何时,唇边就抵上了一只冰凉的玉盏。
“想什么呢,端王敬的酒也不喝了?”陆晏廷清朗的声音如一管被人吹响了的玉笛,就算周围纷纷扰扰,也依旧不折损他优雅的声调。
鼻息间流淌过一抹浓厚的醇香。
回了神的沈令仪根本来不及思考,接过了陆晏廷夹在双指间的酒杯,对着端王行了个福身礼后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谁知端王见状竟面露了沉色,敛著一双略见浑浊的双眼冲陆晏廷冷笑。
“陆大人这是对本王有微词,连本王敬的酒都不屑喝一口?”
端王话音刚落,沈令仪顿时涨红了脸。
她方才确实走了神,是以完全不知道那杯酒其实是端王敬陆晏廷的。
而那酒现在却进了她的口,这分明是陆晏廷不给端王台阶下了。
沈令仪夹在两人之间暗自叫苦,当即未作半点犹豫就屈了膝准备跪下领罪。
可就在这时,一只仿佛水玉般精雕细琢的手却一把托住了她的手腕,强迫她站直了身。
沈令仪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只见陆晏廷的脸上依然带着温和如春的笑意,但那笑却未曾渗入眼底。
“王爷这是瞧不起我呢,还是瞧不起我的人?”陆晏廷说罢,还抬起头帮沈令仪理了理微乱的衣袖。
那一霎,周遭的人似全都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扼住了咽喉,连喘气声都好像听不见了。
端王闻言,脸色自然难看到了极点,只见他右手握拳抵在桌沿,怒意直至眼角眉梢。
可陆晏廷见状却仿佛没事儿一般地轻轻拍了拍沈令仪的腰,不紧不慢地吩咐道,“既端王不留,那我们就不坐了,去,帮我把披风取来,我们先行告辞。”
沈令仪闻言福身应下。
偌大的厅内鸦雀无声,她只觉得自己奔走的脚步声尤为突兀,但她不敢有半刻耽搁,出了厅廊后便直奔西侧那间放置衣物的耳房。
可就在沈令仪绕过拐角看到了耳房的正门时,她眼前忽然压下了一抹纤细娉婷的身影,然后,一股熟悉的幽香便渐渐浓郁起来。
“你个吃里扒外的贱婢,本郡主今日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你!”
然后只听“啪”一声,万宁的声音随着她扬起的掌心一同落下。
万宁郡主出现的猝不及防,沈令仪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这样硬生生被她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耳鸣的瞬间,沈令仪觉得天旋地转,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重心。
结果万宁却步步紧逼,追着人扬起手就想要抽第二记耳光,不过她小臂还没有落下,手腕就被沈令仪赫然握住。
万宁一愣,怎么都没有想到沈令仪竟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反抗自己。
她当即恼羞成怒,本能地抬起腿想要踹人,结果却发现沈令仪捏著自己手腕的手正在暗暗发力,那丝丝入骨的痛感让素来娇滴滴的万宁郡主毫无抵抗之力,竟隐隐地占了下风。
“贱婢,松开!”万宁扯了扯自己的手腕,发现比力气的话,她根本就不是沈令仪的对手。
“郡主息怒。”沈令仪面对无端迁怒自己的万宁始终保持着一丝冷静,“不知我是哪里得罪郡主了?”
“你不知?”万宁大笑,“贱婢,你别以为如今被陆晏廷收做外室就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外室女子连高宅贵门里的那些妾都不如,说出去,也就是比花街柳巷里的暗娼好了个花名而已!”
万宁郡主几乎是咬牙切齿,端著高高在上的身份,可开口却全是不堪入耳的辱骂之言。
高悬的明月洒下大片银辉,穿透院中的横疏斜影,一段一段地洒在沈令仪的身上,将她那张清辞明艳的脸庞照得柔媚不俗。
万宁与她对立相望,嫉妒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心中的怒火更是熊熊而起,怎么都压不下去。
说来说去还是怪她自己大意了,昨晚找人给陆晏廷送醒酒汤的时候,她一心想要寻个生面孔,就怕万一东窗事发,自己也好快速摘清。
当时确实仓促,她在粗使丫鬟里左右看了几个人,就觉得沈令仪的面相入了她的眼,便是手一指就点了她。
可万宁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因为沈令仪这张脸和那位有着几分相似,所以她当时才会觉得沈令仪很面善。
想到这里,万宁不禁咬著牙,高声喊了一句“来人呐”,很快的,便有两个丫鬟从暗处跑了过来。
万宁冲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个丫鬟立刻一左一右地狠压住了沈令仪的肩,强迫她松开万宁然后跪倒在地。
二对一,沈令仪顿时没了胜算。
万宁见状一边冷笑一边缓缓地蹲下身,抬手掐住了沈令仪的咽喉处,强迫她仰起了头。
“你不用在我面前耍狠耍威风,你是什么货色我很清楚,你以为眼下跟了陆晏廷就能高枕无忧了?别天真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的九宫匣里锁着呢!”
沈令仪闻言双眸微瞪,可她的下颚被万宁磨尖的指甲抵著,疼得说不出话来。
万宁忽觉心中畅快了些,随大发慈悲一般挑着眉道,“不过呢,你我主仆一场也算是有些缘分,本郡主今日就不计前嫌,好心告诉你一件事。”
万宁说著忽然倾了身,用那双浸透了盛怒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沈令仪的脸瞧了片刻后咋舌道,“昨晚陆晏廷会开口收下你,你是不是当自己是时来运转了?啧啧,沈令仪,你别这么天真,你知道不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个略有些相似的赝品罢了!”
见沈令仪闻言皱眉不解,万宁又道,“你这张脸啊,细看,是有那么一点像昭元公主的。昭元公主是谁,你知道吗?”
见沈令仪眨眼不语,万宁冷笑道,“呵,也是,你不过是个粗贱的奴籍丫鬟,又怎会知道昭元公主和陆晏廷的那些藕断丝连的情事?不过像归像,你最多也就是东施效颦而已,你与公主比,那连云泥之别都算不上!”
万宁的话犹如一盏骤亮的灯,瞬间将沈令仪整个心房照得一览无遗,灯火通明。
难怪了,虽然她以前从未见过陆晏廷,但她总觉得陆晏廷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奇怪,好像两人以前就认识一般。
这种错觉让沈令甚至有些恍惚,以为上京城百姓口中那个不近女色的“陆首辅”不过就是个深藏不露的登徒子。
谁知真正的原因竟像戏折子的唱词那般,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和陆晏廷的心中所属有那么几分相似罢了……
万宁堵沈令仪的地方挑得很妙,在耳房西侧的拐角处,四下空无一人,只有几盏高悬的夜灯摇摇晃晃地照着明。
而唯一可能有人往来经过的回廊入口也有万宁的贴身侍女把著风,因此沈令仪眼下是吃了个十足的暗亏,连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隐忍安静地等著万宁在自己身上撒完气,她才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了身。
这一折腾,等沈令仪抱着鹤氅回到南厅时,陆晏廷已经站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
“掉衣服堆里了?”眼见小女人抱着件比她自己还要厚了几寸的衣服姗姗跑来,陆晏廷脸上的不耐烦就莫名得浮了起来。
“……第一次来端王府,不知道方向,耽搁了。”沈令仪低下头,撑开了手中的鹤氅就往陆晏廷的肩上披。
敞开的南厅里依旧人声喧闹,其中还夹杂着端王骂骂咧咧的声音。
沈令仪清楚此地不宜久留,便下意识将自己隐在了暗处。
陆晏廷正一心两用地边走边和栖山说话,也没有留意默默跟在身后的沈令仪。
“……一会儿你就吩咐下去让人盯紧了,看看明日端王上朝以前会不会先去上官府。”
“爷,这万一要是弄错了呢?万一端王他不是皇后娘娘的人呢?”
“弄错?”陆晏廷闻言轻蔑一笑,“宁可错杀,不可漏放。”
月黑风冷,陆晏廷和栖山的脚程非常快,两人似乎都忘记身后还有个沈令仪。
沈令仪刚开始还勉强能跟上,可当穿过垂花门的时候她脚下一滑险些扭到,等站稳以后再想跟上前,她就只能用跑的了。
但方才万宁往她小腹上踹的那一脚是攒足了力气的,受伤的地方这会儿已有些隐隐作痛了,沈令仪忍痛跑了半路,整个人就已经冷汗直冒了。
直到出了端王府准备上马车,陆晏廷才发现身后的小女人慢了好几十步。
他本都已经掀袍踩上了脚凳,但这会儿却难得地站了定,耐著性子等了沈令仪片刻。
眼见小女人气喘吁吁地跑上前,陆晏廷刚想转身,余光却如星辉洒落一般停留在了沈令仪苍白浮汗的脸颊上。
她的皮肤本就冷白如玉,以至于左边脸颊上那几道鲜红的指印竟异常的清晰可见。
沈令仪看到了陆晏廷的目光,她下意识想躲,却终究没有男人伸手的速度快。
“怎么回事?”陆晏廷轻扣她的下颚强迫她仰起头靠近自己。
结果这一拉扯,牵动了沈令仪腰腹的伤,骤然的疼痛让她来不及做别的反应,直接闷哼一声疼红了眼。
陆晏廷眼尖地看到了她几不可查的弯腰之举,便松开了她的下颚去掀她的衣摆。
沈令仪想抵抗,却在看到陆晏廷警告意味的目光后缓缓地垂下了手。
层层衣摆被掀开,小女人白皙的腰腹上印着一大片泛红的淤青。
“沈令仪,怎么回事!”这一次,首辅大人干脆连名带姓地喊她,声音里明显的怒意连站在前面正和车夫大叔说笑的栖山都听见了。
沈令仪不说话,只缩了缩手却没挣脱开,反倒把自己弄的更疼了。
“爷,怎么了?”
察觉到不对劲的栖山连忙走了过来询问情况,连同一旁站着的几个侍卫也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沈令仪感觉到了陆晏廷身上逼仄的气息,知道躲不过了,便低着头轻轻说道,“方才取大氅的时候遇着郡主了。”
“万宁?”陆晏廷显然很意外,拔高的声音里溢出了强烈的不满。
沈令仪其实不太清楚陆晏廷在气什么,可她能明显地察觉到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男人皮囊下暗藏着的阴晴不定。
她于是不敢多说,只怕越说越错,就只能点点头道,“是奴婢不小心……冲撞了郡主。”
事实上,方才在耳房前的那个暗亏,沈令仪知道自己是吃定了,所以她当时连躲都没有躲。
先不说万宁对她本就是有备而来,就说眼下是在端王府中,席间沈令仪也看出了陆晏廷与端王隐隐的不和,而她明面上是陆晏廷的人,若是私下再和万宁郡主争执起来,不管对与错,打的都是陆晏廷的脸。
她为奴为婢这么几年,这些道理是完全懂的,不管自己吃不吃亏,主子的脸面就是天大的事。
“冲撞?”结果她这一开口,反倒让陆晏廷的声音更冷了几分,“沈令仪,我看你是还没有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我的人,连端王见了都要给你个笑脸,一个小小的万宁,还能把你……伤成这样?你脑子呢!”
沈令仪猛然抬头,很想顶一句“奴婢没胆子”,可话到嘴边她又生生将其咽下了,只乖乖巧巧地“嗯”了一声。
但她脸上的那些细微表情又哪里躲得过陆晏廷的眼。
眼前的小女人分明端著一副低眉顺眼的奴婢样,却偏偏睁著一双暗露不甘的秋水眸,矛盾地叫人没来由的生气——这会儿倒是挺硬气,那之前怎么还会挨着耳光的?
陆晏廷越想越闷火,又见她竟应了一句后便没了下文,干脆直接铁青著脸把人赶去了后面栖山坐的那辆小马车。
“一个人好好想想错哪儿了,这顿揍才不算白挨。”陆晏廷说著拂袖转身,气到眼不见为净。
这下反倒是栖山犯起了难,扭扭捏捏地拦着陆晏廷说道,“爷……这不太好吧,奴才与沈……姑娘,这孤男寡女共……”
结果栖山话没说完,屁股上就直接挨了陆晏廷一脚。
“话这么多,滚去我车上!”
栖山一愣,方才知道自己完全会错了主子的意思,便是连忙伺候着陆晏廷上了马车,自己也紧随其后地钻进了车厢,不敢再有半点磨蹭。
上了车,看到陆晏廷依旧一脸铁青,栖山也是百般不解。
“爷,您在气什么?”
陆晏廷冷著脸睨了栖山一眼,哼笑了一声却并不回答。
栖山自知讨了没趣,摸了摸鼻子往角落的椅凳上一坐,又耐不住好奇道,“爷,奴才不懂,按说昨儿晚上咱们在穆王府,您就是装醉在等著那万宁郡主上钩的。明眼的都知道您不喜欢万宁郡主,偏偏她还要上杆子凑……而且这事儿本也没跑偏啊,崇岭当时在内院屋顶蹲着呢,他是亲眼看着郡主往醒酒汤里下药的,可好端端的您怎么就突然从王府里带了个丫鬟出来?”
陆晏廷正在闭目养神,闻言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只轻启薄唇道,“所以你现在知道我在气什么了吗?”
“奴才不知。”栖山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气你们一个个都太蠢了!”
陆晏廷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震得栖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他泪眼汪汪地不敢再问半句了。
这天晚上,沈令仪下了马车进到别院以后就没有再看见过陆晏廷了,不过就在她回到院子洗漱完准备就寝时,栖山突然拎着个漆木盒子敲响了屋门。
沈令仪看到他很意外,栖山却很是自来熟。
“姐姐可认得我,我是爷身边的人,叫栖山,栖身的栖,大山的山。”
栖山自报家门,笑的时候嘴角还露出了虎牙的尖角,憨态可爱。
沈令仪点点头,却连忙摆手道,“不敢让你喊我一声姐姐,你唤我名字便可。”
“咦……难道姐姐比我还小?”栖山说著后退一步打量了一下沈令仪,皱起了眉,“不对啊,你看着就像我姐姐。”
沈令仪被他认真又迷糊的模样逗笑了,可这一笑却又牵扯到了脸颊上的淤青,她当下就直接捂住了脸,不敢再咧嘴了。
“哎呦,姐姐这伤可真是不轻的,喏,这是爷让我给姐姐送的金疮药,还有一个什么什么方子,我不懂,爷说姐姐识字,明儿要是小腹还难受,就让知春姐姐按著方子去抓药。”
栖山说着把手里的漆木盒子递给了沈令仪。
就在这时,屋里也传来了知春的声音。
“抓什么东西?”知春刚铺好被子出来,一见栖山也是一愣,眨了眨眼道,“你这小子怎么来了?”
“知春姐姐。”栖山和知春打招呼,把来意说了下,又道,“爷说了,让姐姐晚上给沈姐姐敷个脸,免得沈姐姐这脸消不了肿,回头都不能跟他出门去赴宴了。”
知春点头应下,又问栖山,“明日就是初十,爷是不是要回陆府了?”
栖山点头,“明儿回去估计要在陆府住几日了,正好给沈姐姐空了几日养伤。”
他说罢又冲沈令仪挤眉弄眼了一下,然后才蹦蹦跳跳地出了院子。
直到栖山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知春方才接过了沈令仪捧在手中的漆木盒子,随即又让她赶紧进屋免得吹了风着凉。
沈令仪点头应下,刚往屋里走了两步以后忽然止了步子,转过身问知春,“陆大人平常都不住这边吗?”
知春正在翻看栖山送来的盒子里的药膏,闻言便抬头道,“这里是双井胡同,离皇宫远些,爷其实不常来。”
“那他一般都住陆府?”沈令仪见知春好像并不排斥与她闲聊,多少便放下了一些不安的心思。
知春笑道,“是,不过陆府在城东的夕水街上,和这儿隔得远了。”
见沈令仪若有所思地顺着床沿坐下了身,知春便把药膏打开,用小银匙挖了一勺出来,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了沈令仪依然微肿的脸颊上。
“说实话,方才姑娘回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的,这傍晚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回来竟带了一身伤。”
知春下手很轻,仿佛生怕又弄疼了沈令仪一般。
沈令仪闻言却摇头道,“不碍事的,只要拿冰水敷一敷,明天多半就能消肿了。”
其实沈令仪觉得陆晏廷送药有些小题大做了,想当年她刚入奴籍时人小性子硬,不懂察言观色也不懂阿谀讨好,受过的苦比万宁今晚刁难她的要难得多得多。
所以眼下她除了感觉疼之外,倒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只是知春这样知冷知热地伺候她,却让沈令仪生出了大大的不安。
遥想以前爹爹还未为官时,他们沈家不过就是平民小户之门,里里外外的仆役就一个帮爹爹跑腿的小厮。
沈令仪自懂事开始,很多事就是亲力亲为的,再加上娘亲又生了弟弟,她自然而然就揽下长姐之责,左右替娘亲分担琐事庶务。
后来爹爹入了翰林院,家里的好日子眼看着就要来了,谁知一场飞来横祸竟让他们全家在一夜之间陷入了万劫不复。
那之后,沈令仪就从自力更生变成了伺候旁人,所以她几乎没什么被人伺候的经验。
想到这里,沈令仪便唤了一声替她涂好药正要退下的知春。
“姑娘有什么吩咐?”知春轻声问道。
沈令仪抿嘴微思,“这些事我自己都能做,明日起你可以不用这么早过来我屋里。”
“姑娘是嫌奴婢做的不好吗?”知春满脸的诧异。
沈令仪连忙摇头解释,“不是的,你不要多想,我只是……真的不习惯有人伺候我。”
知春闻言方才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姑娘就更不能打发奴婢走了,奴婢来伺候姑娘这事儿可是爷亲自开口吩咐的,姑娘即便要说,也要同爷去说。”
见沈令仪无奈地笑了笑,知春又宽慰她,“要我说啊姑娘也别多心,奴婢在隐竹院这么多年了,还从未看到过爷带旁人来住的。爷既看中了姑娘,那姑娘如今的身份便不同往日了,被人伺候这事儿啊,姑娘怕是迟早要习惯的。”
“这别院叫隐竹院?”沈令仪问,见知春点头,她又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奴婢的娘亲是这别院的管事妈妈,奴婢在这里出生的。”
“你是……家生子啊。”沈令仪说著不由喃喃低语道,“那你的卖身契是在陆大人手上的。”
“姑娘说什么?”知春耳尖,隐约听到了“卖身契”几个字。
可沈令仪却抬头冲她舒朗一笑,用格外轻松的口吻道,“没什么,既是陆大人吩咐下来的,那以后我身边的事就要多辛苦你了。”
“伺候姑娘是奴婢分内的事儿,那姑娘早些休息,明儿一早奴婢再来给您换药。”
知春说罢便提着装药的漆木盒子轻轻地退了出去。
这天晚上,陆晏廷在前院书房待到半夜才走,临出别院时,他正好碰到要回内院的知春。
知春止步,同他行礼问安,陆晏廷便问她这是从哪里过来。
知春道,“这两日晚上阿爹咳得厉害,我娘不放心,请大夫抓了两副药,让我给他送去。”
知春的爹是前院的大管事虞叔,平日轮著当值的时候,他人一般都睡在前院的仆役房中。
陆晏廷点点头,又问知春,“给她敷了药没?”
一个“她”字,看似说得含糊不清,但知春却立刻听懂了陆晏廷的意思。
“已经给姑娘脸上敷了药,腹部那儿奴婢想着明儿再看看,方才伺候姑娘净身的时候奴婢瞧着好像没有肿,不过确实有淤青。”
知春如实道。
陆晏廷“嗯”了一声,正要走,忽听知春喊了他一句。
“爷……”
“说。”陆晏廷止了步。
“方才入睡以前奴婢和姑娘闲聊了两句,姑娘似有心事,知道奴婢是家生子以后便说了一句卖身契什么的……”
知春倒也不是和陆晏廷告状,她只是看到沈令仪带着一身伤回来,便知她肯定是在外头吃了亏,多少有些感同身受罢了。
“卖身契?”陆晏廷眉目微沉,“什么卖身契?”
“奴婢不知。”知春摇头,“姑娘也没同奴婢细说的。”
陆晏廷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吩咐知春好好照顾沈令仪,方才转身绕出了照壁。
接下来几日,陆晏廷都没有回过别院,沈令仪落了个清闲,便待在屋里养伤。
在知春的悉心照料下,她除了小腹上的淤青散得还有些慢,脸颊上看着已无大碍了。
可这清闲的日子倒真是让沈令仪有些无所适从了。
记忆中她仿佛从来没有这般无所事事过,白天能睡到自然醒,起了身便有热气腾腾的饭餐端上桌,用完了膳也不用她收拾,她便在知春的指引下开始从外到里逛院子。
逛熟了以后沈令仪才知道,这隐竹院其实很大,四进四出,悬梁厚瓦连天壁,说是别院,其实一点也不亚于旁的那些高门府邸。
整座院子,最别致的地方当属院中的那一方竹园。
时近初春,竹林间已见星点葱郁,有一条蜿蜒清溪从林间流淌而过,积在尽头的六角亭前,汇成一汪浅潭,潭水清澈,内养锦鲤,活泼野趣可见一斑。
于是沈令仪也终于知道,为何这院子唤命“隐竹”了。
然后,沈令仪也发现在六角亭的后面还有一间屋子,屋门崭新,门上却落了铜锁。
傍晚,知春来给沈令仪送药,沈令仪留她用膳,两人闲聊起来,沈令仪自然就把话题引到了竹园深处的那间屋子上。
结果知春闻言却惊了神色,“姑娘进去了?”
沈令仪摇了摇头,“不曾,那屋子锁著,进不去的。”
知春一愣,方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道,“也对,奴婢这是糊涂了。”
她说著放下了碗筷,随即郑重其事地看着沈令仪又道,“不过姑娘以后若是没事还是别往竹林深处走才好,要是去园子里散散步或者喂喂鱼是无妨的,只是那屋子,姑娘千万别再靠近了。”
“那是什么地方?”沈令仪点点头,却也不由心生好奇。
可知春竟也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知道那里是爷三令五申旁人不得靠近的地方,主子吩咐的,我们便要照做。”
“你放心,那地方我以后不会再去了。”沈令仪难得见知春一脸肃然,便郑重地应了下来。
而宫中的陆晏廷,此刻也沉着一张肃杀冷然的脸,正目露寒光地看着面前紧咬嘴唇的万宁郡主。
今晚皇后娘娘设宴中庭,除了后宫各嫔妃之外,还请了许多官宦世家的姑娘们。
这其中,万宁郡主自然在列。
本来女眷晚宴并无男客,且陆晏廷又远在东华门后殿,按说是怎么都不会碰见中庭的人的。
但偏偏万宁在席间听得今晚陆晏廷留在内阁议事,她便伺机从宴席中找了借口偷溜出来,一心要找陆晏廷把那日在穆王府的事问个明白。
谁知当她费劲跑到文渊阁,看到刚议完事准备出宫的陆晏廷时,却脑子一嗡,说不出一句话来。
“郡主想做什么?”两人立于甬道之中,乍起的夜风将陆晏廷的声音吹得生冷。
万宁不由打了个寒颤,然后才在陆晏廷逼仄的眼神中故作镇定地开口道,“我想知道,你为何要抗旨拒婚?”
孝帝有意撮合陆家和穆王府,这在朝中几乎都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自打万宁郡主知道自己择日就会被皇上指婚给陆晏廷后,她心中确是窃窃暗喜的。
陆晏廷此人未满三十便执掌内阁,如此年轻的首辅本就是大周朝鲜有的政道奇才,更不用说陆晏廷还生得一副好皮囊,面冠如玉剑眉星目,哪怕不说不笑只往那儿一站,就能迷倒上京城里许许多多的贵门千金。
所以万宁便天天掰著指头在那儿算日子,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成为了最引人注目的首辅夫人后是如何的风光无限、羡煞旁人。
可偏偏陆晏廷是个头硬的,皇上还未赐婚,他就旁敲侧击地想把这事儿给婉拒了。
这口气,让自幼就是金枝玉叶被待如公主般的万宁如何咽得下?
所以这才有了穆王府里她往醒酒汤中下合欢醉的戏码。
“郡主以为呢?”陆晏廷闻言一笑,偏了身往马车上一靠,大有奉陪万宁到底的架势。
万宁就是被他这“无所谓”的模样给惹恼了,当即更觉得自己那日甩沈令仪的巴掌甩少了,便冷笑道,“陆晏廷你别得意,得罪我穆王府,能让你吃不了兜著……”
可她话还没说完,却见面前的陆晏廷忽然站直了身,扬起了右手。
万宁下意识以为他这是疯了要甩自己耳光,便立刻堪堪地护着脸弯腰一躲。
结果陆晏廷的讪笑声便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呵呵……原来郡主也会怕?”
万宁猛地抬头,见陆晏廷方才扬起的右手此刻正抓着被风吹乱的车厢门帘,满眼戏谑。
万宁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整个人气得都瑟瑟发抖起来。
偏陆晏廷连半点台阶都不愿给她下,竟倾了身凑到她眼皮子前,压着声音出言警告道,“郡主怎么管教自己的奴才下官管不著,但是下官的人,还轮不到郡主来教训。俗话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郡主撒气以前可要掂量清楚了,这气撒出去了,是不是也能承得住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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