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律早。”
律所大厅里闹哄哄的，打印机的杂音和座机铃声不绝于耳，墙上的小电子屏上不断地有数字在跳动，屏幕底部的滚动条还在播报本月的业务情况和会议通知。
刚入职的几个实习律师和助理穿着略不合身的小西装，急匆匆地穿梭在办公室、电梯和工位之间，皮鞋踩在地上发出躁人的声响。
咖啡机和饮水机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几个略显富态的员工站在队伍里谈论着天气、限行、小孩儿的教育和遥遥无期的涨薪，一边感慨生活，一边伸长脖子盼着队伍赶紧缩短。
尽管所有人都忙碌的不行，但在看到电梯里出来的人时，还是挤出几秒的时间打了招呼。
原因无他，来人正是他们律所的金牌律师谢挚。
不得不说，人家的名字都起的很有法律的气质。
谢挚穿着裁剪合身的西装，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让他整个人都气势非凡，乌黑的短发干净利落，浓烈的长眉下，一双眼睛深邃而幽怨，虽然面容俊美，而且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但那一双深黑色的眼眸却仿佛能够看穿人心。
他微笑着向每个人点头致意，被他打了招呼的女职员心脏砰砰首跳，捧着脸看向他高大硬朗的背影，要是能闻到对方身上隐约飘来的水生调香水味，那更是兴奋得能够晕过去。
转过墙角，就是谢挚的办公室，这种落地窗的江景办公室本来是分配给主任及以上的，但因为谢挚实在是业绩超群，己经成为了“法和律师事务所”的金字招牌，整个义安市没有不知道他的，甚至在省上都排的上号。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照进来，投下一条条温暖的光影，正好照亮了墙上律所众人的合影。
办公室里弥漫着好闻的咖啡香气和清爽的香薰味道，地砖纤尘不染，床边的铃兰开的正好，一个个像是晶莹剔透的小铃铛。
办公室采光极好，透过落地窗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座城市最高的楼群和远方的地平线，以及楼底盘根错杂的道路和来来往往的车流，宽阔的江面上，货轮来来往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今天心情不错？”
助理关山月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沓资料，他和谢挚是大学同学，两人一同进律所，本来他也能成一个律师的，但是因为某些事情被吊销了律师执照，后来就转做谢挚的助理，据他本人说，他还是更适合这种文员整理的工作，律师对他来说还是不太符合他的个性。
谢挚坐在椅子上，头微微仰起，看上去有些疲惫，没有别人在，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了外人眼中圆滑世故，温和有礼的模样，反而眉梢眼角都带着冷意，轮廓分明的五官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气势逼人。
“有事说事。”
他的嗓音低沉如同醇厚的红酒，磁性的声线似乎是从胸腔里震荡出来的，敲击着人的耳膜。
关山月早就习惯了他这副人前人后表里不一的样子，耸耸肩开始了今天的汇报：“是这样，上个月你接的那个王林海故意伤害案明天要开庭，今天你得准备一下；还有之前那个日盛集团集资诈骗案件，昨天他们补交了材料过来，我等下发你邮箱你得看一下；昨天融华房地产公司的老总约您见面，我给他安排到今天下午2点……”一阵铃声打断了关山月的汇报，他闭上了嘴，因为他看见谢挚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而响起来的是他那个非常非常老旧的手机。
谢挚看着这个型号己经非常老的手机，上面的电话号码有些陌生，但他还是犹豫，从未有过的迟疑、忧虑、不安，像一条越拉越长但又扯不断的尼龙绳，缠绕着他，逐渐收紧，逼迫着他屏住呼吸。
他还以为这个手机永远都不会再响起来。
在铃声即将断掉的最后一秒，他接起了电话：“喂。”
关山月识趣地退出办公室，顺带关上了门。
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男人沙哑哽咽的声音：“您……您好。
我，我是黎队长介绍过来的，他说您是律师，能够帮我。”
谢挚本该在听见陌生声音的时候就挂掉，但他听见“黎队长”三个字，就停住了。
“黎队长？
黎宪？”
李山正听见对方从听筒里传来的低沉贵气的嗓音，甚至怀疑黎队长给的手机号对不对，他把手机放下，比对了电话号码，发现没有问题，于是犹豫了几秒钟，肯定道：“对的，是公安局的黎宪队长。”
……黎宪又是一个晚上没睡，他的身体己经开始抗议，太阳穴一阵一阵地胀痛，视线都开始晃动，只要他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下沉，甚至在刘小年给他汇报结果的时候，他都要足足反应十几秒才能回答上问题。
“队长，您……您必须得休息了。”
刘小年看出来他状态不佳，脸色苍白的吓人。
他皮肤白，这样一来眼底的青黑就格外明显。
徐然这时候也过来了，他之前虽然说可能撑不了一晚上，但实际上还是在这里等到了天亮。
“队长，这样，张法医那边我己经问好了，打算今天下午两点开始解剖，这样，我开车先把你送回去，刚好我回医院复查，顺路。”
蒋婷在一旁扒拉眼睛滴眼药水：“是啊队长，这会儿才凌晨五点，等下九点局里还要开会讨论这个案件呢，您还是回去睡一会儿吧，不然后面会出问题的。”
黎宪也不是矫情的人，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那麻烦你了，徐然。”
早晨第一缕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脸上暖融融的，但黎宪却觉得有些寒冷，像是那种被埋进土里的冷。
和徐然道别以后，黎宪进了父亲的小区，他虽然有自己的房子，但因为父亲年龄大了，还是一个人，因此他还是经常回父亲这边住，一个比较老旧的家属院，外面的墙皮都要脱落完了。
黎宪拖着沉重的身体好不容易进了家门，还没打开自己卧室的门，就听见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这么晚才回来。”
是黎赫，黎宪的父亲。
黎宪忍着不适，和父亲说话：“五点，还挺早的。”
黎赫年龄不大，但因为身体原因己经提前退休了，每天早上西五点起床锻炼锻炼身体，练练书法，倒是过的健康无比。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冷哼一声：“我看你迟早要死在岗位上。”
黎宪的额头青筋首跳，他揉了揉眉心，不想和父亲起冲突：“我有些累，先睡一下，九点还有会。”
他实在是难受的要命，只觉得呼吸都疲惫，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要休息，他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但黎赫却好像丝毫都不体谅：“这个案子你不要接手了，你办些其他的案子就行了。”
黎宪丝毫不意外他父亲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毕竟是市局的老刑警了，有点人脉也不奇怪，但他却被对方的话惹得有些恼怒：“爸，您都退休了，局里的事情您就少管，我的工作你也不需要插手，我自己能行。”
“能行？”
黎赫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日没夜的熬，就是为了查当年案子有关的线索，还有其他的那些相关案件，未成年的受害者那么多，你难道要每一个都详详细细地看吗？
你就是在做无用功！”
黎赫胸膛起伏，似乎被气的不轻，他扭头去看窗外：“总之你不用管，我己经跟你们局长打过招呼了，这个案子会交给一大队，你们二队就不用管了。”
“黎赫！”
黎宪的怒意喷薄而出，“你是我父亲，但你无权插手我的工作，有本事你把我从市局开除，用你的关系剥夺其他队员的工作机会算什么？
在位的时候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好像你就是个一心顺着单位的好警察，怎么，退休了反而开始舞弄权柄徇私枉法了？”
这样的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黎赫同样被他惹怒：“你当初非要复读考警校，放着你央美的大学不读，我说你什么了？
你那个时候就没听我的话，要是你听了我的话……”黎宪打断他：“如果今天躺在那儿的是阿阳怎么办？”
黎赫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花白的发丝和他尚且年轻的面容格格不入。
黎宪握着门把，手指用力到关节泛白，这种揭陈年伤疤的事他们父子俩总是隔一段时间就会爆发，就好像不互相在伤口上撒盐就会有什么东西被忘记。
口中似乎尝到了极端的苦涩，黎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算了，我累了，需要休息。”
说完他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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